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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統十四年，八月十六日夜。

“大人，宮中傳來急诏，要您即刻入宮！”

三更天已過，李雲卿剛放下話本子沒多久，正昏昏欲睡，便被門外小斯急匆匆的聲音吵醒。

她一個激靈睡意清醒了大半，“宮中……宮中來诏了？可曾說是為了何事？”

“不曾，來傳消息的公公匆忙得緊，說告知了您，還要趕去通知下一位大人。”

原本昏沉的腦袋徹底清醒了，她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麽晚了，又突然诏滿朝文武入宮，這般緊急，不會是跟前線的戰報有關吧？

一月前，宦官王振慫恿英宗皇帝朱祁鎮率二十萬大軍禦駕親征，打擊瓦剌。

然，王振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誣陷整人擅長，帶兵打仗就不行了。

接連數日，從前線傳回來的都是戰敗的消息。

七月十一日。

大同參将吳浩與瓦剌部隊在貓兒莊交戰，全軍覆沒。

七月十六日。

西寧侯宋瑛和總兵朱冕雙雙戰死，全軍覆沒。

八月十日。

大将朱勇于鹞兒嶺中伏死，所率領的五萬騎兵全部被殺。

……

自從皇上禦駕親征以來，傳回來的戰報就沒有一個好消息。

然而就算是這些噩耗，尚且沒有把群臣大半夜叫起來開會，今天這般，得是出了多大的事兒？

想到這裏，李雲卿再不敢怠慢，連忙穿戴整齊，頂着一對黑眼圈出發了。

一路上，她心裏忐忑，總覺得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奈何她只是欽天監的一個小官，日常工作就是搞搞祭祀、做做占蔔，腦子從來沒在這些事情上用過，現在要能想明白才怪。

這個時候，要是廷益在她身邊就好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馬車行至宮門口，她剛從上面下來，就看到前面不遠處一個挺拔俊秀的身影。

“廷益！”李雲卿眉間一喜，三步并作兩步，趕上前面的人。

于廷益，大名于謙，任兵部侍郎，因為領導兵部尚書邝埜跟随朱祁鎮去前線了，所以他現在暫代兵部尚書之職，負責處理兵部的各項事務。

于謙聽到她的聲音，回頭看去，見是好友，露出一個微笑，停下來等着她。

他們倆是老鄉，都是浙江杭州府錢塘縣人，兩個人又參加的是同一屆的科舉，入朝為官以後，便自然而然地多有交往了。

等李雲卿走近了，于謙見她眼下帶着兩圈黑，關心道，“春岳（李雲卿的字），你這是又熬夜看話本子了？”

“這個不重要，你消息靈通，快先給我透個底兒，今天殿下诏我們來究竟是為了什麽事？”李雲卿迫不及待地問道。

提起這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沉了沉。

李雲卿頓時心感不妙，“不會是前線又出了什麽事情了吧？難道是又吃了敗仗了？”

于謙有些艱難地開口，“可能比那兒還要糟一些。”

比戰敗還要糟？

不會是……

于謙見她臉色發白，安慰道，“你先別害怕，具體如何，一會兒便可知曉全面了。”

兩人一起往奉天殿走去。

還沒跨進殿門，李雲卿就聽見郕王朱祁钰在喊她的名字。

“李雲卿呢？李雲卿到了嗎？再派人去催一催！”朱祁钰焦躁地來回踱步，晃得冠冕上的珠鏈亂顫。

朱祁鎮禦駕親征，命朱祁钰留京居守，暫時監國。

“殿下——臣在！”李雲卿喘着大氣快跑進來。

沒想到還有她的事兒，腳步太急，差點把自己絆倒，多虧身旁的于謙扶了她一把，才避免她出醜。

然而這緊要關頭，沒有人顧得上她的這點小動作了，朱祁钰催促着，“李雲卿，快快占蔔，看看皇上是否還……活着。”

李雲卿震驚地擡起頭，這才了解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由于王振的錯誤指揮，二十五萬大軍于土木堡全軍覆沒，五十多位明朝廷的精英全部被殺，其中包括四朝元老張輔、兵部尚書邝埜、戶部尚書王佐……還有數不盡的兵馬器械被奪。

這場仗幾乎是把大明開國六十載所積累下來的物資和人才都耗光了。

更重要的是，朱祁鎮這個皇帝也被瓦剌兵抓住了，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曉。

消息傳回來，震驚朝野，朱祁钰更是慌亂，他本來只是趁兄長禦駕親征時代理朝政，何曾想過要面臨這樣的危機？

李雲卿心也是砰砰跳，這等事關國運的大事，如何是能靠占蔔算得出來的？

正當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冰冷的機械音。

[叮——宿主您好！我是教育系統小T，教育部科技司關于組織“數字化轉型背景下歷史學科的沉浸式學習游戲研究”課題的通知已經下發，是否接收？]

胸口的符微微發熱，這是她上輩子參加當地教育局的公務員考試之前去文殊菩薩廟求來的。

一個崗只要一個人，報名的卻有成百上千，當她過五關斬六将、好不容易考上了的時候，卻在簽約完成出來後遇上了車禍。

再睜開眼，她就成了大明朝的李雲卿，女扮男裝，在大明官僚集團裏繼續當一枚螺絲釘。

幹的事情不能說跟教育一點關系沒有，只能說是背道而馳。

因為她是搞封建迷信的。

天知道她每天來上朝遇到國子監的同事有多羨慕嗎？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沒有穿到一個架空的朝代，她對明朝的歷史也能略知一二。

因此對于一些将要發生的大事，她也就能夠“占蔔”出來，竟然還慢慢得了一個“神算子”的名頭。

這也是為什麽朱祁钰那麽緊急找她來占蔔的緣故了。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想法，那個聲音繼續道：

[其實你并沒有脫離教育系統，反而是被委以重任，你之所以會來到這裏，是為了幫助完成教育部的新課題的。]

這個課題的內容大致可以理解為，利用全息游戲的相關技術，把處于現代的大學生送入真正的歷史情境中，使他們通過親身體驗來沉浸式地學習知識。

這個課題要是成了，她不僅能夠發表高水平的論文，還能升職稱。

她在現代社會剛剛考進教育系統，職位也就是一個小科員，完成該課題中的不同子課題，就可以得到對應的積分。

積分可以用于升職，比如最簡單的，攢滿三個積分，就可以從職員升到副科長。

并且等她順利結題以後，系統會給她一次重新回到現代的機會。

李雲卿有點心動，“你确定沒有驢我？”

雖然她還沒有正式工作，但是已經深谙職場上領導畫大餅的套路。

[都是幹教育的，為人師表，怎麽能說謊話呢。]

小T又重複了一遍。

[請問是否接收課題？]

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了，李雲卿欣然答應，“我接受。”

[好的，課題落地，祝你科研順利。]

李雲卿的面前立刻出現了一片只有她能看得見的文字：

姓名：李雲卿

所屬部門：教育部科技司

當前職稱：科員

當前積分：0

子課題一：明日午時将有十萬大學生到達大明，請為他們安排一個能讓大明朝廷接受的身份。

獎勵：1積分。

子課題一聽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并不容易。

憑空出現十萬人，而且這十萬人無論是穿着打扮還是思想觀念都與古人迥異，想要讓朝廷裏的那些老頑固良好接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用于占蔔的工具，她有辦法。

想好了對策以後，李雲卿從自己的世界裏回過神來，然後才發現，在她思考的的這段時間裏，大殿上還醞釀着另一場危機。

而且矛盾直指好友于謙。

“此次土木之戰慘敗，該由于謙負責！”

發難的是錦衣衛指揮使馬順，他是王振的死黨。

于謙為官清廉、為人正直，不屑與他們這幫人為伍，便一直被他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此番找到了機會，不管有理沒理，自然要趕緊往他身上潑髒水。

馬順的話仿佛是個信號，他話音剛落，跟他一派的官員們便開始七嘴八舌地把責任往于謙身上推。

“于謙暫代兵部尚書，這打仗就歸兵部管，現在戰敗了，于謙不負責誰負責？”

“皇上生死不明，京城岌岌可危，眼見着瓦剌軍就要兵臨城下，我大明山河要是真的有了什麽閃失，于謙這個兵部尚書就該被寫在史書上罵！”

“都是于謙的錯！”

……

這就實在有些強詞奪理了。

這些事情本來就是王振搞出來的，大明都快要毀在他的手裏了，他的這些爪牙竟然還敢這般嚣張。

有看不過的大臣站出來反駁，“胡言亂語！跟于謙有什麽關系？都是王振的錯！要不是王振，怎麽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面？”

馬順并不慌張，反而得意洋洋地訓斥，“大膽！禦駕親征可是皇上同意的，你這番說辭難道是在指責皇上有錯嗎？”

這可是頂大帽子，那反駁的臣子氣得滿臉脹紅，卻也沒有辦法。

皇上寵信王振及其黨羽，因此王振一個太監才能在朝廷裏只手遮天。

要是皇上肯聽他們的谏言，也不至于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馬順見他沒了聲音，更加得意了，對着朱祁钰道，“郕王殿下，既然錯在于謙，理應由他将功補過，如果解決不了瓦剌大軍，罪上加罪，應該株連九族、枭首示衆啊！”

此言一出，人人義憤填膺，但是人人又沒有辦法，只能憤怒地瞪着他。

倒是于謙，表情淡漠，仿佛事件中心的人不是他一樣。

朱祁钰早就慌了神，巴不得趕緊有一個人能站出來主持大局，正要答應馬順的提議，突然被一聲尖叫打斷。

“啊呀呀！”李雲卿誇張地叫道，“算出來了！”

朱祁钰的心立刻揪了起來，頓時顧不上馬順的提議了，連忙問，“是何結果？”

“皇上還活着！”

朱祁钰總算松了一口氣。

“只不過——”

朱祁钰的心立刻又提了起來，“只不過什麽？”

“根據占蔔顯示，此番大明有此劫難，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奸臣當道，所以上天才降下此次劫難，除了奸邪，危機自然能夠解除。”

說到奸臣，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馬順。

馬順：“……”

不是，你們都看我幹什麽？

馬順立刻急着辯白，“一派胡言！殿下，朝中誰人不知李雲卿跟于謙交好，她定是為于謙出氣，所以才故意陷害臣的！”

李雲卿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下官還沒有說是馬大人，您就這麽迫不及待地對號入座，該不會是心虛了吧？下官只是按照占蔔的結果說出了上天的旨意，要是馬大人不相信，下官也沒有辦法。”

她這招實在是高，馬順要跟她争辯，她就搬出天意，就算馬順再厲害，難道還能去跟老天爺争個高低嗎？

馬順還是頭一次被怼得沒話說，看着他如此狼狽，衆臣都覺得心裏出了一口惡氣。

不過馬順也不是什麽初入官場的新人，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自然是有城府的。

他很快冷靜了下來，盯着李雲卿質問道，“你說奸臣是我，如何證明你說的是真的？難道僅憑你上下嘴唇一碰就給我強加一個罪名？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李雲卿差點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這人的臉皮還真是夠厚的，朝廷多少忠臣就是因為他和王振的幾句話就丢掉官位甚至性命，他現在竟然還好意思說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不過，李雲卿早就已經想好了對策。

只見她不急不緩地道，“如果能夠懲治奸臣，上天感受到誠意，明日午時便會有十萬天兵下凡相助。”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自夏建立王朝開始，都不知道過了幾百幾千年了，種種有關神仙的傳說不少，但是還從來沒有聽說有天兵下凡的。

更何況她還給出了具體的時限——明日午時。

不說天兵，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是想要集齊十萬普通士兵都不太可能。

大家看着李雲卿的眼神頓時蒙上了一層惋惜，都以為她是實在看不過馬順等人的所作所為才故意這麽說的。

于謙更是擔憂地想要站出來為她說話，卻被李雲卿用眼神攔住了。

別人都不信，馬順自然是更不信的，他還以為李雲卿是有什麽大招，原來是給她自己挖坑。

“好，要是真的有天兵下凡助陣，我當然願意為了國家獻身，但要是沒有的話，你既污蔑我等忠臣，又欺君犯上，又該如何？”

他的話中已經滿是殺機。

李雲卿不懼地迎上他的目光，“但憑處置。”

馬順冷哼：“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麽把這十萬天兵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