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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第 25 章

沈初宜的突然出現, 讓蕭元宸愣了一下。

因其身上熟悉的佛香和隐隐的茉莉香,讓蕭元宸并未立即發作,只是扶着她站穩,才松開了手。

“怎麽回事?姚多福?”

方才姚多福去取茶桌了, 正巧不在。

沈初宜被他扶着站穩, 卻渾身無力, 整個人跌跪在了地上。

她低垂着頭,露出細瘦脆弱的脖頸。

“陛下,奴婢, 奴婢要檢舉麗嫔娘娘。”

蕭元宸長眉微蹙,他冷冷看向跪趴在地上的宮女, 倏然看到她手腕上的紅痕。

那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若是尋常時候, 蕭元宸決計不會管這樣的小事, 直接交由慎刑司, 有什麽冤屈自己說清。

但看到那一抹紅痕,想到那熟悉的佛香, 蕭元宸鬼使神差, 竟然停住了腳步。

姚多福滿頭是汗跑過來, 立即就要讓跟着的小黃門拉走沈初宜。

“慢着。”

蕭元宸說了兩個字,然後垂眸看向沈初宜。

他記得這個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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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她兩回。

第一次是在梅園, 寒冬臘月裏,她替麗嫔取梅, 第二次是在懋勤殿,她奉命取書。

他會記得這樣清楚, 只因這宮女讓他覺得分外熟悉。

可為何熟悉, 他卻從無頭緒。

蕭元宸垂眸看着瑟瑟發抖的瘦弱宮女,道:“帶她去堆繡閣。”

說罷, 蕭元宸拂袖而去。

沈初宜已經熬了一天一夜,加之有孕,面色異常蒼白。

她被帶到堆繡閣,可憐地跪在蕭元宸面前。

蕭元宸依舊坐在熟悉的躺椅上,他手裏端着茶盞,桃花眸冷冷一瞥,又看到了那宮女手腕上的紅痕。

“說吧。”他難得生起三分憐憫。

沈初宜深吸口氣。

該如何檢舉,沈初宜一早就同年姑姑商議過。

故而她沒有多猶豫,直接開口:“陛下。”

就連聲音,也是那麽熟悉。

“陛下,奴婢檢舉,檢舉麗嫔娘娘……意圖混淆皇嗣。”

此話一出,姚多福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這宮裏的事可大可小,假冒皇嗣卻一定是大罪。

這是混淆皇室血脈,罪不容恕。

蕭元宸的面容一直很冷,聽到這話,倒是并不驚訝,只問:“你可有證據?”

沈初宜抖了一下。

她下意識擡起頭,那張精致的巴掌小臉上已經盈滿淚痕。

美人含淚,我見猶憐。

沈初宜真真是個美人,此刻淚盈于睫的模樣,即便姚多福看了也覺得可憐。

沈初宜搖了一下頭,淚珠兒猝然墜落。

“陛下,奴婢沒有證據,只是……只是奴婢知道,這一年有餘,一直都是太醫院的陸田七給娘娘看診,娘娘身體孱弱,不可能有孕,這次娘娘若是上報有孕,定也是他。”

沈初宜看似害怕,可話卻說的斬釘截鐵。

她是毫不猶豫的,沒有給自己任何退路的。

蕭元宸垂下眼眸,看着含淚的小宮女。

“沒有證據就要檢舉主位娘娘,你可知道,以下犯上可是大罪?”

沈初宜抖了一下。

她跪在那裏,瘦弱得可怕。

“陛下,”沈初宜眼淚不斷,似乎很是害怕,卻又是那麽勇敢,“陛下,奴婢知曉,可若是不檢舉,奴婢于心有愧,日夜難安。”

這可是混淆皇嗣,是殺頭的大罪。

沈初宜作為永福宮的宮女,若知情不報,罪上加罪。她能鼓起勇氣,冒着杖斃的風險檢舉,确實值得被人稱贊。

只要她檢舉的是對的。

蕭元宸修長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着。

篤、篤、篤。

蕭元宸正待開口,姚多福的另一個小徒弟劉三喜噔噔噔上了樓,在他耳邊低于幾句。

姚多福臉色真是精彩。

怕是上元燈會的走馬燈都不及他半分。

他聽完,不等蕭元宸問,直接一揮手就趕走了劉三喜。

蕭元宸不看他:“說。”

姚多福抖了一下,道:“方才永福宮上表,說……說麗嫔娘娘有喜了。”

說罷,他不等蕭元宸繼續問,直接道:“請脈的太醫正是陸田七。”

這話一說出口,場面陡然一靜。

就連沈初宜也很意外。

她本意是想用這件事離開永福宮,離開麗嫔的挾制,等鏡花水月生效,皇帝陛下自然會想起曾經的過往。

到時候不用沈初宜再給證據,麗嫔再無翻身的可能。

誰知麗嫔自己竟然這樣着急。

她既沒有确認沈初宜是否當真有孕,也沒有看她人在何處,只憑借岑青的醫術,便這樣着急把自己送上門來。

太急迫了,這都不像是麗嫔了。

沈初宜低着頭,無論因為如何,總歸麗嫔的自亂陣腳,給了沈初宜更好的借口和機會。

蕭元宸一直沒有開口,姚多福也戰戰兢兢,沈初宜跪在那,已經開始打顫,顯然已經支撐不住。

蕭元宸垂眸看她,見她面色實在不好,微微蹙起眉頭。

“姚多福,把她帶下去。”

“諾。”姚多福立即答應。

但很快,他就回神,小心翼翼問:“帶去何處?”

蕭元宸淡淡道:“乾元宮。”

沈初宜微微松了口氣,卻沒有被姚多福拉起來,她跪倒在地,給蕭元宸磕了三個頭。

“陛下,奴婢所求不多,只求陛下不要牽連奴婢母親阿妹,謝陛下隆恩。”

她求蕭元宸放過自己的家人,可話中卻有別的意思。

蕭元宸看了一眼姚多福。

姚多福忙上前來扶起她,道:“沈姑娘,跟我走吧,你若所言為真,那就立了大功了,什麽都不用擔心。”

沈初宜低頭抹淚。

等姚多福回來,蕭元宸才淡淡一笑:“叫太醫院劉文術和黃茯苓,一起去永福宮。”

姚多福諾了一聲,陪着他下了堆繡閣,低聲道:“陛下,下臣之前查過,麗嫔娘娘特別關照了幾名宮女的家人,其中就有這位沈宮女。”

“另外,麗嫔娘娘的妹妹顧選侍入宮時帶進來兩名宮女,其中一名被麗嫔娘娘帶走了,是叫岑青。”

姚多福的記性,那可是數一數二的。

要不他能在蕭元宸身邊伺候,十幾年來穩坐頭一把交椅。

蕭元宸大步流星,直接上了禦辇。

姚多福掐着嗓子唱喝:“擺駕永福宮。”

此時的永福宮正歡喜,上上下下都很熱鬧。

麗嫔滿臉朝氣,一掃方才的病弱,正對岑青吩咐:“一會兒太醫就來,去把她帶來,送入西暖閣,就說我身體不适,只能靜養。”

“該怎麽跟她說,你心裏有數。”

“姑姑,到時就有勞你了,她不能開口,太醫詢問你來回答。”

麗嫔安排的有條不紊。

周姑姑點頭,岑青也急忙退了出去。

宮妃有孕,肯定不能只有一個太醫診斷。

麗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聽着宮人們的歡聲笑語,淺淺勾起唇角。

“看來,我的決定是正确的。”

正說着話,外面忽然傳來姚多福的嗓音:“陛下駕臨!”

麗嫔面色一變,但很快,她就又眉開眼笑。

周姑姑便說:“娘娘先準備着,我去迎接陛下。”

麗嫔松了口氣,笑了一下:“你去吧,你知道應當如何說。”

于是在宮門口迎接皇帝的只有周姑姑。

周姑姑低眉順眼:“陛下萬安。”

蕭元宸一步跨過永福宮的門檻,目不斜視,直奔後殿而去。

“麗嫔呢?”

周姑姑嘆了口氣,道:“娘娘今日極為不适,從德妃娘娘宮中回來就吐了,方才招了太醫,才診出喜脈。”

蕭元宸點點頭,聲音依舊平靜:“愛妃辛苦了。”

因為他們做的事情實在大逆不道,周姑姑心裏其實還是多少有些慌張,此刻沒有聽出蕭元宸的語氣,她跟在蕭元宸身邊,小心去看姚多福。

可姚多福也是一張笑臉,大抵也是在為陛下歡喜。

周姑姑只得繼續解釋:“娘娘面色不好,身體不适,已經歇下了,唯恐面容不整,污了天眼。”

“陛下切莫見怪。”

蕭元宸微微挑眉:“哦?”

周姑姑覺得後背都是冷汗。

做那些大逆不道事情的時候,她不害怕,可面對蕭元宸的冰冷眼神,她卻從心底裏泛起冷來。

“無妨,朕又豈是那等冷心冷清之人,愛妃有孕在身,身體不适,朕理應關懷。”

周姑姑捏了捏手,看蕭元宸如意料那般看望麗嫔,心中略有松弛。

不過她還沒緩過神,迎面就看到岑青慌慌張張從後面跑過來。

周姑姑狠狠瞪了她一眼,讓她不要說話。

岑青嘴裏直發苦。

此刻又看到蕭元宸,她終于意識到了害怕。

周姑姑不讓她開口,只恭恭敬敬跟在蕭元宸身邊,說麗嫔因為有孕如何不适。

蕭元宸倒是都認真聽了。

周姑姑覺得有些不對,卻也沒有太當一回事。

皇帝陛下從不是兒女情長之人,之前幾位娘娘有孕,都是太醫過來看望過後,他才來看望。

一般隔上三五天過宮坐上一會兒,問一問娘娘身體,吃上一杯茶,大約就走了。

也正因此,麗嫔才敢李代桃僵。

但萬一呢?

萬一陛下對麗嫔是特別的,特別關心她,關心這個孩子,急匆匆趕來探望也在常理之中。

人都有僥幸。

此刻的周姑姑也是滿心僥幸。

不過既然要先面見陛下,就得安排妥當。

周姑姑看了一眼岑青,恭敬道:“陛下稍等,奴婢去給娘娘梳洗更衣。”

她想借着這個機會,叮囑岑青幾句。

蕭元宸卻倏然笑了。

“不用麻煩,”蕭元宸可比周姑姑腳步快,說話功夫,已經進了西暖閣,“麗嫔,你可還好?”

這會兒功夫,麗嫔已經收拾好釵環,如病西施那般倚靠在床畔,早夏時節,身上竟蓋了薄被。

她面色确實不好。

蕭元宸直接坐在了床邊,握住了麗嫔的手。

麗嫔的手很涼。

周姑姑微微松了口氣,她忙去端茶,給蕭元宸上茶。

蕭元宸那雙冰冷的桃花眸子,此刻染上些許笑意。

麗嫔癡癡看着他的笑顏,一時間有些失神,但她很快回過神來,瞬間羞紅了臉。

“臣妾還好。”

“多謝陛下關心。”

她佯裝開心,伸手在小腹上摸了摸:“臣妾入宮三年,就盼着這一日,如今終于能為陛下孕育皇嗣,臣妾高興不已。”

“再難受都是值得的。”

蕭元宸深深看着她,見唱念做打不似作假,神情也溫柔許多。

“你辛苦了,朕已命太醫院立即來人,給你請平安脈。”

麗嫔微微一愣。

“陛下,不用這樣興師動衆,”麗嫔勉強笑道,“陸太醫已經給臣妾看過,說臣妾只是今日胃口不佳才會嘔吐,只要以後好好用膳,就不會再有閃失。”

麗嫔很是體貼:“這個時候,太醫院也忙,不如明日一早再來請脈。”

蕭元宸淡淡笑了。

“無妨,朕都在這裏,看誰敢說自己忙碌。”

麗嫔忽然不說話了。

她有些緊張地看向周姑姑,周姑姑面色蒼白,已經不知要說什麽好。

蕭元宸的态度太過突然,打了她們一個措手不及。一切的陰謀詭計,所有的算計和籌謀,在清醒的蕭元宸面前,都無所遁形。

他在這裏坐着,只要來太醫一請脈,一切就都露餡了。

麗嫔深吸口氣,卻依舊沒有太過慌亂。

她深情看向蕭元宸:“陛下國事繁忙,哪裏能因為這些小事耽擱,臣妾這裏一切都好,不用陛下挂懷。”

蕭元宸剛才還有笑容,聽到這裏,所有的笑容瞬間散去。

“麗嫔,”蕭元宸淡淡道,“同朕一起等吧。”

“這是喜事。”

麗嫔還來不及驚慌失措,外面就傳來孫成祥的聲音:“太醫到!”

下一刻,三名太醫魚貫而入。

來的是太醫院資歷最深的太醫院正劉文術和女醫正黃茯苓,除此之外,還有哆哆嗦嗦的陸田七。

劉文術已經年過四旬,侍奉了兩代帝王,他為人老成持重,很受蕭元宸信賴。

蕭元宸道:“劉院正,給麗嫔請脈。”

————

劉文術立即上前給蕭元宸見禮,他躬身上前,對麗嫔道:“麗嫔娘娘,請恕臣失禮。”

麗嫔緊緊抿着嘴唇,但行至此刻,她還沒有慌亂,借着劉文術請脈的功夫,她同周姑姑交換了一個眼神。

周姑姑侍奉她将近二十載,兩人幾乎心意相通,一個眼神便明了。

周姑姑閉了閉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

蕭元宸一直沒有看旁人,他坐在那裏,安靜吃茶。

劉文術診脈其實很快,以他的醫術,不過是滑脈,一盞茶就能聽出。

可這一次,他認真聽了許久,才終于起身。

劉文術面色平靜,未有驚慌,他對蕭元宸躬身見禮:“陛下,臣已給麗嫔娘娘請脈,還要請黃醫正也請過,方能知道結果。”

當太醫院出現幾名太醫意見不一致的情況時,會再由一名太醫請脈。

這也是為何蕭元宸把三人都招來的原因。

由此可見,劉文術同陸田七的結果是不同的。

也就是說,麗嫔根本沒有懷孕。

黃茯苓最擅長婦科産科,她行禮上前,安靜聽脈。

麗嫔方才還有些驚慌,但此刻,她似乎想通了什麽,已經鎮定下來。

她甚至還滿臉期待地看向黃茯苓。

黃茯苓并未看她,只安心診脈,等脈聽完,黃茯苓才起身,安靜站在一旁。

她沒有同劉文術交換眼神,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這是太醫院的規矩。

姚多福讓人呈上紙筆,兩人安靜寫起了診斷。

這一刻,麗嫔覺得無比漫長。

周姑姑和她都是強撐鎮定,但殿外,岑青已經面如死灰。

孫成祥盯着岑青,讓她一步都不敢動。

很快,兩位老太醫就寫好了診斷。

姚多福呈上,給蕭元宸過目。

蕭元宸拿起來看,面上依舊很淡,沒有任何喜怒。

“麗嫔,”蕭元宸的聲音猶如喪鐘,“你未曾有孕。”

他說完,麗嫔瞬間哭出聲來。

殿中,周姑姑瞬間跪倒在地,殿外,岑青聽到麗嫔的哭聲,幾乎要昏死過去。

她哭得那樣可憐,那樣無助,仿佛天都塌了,人生再無希望。

“怎麽會呢?”

麗嫔哭得哽咽:“怎麽會呢?”

“陸太醫!你為何騙我?”

她的聲音染着血淚,充滿了無盡的怨恨。

陸田七都蒙了,他哆哆嗦嗦跪下來,絲毫不顧膝蓋的疼痛。

“臣,臣……”陸田七正要狡辯,可擡起頭,卻看到了麗嫔那雙滿含血淚的眼。

那一眼裏,有着她說過無數次的警告。

陸田七忽然哭了。

七尺男兒,此刻哭得像個孩子。

他沒有辦法。

全家老小都被麗嫔拿捏手中,現在他若是不認,家人又當如何?

再說,他誤診事小,頂多被下大獄,裁撤太醫官職,大抵是要不了命的。

若他敢說自己夥同麗嫔貍貓換太子,隐瞞麗嫔病情一年,那才是罪該萬死。

這一瞬,陸田七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不敢哭出聲來,只能無聲流淚,給蕭元宸磕頭。

“陛下,是臣誤診,臣罪該萬死,還請陛下責罰。”

蕭元宸忽然又笑了。

他今日其實有些心煩,前朝事情堆疊,讓他頭腦發悶。

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一片梅園。

只是他想不到,從那片梅園開始,事情竟會向着這樣無法預測的方向發展。

還挺有趣的。

他從不輕易動怒,這世間諸事皆要由他一人評判,若他輕易便要動怒,那早就被氣死了。

同樣,他也不輕易喜悅。

蕭元宸垂眸看像陸田七,見他痛哭流涕,匍匐在地,倏然開口:“朕再給你一次機會。”

“陸田七,你若是還敢隐瞞,即便麗嫔不動手,朕也會動手。”

陸田七呆住了。

而麗嫔則滿面不可置信。

“陛下……”

蕭元宸把手中的診斷遞給了麗嫔。

麗嫔接過,就看到上面寫的字。

麗嫔娘娘脈相微弱,不似有孕,反有膚粘瘢痕之症,此症嚴重者會有血濃,染及旁人。

麗嫔整個人都僵住了。

此時此刻,她似被人剝光了衣裳,所有的尊榮都被踩在腳下。

這個病,這個病!

麗嫔很恨極了這個病。

蕭元宸看向劉文術:“劉院正,你來解釋一下。”

劉文術面色平靜,心裏卻泛起滔天巨浪:“陛下,這個病症很難醫治,只要患病,身上就會起成片瘢痕,嚴重還會有膿血,旁人若是碰到膿血,有五成可能會被傳染。”

蕭元宸問:“若是你,可能治好?”

劉文術思索片刻,才道:“陛下,若是臣來醫治,大約要用一載時光,選山清水秀之地,精心凝神溫養,可有七成把握。”

也就是說,這病并非不能治好。

但麗嫔顯然沒有醫治,才會惡化到今日。

說到這裏,他才看了一眼黃茯苓,兩人一起跪下。

“麗嫔娘娘重病,臣等并未察覺,是臣只過錯,請陛下責罰。”

妃嫔得病,太醫院沒有診出,确實是太醫院的過錯。

但麗嫔只叫陸田七請平安脈,陸田七不上報,其他太醫也束手無措。

不過陸田七是太醫院的人,作為太醫院正和女醫正,兩人都有監管不察之責。

蕭元宸道:“起來吧。”

說罷,他道:“你們都下去吧。”

很快,西暖閣裏的人都退下了。

麗嫔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沉默地跪在了蕭元宸面前。

蕭元宸垂眸看着她,聲音依舊平靜。

“麗嫔,你告訴朕,自去歲十二月至今,侍寝的人究竟是誰?”

麗嫔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蕭元宸聲音平靜,卻滿含殺意。

輕易不動怒的人,此刻也被麗嫔的膽大妄為惹怒了。

“而你,又是用的什麽手段,讓朕毫無覺察?”

蕭元宸如何聰慧,即便不知那些關節,光靠這只字片語,蕭元宸就猜到大概。

方才那片刻工夫,他已經想到了那名可憐單薄的小宮女。

她身上的種種熟悉,瞬間有了解釋。

蕭元宸都得稱贊一聲。

“麗嫔,你真厲害,就連朕都被你騙過去了。”

麗嫔委委屈屈地哭了起來。

“陛下,臣妾知錯了,臣妾是害怕陛下遺忘臣妾,以後老死宮闱,才一時糊塗,做了錯事。”

蕭元宸說:“那你告訴朕,你究竟做了什麽?”

麗嫔眼眸微閃:“陛下,臣妾只是尋了一種迷藥,讓陛下以為臣妾已經侍寝,其餘皆無。”

鬼迷心竅給陛下用藥雖然有錯,但若是這藥不傷害身體,就無大礙。

可若是随便尋了宮人替代自己,那就是當真不把龍體當回事。

況且,以蕭元宸的性子,定不會牽連沈初宜。

死到臨頭,麗嫔也不願意已讓沈初宜白撿便宜。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沈初宜一起。

蕭元宸輕聲笑了。

“是嗎,天底下還有這種神奇的藥?你呈上來,朕就相信你。”

麗嫔緊緊攥着手:“陛下,已經用完了。”

在上表懷孕的那一刻,麗嫔已經把所有的證據都銷毀了,什麽無言,什麽阿迷香,只要沒有證據,還不是光憑她一張嘴?

蕭元宸面上甚至露出欣賞神色。

“麗嫔,朕真的沒想到,你居然如此聰慧。”

“朕都被你騙了這麽久。”

麗嫔沒有為自己辯解,她狠狠給蕭元宸磕了三個頭,額頭都開始流血。

“陛下,臣妾知錯了,看在臣妾侍奉陛下多年的份上,陛下給臣妾一個體面吧。”

她說着,揚起那張豔麗的面容,哀凄地看着蕭元宸。

“臣妾只是舍不得陛下,不想與陛下分離。”

一切都是因為愛。

這個借口太拙劣,蕭元宸又笑了一下。

這一潭死水的長信宮,忽然有趣起來。

“顧婉顏,你好大的膽子。”

蕭元宸一揮手,姚多福就領着兩個面色陰沉的中監進來。

“顧婉顏欺君罔上,禍亂皇嗣,藐視天家,今褫奪封號,貶為庶人。”

“把她帶去诏獄,由尚宮局及慎刑司一起審理。”

麗嫔聽到诏獄兩個字,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陛下,陛下!”她痛哭流涕,“臣妾知錯了。”

蕭元宸緩緩睜開眼眸,淡漠地看向她。

“顧婉顏,你若上報你重病,朕會命太醫院盡力醫治,甚至可以送你去玉泉行宮調養,待你歸來,你依舊是麗嫔。”

蕭元宸嘆息一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麗嫔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被慎刑司的中監捂住口鼻,連拖帶拉,就那樣狼狽地被帶了下去。

姚多福恭敬站在邊上:“陛下,永福宮中姑姑一人,宮女六人,黃門四人,已經全部捉拿。沈姑娘除外。”

蕭元宸點點頭,他正要開口,忽然,一陣眩暈席卷而來。

蕭元宸倏然閉上眼睛,眼前是一片绮麗夢境。

夢裏的那個女子,總是哭泣。

她的害怕,忐忑,瑟縮,都一一重現,被人要挾,身不由己,她只能被逼着做了同黨,藐視了皇權。

但她卻并不那麽心安理得。

尤其是昨夜。

想起昨夜沈初宜的話,蕭元宸倏然睜開眼睛,打開了身上的香囊。

香囊裏放着沈初宜自己繡的荷包。

用了很普通的料子,尋常宮女都能尋得。

她沒有更好的東西呈給他。

蕭元宸打開荷包,裏面有一小段烏發,還有荷包裏面繡着的願景。

願陛下此生長健,歲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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