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白鷺宴(五)

第027章 白鷺宴(五)

“放肆!你一個殺人犯, 竟還有臉在這裏讨價還價?仔細明日陛下就将你下獄問斬!”

秋素商立馬出聲喝斷,一派正義凜然的模樣,眼尾餘光卻不住擔憂地往秋貴妃身上瞟。

——沈令宜提出來的條件, 乍聽的确荒謬,但仔細一想, 也不是完全沒有踐行的可能。

畢竟鬥倒荀皇後的意義,可比幫祥嫔捉拿真兇大多了啊。

目前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是他們秋派自己人, 而祥嫔的屍首旁邊又“證據确鑿”,倘若姑母有意隐去其中沈令宜的痕跡, 堅持稱沈盈缺就是兇手, 沈盈缺也百口莫辯。

自己和阿妹雖清楚其中的真相, 但要她們放棄秋家, 去幫沈盈缺,她們也着實為難,只能期盼姑母莫要為了眼前一點蠅頭小利, 而犯大糊塗。

然秋貴妃顯然沒有她想得那麽高尚,精明的鳳眼在燈影交疊的夜色中幽幽閃爍,分明就是被沈令宜說動了心。

秋素商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兒。

沈盈缺觑着眼前境況, 卻是哂然一笑, “果然是那人的親孫女, 說話做事都是一個模樣,只将你拘在家中, 真真是屈才了。”

沈令宜冷笑,“不敢當。和阿姊大義滅親的大才相比,宜兒這點本事算什麽?恨只恨當初我就是太聽祖母的話, 沒有早些将你除掉,否則何至于落到今天這地步, 讓你這賤人踩在我們祖孫頭上。”

說罷,她扭頭繼續給秋貴妃灌迷魂湯,“娘娘也知道,這些年,皇後娘娘有許多事,自己不方便動手,全都暗中指示我和祖母去辦。只要您肯答應我的條件,我保證能助您鬥倒正陽宮,順便将那百草堂也收入囊中。畢竟很多事,祖母辦不到,可都是交給百草堂去料理的。”

秋貴妃眯了眯眼,視線在沈令宜身上徘徊片刻,又轉向沈盈缺,“晏清郡主可有什麽想說的?”

沈盈缺在心裏踹了她一腳,真不愧是深宮裏頭修煉成精的老狐貍,越是這種關鍵時刻,就越是沉得住氣,不掂量清楚兩邊的利害得失絕不輕易松口。

“貴妃娘娘能問出這句話,想來心裏已經有了結論,那何必還來問我?”沈盈缺道。

秋貴妃挑了挑眉,“你就不怕本宮當真把你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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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盈缺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我怕不怕都不耽誤娘娘心裏的決定,既如此,又何必庸人自擾,給自己徒增煩惱?”

秋貴妃忍不住笑出聲,這個小妮子,人倒是挺有意思,怪道退親之後,東宮那位失魂落魄得夜夜買醉,連蕭妄那豎子都對她格外不同,自己這個二侄女鬥不過她也實屬正常。

“晏清郡主快人快語,本宮委實佩服。既然都是聰明人,那為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扯這些虛的有什麽意思?”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沈貴妃鷹隼一般盯着她,眸光陡然變冷,“你不是什麽随遇而安的人,敢這麽放心讓本宮去答應令妹的話,定是你還留有後手,能保證自己即便被人構陷,也絕對能讓自己翻盤。想讓本宮給你當出頭鳥,本宮可不傻。”

沈盈缺眉峰一提,果然跟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于是也不繼續藏着掖着,爽快道:“貴妃娘娘久居深宮,可曾聽說過蔡婕妤?就是那位曾經誕下一位公主,卻因公主早産夭折,而傷心過度,身體早衰多病,只能提前搬去北苑冷宮頤養的娘娘。”

秋貴妃思索片刻,道:“就是你二叔的那位表家妻妹,河東蔡氏的女公子?”

不外乎她一時半刻想不起來,這位在宮裏實在沒什麽存在感,若不是沈盈缺突然提起,她怕是這輩子都不會費這腦子去回憶這位。

沈盈缺點頭,卻不解釋提起的理由,而是負起手,悠悠講起故事來:“從前有一位士族家的公子,出身雖不及當時的一等閥閱,但有其兄長積累下的戰功,在都城裏頭也尚能混個人頭狗面。一日,他與一高門女子相悅傾心,互定終身,卻因自身門第不足,不被對方家族接納,親事也就不了了之。後來那女子進宮為妃,那位公子也娶了她表姊,自此鴻雁書斷,佳音難傳,兩人也徹底歇了心,專心過自己的日子。”

“怎奈世間自是有情癡,最難消遣是情腸。一日宮中設宴,兩人不期而遇,三杯黃湯下肚,便如天雷勾地火,不日便珠胎暗結。那女子不忍将孩子打掉,又恐東窗事發,便謊稱孩子早産多病,不治早夭,暗中卻将孩子偷偷送去掖庭。幾年後,其祖母得知此事,便發動神通,偷偷将孩子從宮裏帶了出來,認祖歸宗,成了真正的世家嫡女。”

“貴妃娘娘對這故事,可有興趣?”

她狡黠地牽起一個笑,眼裏全是調皮和天真,卻比橫眉冷對還要殘忍。

全場安靜得聽不到一絲聲響,連草叢深處的蟲鳴都淡了許多。

都是沈宅大院裏頭摸爬滾打出來的人,她們怎會不知沈盈缺剛剛說的那則“故事”,究竟是什麽意思?

怪道胡氏那樣一個好面子的人,明知沈令宜的身世一直不清不楚只會耽誤她,還死咬牙關一個字也不肯透露。敢情是根本不能說,否則身家性命都要搭進去!

那廂沈令宜已經完全聽傻,怔怔看着沈盈缺,連掙紮都忘了,好不容易醒過神,立刻暴怒如雷,“你胡說!我阿父怎麽可能會做如此卑劣之事?你為了擺脫罪責,胡亂攀污構陷,我這就去廷尉府告你,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盈缺睨着她,語氣卻是淡淡:“你若不信,大可去問你的好祖母,或者直接去北苑,找你的親生母親滴血認親,看看我究竟有沒有诓你?廷尉府?呵,這倒是個好去處,就是不知陛下知道真相後,還願不願意容你在那裏長住。”

“你!”

沈令宜氣急敗壞,掙紮着想上去撕了她的嘴,被兩側羽林衛摁着,卻是動彈不得。

沈盈缺懶得和她多廢話,自顧自轉向秋貴妃,道:“娘娘适才問我藏了什麽底牌,這便是我的底牌。倘若娘娘也覺得我是在編故事,大可以繼續和舍妹合作,那這個秘密,就只能落入皇後娘娘之手,到時陛下究竟會相信誰,我就不敢妄加揣測了。”

她這話說得雲淡風輕,威脅之意卻宛如架在脖頸上的鍘刀,鋒芒畢露,饒是沉穩如秋貴妃,也不禁咬緊了槽牙。

“你這般毫無顧忌地當衆揭破你妹妹的身世,就不怕自己也跟着受牽連?畢竟一筆可寫不出兩個‘沈’字。”

沈盈缺莞爾一笑,“因前段時日小岩莊傷人之事,我已代替祖父,将胡氏一脈盡數踢出沈氏族譜,下月就要開宗祠過大禮。這事陛下早就知道,也都默許了。胡氏一脈做出的腌臢事,已與我沈家無關,我為何還要有所顧忌?”

沈貴妃揚了揚眉,由衷贊道:“難怪當時你寧可頂着不孝的罵名,也非要将他們從族譜上劃去,原是在這兒等着。你妹妹說你有大才,倒是沒有扯謊。”

說着,她睇了眼沈令宜,語氣不鹹不淡道:“沈三娘子涉嫌謀害宮妃皇嗣,就地關押,明日再扭送至陛下面前,聽候發落。”

——她是天禧帝的枕邊人,對他的脾氣自然了解,平白無故被人裹了這麽大一塊綠頭巾,他如何忍受得了?自己若還要為那點蠅頭小利去跟沈令宜合作,那當真是再多聖寵也保不住她的項上人頭。

羽林衛齊聲唱“諾”,拔了沈令宜腳踝上的箭,押着她往山莊後頭的柴房去。

沈令宜還沒從這段駭人聽聞的身世中緩過來,就又迎來了這樣的判決,一時間悲從中來,仰頭瘋魔般“桀桀”怪笑:“沈盈缺,你個賤人!六年前祖母不應該放過你,養虎為患,養虎為患啊!”

“我不服!我不服!都是沈家兒女,身上都留着沈家的血,憑什麽你就能大大方方行走在陽光正道上,我就只能跟個鬼怪一樣躲躲藏藏?阿父阿母不要我也就罷了,連謹美都越發親近你,你都跟他退親了,他都還對你念念不忘,連我的面都不見。我耗費了最美好的年華,陪他在掖庭吃盡苦頭,卻比不過你陪在他身邊享樂六年。憑什麽?憑什麽?!”

“這世道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就因為我祖母出身寒門,她便只能任由曾祖父曾祖母像賣豬狗一樣,将她随意賣婚,想要求個安穩太平,只能忍受冷嘲熱諷去攀附祖父,一輩子還都不受他待見?倘若有其他生路,她作何要這樣受盡白眼?若不是當年蔡家瞧我阿父不上,何至于累得我阿母現在只能在冷宮茍延殘喘,更何至于讓我一出生就受盡坎坷?”

“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不過是仗着出身好,就理所當然地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我要咒你們,咒死你們,哪怕下十八層地獄,也要親眼看着你們這群所謂的世家子孫不繼,盛極而亡,永遠被寒門庶族踩在腳下,再無出頭之日!哈哈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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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沁涼,即便是夏日,依舊能在小臂上激起一陣細密的雞皮疙瘩。混着此刻怨毒入骨的咒罵聲,在場衆人無不心驚膽寒,裹緊衣裳。

秋貴妃蹙眉道了聲:“真晦氣。”

領着人回了自己的住處,辦了半截的生辰宴也沒心思再繼續。

其餘人你觑觑我,我瞅瞅你,俱是嘆息連連,簡單寒暄了幾句,便各自散去。

沈盈缺垂着腦袋往望舒樓走,今日之戰明明是她大獲全勝,她卻如何也高興不起來,雙腳像灌了鉛,每一步都要耗盡全身氣力。

進門瞧見蕭妄正端着冰碗,給她裝冰湃過的楊梅,她鼻尖忽然一酸,忍不住“噠噠”疾奔過去,一下撲入他懷中。

蕭妄一怔。

昨夜給她遞沈令宜消息的時候,他就已經料到今天會有一場硬仗要打,怕小丫頭打完會筋疲力盡,特特提前來這裏等她,想給她點鼓勵,然這般委屈巴巴,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哪怕是前兩輩子,他都不曾見過她這樣。

他不由抱緊懷中人,戾氣瞬間爬滿眼角眉梢,“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保證讓他下輩子都做不成人!”

沈盈缺在他懷裏搖着腦袋,甕聲甕氣道:“沒有人欺負我,也沒有人欺負得了我。我就是累了,想歇一歇。”

因着身上的“舊疾”,即便是炎炎盛夏,蕭妄的衣裳裏也蓄着一層絨,幫他隔絕外界一切觸感。可眼下,他卻能清楚地感受到小丫頭那隔着薄絨的清淺吐息,和臉頰上溫融的暖意,仿佛剛剛脫落、尤帶溫度的羽毛,輕輕撩撥他心房。

灼灼熱意如火焰般瞬間點燃冰封的血管,燒過他心房,熾熾地疼。

-“小殿下身上這毒,名喚‘七情谶’。取意‘七情之苦,一語成谶’。所謂七情,即佛家所言之‘貪嗔癡恨愛憎惡’,執着于其中任何一樣,都會引得心火倒燒,血崩而亡。要想克制毒性,唯有斷七情,斬六欲。王爺能做到嗎?”

-“能。”

久違的話語穿過兩世漫漫時光,再次擊打在他耳房,他甚至還清楚地記得,月扶疏同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有多鄭重,仿佛下一刻就要去北夏商讨歸還兩都之事。

那日他的回答,他也清楚地記得。

這麽多年,他也的的确确堅持下來,以至于連血液滾過經脈應該有的溫度,他都已然忘卻。

他以為他能堅持一輩子。

可兩輩子的過往都在告訴他,那只是他以為。

“男女授受不親,阿珩這般抱着我不放,就不怕旁人瞧見,說你失了禮數?”

他含笑調侃,雙臂卻圈住她的腰,将她緊緊攬入懷中。鼻梁深深埋入她頸窩,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明知那是知名毒藥,仍舊欲罷不能。

沈盈缺卻一點也不覺得不适,還覺得剛剛好,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于是越發踮起腳尖,緊緊抱住他,聲音嗡嗡帶着鼻音:“只是兄妹間抱一抱,算不得失禮。”

蕭妄輕聲一笑,蹭着她白膩的側頸,貪婪又克制地道:“對,只是兄妹間抱一下。”

聲音啞得不成樣。

屋內燈火朦胧,窗外蛐蟲的鳴叫反倒愈發清晰,伴着樹葉被風吹動發出的輕輕搖擺婆娑聲。淡淡的樹枝叫月光一筆一畫繪在素色的紗窗上,溫柔又纏綿。

沈盈缺不禁又想起沈令宜離開前說的那番話,心中一陣嘆息,“倘若我說,胡氏和沈令宜也是可憐人,阿兄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濫好人,什麽人都會同情?”

蕭妄道:“阿珩柔善赤誠,又生在醫者世家,對天下蒼生都懷有同情心,有何奇怪?”

沈盈缺從他懷裏微微擡頭,眉心微蹙,“你這不還是在變着法兒說我同情心泛濫,什麽人都會同情?”

說完又嘆,“我也不是無緣無故就覺得她們可憐,也沒想為她們開脫。世間可憐之人多了去了,也沒見他們一個個都能生出害人之心,見天兒幹一些損人利己的事。她們如今有這下場,純屬自作自受。我只是覺得,倘若世道能變上一變,讓世家沒那麽厲害,一生下來就含了金湯匙,寒門庶族也沒那麽不堪,拼盡全力也夠不着世家的衣角,世間醜惡之事,是不是就會少很多?哪怕不能完全根除,至少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不講道理。”

蕭妄沒有回答。

沈盈缺情緒越發低落,“我是不是又在說傻話了?阿兄想笑就笑吧。”

蕭妄笑了笑,側頭拿鼻尖蹭了蹭她柔軟烏黑的長發,輕聲道:“我沒有笑話你,只是聽到你這番言論,有些驚訝,畢竟連廟堂上那些成天嚷嚷着要為國為民的官宦們,都不及阿珩看得透徹啊。”

他喟然一嘆,撫着她絨絨的雲鬓,柔聲道:“莫要自怨自艾,你沒有說錯,明知這世道有錯,還不讓說,這才是錯。”

沈盈缺心頭重重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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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她頭一回跟別人抱怨過這不講理的士庶之別,卻是頭一回得到肯定的回答,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只覺有一股涓涓蜜汁,乘着溫暖的春風,細細填滿那千瘡百孔的心,她四肢百骸都不自覺暖和起來。

許是被他的聲音鼓勵到,沈盈缺不由擡眼望着他,将那句埋在心底許久又不敢說的話問出口:“那阿兄可願匡扶這天下,讓一切都步入正軌?”

蕭妄雙瞳不由豎起。

這話已經很大逆不道了,若是叫太極殿裏的那位聽了去,多少腦袋都不夠他砍的。可是有什麽關系呢?這輩子,自己就是來護她的。她想要的、未能得到的、曾經失去的,他都會一一取來給她,哪怕是這天下。

“但為阿珩所願,忌浮無所不應。”

簡單十二個字,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卻格外擲地有聲。

沈盈缺眼裏不由亮起光芒,懸在心口的大石也随之落下。

她知道這句話實踐起來有多難,也知道這十二個字究竟會帶來怎樣的腥風血雨,十有八九會賠了夫人又折兵,可誰讓他是蕭妄。

只要他說可以,就一定可以。

她就是這般篤定。

月光越發清亮,透過綿柔的窗紗,溫柔地籠罩在他們身上。

沈盈缺蹭了蹭他的胸膛,語帶驚奇道:“阿兄今日身子倒是比平日暖和許多,可是舊疾見好?”

蕭妄顧左右而言他,“哦,是嗎?大約是因為阿珩在懷裏吧?”

沈盈缺橫他一眼,“都說廣陵王殿下潔身自好,不近女色,平日連和小宮人調笑半句都沒有。今日看來,這話委實有些言過其實。阿兄這般說話,就不怕心上人生氣嗎?”

蕭妄笑了下,不置可否,閉着眼默默将懷中的人摟得越發緊。

沈盈缺貼着他胸膛,能清楚地聽見他胸骨內,那沉穩有力的心跳。

真好,像他這樣的人,無論何時都能給人以無窮的安全感。

也不知道那個被他揣在心尖上的小娘子是誰?

這人雖嘴巴毒了些,但人還是很好很好的。自己不過是因為父親昔日給予他的一點恩德,就能得他如此庇護,那個小娘子得到的,只會比她更多。

他會給她放全天下最燦爛的煙火,收集全天下最好看的花燈點亮她雙眼,還會帶她去瞧月夜下最壯闊的江潮。在她苦悶失意的時候,将她抱在懷中,捧上十二分的溫柔和耐心,細細地哄,仿佛她就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憑你拿出多少天材地寶,都不肯交換。

即便她自幼受盡委屈,他也會将她寵成世間最幸福的小娘子。

所以,能不能就将他借給自己一會兒?

就借一小會兒。

等那個小娘子出現,她就會乖乖退場,把他還給她,絕不多留。

是夜,沈盈缺不知自己是何時睡着的,只記得夢裏一直有一雙大手,将她溫柔地抱在懷中。淺淺的藥草香是世間最柔軟的安撫,一點點撫平她心底深處所有褶皺,讓她想起幼年時阿母抱着她,哄她入睡的時候。

那是她坎坷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而這一晚也是她重生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天,以至于很多年後,她都不曾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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