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 74、【74】

74、【74】

【74】/首發

禁軍來了?!

伊洛欽腳步頓住, 轉臉看向雲绾。

雲绾心口也猛地一沉,用力朝他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請不要透露我的行蹤, 明天一早我就離開, 不會連累你。”

伊洛欽也低了聲音:“明早離開?你要去哪?”

雲绾遲疑兩息, 臉色凝重道:“我自有去處,現在最重要的是躲開禁軍的搜捕,如果被他們發現……”

她深吸一口氣, 這大概是她離自由最近的一次了,她決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伊洛欽, 拜托你。”

見她眸光誠懇, 且态度堅決, 并不像臨時産生的念頭,伊洛欽內心也有些動搖。

雖不知晉朝太後怎麽搖身一變成了貴妃,卻能肯定她如此抗拒回宮,定然有身不得已的苦衷。

“伊洛欽殿下,禁軍快要搜到您這間了, 讓他們進來麽?”

依娜話音剛落, 一陣紛亂橐橐靴聲也随之靠近。

雲绾緊咬牙關,定定看向伊洛欽, 猶如看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少傾,伊洛欽重重點頭:“好。”

***

驿站樓下,搜查完畢的禁軍正欲撤退,便見不遠處一隊人馬從迷茫夜色裏疾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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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禁軍小統領定睛一望,瞬間正了神色, 躬身行禮:“卑職拜見陛下。”

黧黑駿馬上的年輕帝王仍是白日那一襲書卷氣的青袍, 乍一看儒雅端方, 可仔細再瞧,灼灼火光之下那深邃眉眼間充斥着濃重殺氣,渾厚的上位者氣息勃然釋放,光是這般靜默睥睨,便叫下首衆人背脊生寒,兩股戰戰。

“還未找到?”

低沉的嗓音透着極度危險的氣息,小統領心頭發顫,腦袋垂得更低:“回陛下,已全部搜過,并無……刺客下落。”

司馬濯下颌緊繃,往那燈火通明的驿館看了眼:“這裏怎的這麽多人?”

小統領道:“回陛下,回鹘王子伊洛欽即将歸國,他們一行人正好留宿于此。”

司馬濯眉梢微動,也記起這件事:“倒是巧了。”

稍頓,他若有所思往樓上瞥了眼:“他們的房間也都搜過了?”

“回陛下,都搜了。”小統領又補充一句:“就連王子的房間卑職也搜了,他早已摟着美妾睡下,卑職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并無可疑之處。”

聽得這話,站在後頭的驿丞小聲嘀咕:“王子身邊就一個婢女一個粗使婆子,哪來的美妾?”

小統領一愣,回首看着驿丞,面帶疑惑。

司馬濯見倆人交頭接耳的模樣,濃眉緊皺:“有何不妥?”

那驿丞戰戰兢兢,剛要上前說話,遠處又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那隊統領連馬都沒下,朝司馬濯急急禀報:“陛下,于西南方三十裏處發現刺客屍首以及……”

他低頭從懷中拿出一枚玳瑁雲紋珠釵,以及一只香色緞緝線繡玉蘭花的繡鞋。

那繡鞋的淺色緞面沾滿污泥和鮮血。

觸及那暗淡血色,司馬濯眸色驟然暗下,一把抓過那支珠釵及繡鞋,觸手冰涼,就如他此刻心境。

“前頭帶路。”

他冷聲喝道,那統領領命,勒緊缰繩,轉身往回跑。

疾風過境般,兩隊人馬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原本準備答話的驿丞吃了一嘴的黃土,不知所措地看向搜查驿站的小統領:“大、大人,這……?”

小統領看到那女人的珠釵繡鞋,估摸着那位備受寵愛的貴妃怕是已香消玉殒,心頭唏噓兩聲,又轉過頭,乜向那驿丞:“不該你問的別問!”

驿丞被呵斥得面色悻悻:“是是是,小的不問。”

那小統領又記起驿丞方才嘟哝的話,蹙眉問了句:“你說伊洛欽王子身邊并無美妾,那他帳子裏的那個女人是誰?”

驿丞也一頭霧水:“小的再去問問?”

小統領擺擺手:“快去快去。”

驿丞不敢耽誤,趕緊上去詢問,不一會兒又噔噔噔跑了回來,擦着冷汗道:“伊洛欽王子說,那女子是村外的一個小寡婦,頗有姿色,自願侍奉他……”

小統領皺了皺眉,這種鄉下地方,寡婦偷人的事倒并不稀奇,只是那小寡婦也忒膽大:“偷漢子都偷到異族人身上了。”

驿丞讪讪不知該說什麽,小統領有任務在身,對這種鄉村豔事也懶得去問,與驿丞交代了一番注意這兩日出沒的可疑人士,便翻身上馬,帶人離開。

随着禁軍離去,驿館外的火光陡然暗了一片。

二樓窗外旁,雲绾長舒了一口氣。

再次回頭,見伊洛欽仍坐在床邊,一把大胡子遮住臉看不清楚,可那兩只耳朵卻紅通通滴血般,瞧着像是被調戲的嬌羞小寡婦。

雲绾也有些難為情,輕咳一聲:“剛才情勢所迫,不得已才那般,多有冒犯,還請王子見諒……”

伊洛欽兩只大手舉起,連連擺動:“不不不,不冒犯。呃,我的意思是……是我冒犯你……不,我也不想冒犯你…哎呀,總之對不住……”

雲绾失笑,方才和他一同躲進床帷間,她都沒覺着什麽,怎的這人高馬大的漢子羞澀了這麽久。

轉念一想,她或許也該微微羞澀,以表女子矜持。可或許是與司馬濯待久了,她的矜持與羞恥都變得麻木遲鈍起來。

司馬濯……

眼前不禁浮現那道立于駿馬之上的挺拔身影。

方才他往二樓投來的那一眼,險些叫她心髒驟停。

那一霎,她以為他發現她了。

還好,只是她的錯覺。

看剛才的情況,他們應該是往刺客屍首的方向追去,她這邊危機接觸了。

“伊洛欽殿下,多謝你救我一命,又替我躲開禁軍,此番恩情,我銘感五內……”

雲绾朝伊洛欽行了個大禮,思忖片刻,又從腕間褪下那只質地極好的羊脂白玉镯遞給他:“我無以為報,這只镯子并非宮中之物,是我外祖母所贈,你可以拿去當鋪換錢,買來時這镯子花了三百兩,當鋪裏少說可換百兩……”

伊洛欽擺手:“不不不,太後實在客氣了,我救你并非貪圖報答,何況我也不缺銀錢,這玉镯你還是留着吧。”

雲绾抿了抿唇,半晌,神情窘迫地看向伊洛欽:“我知道你是個不求回報的善人,至于這镯子……說來慚愧,除了想回報你,也有個不情之請。”

“嗯?”

“我想、想與你換些碎銀子以及一匹馬,銀子不用太多,換個二十兩……”雲绾一張臉都漲得緋紅,只覺再無比現下更尴尬困窘的場面,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十兩也成……”

她一生下來錦衣玉食,從未為銀錢的事發過愁,現下卻要開口向救命恩人讨錢,簡直叫她難堪至極。

可現下情況特殊,她也顧不上臉面,既要逃跑,沒有銀子就是死路一條。

伊洛欽這邊也沒想到她竟是朝自己借錢,十兩二十兩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馬匹他們也有許多,只是——

“你既無路引,又無戶籍,你個弱女子能去哪?”

何況她長得這樣漂亮。伊洛欽默默在心底補充,就像是一顆閃閃發亮的明珠,若是落入民間,無人護佑,定然會招來一群貪婪之人的觊觎搶奪。

雲绾原本是想拿着錦囊,改換身份下江南,姐姐雲姣一直向往江南,她想替姐姐去看看。

可現下那個錦囊不在身上,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往洛陽的流民村去——

說起流民村,這還是前兩年司馬濯去河洛治水赈災所頒布的新政,專門給那些流離失所、無依無靠的老弱病殘、孤兒寡母建立的避難之地。像她這樣的女子趕去,學會紡織刺繡,也能尋得一份活計糊口立命。

司馬濯雖殘暴無德,可有些政令的确惠民利民。

意識到自己又想起那人,雲绾輕晃了下腦袋,将流民村的事與伊洛欽說了,末了,她道:“十兩銀子應該夠我趕去洛陽……人情難還,但能還的銀錢,我日後有餘力,定會相還……”

“銀子和馬匹都是小事。”

伊洛欽道:“只是……你該知道流民村的日子艱苦,我不懂,你為什麽放着好日子不過,要去外頭吃苦受難?難道陛下他虐打你麽?可我聽說陛下很寵愛貴妃,甚至搜遍天下奇花異草,在宮裏替你建造了一所山水花園。方才他還親自出來尋你,看起來很緊張你。”

雲绾一時凝噎,默了好半晌,才道:“你應當知道,我曾經是先帝的皇後。”

“這我知道。”伊洛欽道:“可這與你逃離他,有何聯系麽?”

“………?”

雲绾蹙眉,有些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懂她的話。

少傾,伊洛欽恍然拍了下腦袋,一臉感嘆道:“我其實十分仰慕你們晉朝的文化淵源,但有的時候,又不是很懂你們的一些規矩。在我們草原上,父死子繼,兄死弟繼,這事并不稀奇……像我五弟的生母恰羅琪側妃,便是我祖父顏立可汗最疼愛的小妃子,他臨死前,還特地将恰羅琪交于我父汗,叫他好好照顧她。”

雲绾聽呆了,半晌不知該如何接話。

她從前也聽說過西域那邊有這樣的風俗,當時與姊妹們閑聊提起,大家都是搖着團扇鄙夷:“蠻族到底是蠻族,不知何為禮義廉恥,有傷風化。”

“大晉有大晉的風俗規矩,自與回鹘不同。”雲绾垂了垂眼睫,輕聲道:“總之,逃離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伊洛欽深知兩國文化差異,不是一言兩語就能改變的,但他還是不忍心叫這位善良美麗的女子因這種事而悶悶不樂,于是安慰道:“太後,你無須為此事覺得慚愧羞恥,這事并不是你的錯,更不要用世俗間那些虛無缥缈的規矩禮教過于束縛自己,懲罰自己……願你喜樂無憂。”

他起身行了個禮:“還有幾個時辰就天亮了,這間床榻我并未睡過……呃,除卻剛才躺了下,條件有限,還望你別介意,你歇息吧。”

說罷,他從屋裏離開。

雲绾起身送他兩步,一顆心還懸着,到底還是問出聲:“那馬匹和銀兩……”

伊洛欽看她:“卯時,我給你備好。”

雲绾長舒一口氣:“多謝。”

***

這一夜,雲绾渾渾噩噩,翻來覆去,幾乎沒睡,便是累極了,腦子裏變出夢,也是司馬濯黑着臉、掐着她的脖子質問:“朕對你還不夠好麽,你為何要背棄朕?”

她掙紮着從夢裏醒來,下意識擡手摸向脖子,呼吸急促而慌亂。

脖子不痛,可心口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猶如針紮的痛感,她用力閉了閉眼,強壓下那種不适,自我安慰着,沒事的,她已經逃出來了。

從此她的人生裏再無前朝後宮,再無家族責任,也再沒有先帝和司馬濯,她是一個全新的人。

窗外已透着微微光亮,雲绾從榻邊起身,走到窗側推開一條縫。

夏裏鄉野間的清風從這條縫吹過她的臉頰,那遠方灰蒙蒙的天,月影越發淡了,另一側的太陽正冉冉升起,霞光遍野。

新的一天來了。

惆悵迷茫的心間,忽的有種塵埃落地之感。

不多時,依娜來喚她,給她一件披風、一個帷帽以及一個包袱。

“這裏面放了兩身衣服,二十兩銀子以及一把匕首。”

天色灰暗的馬廄後,依娜牽了一匹溫馴的馬給她:“馬已經吃飽了糧草,你速度若是快的話,最遲明天就能到洛陽。”

雲绾與她道謝,臨上馬前,不由分說将那枚玉镯塞到依娜手中:“你們王子大恩,我永生難忘,日後定求神拜佛,祈求你們平安順遂。”

依娜推拖不得,接下那枚玉镯,與雲绾告別。

待那戴着帷帽與披風,看不出模樣與身形的人影翻身上馬,疾馳而去,依娜忍不住道:“殿下,您出來吧。”

馬廄牆壁之後,一道高大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殿下,你為何不送送她?”

“我怕我會猶豫。”

“你很擔心她?”

“是的,畢竟她是那樣的美貌,卻又那樣脆弱嬌小。”伊洛欽幽幽嘆道:“我不知自己是在幫她,還是在害她。”

依娜側眸看向他,遲疑地問:“殿下,你喜歡她?”

伊洛欽怔了一下,藍色眼珠看向依娜:“難道你不喜歡她?”

依娜眨眨眼,笑了:“喜歡,她長得那樣好看,又溫柔和善。我知道她身份應當不一般,可她待我沒有絲毫的輕視與怠慢,哦對,她還與我說了好些多謝。她與長安城裏的那些世家貴女不同,我很喜歡她。”

人對美好柔軟的事物總是心生向往的,與性別無關,與年齡無關,她如皎皎明月光,便是靜靜坐着,也叫人想要接近她,到她身旁。

“她若願與随我們去回鹘,伽羅公主一定也會很喜歡她。”

見伊洛欽長睫輕垂,沉默思考的模樣,依娜笑了笑:“殿下,你可別學了大晉人繁瑣冗雜的詩書禮樂,就丢了我們回鹘兒郎的豪爽。回鹘兒郎遇上喜歡的姑娘,都是大膽去追的,忸忸怩怩的人可得不到姑娘的鮮花與香吻。”

語畢,伊洛欽的耳尖就紅了:“那我……去追她?”

依娜重重點頭,望着遠方的神情透着擔憂:“這美麗脆弱的小娘子若真離了護佑,還不知要遭多少苦難,真主既将她送到您的面前,也請您遵循真主的指引,快快将她帶回來吧。”

***

七日後,避暑山莊內。

禁軍統領及滿殿的宮人戰戰兢兢跪了一地,身子與腦袋都緊貼着地面,恨不得将自己身子變得更小一些,最好藏進地縫裏,也好過出現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禦座之上的帝王一襲墨黑長袍,骨節分明的長指緊緊扣着那只小巧的繡鞋以及那枚珠釵。

不過短短七日,他肉眼可見得消瘦一圈,連着鬓邊都出現幾根白發,深邃眉骨間卻是濃到化不開的煞氣,就連開口的嗓音也陰恻恻的,猶如淬了毒的寒冰:“七日了,還是什麽都沒尋到,朕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禁軍統領深深伏在地上:“還請陛下明鑒,未尋到貴妃屍首,說明貴妃還活着,這是好事。卑職已加派人手,擴大範圍搜尋,還請您跟卑職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語畢,額頭“砰砰砰”朝地磚磕着,額間很快就嗑得一片鮮血淋漓。

一旁李寶德瞧着都疼,可現下他是萬萬不敢勸的,這些時日,他已以“為貴妃娘娘積德攢福”為由,從陛下手中勸下了好些人命。可這禁軍統領防護不周,以至叫刺客劫走貴妃,這可是陛下心尖的一根刺,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求情。

“那群歹人若是朝朕而來,你現下豈不是要在朕的靈柩前搖尾乞憐,要求戴罪立功?”

皇帝嗤笑道:“皇家禁軍,專護天子安危,九成山那樣一個小山頭都能叫五名刺客混進來,你這禁軍統領還有何活着的必要。”

言罷,也懶得再說,從禦案上擲了柄匕首:“朕給你個體面,自行了斷罷。”

一時間,寬闊軒麗的廳堂間靜可聞針。

那禁軍統領雙手發顫地撿起匕首:“卑職…卑職叩謝陛下……”

此刻外頭有太監禀報,說是吏部侍郎陳謙求見,皇帝那張陰沉如死水般的臉龐,總算有了一絲波瀾。

“李寶德,帶他去隔壁。”

司馬濯冷聲吩咐,又命人将陳謙帶進來。

不一會兒,殿內宮人皆已屏退,陳謙腳步匆匆而入,掀袍行禮:“微臣拜見陛下。”

“起來。”

“多謝陛下。”陳謙直起身,當觸及帝王鬓角的幾絲白發,心底猛地一抖,連嗓音都變了調:“陛…陛下,微臣知您憂慮貴妃安危,但您也千萬保重龍體啊……”

“少說廢話。”

司馬濯緊捏着那枚繡鞋,陰鸷目光定定射向下首:“叫你調查的事如何了?”

陳謙被他這狠厲眼神看得肝膽發顫,連忙低頭從袖中拿出一本冊子,遞上前去,又退至下首:“經過調查,其中一個刺客此前曾與兵部尚書蘇闾手下的人,先後出入同一家茶館,除此之外……與朝堂其他人并無來往。只是此證據單薄,并不足以證明此事就是蘇闾所指使,還請陛下再給臣一些時日……”

“蘇闾。”

那形狀好看的薄唇冷淡吐出這兩個字,而後又擡手捏了捏眉心:“他是不是送了個女兒進宮?”

陳謙怔了怔,颔首道:“是的,蘇闾的嫡女正是您後宮的蘇昭儀。”

“有點印象,不是個安分的。”

司馬濯重重抵着漲痛的眉心,狹眸阖上:“朕午後便收拾回宮,你先回長安,将蘇闾及其嫡子押入大牢。待朕将他女兒的手指剁了送去,是不是他在幕後搞鬼,明日便知。”

平淡的語氣沒有任何情緒,卻足叫陳謙渾身發毛。

見他沒有立刻領命,上首之人陡然睜開眼:“怎麽,耳聾了?”

陳謙猛然回過神:“微臣…微臣領命。”

待直起腰,他忍不住道:“陛下,微臣知道您待貴妃情深,只是此事若真是後宮糾紛,您以蘇昭儀的命給貴妃報仇,便以足夠。蘇大人他……”

話未說完,一個硯臺就砸了下來,而後是一道不耐煩的冷斥:“今日他蘇闾能派人劫殺貴妃,難保他日不敢雇兇弑君!陳子言,朕看你是在官場左右逢源混糊塗了,連這些事都看不明白?”

陳謙猶如當頭挨了一棒喝,吓得臉色青白,連忙叩地告罪,再不敢耽誤半分,忙從廳堂間退出。

他雙腿發軟走出來,正好看到隔壁屋裏,李寶德命兩個小太監将那自盡的禁軍統領擡出去。

盛夏烈陽明晃晃地照着院裏,陳謙與李寶德對視一眼,皆覺如置冰窖,後背冷汗黏膩一片。

貴妃不在了,陛下變得愈發暴戾了。

接下來,他們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

........

午後,避暑山莊內宮人們忙忙碌碌,整理着箱籠,準備返回長安。

玉簪玉竹兩婢紅腫着淚眼收拾東西,待那如鬼魅般的黑色身影從水晶簾後走進,兩婢都吓了一跳。

再對上皇帝那張冷冽的臉龐,忙不疊跪地行禮:“奴婢們拜見陛下。”

皇帝并不看她們:“繼續收拾。”

“是…是……”

玉簪玉竹顫抖着起身,見皇帝大馬金刀坐在榻邊,手握着那只繡鞋和那支金釵兀自出神,兩人稍稍放下了心,只是收拾東西的動作愈發小心,生怕弄出什麽響動,惹得這位喜怒無常的帝王不快。

衣櫃裏屬于雲绾的裙衫一件件疊好收拾箱籠,各處的擺件用具也都整整齊齊放進箱內。

收拾好這些,玉竹走向梳妝臺,打算整理釵環首飾。

忽的,背後傳來一陣沉穩腳步聲。

玉竹一怔,回首便見那道寒氣逼人的身影走了過來:“陛、陛下?”

司馬濯不語,只淡淡乜她一眼。

玉竹立刻自覺退至一旁。

只見皇帝走到梳妝臺前,長指一一撫過裏頭的珠釵首飾,而後又将手中的那支金釵,放進那華美精致的鎏金團花紋銀奁內。

見他只是還放金釵,玉竹暗松口氣,又不由揣測,那只髒污繡鞋,陛下會不會也叫她們洗淨?不然總這樣拿着,也不像話。

思忖間,那撫過珠寶首飾的長指稍停。

司馬濯撥開面上遮着的一層錦緞,指着最裏那個帶鎖的小匣子,長指輕點:“裏頭是何物?”

玉竹伸長脖子看了眼,又縮回腦袋,搖頭道:“這匣子從前是放玉镯的,不過那玉镯主子近日戴着,現下裏頭應當是空的吧?”

“空的為何還上鎖?”

“這…這奴婢也不知。”玉竹困惑搖頭,她也不懂主子為何把這只空匣子帶來:“難道裏頭另放了首飾?”

司馬濯漫不經心道:“可有鑰匙?”

“奴婢有把備用鑰匙,只那鑰匙在關雎宮裏……”

見皇帝不悅蹙眉,玉竹忙不疊跪地:“陛下恕罪,奴婢也沒想到主子帶了這只匣子出來,待回了宮,奴婢立刻取鎖打開。”

司馬濯也就随口一問,見這婢子吓成這般,不由斂眸。

若那心腸柔軟的小廢物在身邊,定然要撇着嘴埋怨他又吓她的婢子了。

雲十六,你最好活着。

你要是敢死,朕定要叫你在意之人統統給你陪葬。

黑眸劃過一抹痛色,他将妝匣關上,轉身往外走去。

待步子愈發遠了,玉竹如釋重負地癱坐在地,再看那不斷晃動的水晶簾後的墨色背影,高大寬闊,筆直如松,卻透着一種飄渺無盡的孤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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