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樓主有喜

第36章 樓主有喜

蘇夢枕發現女兒開始早出晚歸。

她成天穿着一身剛來樓裏穿的那套小破衣裳, 抱着一個小破碗，帶上小楊叔叔，上街溜達去了。

早上出門信心滿滿，擡頭挺胸, 雄炯炯氣昂昂, 一身小破衣裳和一只豁口的小破碗, 穿出一身小金衣捧着一只小金碗的氣勢。

晚上回來時，有時候滿面愁容或滿面怒火, 有時候又驕傲得不可一世, 小尾巴翹得老高。

蘇夢枕觀察了幾天, 發現一個規律, 如果那一天如願讨到很多銅板的時候, 自己女兒就會走出小八字步，翹着小尾巴驕傲得恨不得鼻孔看人。

如果那一天顆粒無收, 或者跟別的乞丐搶地盤搶輸了幹不過人家的時候，女兒就會垂頭喪氣，或怒氣沖沖, 但是她沮喪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吃完飯就已經滿臉鬥志，找來她的小楊叔叔開始讨論明天要怎麽報複回去, 怎麽搶回來地盤了。

蘇夢枕越看越覺得有趣, 他的女兒實在是一個特別的與衆不同的小孩兒。她渾身生機盎然, 就像她的體溫一樣, 是個熱情洋溢的小火爐，充滿了豐沛的精力和無限的鬥志。

而這正是他身體緣故而欠缺的。

他越來越喜歡觀察女兒的一言一行, 喜歡跟她說話，與她做一點非常幼稚但他和女兒都覺得很有意思的小游戲。

大概是因為沉迷于觀察和與女兒玩耍中, 蘇夢枕感覺自己精神頭越來越好，平常一天十二個時辰要躺在床上十個時辰，清醒的時候也總是不多，現在卻能每晚抱着寶貝小火爐睡得安好，早上多賴會兒床養養身子，胃口也好了很多，以前半碗飯都不定吃得下去，現在能吃一整碗了，甚至能多喝兩碗湯。

人睡好了吃飽了，身子有力氣了，女兒在身邊他覺得日子變得有趣起來，也更想多活幾年了，有了盼頭，精神頭自然是好的，于是精神身體都一下肉眼可見地好轉不少。

哪怕舊疾依舊，哪怕腿上的毒傷還是無解，但身子好上些許，就能對抗這些病痛，總能多拖延一段時間，待找到能救治的神醫。

楊無邪本來很糾結，他眼睜睜看着樓主縱容着自家金貴的小樓主，每日捧着小破碗穿着小破衣去街頭混飯，他很想制止小樓主，很想告訴她：您不用重操舊業，咱們金風細雨樓家大業大，您想要多少銀子都有！

可樓主不讓，他說任由她去。

阿寶想幹什麽就讓她幹什麽，不是說她多了一個爹，就應該改變自己的生活、改變自己應對世界的方式，她應該自由地生長。她跟別的小孩兒不同，她從小就自食其力養活自己，所以她有自己的一套方式，現在貿然打斷幹涉她，未必能起到正向的作用。他希望女兒保持現在的這份赤子之心和朝氣蓬勃，自由地按照自己的個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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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不認可自家樓主的這套育兒理念，他覺得金風細雨樓家大業大，讓自家的小樓主跑到街頭行乞，未免有失風範，他覺得糾結。

特意派了幾個高手在後面偷偷跟着保護，哪怕不制止也得護着安全，以免被六分半堂的人鑽到空子，把小樓主抓去當人質。

楊無邪很快就不糾結了，因為他發現樓主的身子大為好轉了！他前陣子什麽樣的情況作為樓主身邊最親近的人他最清楚了，不說精神萎靡，而且夜晚時常腿傷和舊疾發作，睡不着咳血是常有的事，他只能守在隔間，以防萬一。

現在他已經不用守在外面了，而且聽仆從說，晚上都聽不到樓主咳嗽聲了，樓主睡得極好，早上還能賴床，吃飯也能吃飽了。

廚房裏給他熬的補湯藥膳粥，端出來的給多少吃多少，從不剩下。

任誰都看得出，這是小樓主的功勞。小樓主才來幾天，樓主就已經肉眼可見變得這麽好，楊無邪不禁心生希望，如果樓主的身體能好起來……

還有六分半堂什麽事？

當年金風細雨樓在老樓主手上創建起來的時候，還是六分半堂手下的一個小勢力依附着六分半堂生存，後來樓主繼承了金風細雨樓，雷損看人有幾分門道，覺得樓主是個大有作為的人，連忙把自己女兒雷純許配給他，兩人定下了婚約。

現在金風細雨樓已經發展成了與六分半堂分庭抗禮的超級勢力，再給樓主十年時間，未必不能……

他表面上淡定冷靜，背地裏卻多派了好幾個樓裏的頂尖高手去保護小樓主，夜裏睡覺的時候，做夢都差點笑出聲。

金風細雨樓裏的兄弟們也都在偷偷觀察小樓主，他們發現小樓主真的很喜歡乞丐這份職業，樓裏的兄弟們有時候為了接近小樓主，曾好奇地去看她怎麽乞讨，怎麽跟其他乞丐打交道，争地盤。

看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趣味重重，只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自家小樓主更可愛更有意思的孩子了。

她實在是個超級超級無敵可愛的小寶貝！

她跟人争地盤的時候，插着小腰在街頭跟大乞丐對罵，會故意抱着小破碗坐到人家身前擋住人家的視線，而且锲而不舍，只要你不走她就一直妨礙你。

這份奶兇奶兇的霸道讓樓裏兄弟分外“迷戀”，不禁想象，若是小樓主長大了繼承了樓主之位，帶他們去争地盤的時候，跟六分半堂打起來的時候，寸步不讓，說要咬你一口肉絕不咬半口，沒準連皮帶骨都給你撕扯下來！

那可太爽了！自家樓主雖然實力強大，也的确是個極有能力手腕的人，能夠帶領大家的人，可他有時候會顧忌到與雷純的婚約，在某種細節上不夠破釜沉舟，不夠狠辣，被雷純這個拖延一下那個弄一下，往往會誤了時機。

樓裏兄弟都讨厭死了雷純，讨厭這門婚事！

權貴人家會要求養在閨閣家的小姑娘注意禮節，要懂文明講禮貌，要什麽優雅什麽氣質，甚至連公子哥也這般要求。可他們混江湖的才不講這一套，這種把小孩養成綿羊的方式是留着以後挨宰嗎？如果沒有家業繼承挨宰的是自己，如果要繼承家業，那就坑爹了。

他們更欣賞小樓主這種性格的小孩兒，要什麽都去争，也不因你是個大人就懼怕你，搶地盤的時候罵戰耍賴無所不用其極，找人讨銅板的時候，很會觀察人，知道什麽樣的人好說話，什麽樣的人不要招惹，知道對什麽樣的人要說什麽樣才能達成目的……簡直能屈能伸！

反正兄弟們覺得她哪兒哪兒都好，身上無一處不符合繼承人的風範！她合該是樓主的小孩兒，合該是金風細雨樓的繼承人，天生就是混江湖的命！

因為太喜歡小樓主，以至于有人偷偷出現在街頭，假裝成路人，往小孩破碗裏丢幾個銀錠子，這種事一傳開之後，兄弟們紛紛效仿，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給小樓主滿上，往常領了月銀，不是花在花樓裏就是吃酒吃肉去了，現在舍不得找姑娘舍不得喝酒，就喜歡給小樓主投喂。

團子業績大漲，連着好些天都滿載而歸！一開始團子很驕傲很滿足，覺得自己了不得。

後來才逐漸察覺出一點端倪。

她感覺來照顧她生意的都是些熟面孔，仔細一想，有那麽幾個好像在樓裏看見過，她拉住了一個叔叔的衣袖，“叔叔，你是不是爹爹的同事啊？”

那個叔叔整個都僵硬住了，眼神像楊懷求助，楊懷攤攤手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樓主已經發話了，要求不要幹涉小樓主的一切言行，這群人不知死活天天來送銀子，現在好了，被發現了。

他偷笑都來不及。

被拉住的兄弟連忙搖頭，拼命搖頭。“你看錯了，我長着一張大衆臉，容易被別人認錯。”

團子在街頭上最擅長的就是觀察別人，所以她對自己的記性還是很有自信的，板着小包子臉說：“你就是爹爹樓裏的同事，我前幾天還瞧見你了！”

那個叔叔連忙掙脫了團子的手，施展輕功一下飛遠，跑路了。

金風細雨樓的這些人都有一個很相似的點兒，第一大都很年輕，都是年輕的男子居多，二則出手都很闊綽，上來就是銀錠子，最少也是碎銀子，從不給銅板。

而且總是笑眯眯地看着團子，眼裏充滿了喜愛，不需要跟他們說讨好的話，只要看他一眼，就會給你丢下銀子，有的人性格羞澀扔了銀子就跑，有的大膽些，會伺機跟小樓主說幾句話，聽她叫一聲叔叔，心裏美滋滋的。

團子把這些叔叔的銀子數出來，居然占了她這陣子營業額中的大部分，其餘的她靠自己讨來的居然都是銅板和幾塊碎銀子。

團子面色恹恹地把叔叔們給的銀子都包起來，拿到楊叔叔的面前，仰着小腦袋說：“他們都聽楊叔叔的話，麻煩楊叔叔告訴叔叔們，阿寶自己能夠掙銀子，叫他們不要再給我銀子了。”

楊無邪想到那群兔崽子，牙根發癢，他含笑問團子，“為什麽不要他們的銀子？”

團子說道：“因為叔叔們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阿寶不能掙自己人的銀子，阿寶要掙別人的銀子！”

楊無邪聽了，擡頭望了一眼天，再低頭看看驕傲的小團子，不禁學着樓主那樣，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毛絨絨的軟乎乎的果然手感極好。

他聲音柔和了數分，含笑說：“好，楊叔叔這就去警告他們。”

團子撓撓脖子，“不要太兇哦，叔叔們是好心！”

楊無邪：“聽小樓主的。”

楊無邪轉身就把那些人召過來，一看站出來承認的竟然有二十多個人，他把這些人訓斥了一頓，完後将小樓主的話告訴了他們。

把這群人感動得淚眼汪汪，只恨不能再給小樓主銀子！

蘇夢枕聽說這件事後，把女兒抱在懷裏親了又親，他的阿寶總是最好的，最惹人喜歡的！

離着宏遠大酒樓半條街的位置，那裏食肆發達，來往的權貴客商很多，大多是富貴的有錢人。

團子打下一小塊地盤，霸占了某個客棧門口的位置好幾天了，這日被一個老乞丐占去了，老乞丐身邊還跟着一個比她大幾歲的小乞丐。

團子到了那，把小破碗丢給小楊叔叔，插着小腰，到老乞丐小乞丐面前，大聲道：“這是我的地盤！”

老乞丐擡擡眼皮看她一眼，大約是覺得這娃子太小，沒看在眼裏，又閉目打盹去了。

團子氣怒道：“我說了！這是我的地盤！快給姑奶奶讓開！”

老乞丐不如何，仍然沒有反應，他身邊的小乞丐卻忽然笑了出聲。

團子伸出腳，踢了踢他。

“喂，你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