2 放學別走（02）

第02章 放學別走（02）

現在是九月份，新學期開學的第三周。

林姝月就讀于瑞清高中，她所在的班級是高三二班。

大概是因為林姝月以前沒什麽人緣，現在的姝月又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場，所以大多同學雖然好奇她的改變，但也沒有貿然來問。

那些偶爾會嘲笑、捉弄林姝月的男生，今天也老實下來。

其實，霸淩者終究是少數。

尤其高三二班是傳說中的實驗班，大都是以學業為主的好學生，他們除了偶爾八卦幾句，沒有太多時間和心思關注別人。只有那幾個人會嘲諷、捉弄林姝月。

可對于承受惡意的人而言，不管霸淩者的多少，她的周圍全是一片黑暗。

已經快要被洶湧而來的海浪溺死的人，陽光、這個世界的美好之處……就都看不到了。

姝月當然不會被這些欺淩傷害到。

但大概沒有人會喜歡被嘲諷、捉弄、欺淩……尤其對方還毫無歉疚，一副“就是開個玩笑而已”、“你這麽玩不起啊”的無所謂的态度。

姝月同樣不例外。

更何況，受到傷害的，是以前的她。

以德報怨選擇原諒嗎？

那等她教他們做人之後再說吧。

姝月剛才之所以只輕飄飄地給了陳宇勝一巴掌，而沒理會那幾個嘴臭的男生，只是因為事有輕重緩急。

這份男女朋友關系，姝月不想再多維持一秒。

賬，總要一筆一筆地算。

姝月從不是肯吃虧的性子。

作為羽族，小肚雞腸不是應該的嗎？

姝月理直氣壯地想。

把書桌整理完，趁着還沒上課，姝月閉目凝神，回憶了一下之前作為“林姝月”的經歷。

*

林姝月出生于一個中産家庭。

小時候在物質方面她是不缺的。

至于來自家人的關愛與陪伴……她父親林乾忙于事業，在家庭中經常缺席，但她的母親是一個自由畫家，性格溫柔，很愛她這個獨生女。

小姝月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童年。

可惜，好景不長。

在林姝月十二歲那年，母親帶她慶祝生日時遭遇車禍。

母親為了保護她，受傷很嚴重，還沒有到醫院就停止了呼吸。

而林姝月則是住了三個多月的院。

出院後，這個失去母親的女孩卻發現，她熟悉的住處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房子裏，多了另一個帶着兒子搬進來的女人，還堂而皇之地住在女主卧。

林姝月氣壞了，哭着鬧着想把人趕出她母親的房間。

她拿起化妝臺上的瓶瓶罐罐就砸，還要把髒了的房間都燒掉。

然後……身體還沒養好的林姝月就被她的父親林乾關起來餓了一天。

她哭到昏過去，都沒有人管。

在母親去世後半年，林乾就和那個叫趙雅莉的女人領證了。

當時兩人并沒有辦婚禮。

因為趙雅莉頂着個大肚子。

這個孩子是誰的種，幾乎不言而喻。

而看林乾對趙雅莉帶來的那個所謂繼子的态度，估計那也是他的私生子。

諷刺的是，那個繼子只比林姝月小五個月。

也就是說，林乾是在前妻孕期出的軌，并且在妻子去世後立馬把小三扶正。

“有了後媽就有後爸”這句話在林姝月身上又一次得到驗證。

更何況，林乾本就是一個人渣。

林姝月一個才過十二歲生日沒多久的女孩，還沒有走出喪母之痛，又要忍受渣爹的偏心和漠視、繼母的陰陽怪氣、繼弟的欺淩……

而且，林姝月因為藥物激素的影響，變得比以前胖了不少。

本就是心思敏感又愛美的年紀，別人多打量她兩眼，林姝月都恨不得把自己縮起來。

她勉強接受現實，養好身體重新回學校上課，就有同學當面調侃她、開她身形的玩笑——盡管當事人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在這樣的環境下，林姝月變得越來越自卑、沉默。

直到初中畢業，林姝月一個朋友都沒有。

拍畢業照時，別人都忙着與好友合照，只有她一個人躲在教室。

初中畢業後的那個暑假，林姝月開始減肥。

除了不想再被別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之外，還因為那時林姝月的體型已經影響到健康了。

就連她的中考體育成績都很差勁。

為了減肥，林姝月究竟吃了多少苦，不需多贅述。

高中開學時，她的體重已經減到這個身高下的标準範圍內了。

然而，林姝月的高中生活并沒有比初中時輕松，甚至還遭受到更大的惡意。

因為她繼母趙雅莉的兒子與她就讀同一所高中。

因為……她的胸部繼續發育。

那場車禍讓林姝月休了一年的學，她初中畢業時，差三個月就滿十六歲。

她以為到了這個年紀，不管是身高還是胸部，都已經過了發育的巅峰期。

之後就算再長，大概也有限。

可沒想到，她進入高中之後，胸部就像蒸饅頭似的，慢慢地膨了起來。

等穩定下來，她已經穿上了D+甚至E杯的內衣。

對于這一對豐滿，別說本就心思敏感自卑的林姝月了，估計大多這個年紀的女生都是有點羞恥的。

很多人會往那裏看。

有些人是好奇、驚嘆或者是欣賞的。

但還有一些男生的目光，就令人覺得冒犯，甚至反感到……讓被盯着看的人想吐。

他們毫不遮掩，甚至還會呼喚同伴，用誇張的語氣評價，根本不在意當事人會不會聽到。

或許，當事人給出害羞、難堪的反應，會讓那些人更興奮。

林姝月很想把那處藏起來。

或者說，她想把自己藏起來，不要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為了不那麽引人注目，林姝月就會束胸，穿寬大的衣服，平時也含胸縮肩。

她身高一米七多，骨架也比較大，自然與玲珑纖細這樣的形容詞無關。

本就不算瘦的林姝月，再加上穿着、儀态方面的影響，看起來就更“厚重”了。

林姝月絕對不是全校最胖的人，可“女豬”這個綽號還是傳開了。

這個綽號最先從趙雅莉的兒子，也就是林姝月現在的繼弟，林晖口中傳出來的。

林晖一搬到林家就改了姓，他一個小三的兒子，表現得反而比林姝月還名正言順、有恃無恐。

他欺負起林姝月來，絲毫不心虛。

在家裏，林晖還有所遮掩，用的是一些隐蔽的小手段。

而到了學校，林晖就更肆無忌憚。

喊侮辱性的綽號、不讓司機載林姝月、撕毀林姝月的作業……甚至還故意找混混搶林姝月的生活費。

霸淩就這麽開始。

并且像破窗效應一般，更多人加入其中。

有男生會故意把林姝月的書本、文具碰掉，然後一群人起哄着，看她捂着胸口去撿。

大掃除的時候，會有男生故意往林姝月身上潑水。

課間操和體育課，他們會對林姝月指指點點……

比起這些惡意滿滿的男生，起初，女生們就顯得溫柔得多了。

她們頂多因為林姝月受欺負、不想自己被牽連，而遠離她。

這裏面或許也有林姝月因霸淩變得自閉、性格不讨喜的影響。

然而，又發生了一件事，讓林姝月在女生中也樹了敵。

雖然林姝月只是對方的假想敵，但她還是被針對了。

那是上學期的一次活動，班主任事先發了通知，要求全體同學穿春秋季校服。

可林姝月因為之前請假，根本不知道，事後也沒人提醒她。

瑞清高中在這方面管理并不嚴，只要求學生在升旗、跑操和一些集體活動中穿校服，平時只要不穿奇裝異服就好。

大多學生都更喜歡穿自己的衣服。

林姝月也不例外。

只是，別的同學更多可能是為了美、引人注目，而林姝月是想把自己藏起來。

都說校服不顯身材，可那指的是不顯瘦。

尤其瑞清高中的校服的材質，還是那種輕薄的合纖織物。

雖然校服不會很貼身、顯出豐滿處的具體形狀，可鼓鼓的地方，根本也遮不住。

因此，林姝月平時更喜歡穿寬大的衛衣之類、能遮胸的衣服。

那天林姝月就沒有穿校服。

偏偏她又因為個子高站在第一排。

班主任就讓她向同時穿了校服短袖和外套的同學借件外套。

林姝月站在那裏，十分局促。

她沒有朋友，找不到一個人去開口借，擔心被拒絕後會更難堪。

這時，隔壁班的一位男同學遞過來一件校服上衣外套。

他說：“我要上臺，可以不用站在隊列中。”

林姝月并不知道，這位男生是學校出了名的學霸校草，更不知道，有不少女生把他奉為男神，暗戀着他。

其中有一個小太妹特別喜歡這位校草，還曾大張旗鼓地追求卻遭到拒絕，但她依舊沒有死心，有時還會故意捉弄疑似校草有好感的女生。

事後，林姝月就被這個小太妹針對了。

書桌裏被倒奶茶、校服上被貼豬頭畫、被叫綽號、被罵“想吃天鵝肉”……

就連她出于禮貌和感謝，想要把校服洗幹淨再還回去，都被人說成變态、想借機勾搭校草。

除了這個小太妹，還有其餘校草的暗戀者都看林姝月不順眼——憑什麽她這樣一個女生能穿校草的校服、被特殊對待？

她們沒有小太妹那麽明目張膽，可一些冷言冷語、異樣的目光以及不經意的排擠，都足夠林姝月受的了。

林姝月的高中生活越發水深火熱起來。

快要被洶湧的惡意淹沒、溺死的林姝月萬萬沒想到，這樣的她還會有人追求。

一次下雨，林姝月的傘被小太妹“借”走，林晖又一次不讓司機載她。

林姝月等到很晚，雨勢小了些，但依舊沒停。

她只好冒着雨往外跑。

誰知，再次有人對她釋放善意。

班裏的一位男生撐着傘在前面喊她：“林姝月。”

林姝月隔着雨幕認出，他是陳宇勝。

陳宇勝并沒有直接霸淩過林姝月，但也跟着別的男生一起笑過、用直白的眼神看她胸……

當時林姝月有點遲疑，想要換個方向離開。

陳宇勝反而主動走了過來，把傘移到她頭頂，說：“別再感冒了。”

後來，陳宇勝就開始追求她，當然是偷偷摸摸的。

雖然對方沒怎麽用心，但林姝月還是同意了。

或許是她太缺愛了吧，哪怕是假的。

也或許，是她不知道該怎麽拒絕，擔心她拒絕後會有更嚴重的後果。

結果呢……

現在姝月親耳聽到了。

這個男朋友，真是個垃圾啊。

實際上，所謂的“摸胸”，只是私下裏陳宇勝想親林姝月，被她躲過了，當時他按着她肩膀的手往下移了一點，就碰到了。

除了這次意外，兩人的親近頂多是摸摸手。

如果還是原來那個自卑、怯懦的小姑娘，聽到陳宇勝這番輕浮、對她沒有一絲重視的話，她會怎麽做呢？

繼續躲着，以免被發現後更難堪？然後等私下裏再和陳宇勝提分手？

……

姝月并非是重活一世，不知道原本自己究竟做出了什麽反應、又遭遇了什麽。

但現在的姝月，在突破了些許封印和壓制之後，她可以預知到一點關于自己的未來。

她看到林姝月——那個被世界意識針對的自己的結局。

她死在高中畢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