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 下一個是誰?
47. 下一個 下一個是誰?
日子過得飛快, 鬧鬧也跟充氣似的長的圓滾,整日裏轉着一雙碧熒熒的眼睛,後退一步能輕而易舉跳上榻來。
為着鬧鬧的緣故, 楊清寧常讓獄卒送些鮮肉炭渣過來, 他也與陳渝走進了許多。至少在平日天氣上好的時候,會讓獄卒帶陳渝挑個無人的時機去院子裏曬曬太陽。偶爾也會過來和鬧鬧一起玩耍, 甚至還會和陳渝不不鹹不淡的搭幾句腔。
陳渝琢磨,這楊典獄看起來身高腿長, 五官也還端正, 應該不會甘心一輩子就守着這方寸之地, 做一個小小典獄。至少這獄中日子無聊, 她可以近距離把楊清寧作為觀察對象,順帶找些樂子。
鬧鬧愈發長進了, 無論是握手,轉圈,卧倒還是匍匐, 每一樣都做的惟妙惟肖。自從楊清寧暗許陳渝偶爾去院子裏放風,鬧鬧自然也在許可之列。
剛開始, 這小黑貓一下子離開了陳渝的卧房, 對陌生的環境幾位恐懼, 蜷縮在陳渝肩頭, 用爪子死死鈎住陳渝的外裳, 一聲接一聲哀鳴着, 根本不敢下地。陳渝只好自己也跟着趴卧在地上, 迫使鬧鬧四足落地行走。
之後鬧鬧便慢慢膽大起來,經常到處走走看看。陳渝怕鬧鬧亂竄找不着,狠下心來裁了自己一條石榴裙的下擺鑲邊, 系在鬧鬧烏黑油亮的脖子上。紅與黑不愧是經典搭配,鮮豔的石榴色趁着黑如墨染的皮毛,映在鬧鬧碧熒熒的瞳孔間,顯得威風凜凜,有一種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的感覺。
每當這時,楊清寧會靜靜站在院中角落,微笑着看陳渝和鬧鬧玩樂着,陳渝偶爾一時興起,會放浪形骸起來,和鬧鬧匍匐在地,滾個灰頭土臉。每當這時,楊清寧便會悄悄吩咐看守陳渝的獄卒去燒些熱的清水送到房內,配上香胰子和布巾,供陳渝清潔頭臉。
鬧鬧漸漸熟悉了院中狀況,新鮮感陡然消失,便不再熱衷于打滾嬉戲,而是被院中一棵參天的玉蘭樹吸引了興趣。由于它還是一只未成年的小貓咪,并沒有十分娴熟的掌握爬樹技能,每每費盡力氣爬了一人多高,便體力不支一下子落到在樹下伸手保護着的陳渝懷裏。
“歇會兒,我來給你講個貓和老虎的故事。”陳渝轉轉眼珠,便從貓是老虎的師傅這一話題娓娓道來。她繪聲繪色的描述着,鬧鬧安靜的偎在她懷裏,豎着尖尖的小耳朵,一雙圓眼睛直瞪到她心裏去。
待她講完,身後想起突兀的鼓掌聲。陳渝一回頭,孫康正在不遠處微笑看着她。鬧鬧幾日未見孫康,似乎又忘記了他,弓起身在在陳渝懷裏掙紮着,嘴裏還不時發出“嘶嘶”的哈氣聲。
鬧鬧用了十足的力氣,扭着身子把紅帶纏了滿身,陳渝也幾乎抱不住它。又怕它在掙紮中扭傷還未成形的骨頭或者纏繞窒息,只好松開脖繩兒,把它輕輕放在地面上。
孫康的神經繃了許久不曾松弛下來,看到這麽個可愛的小家夥,不禁玩心四起,張牙舞爪的撲過去,意圖吓它一吓。
鬧鬧如臨大敵,吓得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靈巧的轉過身,撒開四肢便向着玉蘭樹飛奔過去。它使出渾身力氣,頃刻間便爬到了一人多高的地方。
“鬧鬧,下來。”陳渝按捺不住,一個箭步沖到樹下。鬧鬧猶豫着回過頭看了一眼,便繼續向更高處爬去。
“這貓爬的也太高了。”楊清寧搓着手從遠處走了過來,鬧鬧渾圓短小的身體蜷在一根枯樹枝上,從樹下看着不過烏黑的一個小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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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大人,在下去拿架梯子來。”楊清寧看鬧鬧沒有下樹的打算,就朝着庫房走去準備拿梯子來。
孫康和陳渝面面相觑,想不到平日裏不茍言笑、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楊典獄為一只小貓咪居然肯親自去搬運重物。
孫康眯眼瞧着楊清寧消失在庫房木門後的背影,伸手彈了自己腦門一下。
“鬧鬧平日裏怕他嗎?”
“見得多了怕倒是不怕,只是鬧鬧被關久了,除了我和誰都不算親近。”陳渝抓住孫康的袖口,把臉靠在他的肩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今兒個是哪陣風把你吹過來了?”
孫康側過頭蹭蹭陳渝的臉,又鼓起勇氣用嘴唇輕碰了下陳渝的額角,“我如果說想你想的輾轉反側,你信嗎?”
“自然不信。”陳渝把貓繩繞在腕上,悄無聲息的翻了個白眼,“如果我沒猜錯,你不是急于一時的人。”
孫康點頭,“朝朝暮暮太短,我只想執子之手。”話音未落,陳渝指尖一暖,孫康竟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與她十指相扣。
冬日的北風吹來,陳渝臉上卻一陣發熱。
“喵嗚。”寒風吹得玉蘭樹的枯枝直晃,鬧鬧發出凄厲的哀鳴。
一陣粗重腳步聲傳來,陳渝低下頭,看到楊清寧三步并兩步的跑來,身後跟着兩個穿粗布棉服的獄卒,肩頭扛着一架碩大的木梯。
架好木梯,孫康和楊清寧争着要爬上去接鬧鬧。
“你們都別吵。鬧鬧見了你倆,估計非但不肯下來,還會伸爪子直接撓花了。”陳渝走到木梯前,撫摸着粗糙幹燥的支架,“我自己上去,你倆在下面扶着梯子就好。”
“這……你一個姑娘家的,恐怕不太雅觀吧。”楊清寧結結巴巴道。
“我一個囚犯,爬高上低也算活動筋骨了。”陳渝俏皮的笑笑,“在這裏住了這麽久,我也想看看院子外面是個什麽模樣。”
“你去吧。”孫康開口道,“我和楊大人在底下扶着梯子,你有時随時叫我們。”
既然孫康開口,楊清寧便不好阻攔。陳渝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厚緞絨裏襖褲,伸手彎腰試了試,還算方便。于是解下肩上的披風,又将長發随意紮成一個圓髻。摩拳擦掌熱身幾下便順着梯子爬了上去。
“陳姑娘,小心啊。”楊清寧不由自主道。
“莫說話,仔細分她的神。”孫康色如冷鐵,擡頭望向手腳并用向上攀去的陳渝。
陳渝仰着頭爬到梯子的最頂端,伸出手離鬧鬧不過咫尺遠。鬧鬧看到陳渝,喵嗚叫了一聲,伸出一只縮了指甲的黑爪,想去搭陳渝的手指。
寒風陣陣刮來,鬧鬧的身體随樹枝顫抖不停。陳渝狠狠心,踮起腳尖,把左手遞了過去。
一只毛茸茸的貓爪被她握在手心。
“鬧鬧。松開!”陳渝不緊不慢的用平時訓練的口氣命令道。不過須臾,鬧鬧的抱着樹枝的三只腳爪瞬時松開,陳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它摟進懷裏。
陳渝抱着鬧鬧,小心翼翼的向下爬去。這時陳渝察覺到腳下有些不對勁,怎麽感覺有的梯板松松垮垮不太穩當?上來時她爬的太急,再加上一顆心全在鬧鬧身上,并未感覺有何不妥。
還沒等她想明白,腳下的一塊梯板斷裂開來,整個人急速向下墜去。
陳渝閉上眼睛,将鬧鬧緊緊護在胸前。
預想中的落地的沖擊感沒有如約而來,一個溫暖的懷抱及時接住了她。
陳渝暈暈乎乎的靠在那人懷裏,四肢酸軟,她真的被吓傻了。
孫康輕笑一聲,抱着陳渝往房間內走去。一進房間,陳渝觸電似的松開手,鬧鬧喵了一聲,連滾帶爬的跑到床底下躲了起來。
孫康把陳渝放在太師椅上,陳渝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是癡癡望着他。
“渝兒,你說句話。”孫康半跪在陳渝面前,輕輕搖晃着她的肩膀,柔聲道。
陳渝置若罔聞。
孫康想了想,手指用力,掐了陳渝幾下。陳渝縮縮胳膊,仍然一言不發。
他又在陳渝眼前打個響指,陳渝沒反應。
“五石散的事有進展了。杏花樓所有人如今已被押入诏獄,等候盤問。”孫康對陳渝耳語道,“連花維花老板,如今也披枷待罪,靜候發落。”
孫康的聲音如黑夜驚雷,讓陳渝幾近出竅的靈魂回歸本位。她緩緩轉過頭,如溺水之人初回岸上般大口喘息着,“你說什麽?”
孫康本來想說原來你精力都積聚在案子上,轉念一想,這次來不就是找陳渝讨論最新情況嗎,不如順水推舟,将杏花樓前幾日的來龍去脈說的清清楚楚,包括那日他和花維眼見杏花樓被打砸的事。
“所以,花維現在也在诏獄候審?”陳渝冷冷地說。
“是的,我借口他需要反省,讓他和莫青衡關在一起,彼此間也好有個照應。”孫康尴尬的說。
“什麽罪名?”
“賬目混亂,試圖逃避稅負。”孫康勉強笑道,“賬本就讓戶部那幫孫子們去查,京城哪家店鋪沒有點問題?只是這樣做,能保住花維的命罷了。”
“下一個是誰?莫青衡,我,花維都着了道了,個個都入獄保命,估摸着這事只怕還沒完。”
孫康摸摸陳渝的臉頰,嘆了口氣,“從今天的情況看來,應該是我。”
他見陳渝難以置信的樣子,搖了搖頭,“今天那把梯子,被人動過手腳。你上去的時候,踏板已經松動了。那時候怕吓着你,我不敢高聲喧嘩。結果還是……”
“謝謝你。一說我就明白,既然這新獄是你負責建造,林典獄也是你選的,出了什麽事情當然由你擔着。”
“是的,如果出現傷亡,我雖不至于下獄,這廷尉之位終究做不成了。百密一疏啊。”
“謝謝你。”陳渝輕輕的保住孫康,“我沒想到,你能接的那麽準。”
孫康眼裏蘊滿柔情,“從你登上梯子那一刻起,我的目光始終不曾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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