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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藍安第一次見到行州是在兩年前，徐江把他帶到公司裏，對他們宣布：“這是行州，以後他就和你們一起練習了。”

徐江的臉上有些淤青，應該是被誰打的，徐江平常在訓練練習生的老師當中是出了名的嚴厲，一些練習生們早就對他有些怨言了，若是平時，看到他這幅樣子他們在私底下肯定要嘲笑一番，但當時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徐江帶回來的空降生給吸走了，他很瘦，卻又不讓人覺得羸弱，長相非常俊美，但是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美麗淩冽，裏面藏着刺傷人的刀。

從他們看到行州的第一眼，就明白，這個人不好惹。

行州的出現就像是一塊巨石投入湖底，掀起一陣難以平息的漣漪，他從不會刻意與誰交好，對別人的讨好奉承與追捧也無動于衷。

藍安從小到大受盡父母朋友寵愛、熱情開朗善于交朋友，但是，行州在他看來卻像一道難解的題，藍安從未見過這樣一個人，長得這麽好看，卻又長了一身刺，既美好的讓人想要接近，又冷漠的拒人于千裏之外。在面對行州時，藍安平常慣用的讨人喜歡的小手段卻無論如何都使不出來，在那雙墨色湖水般的眼睛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如若不是公司臨時換了寝室，藍安碰巧和行州成為了舍友，每日朝夕相處，藍安想，也許他和行州之間的關系也止步于此了。

行州的前任舍友叫姜回，是個溫和穩重的人，善于處理各種人際關系，因為他們不是一個班的，不在一起訓練，藍安和他并不是很熟，真正開始留心他，是因為他是行州的舍友，也是唯一能和行州說上話的人。搬宿舍那天，藍安拉着行李箱停在行州的宿舍門口，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不敢進去，他有些澀然地攥了攥衣角，聽着屋內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小州，我走了之後，你睡覺記得蓋被子，你總是習慣性地躺在床上就睡，不要着涼了，那幾件羽絨服要幹洗，公司附近的那家幹洗店就不錯，價格也便宜，還有不要經常喝酒了，甜食也少吃，還有……”

“太啰嗦了，姜哥。”那人說的明明是嫌棄的話語，但他的語氣卻是藍安從未聽過的柔和。

藍安有點羨慕。

他敲門進去的時候，正對上準備拎着行李走出來的姜回，姜回看見他也不驚訝，禮貌性地打了一個招呼就走了，剎那間房間裏只剩他和行州兩個人，藍安笑容陽光地跟他嗨了一聲，臉頰出現兩個淺淺的酒窩，行州往他這邊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表示友好後便不再理他了，藍安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覺到自己有些微的失落，但不禁又在心裏升起一股對未來的期待來。

藍安一邊整理床鋪，一邊用餘光觀察着行州的動作。他在寫作業，練習冊上沒有什麽筆墨，特別幹淨，一旁的草稿本上卻淩亂地布滿了各種公式和數字。

定睛在那本練習冊上一看，高等數學例題與習題集。

藍安覺得有些驚奇的同時，又覺得有點好笑，讓他的嘴角也不自覺勾起了。他想，行州與他心裏想的不一樣，意外地是個愛學習的人呢。這讓他想起行州在練習室裏跳舞的時候也是這般認真，從不會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永遠幹脆利落地開始，永遠幹脆利落地結束，音樂中激烈舞動的身體，揮灑的汗水，狹長的雙眼微眯着眼斜過來的高傲而尖銳的視線，只看一眼也讓人覺得心神俱震。

行州是個非常冷的人。這種冷并不單表現在他的獨來獨往、特立獨行，還表現在他看人的眼神上，不總是針鋒相對、刀光劍影，看向你的時候，只是如空氣一般輕輕掠過，十分漫不經心，像早春夜晚的涼風。有時候，你甚至覺得，沒有什麽東西是行州真正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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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A班行州。”

被點名的人走上前去，止步于練習室正中央，對面前坐成一排的高層領導鞠了個躬，而後動感的舞曲響起，在小小的練習室裏回蕩，像午後的一股驚雷，輕易燃燒起少年的青春和夢想，但最惹眼的是在音樂中跳舞的人，頂胯、擡腿、後翻……随着音樂的節拍擡腿而落下，最後，一個快速旋轉，音樂戛然而止，但舞蹈燃燒的激情還遲遲未退卻，他的眼神自信而張揚，仿佛他身處的并不是一個小小的練習室，而是站在聚光燈下、千萬人的視線聚焦處。

藍安倏地回神，轉頭看見領導們紛紛露出滿意的神情，心裏明白行州這次又是第一了。看着行州走過來，候場的練習生們的眼裏有羨慕，有崇拜，還有嫉妒，藍安也不例外，只是在他走過來時，向他伸出了拳頭。兩拳碰上的那一刻，他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與行州相處的這段時間，藍安表現得比以前自然些了，至少在閑暇的時候能和他聊兩句了。與他交好之後，藍安能正大光明地看着行州在練習室跳舞，那是一種非常絕佳的感受，很多人也在偷偷地看着他，但只有他，能這樣直直地看着他，甚至能在他休息時與他說幾句話。

這樣的獨一無二，讓他有一種被偏愛的錯覺。

“終于考完了……”藍安松了一口氣，快步跟上前面的行州，語氣裏滿是慶幸，他看着從練習室走出來神色難掩沮喪的練習生們，心無悲戚，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在這次月評中絕對不會被淘汰，心中滿是自信，但是他的語氣卻像是劫後餘生一般，是想看行州的反應，想着，他會不會安慰他一下。

“你跳的還不錯。”那人說，漂亮的眉頭微微皺起，似是想着什麽，藍安便笑了，眉眼彎着，十分開懷。

這次走的是以前和藍安關系比較好的練習生，那個人的眼圈都紅了，收拾行李的手不斷顫抖，藍安說：“去別家公司吧，隔壁新銳不是很想要你嗎。”

那個練習生點了點頭，深呼了一口氣，他是13年來到公司的，如今好幾年了都沒出道，現在年紀大了，怕是去了別家公司也難尋出路。這點他們心知肚明。

藍安的心裏頭不是不沉重，僧多粥少，公司留給練習生們出道的名額也就那麽幾個，大浪淘沙，每個人都可能是下一個離開的那個。

回到宿舍的時候，行州剛洗完澡正從浴室裏走出來，濕漉漉的霧氣袅袅飄出來，夾着讓人鼻癢的香氣，藍安的心倏地一跳，下意識地偏過頭。

行州跟他打了招呼便坐下了，“嘶”一聲打開了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順着喉嚨流下，帶着咕嚕咕嚕的聲音，藍安便忍不住看向他，只看見他浴袍下一片白皙的後頸，還有他因為仰頭輕觸後領的黑色柔軟的頭發，像一把刷子一樣讓他心裏劃過，帶來一股難以言喻的癢意，燃起夏日躁動不安的心。

還有他的手指。纖細，修長，仿佛還帶着從浴室中帶來的柔軟的霧氣，藍安便想起他握着筆的樣子，或者他的指尖在臉頰輕輕劃過的樣子。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行州回過頭，藍安便像受驚了一般移開了視線。

時間流失于指縫之間。公司裏的人來了又走，他們朝氣蓬勃、充滿希望地進來，而後神色頹然地離開，有些人離開得悄無聲息，也有人驚天動地地走。聽到一聲巨響的時候，藍安正和行州在食堂吃飯，咣當一聲，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朝聲源處看去，只見一個臉上挂了彩的人一臉兇狠地拎起摔在地上的人的領子，他的力氣極大，被他拎起的人幾乎被勒的喘不過氣。而處于弱勢的那個人的臉上更是慘不忍睹，青的紅的像顏料一樣塗抹在臉上，感覺到對方的拳頭又要落在自己的臉上，那人的神色閃過一絲驚懼，但拳頭還未落下，被另一個人攔住了。“林碩！算了吧……”那個人勸道，語氣裏盡是焦灼不安。

握緊拳頭的手還在他眼前，那人眼中的驚懼卻散去了，譏諷一般地笑了起來，陰陽怪氣地大聲叫道：“你們知道嗎，這兩個人，是同性戀——”

他的表情嫌惡，“真惡心……唔！”

他被一拳踢到在地，對方像瘋了一樣騎在他身上，拳頭一個一個地落在他身上。

女生們尖叫了起來，而其他人也像是才反應過來了似的上去拉架。

藍安在聽到“同性戀”這三個字就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回過頭看行州的表情，卻見他也正往那邊看去，神色是驚人的冷漠。良久，他站起身來，對他說，走了。見行州走了，藍安自然也不吃了，連忙把餐盤扔進籃子裏快步跟上他，食堂裏一片混亂，嘈雜的聲音傳入耳朵，掩蓋了他最想聽到的聲音。

真倒胃口。

四個字，聲音很小，幾乎被嘈雜的聲音掩蓋了。

藍安卻聽的一清二楚，他的心猛的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