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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第 26 章

看着這個荷包, 蕭元宸倏然沉默了。

沈初宜昨夜似乎是最後一次替代麗嫔侍寝,她可能知曉了麗嫔想要假孕謀求榮華,所以她對蕭元宸做了最後的告別。

一是不知麗嫔是否還能留下她,允許她在永福宮茍延殘喘, 一是不能眼看麗嫔貍貓換太子, 霍亂宮闱。

所以她才說了那些話, 流了那些淚,最後給了他這個荷包。

即便以後再也不見,到底夫妻一場, 她期盼陛下以後平安順遂。

蕭元宸忽然捏了一下這個荷包。

他直接起身,大步離開永福宮:“傳旨, 永福宮宮女沈氏, 溫婉柔順, 恭敬自持, 特封為答應,賜住荷風宮。”

姚多福心裏一驚。

他已經被這件事打蒙了。

先是麗嫔居然異想天開, 想要冒名頂替皇嗣, 再有陛下忽然晉封麗嫔的那個宮女。

怎麽想, 這件事都透着古怪。

即便那個宮女檢舉有功,大不了封賞個大宮女, 再給百八十兩賞賜,就算到了頭。

怎麽還特地封了答應?

姚多福不知道其中關鍵,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但蕭元宸接下來的話, 卻讓他脊背發寒, 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姚多福,查一查你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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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背着你, 另尋了枝頭。”

姚多福面色一下就白了,他不敢耽擱蕭元宸的腳步,沒辦法跪在地上請罰,只能伸出手,啪的一聲甩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老奴一會兒就去領十個板子。”

這會兒他不敢說下臣了,只敢說老奴。

蕭元宸很清楚這宮裏的門門道道,顧婉顏想要以假亂真,冒名頂替,一定不是尋常藥物能成功。

不光她宮裏的東西有問題,他入口的東西肯定也有問題。

所以他方才還稱贊了顧婉顏一句。

若不是她把心思用在歪門邪道上,确實極為聰慧,居然把手伸到了乾元宮和太醫院,把這件事掩蓋了長達半年之久。

半年。

蕭元宸垂下眼眸,問姚多福:“沈答應呢?”

姚多福道:“已經安頓在乾元宮鐘萃閣。”

蕭元宸沒有再說話。

這一夜永福宮的波濤洶湧,似乎并未在他心裏掀起波瀾,他面色如常,坐上禦辇直接回了乾元宮。

此刻乾元宮鐘萃閣,沈初宜安靜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盞漂亮的八角宮燈發呆。

方才乾元宮過來了一個姑姑,點了燈,給她送了晚食。

沈初宜其實沒什麽胃口,但她熬了一天一夜,此刻真是快要熬不下去,便簡單吃了幾口,強撐着沒有入睡。

可她已經很困了,也很累。

事情沒有結束,結果還未降臨,她睡不着。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

沈初宜渾身一震,她迅速低下頭,用帕子在眼角揉出一片紅痕。

蕭元宸進了鐘萃閣,就看到沈初宜坐在那戰戰兢兢抹眼淚。

她的膽子似乎很小。

總是哭,總是怕,總是白着臉顫抖。

蕭元宸雖然惱怒顧婉顏居然敢謀算到他頭上,卻也不會遷怒到無辜的沈初宜身上。

“怕什麽。”

蕭元宸一句話,沈初宜就抖了一下。

蕭元宸:“……”

是啊,怎麽可能不怕他?

夢裏的他是神志不清的,可她從頭到尾都清醒。

清醒地侍奉并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

即便是宮女,卻也是清清白白出身,顧婉顏這樣行為,不啻于逼良為娼。

而蕭元宸,成了顧婉顏利用的工具。

思及此,蕭元宸沒有靠近她,只在主位落座。

沈初宜似乎才意識到要給他見禮,這就要起身跪下。

“坐着吧。”

沈初宜就不動了。

蕭元宸進來只說了兩句話,六個字,但沈初宜心裏卻已然安定下來。

她已經明白,蕭元宸知道真相了。

昨夜此時,鏡花水月剛燃盡。

“你把你知道的,都禀報上來,包括……”

蕭元宸道:“包括顧婉顏逼迫你替她侍寝一事。”

沈初宜倉惶擡起頭,她面色慘白,整個人驚慌得厲害。

“陛下,”只這兩個字,沈初宜就淚如雨下,“奴婢知錯。”

蕭元宸道:“你好好禀報就是,朕……不會遷怒于你,顧婉顏已經下獄,她再也無法迫害你的家人了。”

沈初宜狠狠松了口氣。

她臉頰上還挂着淚,卻淺淺笑了一下。

她生了一張極為豔麗的芙蓉面,可笑的時候唇角卻有梨渦,多了幾分純真可愛。

“陛下,那奴婢就說了。”

蕭元宸點點頭,沈初宜才慢慢開口。

她簡單說了事情經過,掩蓋了鏡花水月,然後便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紙角,呈給了蕭元宸。

“這香灰,是奴婢偷偷藏起來的。”

“本來也是想要做個證據,好歹保住家人。”

她說着,苦笑一聲,眉宇間滿是苦澀。

“奴婢是永福宮的人,只能聽娘娘差遣,無處可去,也不能反抗。”

“可奴婢也是人啊。”

沈初宜說到這裏,竟然沒有繼續哭泣。

她似乎歸于平靜了。

“奴婢總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揭發麗嫔娘娘,不能叫麗嫔娘娘再欺辱奴婢,拿捏奴婢的家人。”

這才是最真實的。

若她張口閉口就是為了陛下,反而會讓蕭元宸懷疑。

蕭元宸看着手裏的香灰,眸色沉靜,忽然開口:“那你為何不直接檢舉麗嫔逼迫你替她侍寝?”

沈初宜愣了一下。

片刻後,一抹紅爬上臉頰。

她倉促地低下頭,手指在衣袖上輕輕擰着,整個人都是倉惶而窘迫的。

“奴婢這樣的出身,說出來污了陛下的耳朵,何必呢?”

“這樣的事,奴婢一個人知道就好,不能叫陛下聽了生氣。”

“若不是麗嫔娘娘要混淆皇嗣,奴婢……恐怕也就這樣讓娘娘擺布,勉強在永福宮活下去。”

沈初宜聲音很輕,很淺。

猶如她的命一樣,不過是一根清風就能吹走的蒲柳。

命賤,卑微,無依無靠。

門外忽然起了一陣風,不過喘息功夫,大雨傾盆而下。

沈初宜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下雨了。”

夏日多雨,莊稼豐收。

蕭元宸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幽幽的鐘萃閣中,衣衫單薄,渾身狼狽的女子仿佛在發光。

他忽然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沈初宜愣了一下:“奴婢名叫初宜,初升朝陽的初,宜家宜室的宜。”

蕭元宸深深看她一眼,然後便起身,難得解釋一句:“顧婉顏欺君罔上乃是大罪,朕已命人加緊審理,不日會有結果。”

“你……你已為朕之妃嫔,朕已下旨,封你為答應,賜住荷風宮。”

“你安心吧。”

說完,蕭元宸直接離開了鐘萃閣。

沈初宜依舊坐在椅子上,很久之後,燈花跳了一下。

沈初宜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長長舒了口氣。

片刻後,她也跟着淺淺笑了。

挺好的。

大家都得償所願了。

這一夜沈初宜睡得很踏實。

倒是乾元殿中,蕭元宸幾乎一夜未合眼。

通過沈初宜給的線索和證據,經過太醫院劉文術和黃茯苓的仔細翻閱,終于找出了無言和阿迷香這兩種藥。

看到這藥物的後遺之症,蕭元宸也沉了臉。

劉文術和黃茯苓跪在聖人之前,兩個人都有些心驚膽戰。

麗嫔這膽子太大了。

她怎麽敢對陛下下禁藥。

蕭元宸面色也很難看。

不過他還沒有動辄發怒,牽扯無辜,他沉聲道:“這兩種藥物對朕可有影響?”

劉文術回答:“陛下,陛下停藥之後,可能會偶有頭痛,不過細細調養,一月就能康複。索性用藥不久,尚未造成損害。”

姚多福剛打了十個板子,這會兒屁股正疼,聽到是禁藥的時候他覺得老命都要沒了,這會兒才勉強松了口氣。

蕭元宸點頭,忽然想到什麽,道:“黃醫正,一會兒去鐘萃閣給沈答應治一下手上的傷。”

黃茯苓立即就答:“是。”

她都沒問這個忽然出現的沈答應是誰。

等事情都辦完,姚多福才小心翼翼上前:“陛下,早些安置吧。”

明日沒有大朝,卻要議事,蕭元宸也不過就晚起半個時辰。

蕭元宸起身,姚多福跟在他後面對孫成祥比手勢,一邊道:“陛下,老奴身邊的人已經捉拿,是王小七,送去慎刑司了。”

他辦事還是很利索的。

蕭元宸沒有多說什麽,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等諸位妃嫔去給懿太後請安的時候,才知道昨夜裏永福宮出了那麽大的事情。

皇帝被人蒙蔽,嫔妃用小宮女替換自己侍寝,這是聞之未聞的醜聞,說出去實在給天家丢臉。

故而這件事全部被隐沒,只道顧婉顏假裝有孕,意圖貍貓換太子,已經被褫奪封號,下诏獄審問。

除此之外,牽連的其他宮人也都下了慎刑司。

慎刑司是審問宮人的,宮妃是正經上了玉牒,不可能讓慎刑司的奴才藐視主子,故而宮妃的罪責,都是交由诏獄審問。

一般而言,這種大案都要由宗人府和三法司共同審理,但顧婉顏這個案子特殊,所以蕭元宸只命宗人府單獨審理,尚宮局協助。

雖然案子還未有結果,但承平伯府已經被金吾衛團團圍住,不容許進出。

宮中的顧選侍雖沒有被牽連,但已經閉門不出,害怕極了。

一時間,長信宮中人人噤若寒蟬。

莊懿太後坐在鳳椅上,垂眸看着下面神情各異的宮妃。

她慢慢開口:“我同妹妹都仁厚,待你們也一貫仁慈,從不做那惡婆婆的模樣。”

“一月裏,你們不過請安三次,若是刮風下雨,那請安也都免了。”

“興許是咱們太過和善,養大了你們的心。”

說到這裏,莊懿太後柳葉眉一豎,整個人都淩厲起來。

即便老了,她也依舊是穩坐鳳位的鳳凰。

“這次顧婉顏膽敢欺君罔上,實在罪不容恕,她滿宮宮人,包括牽扯進來的太醫和黃門,以及承平伯府滿門,一個都逃不掉。”

這話說得厲害極了。

下面的宮妃都白了臉。

莊懿太後慢慢吃了一口茶,才道:“你們都盡心盡力服侍陛下,做好內命婦的職責,忠心不二,才能永享榮華富貴。

就在沈初宜搬進荷風宮的時候,顧婉顏的案子有了結果。

顧婉顏欺君罔上,藐視天家,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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