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朋友
朋友
那是陳艾卅第一次抱童寬,消瘦的肩和單薄的身體,卻不似女孩兒那樣綿軟,陳艾卅更多感受到的是男生獨有的那種棱角,但童寬不淩厲,整個人的線條很流暢,他還在童寬後腦的發絲上聞到了一股清新的薄荷味道,比薄荷糖要厚重一些,力道更大,把陳艾卅整個嗅覺都吸了進去。
陳艾卅倚靠在車門附近,明明還是深夜,怎麽他卻覺得玻璃外的遠方透了點白光,看見了那個白光,白光的顏色并不紮眼,好像就是為了重現那一天灑下來的月光一樣,後來童寬好像變得結實了一些,抱在懷裏的感覺少了點心疼,多了點欣慰。
陳艾卅突然沖着窗外笑了一下,他記得和童寬剛開始同居的時候,其實兩人都挺忙的,但好像都拗不過那種新婚夫妻的“歸屬感”,兩人一點兒都不想外食,即使再晚都堅持去買些菜回去做,有的時候吃上飯都快十點了,早過了肚子餓的時候,還是會一起湊在餐桌上吃飯,都狼吞虎咽的,吃的急了還會對視着一起笑。童寬愛吃魚,但凡只要下班了菜場沒關,或者超市的水産區還有一條活魚,陳艾卅多晚都會給童寬帶一條回來,有的時候清蒸、有的時候紅燒、有的時候炖上一鍋奶白奶白的魚湯,每每從廚房端出去,都能看見已經拿好碗筷的童寬坐在桌邊笑得合不攏嘴,虎牙就這麽大喇喇地在那兒,那些剛戀愛時候的羞澀都抛在腦後了,嘴上就知道哄着陳艾卅說愛他,陳艾卅說童寬的肉就是被這一條條魚給催起來的。
後來童寬真的長胖了些,倒開始擔憂起來了,想起來就問陳艾卅是不是自己太胖了,說自己都能捏起腰上的肉了,給他愁得又要大晚上去夜跑,陳艾卅就拉住他說胖點兒好,太瘦了。童寬說不是說胖不好看嗎,不好看了卅哥就不會纏着我了。陳艾卅就拉過他抱在懷裏,托着屁股一把就抱了起來,把童寬的兩條腿放在自己的腰側,童寬吃不住力,就伸手勾住陳艾卅的脖子,兩人挪着就進了卧室。陳艾卅在童寬汗津津的時候,就吮着他的耳朵跟他說,再胖點兒卅哥也能托住,多胖卅哥都要他,童寬在失神的時候會死命抓住陳艾卅,但卻很小心不會讓指甲刮到他。有一次陳艾卅跟他抱怨,說自己身上一點兒他的痕跡都沒有,就好像是一頭生豬沒蓋過章,童寬笑他這比喻,卻還是下不了手,陳艾卅就把肩頭挪了過去,非讓他咬個齒痕,童寬皺着眉說太疼了,陳艾卅不依不饒,最後還是妥協地遞了脖子過去,說沒齒痕的話,吻痕總可以吧,童寬就捧着陳艾卅的臉,在他左側的脖子上嘬着,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吻痕。那是個周五,第二天陳艾卅非拉着童寬去光商場,還特意穿了圓領的T恤,襯着脖子特別顯眼,還一定要牽着童寬的手,商場裏有幾個特別明顯的眼神,他倆都明白那是什麽意思,童寬偶爾會在眼神特別火辣的時候犯一些別扭,可陳艾卅就是不讓他的手掙脫自己,像是要告訴全世界似的,這人,我的,這吻痕,就是這人造的。
那個吻痕太淺了,将将就在陳艾卅脖子上留了一兩天,可童寬在自己脖子邊噴着鼻息的感覺好像還在,在火車上的陳艾卅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脖子,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好像還能精準地抹到童寬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記在哪裏。他和童寬從來不在情事上吝啬,只要感覺來了,屋裏、車裏、酒店裏、野外、童寬後來的辦公室裏,都有兩個人的記憶,有的時候陳艾卅只要聞到童寬身上清新的味兒,就容易動情,這會兒只要眼睛一對上,就能通了心思,童寬從來沒有在這方面拒絕過他,相應的,陳艾卅也從未強迫過童寬什麽。
陳艾卅深深嘆了口氣,從未強迫過童寬過什麽,他心裏又複述了一遍,當時那會兒是不是“強迫”他下班、“強迫”他休息、“強迫”他多看看自己,是不是就好了。他發現,自己給童寬的愛,就是簡單托在手上的,童寬從來沒有對他想要更多,他也沒有強塞給到童寬更多,童寬是不敢,在感情裏一直是弱勢,那自己呢,自己是什麽呢?看似好像在情場裏游刃有餘,但他此刻卻反應過來,自己還是多少有些天真,他這會兒才明白過來,他這樣看似“自然而然”給予愛的的方式,好像在占有欲的表達上欠缺了很多,所以自己也讓童寬沒了安全感嗎,所以童寬在自己離開的時候才一言不發嗎?所以他放任自己離開嗎?
陳艾卅覺得自己好像這七年沒有在感情裏成長過,童寬也是,處理這事兒的方法,和他們剛暧昧那會兒,太像了。
他忍不住打開了手機,打開了童寬的對話框,即使知道童寬不會有回複,他還是堅持給童寬打了一行字。
“童寬,卅哥想跟你好好聊聊,你快回來吧。”
呼喊着的字,絕望着的字,陳艾卅盼着童寬能夠看見。
那天擁抱過後,陳艾卅和童寬之間并沒有什麽變化,兩人還是照常那樣,陳艾卅早上出門,基本到了晚飯才回宿舍,童寬就有課有事兒的時候才出門,平日裏就一直在宿舍呆着,就是陳艾卅不再逗童寬了,即使帶了晚飯回來,在童寬桌上一放,留下一句趁熱吃,就要麽去洗澡,要麽自己在位置上鼓搗着電腦,兩個人就在宿舍的斜對角各自安靜地坐着。
“學長,那個活動,本周要确定人數了,你這邊還有報名的嗎?”
梁臣給自己發了個消息來,陳艾卅看了一會兒,又把腦袋微微轉了個角度,用餘光看到童寬正在碼代碼,也沒問他同不同意,直接就給梁臣回了過去。
“還有一個,費用已經交給我了,我直接轉你。”陳艾卅順手就轉了1000塊給梁臣。
“好嘞,收到,學長這位同學的名字和電話給我一下吧。”
陳艾卅想了想,打了過去,“童寬。電話不用了,他跟我一塊兒走。”
“好的。”
看着自己和梁臣的聊天記錄,陳艾卅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在為童寬擋什麽,明明童寬也沒認識他多久,之前的日子肯定也是自己一個人扛過來的,要說抗壓能力,陳艾卅自認比不過他,可這事兒只要碰到童寬,自己就會忍不住心疼他,想要給他省錢、想要給他行方便,跟中了邪似的,沒覺得自己以前是一個做好事上瘾的人啊,這心思怎麽天天往人身上拐啊。
想了想,陳艾卅還是清了清嗓子,叫了他一聲。
“童寬?”
“嗯?”童寬停下了手裏的活兒,轉過頭來,連帶着半個身子也轉了過來,陳艾卅能看到他露在五分褲之外的膝蓋,膝蓋骨有點突出,但整體還是圓潤,腿的皮膚也很白,只有稀稀疏疏的一些腿毛,顏色很淺,小腿胫骨很直,皮膚包在上面好像還泛着光。
“卅哥?”童寬又叫了自己一聲。
陳艾卅這才回過神來,魔怔了,看人小腿幹什麽,變态嗎。
“啊,就是跟你說一聲,那個活動要報名了,你還參加嗎?”明明已經給他交了費用的,陳艾卅這會兒還裝上了。
“參加的,卅哥是直接給你轉報名費嗎?”童寬又問,“是1000不?”
“嗯,是,不過報銷一半,500就行。”
童寬看了陳艾卅幾秒,更多的疑問好像就要呼之欲出了,可終究還是沒開口,單單說了一個字。“好。”
陳艾卅看到自己的微信上有了他500轉賬,說了句“收到了”,就沒再開口了。
過了一會兒,倒是童寬問起了細節,“卅哥,你上次說交通費貴,我想問問是哪裏,要怎麽去。”
“挺遠的,飛機轉火車,再得坐個汽車才到。”陳艾卅說着,“在一個老林子裏。”
“老林子為什麽要種樹?”
“人砍得太多太快了,偷着砍的也不少,”陳艾卅嘆了口氣,“自己長的跟不上人砍的。”
童寬點了點頭,突然冒了一句,“人真複雜啊,我想做一棵樹。”
“嗯?”陳艾卅笑了笑,“怎麽了,不想做人了?”
童寬也跟着笑,搖了搖頭,“哪這麽容易,這世界有幾件想就能成的事。”
陳艾卅若有所思,然後點了點頭,又問他,“怎麽想做一棵樹?”
“有根啊,卅哥。”童寬笑着對自己說。
陳艾卅愣了,他又想抱他了,想把童寬抱在懷裏,揉揉他的後腦勺,再拍拍他的背,然後輕輕告訴他,別怕。可到底陳艾卅也只是點了點頭,又跟想起什麽事似的,和童寬補了一句,“到時候咱倆一起走,路上有個照應。”
“不跟團隊嗎?”
“當地集合的來着。”
本來陳艾卅想多說一句“怎麽去我來定的”,可到底還是覺得有些強硬了,沒說出口,但看童寬猶豫的樣子,又實在不想他因為省個機票錢,又折騰自己好幾天,可他剛想把頭回過去,童寬直接就跟了句話。
“那麻煩你多帶帶我吧,卅哥。”
他又對着自己笑了,陳艾卅心裏跟飄了梧桐絮一樣,覺得鼻子、肺哪兒哪兒都癢。他轉過去找到了那條梁臣給他的茉莉味的薄荷糖,拿了一個放進了嘴裏,滿腦子都沁着薄荷味,終于決定心靜了些下來。
兩個人又各自在桌前安靜着,門外走廊裏偶爾有人路過,穿着的拖鞋踢裏踏拉的。
童寬的電話響了,陳艾卅也收到了一條消息。
“喂,林琦?”童寬拿起了電話接了起來,也不是他倆勤工儉學的時候,不知道有什麽事。
聽筒裏林琦的聲音有點兒喘,好像是剛跑過了一段路,“寬哥,你看了嗎!學校論壇——”
童寬突然瞪大了眼睛,快速坐到電腦前,切換到浏覽器,打開了學校論壇。
同樣的消息也在陳艾卅的手機裏呈現着。
“Isaac,都抱成這樣了,還是普通朋友?”
是斯昀給他發的,還配了個偷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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