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26、26酩酊

26、26酩酊

廣場上熱鬧的人群, 熙來攘往,襯得他們所在的湖邊石凳區域格外安靜。

周凜白不敢相信,保持側擡頭的動作,頓了數秒, 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麽?”

已經說過的話, 似乎沒什麽好在意再說一遍的。

棠冬曲了曲手指, 眸光清澈坦然,更自然更誠懇地重複:“我說, 你的喜歡, 對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了。”

那一刻,周凜白似是被忽起的心潮頂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整個人懸而未落,欣喜若狂又惴惴不安, 有很多想問的,需要去再确認的,無數個問題在腦子裏冒頭又畏縮、突進又猶疑、仿佛雜線纏繞。

明明一貫都是邏輯清晰,思辨迅捷的人, 此刻卻正方寸大亂得不知道先問哪個才好。

湖風凜凜。

不合時宜的童聲, 突兀地打斷了他們之間如藕絲般相連的微妙氣氛。

“棠冬姐姐, 你怎麽還不來找我們?”

蘇宇由他哥哥牽着, 站在不遠處。

棠冬望過去, 正開口說:“我待會——”

自己的手腕一緊,她緘了聲音, 下意識低頭去看。

周凜白正抓住她的手腕。

他指骨修長, 關節不知道是因為方才的酒熱還是此時的寒風, 微微泛着淡紅。

她不過走神一瞬, 周凜白已經告知那兩個兄弟。

“她不去找你們了。”

話音一落,棠冬被他拽着走,她腳步慌亂地跟上去:“幹什麽呀,去哪兒啊?”

周凜白:“回家。”

坐在出租車後座,他都沒有放開抓着她的手,仿佛她是什麽虛無缥缈的東西,稍不握緊就會立馬消失。

棠冬力度很小地試圖掙了一下腕子,他半分力都沒有松。

大概是酒意使然,他的掌心很熱,微微發汗似的。

正月裏,出租車司機抱怨市中心這幾條道,堵得要命,還事故頻發,今天晚上情況倒是好一點了。

棠冬心不在焉應着司機的話。

車子緩緩停在紅燈前,外頭就是一盞路燈,焜黃色的光照進來,落在周凜白身上,明與昧的分割線就在他的手腕邊。

棠冬又動了動。

他沐在那種并不清朗的光裏,一轉頭,便屏住光,看不清面目,眼眸似乎更加深沉。

可棠冬隐隐有所感,他好像不高興。

因為她兩次試圖掙開他。

他固執,就像是在商店拿到心愛玩具的小孩,不管其他,死不松手。

棠冬低着頭,自顧去掰他手指,最終棠冬的強烈意願叫他松開指節,手指挓開,微微曲着,像一個僵住的部件,有種機械的頹然美感。

棠冬沒去看他的表情,只将自己獲得自由的手一翻,掌心貼進他的掌心,手指滑進他的指縫,不留縫隙地十指相扣。

做完這些,棠冬擡起頭,沖他彎唇一笑。

他的手微微一動,仿佛從僵住的機械又成了掌溫滾燙的肉體凡胎。

他們的手,在光裏,緊握。

綠燈亮起,司機師傅開動車子,又同他們搭話說:“我從早上開到晚上,街上現在最多的就是你們這樣的小情侶,還是你們年輕人會玩,你看那些電玩城,各種機子,我進去都搞不懂。”

還是棠冬負責應和。

她聲音輕輕軟軟的:“是嘛,那師傅你知道哪個電玩城比較好玩嗎?”

司機笑說:“年輕人的娛樂,我哪玩過,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送乘客,常往新環東路的那家去。”

到了家,客廳沒人,燈卻亮着。

這是旭城的春節習俗,正月裏,夜不熄燈。

他們沒在樓下待,心照不宣地想到待會兒周延生和孫若可能會回來。

樓上也有客廳。

他們在壁爐前随便打開一部電影,投影映着半面牆,劇情是什麽沒有人去注意。

彼此的眼神在試探,距離在拉進。

第一次逾距接吻,仿佛兩顆狂跳的心髒貼到一處,各自的緊張交彙,慢慢變成一致的頻率。

長毛的毯子厚軟,兩人席地而坐。

那個位置離壁爐很近。

棠冬輕跨在周凜白腿上,嘴唇分開後,額頭互相抵着,她垂着纖長的睫毛,顫顫地眨,不敢看他。

兩個人都很生澀。

這樣近,單單是呼吸交彙都像在催發着什麽似的,讓暖室裏的空氣似蜜糖一樣黏灼。

接吻的時候,周凜白的手就搭在她腰上,周圍太安靜了,只有呼吸聲細細密密,燒着大腦的所思所想。

他一時沒忍住,用手指慢慢撩她後腰的毛衣。

棠冬露出的一小片後腰皮膚,似是感應到,她摟着他肩膀的雙臂微微瑟縮了一下,周凜白立馬察覺,立馬停止,動作就停在那裏。

那一小塊細膩的皮膚,被橘色的火光映着,有暖玉一樣的色澤,壁爐的焰氣一息一息,她能感覺到那種柴木燃燒的烘燥。

還有周凜白的手。

同樣滾燙。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那一點衣角,棠冬感覺到額頭被什麽溫熱的東西觸上。

他珍重又輕柔地吻在她眉心。

“我喜歡你,溫棠冬。”

“從很久以前就喜歡。”

“不是哥哥對妹妹的那種喜歡。”

棠冬的一顆心都像浮在溫熱的水裏,心髒怦怦跳着,腦子裏什麽都在想,又什麽都想不清楚。

聽到近在咫尺的聲音,說出這番話,她喉嚨一塞,手指攥緊了他肩上的衣料,鼓起十足的勇氣,才去尋他的眼睛望着:“很久以前是什麽時候?”

一見鐘情,在他這樣嚴謹的性格裏,有點肉麻誇張。

書上曾說,人的一生,重要的不是呼吸了多少次,而是那些忘記呼吸的瞬間。

周凜白清楚記得那些時刻,卻也講不清楚,哪一瞬間才算喜歡她的開始。

“高一。”

棠冬問:“是我腿受傷的時候嗎?”

“不是,比那還要早。”周凜白問她,“你還記得你高一把一本學習筆記送去失物招領嗎?”

棠冬記得,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送給我的嗎?”

“嗯。”

“可是,那個本子我翻過,跟你的字好像不一樣。”

是完全不一樣。

“我當時怕被人認出來,所以左手寫的。我小時候是左撇子,後來跟着我幹爸練字,被矯正過來了。”

“那個本子……”

見她做了錯事一樣的不好意思,周凜白揉揉她的腦袋:“沒事的,我,我也不是很認真寫的。”

那就是很認真寫的了。

棠冬慢慢靠到他肩上,這感覺有點不真實,甜蜜虛浮,她連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太大。

“周凜白,一中開學,我在禮堂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好特別啊,我初中學校也有讀書很聰明的男生,他們都是很驕傲的,意氣風發,像一路狂奔着要去這個世界發光發熱一樣,你比他們還要優秀,可是你一點都不驕傲。”

她說着,代入情緒,像看什麽神奇寶貝一樣看他。

“你真的一點都不驕傲唉,就是很平淡,”棠冬歪着頭,發疑道,“你是一直都對自己不太滿意嗎?”

兩人之間,不過十幾厘米的距離,周凜白看着她,嘴角慢慢抽出一絲絲的笑。

“現在就挺滿意的,有點驕傲了,覺得自己應該還行。”

棠冬鼓着腮笑,懷疑這人在說情話。

他伸手揉她的臉,一本正經的樣子:“我是說真的,我很少在學習方面覺得難捱,在我看來,所有問題只要方向正确,總能解決,不過是時間問題,我做不到的,會有別人去做,一代人追一代人,但你不一樣,你是我藏了好久的秘密,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替我去完成。”

這世間,愛永遠是孤軍奮戰的事業。

話裏的意思直白,如洶濤,叫人在被擊中的同時,下意識想躲避。

棠冬讷讷地眨眼:“可是……高中的時候,我覺得,你一點也不喜歡我,你好像嫌我笨。”

“不是!我沒有!”

他急忙解釋道,“我沒有嫌你笨,從來沒有,我只是有時候會着急,我怕你不能到我的世界裏來,我怕我們以後會越走越遠,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樣本理論嗎?”

棠冬點點頭。

他雙臂一環,緊緊抱着她:“我只是希望我們可以盡可能同步。”

棠冬陷在他懷裏,能聞到他身上一點烘熱的酒意和清冷的體香,莫名的融合好聞。

似壁爐和雪夜一樣适配。

棠冬慢慢伸出手,也回抱他,不自知地彎起嘴角,小聲說:“現在,我們同步了。”

斷斷續續的親吻,直到樓下傳來動靜,應該是周延生和孫若回來了。

棠冬忽然像做了錯事一樣恐慌。

周凜白撫了撫她後腦的頭發,随即說了一句更讓她恐慌的話。

“你晚上能和我一起睡嗎?”

棠冬瞬間擡頭,瞪大眼,臉頰耳尖唰一下紅了,連聲音都磕巴得像一串碎石:“這……太,太快了,我們,我們還……”

“我只是想抱着你,真的。”

這話細品有點渣男哄人的套路味道,周凜白拉住她的手,又做解釋:“真的,你相信我好嗎?我不會做別的,我自己就是非婚生子,我不喜歡婚前性行為,”他面龐泛着酒熱,卻異常鄭重,手指輕輕摸她的臉,“我會尊重你,保護你,和你結婚,然後生孩唔——”

棠冬捂住他接下來的聲音,心裏是甜的,人卻臊得厲害,羞嗔道:“不不不!你這個計劃太長遠了,先,先不要說。”

他不能說話,就先點一下頭。

等棠冬松手,他出聲:“都聽你的。”

“真的都聽我的嗎?”棠冬似乎不信,問得也小心。

他卻幹脆,嗯一聲。

棠冬說:“那……聽我的,晚上不可以睡一起,小姨已經回來了。”

“我爸喝得比我還多,他哪次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才回來,你小姨忙不過來了。”

棠冬心想,你的确不像喝多,思路這麽清晰。

她為難道:“可是,我怕小姨知道我們的事兒。”

這太突然了。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怎麽跟小姨解釋,如何應對小姨的反應。

“她已經知道了。”

正愁着,棠冬聽此驚怔:“什麽時候?”

事情不是今晚才發生的嗎?

周凜白解釋了高三抱她回房被孫若看到的事。

他說:“我不在乎這些,被任何人發現,我都敢承認喜歡你,我只怕你知道了,會推遠我。”

說到最後一句,他手指用勁,棠冬被他攥得有點疼。

其實他還有想說的,比如,怕她顧慮太多會退縮,怕在她心裏自己實在無足輕重,稍有阻力,哪怕他朝她走九十九步,她也分毫不肯往前,怕一切都是海市蜃樓般的構想,怕無論怎麽計劃周密,終是事與願違。

他怕的那麽多。

可今晚,她表現出也喜歡他的樣子來,他覺得人的潛能無限,忽生龐然勇氣,可以去應對未來所有的變故。

他輕輕一拽,又将棠冬抱住。

“我很需要你。”

需要你陪在我身邊,給我這樣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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