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蛛絲馬跡

蛛絲馬跡

回家之後，俞今坐在書房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打開廣笙的日記，她只打開了書桌上的臺燈，柔黃色的燈光似是不忍，在日記本的紙張上投射出曲折的光影，仿佛是眼淚激起的漣漪。廣笙的日記記錄了她高二高三的兩年時光，乍看之下沒有什麽問題，非常小女生口吻，行文長短沒有規律，第一篇日記就出現了對彭琅的描述：

“2017年9月14日，今天籃球比賽，我們班男生真的好弱呀，差點被2班的打爆了，還好有彭琅力挽狂瀾，最後一個三分真的好神，第一次覺得籃球也很熱血。”

“2017年9月19日，好煩人，又要運動會了，為什麽一定要強制每個人報項目呢，我跑不動呀，但是好像聽說彭琅報了4x100，哎，為什麽會有人又會打籃球又跑得快啊，不過他英語很爛就是了，哈哈哈，上帝還是公平的。”

“2017年9月30日，救命彭琅跑步也太帥了吧，超別人半圈，不過給他送水的女生也好多哦，但是，但是他接了我的水！是因為我買的是冰水嗎，搞不懂诶。”

……

廣笙從高二才開始寫日記，開篇就出現了彭琅，姑且可以推斷為彭琅是她開始寫日記的理由之一，起初對彭琅的評價都非常正向，拍立得的照片也能看出彭琅外表帥氣，放在高中應該是很受女生歡迎的那類人，廣笙也不例外。

“2017年12月8日，我看見他在操場和一個女生手牽手散步，那個女生好像是5班的班花來着，怎麽這樣，明明之前還約了我一起看電影好嗎，真的是，我不去了。”

“2017年12月17日，原來只有我把随口一說的邀請當真了啊，可能只是覺得無聊才會說和我看電影吧，現在有人陪着他了。”

“2017年12月31日，為什麽要零點來祝我新年快樂呢？他說他只祝福了我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

“2018年4月12日，17歲，明明只是長大了一歲，卻懂了很多不想懂的事。我以為的愛是眼神離不開、是握住的雙手、是怕你傷心，可是好像并不是這樣。愛是欲望，是貪婪，是試圖得到你的眼淚卻不在乎你的心。人有太多面，我分不清，都是他，還是都不是他，一個人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樣的眼神。我不懂，為什麽是我，還是還有別人和我一樣，我不喜歡他的眼神，不喜歡他的手，不喜歡他領口的茶漬。”

……

“2018年4月25日，我會和他做一個交易，這樣他會得到他想要的，我也會得到我想要的。”

……

如果那張合照日期的5月3日指的是2018年5月3日，那麽廣笙在2018年4月25日的日記中所稱的交易難道就是指的這張照片？俞今突然回憶起當時彭琅的律師對強jian指控的辯解，兩者皆為高中生，心意相通後結成情侶，對性行為有着天然的好奇心，即使發生了性行為也并未違背廣笙的意志。廣笙的說法則是，彭琅對她說讓司機順路送她回家，于是她就上了車，上車之後開了一段路，彭琅讓司機去買瓶水，司機停車離開以後他就開始撫摸她的大腿和胸部，她拒絕了很多次，但是彭琅沒有停下，她想要開車門，卻被反鎖了，不敢大聲叫，因為害怕被人家看見，然後彭琅對她實施了插入式性行為。這個案子為什麽不足以定罪，一是彭琅和廣笙有很多親密合照，此為彭琅一方用來證明其和廣笙是情侶關系的證明；二是廣笙在被實施插入式性行為之後洗了澡，無法進行鑒定；三是廣笙的校服未見破損，內衣物上也未見精/液，身體上有部分吻/痕和淤青，但不是掙紮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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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今突然覺得這個案件非常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入行五年，見識和經驗都已經比剛入行時更多，當時自己僅根據廣笙的證言就對彭琅具有犯罪事實深信不疑，可是現在想來卻覺得缺少了很多證據。比如事發路段的監控，彭琅和廣笙起初都聲稱不記得車子停在了哪個路段，警方便對司機進行了詢問，司機稱将車子停在了學校北面靠近鐵軌的道路上，這條路離學校并不遠，因為道路兩旁樹木成蔭且車輛稀少，是一個浪漫且出名的拍照打卡地，在附近上學的學生不至于不記得這條路。在警方調取監控之後發現，車輛在該路段停了45分鐘，然後彭琅和廣笙下車，在路邊走了一段路，兩人并未發生争執，不久後司機提着商品袋返回，彭琅便牽着廣笙的手回到車上，然後車輛開走。再根據廣笙和其母親的證言，在彭琅送廣笙回家後，她立刻就洗了澡，廣笙的母親按照習慣在其洗完澡後前往浴室拿取髒衣物并清洗，開門時廣笙還未穿齊衣物，身上有一些不明痕跡且其心情低落，其母便厲聲詢問，過程中廣笙一直一語不發，很久之後在哭泣中颠三倒四地訴說了當日的經歷，其母旋即報警。

罪與非罪的關鍵，在于是否有證據能夠證明彭琅使用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違背廣笙的意志與之發生性關系。在廣笙的證言中，彭琅掐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導致其手腕處留有部分淤青，此行為不足以認定為暴力行為。其表示在拒絕之後彭琅仍舊進行撫摸、親吻等行為，但車內未見搏鬥痕跡，也無因反抗而形成的任何痕跡，廣笙的衣物未破損，身上未見傷口，□□無撕裂傷，不足以認定為脅迫。彭琅一方在案件偵辦過程的開始從未承認兩人發生了性行為，但随後又自認，但其辯稱二者系情投意合，未違背廣笙的意志。廣笙則對于手腕處的淤青出現了前後不一致的證詞，先說是由于彭琅掐捏造成的淤青，之後又說是自己因為疼痛而用力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最終，結合現有的證據，法院作出了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無罪判決。由于此事在學校範圍內流傳甚廣，謠言不斷發酵，對廣笙的名譽造成了一定的損害，經雙方監護人協商，彭琅的父親作出了一定的賠償，該案就此結束。

當時由于學校之間的流言傳播速度太快，廣笙一度後悔不應該報警，情緒出現了激烈的反複，俞今做了很多的安撫工作才讓她堅持到開庭，現在想來當時的關注點都放在了廣笙的情緒問題上，對于案件本身的證據并沒有細究，結合接下來的幾篇日記就更讓俞今感到奇怪了。

……

“2018年10月1日，一副倒吊的玫瑰素描（無文字）”

……

“2018年11月11日，我是被懸挂的玫瑰，你的愛意将我風幹，然後我被遺忘。”

……

“2018年11月31日，我不後悔我的決定，我傷害了我愛的人，可他不是愛我的人，他活該。他不愛我，不理解我，甚至恨我，但卻不願意放我離開，他用眼淚綁住我，他騙我。世界上沒有任何魔法可以把野獸變成王子，我沒有任何魔法。”

……

“2018年12月31日，新的一年快來吧，考上大學就好了，我受夠了這個高中，到處都是愚蠢的人。我們約定了會在畢業後重新開始，過去的會永遠過去，我們會正視自己的真心，到了那一天，我會告訴你原因，但我更希望你能徹底忘記，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

她合上了日記本不想再看，可又突然想起，廣笙在信裏說已經把證據全部寄給了自己，是什麽證據？那個被人拿走的快遞，就是證據嗎？打敗那些人？那些人指的又是哪些人？彭琅？散播流言的高中同學？她閉上了雙眼，感覺內心有非常多的疑問，在迷迷糊糊之中，她趴在書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