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道歉

道歉

趴在桌子上睡一個晚上帶來的就是僵硬的肩頸和快要報廢的腰椎，她看着桌上的日記本思索了片刻，把它放進了抽屜并上了鎖。俞今心中有太多疑惑，唯有當事人才能解答，廣笙已死，那麽如果找到彭琅，可能就會找到答案，至于怎麽找到他，還需要思考。

若不是因為今天與他人有約，俞今真的一點也不想去辦公室。說來也奇怪，俞今平日裏做的都是重組并購等非訴業務，婚姻家事方面的案子接的比較少，會有人找到自己要求代理離婚案件還是挺少見的。不過說實話離婚和企業破産重組并沒有什麽差別，曾經達成合意的人離場，不講情面的分割財産，夾雜着一些指責和胡攪蠻纏，都是鬧劇罷了。今天約的是曾經的高中同學，俞今對她的印象已經很淡了，高中的時候關系也只能算是點頭之交，但普通人能甄別靠譜律師畢竟還是有難度，有了這層同學關系才找到自己，同時出于對女性盡可能相助的執業原則，俞今毫不猶豫地應下了。

略微寒暄了幾句之後就開始了正題，王璇跟自己同齡，結婚一年半就已經分居準備離婚，即使是對婚姻無感的俞今也覺得唏噓，依稀記得王璇在結婚時發過朋友圈，合照看上去甚是幸福，只可惜這幸福的保鮮期太過短暫。

“我也不想繞來繞去的，都要離婚了沒什麽丢臉不丢臉的了，男的聊天記錄如果有比較露骨的語言，能不能作為出軌的證據？能不能讓他淨身出戶？”

“可以作為證據，但不能讓他淨身出戶。首先淨身出戶一般出現在夫妻之間簽訂的忠誠協議，內容上一般就是‘如果我對不起你我就淨身出戶’這樣，雖然法律不禁止夫妻之間簽訂此類協議，但所謂忠誠義務只是一種道德上的義務，不能完全以此來實體處分夫或妻對財産的權利。”

“那我就沒有辦法嗎，我看着他和女同事的聊天記錄我真的，他怎麽能這樣，我們才結婚一年多，我們甚至還在備孕，他真的好意思的，一邊和女同事上床，一邊還跟我說生小孩的事，他是不是瘋了啊！”

“如果雙方能達成一致的話可以考慮協議離婚，如果男方比較糾纏的話就訴訟離婚，不過最主要還是看你的意願。”

話已經說的足夠直白，俞今見過許多來咨詢離婚的女方當事人，在咨詢的時候言辭鑿鑿說一定要離婚，但最後還是繼續過下去了，不得不承認離婚有時候并不一定是最完美的解決方案，每個家庭有不同的情況，多年的感情夾雜着難以分割的共同財産和共同養育的孩子，只是一旦生出了離婚的念頭，即使後續妥協了，也生出縫隙了。

“呵呵，都已經分居三個月了，人家潇灑得很，還放狠話說沒了我他只會過得更好，我的意願？我不離不是人。”

俞今連忙安撫了下王璇的情緒，為了一個男人不值得把自己氣成這樣，她試探性地問了下男方對離婚的意見，可惜男方并不願意離婚，甚至揚言堅決不會離婚要拖死王璇，反正老男人比老女人吃香。

“好的老男人才吃香，這種這麽容易惱羞成怒的男人無論年齡多少都不會吃香的。”俞今把水遞給王璇，打斷了她的憤怒。

“我還記得他在婚禮上對我說結婚誓詞的樣子，他說，無論順境或是逆境，無論富有或是貧窮，無論健康或是疾病，我會永遠愛你，尊重你，珍惜你，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雖然我知道這只是誓詞模板，可是他當時看着我的眼神，他握着我的手，仿佛這個世界上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真的只有死亡才能把我們分開。只有我太傻了，或許他當時就是在演戲，可能只有我當真了吧。”

王璇語氣平淡，也并未落淚，可俞今聽得出她的傷感，這世界最讓人搞不懂的就是愛情，少有拆不散的愛侶，多得是決裂的怨偶，突然想起帶教律師曾經半開玩笑地說過年輕人別太早做太多的離婚案子，會非常打擊大家對婚姻的向往，她當時不以為意，心想着本來就沒在向往婚姻，多做少做又如何，現在倒是懂了，期待和向往永遠只會一分一分減少，你以為減到0就是終點，但實際上會持續性地扣減成為負數，永遠沒有下限。

久久地沉默之後，王璇突然岔開了話題：“那個，我其實當年也信過那些流言，我以為你是因為劈腿所以才……因為在我眼裏你又漂亮又目中無人，看起來非常擅長玩弄男人的心，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其實非常羨慕你，我當時對你說過不好的評價，在這裏我得向你道歉，我并不是刻意舊事重提，我只是，覺得你應得一個道歉。”

很多事情俞今其實已經忘了，王璇這麽一提她倒是想起來了，當年在學校的聊天群內确實有過很長一段時間對俞今和羅弋的讨論與評價，她并沒有細看，只是覺得無趣，許溧為她在各個群內吵架，還和王璇當面對峙過，所以在王璇結婚的時候許溧也只是冷哼，甚至對俞今說“你看好了，她到時候絕對會孽力回饋要離婚，沒準到時候還要找你幫忙，呵呵”，沒想到又被許溧說中了。不過俞今并不覺得這是孽力回饋，只是男人的基本盤就令人堪憂，離婚只是概率問題。高中時期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其實王璇根本不用提起，可能是怕俞今記恨，才有了道歉這一說，這操作屬實有點迷惑，俞今只覺得好笑，并不覺得被冒犯，敢作敢當也是一種态度，更何況現在是王璇有求于自己，她不必耿耿于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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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在想，想你這樣的女生，這麽漂亮又這麽聰明，比我優秀得多，如果你和我遇到了同樣的事，你一定會比我更決絕更果斷，當年很多女生都私下議論過你是怎麽做到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就回學校來上課的，她們都以為你會轉學，但你反而以更耀眼的方式回來了。我很羨慕你的勇敢，所以我們明明不熟，我也腆着臉讓別人為我牽線搭橋，想讓你當我的律師。”

王璇這番話說得誠懇，有點出乎意料，俞今沒想過自己在王璇眼中會有如此特別的印象，但不得不說這一席話也确實讓自己釋懷了不少。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還是着眼于當下吧，記得回去盤一下你們家的財産狀況，有事随時微信或者電話跟我聯絡就行。”

聽到俞今這麽說，王璇當下就松了一口氣，在來見俞今之前她不是沒見過其他律師，但總覺得并不稱心，雖然跟俞今并不相熟，但她莫名地相信俞今作為律師的專業能力，在聯系之前也不是沒有過忐忑，怕俞今不願意搭理，沒想到俞今不僅并未對自己冷嘲熱諷，還非常設身處地為她考量，她都覺得有些受寵若驚。細細回想起來，俞今從來就不是流言裏所傳的那種女生，若是光憑外表，她完全就是那種小團體中心的女生，應該對大家頤指氣使，但在羅弋的那件事發生之前從來沒有人說過她欺負別人或是冷落別人，最多的評價就是覺得她高冷，看起來不好惹。王璇在高中時和俞今并不相熟，她自己不是容貌出衆的女生，時常感覺自己被排擠在那些受歡迎的男生女生社交圈之外，成績也平平，不會得到老師的額外青睐，她默認漂亮女生們都免不了高傲又刻薄，所以看到俞今劈腿的流言雖然不全信但也覺得八九不離十，嫉妒心作祟難免跟風嘴賤兩句，可是心眼又壞得不夠徹底，所以被許溧找上門來對峙的時候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連道歉的話都沒勇氣說，只能站在原地流淚。當時俞今也沒有對自己說什麽，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拉着許溧走了，她時常回想起俞今的眼神，全然的毫不在意，好像她們讨論的是一個陌生人。事後很多次她都想找個機會和俞今道歉，但又太懦弱，直到畢業都沒能說出口。

“看到你現在這樣，閃閃發光的，我真的很為你感到高興。”王璇發自內心地對俞今說道。

俞今回以她一個微笑：“你也一樣，也是閃閃發光的，我們一起努力，早日解決這些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