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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6章

三皇子來白鶴書院拜訪謝春山行轅從簡, 雖未刻意隐瞞，卻也相當低調，盡可能不去影響院中師生, 可若往細致裏分析, 也确實有點兒唐突。

受最為看重的學生所托，謝春山才于望山苑定居這麽久, 旁人聞着味即刻就來打擾他老人家，此舉難保不膈應了小魏大人。

也不知魏令嘉現在作何感想, 只他心在京師, 聖上又一刻也離不得他，倒也并未對此作何回應。

秦媽媽送了林施微一程, 又含蓄點撥兩句, 想必以這位少夫人之聰慧，自會心中有數，三皇子此行，乃謝先生意料之外。

聞山長設宴招待。

這是個伶俐人, 宴請安排極為周到，山中以修身養性為主, 雖不至于折葵松下清齋, 一啄一飲卻也無不清雅透着書卷氣。

三皇子神采飛揚，全程和顏悅色的, 不見半分貴人驕矜, 看起來極好說話。他問魏令嶼：“聽聞小魏大人府上出了點事情, 本宮素日極少能見上他一面，可有什麽難處是本宮能幫得上的？”

他知道魏少夫人受秋狩之禍牽連, 正在此養傷，卻假作毫不知情就此一問。

魏令嶼輕描淡寫道：“并不要緊, 已經解決了。”

三皇子笑了笑，不再追問。

三皇子乃繼後嫡子，也算是魏令嶼親表哥，二人自小一起長大，礙着尊卑不至于親厚，卻也彼此有些了解，魏令嶼到底是魏家人，待他與魏令嘉不可能相同。

謝毅舟面見三皇子之前已被謝春山嚴厲警告，因而行事比從前收斂許多。

魏令嶼見他全程老成持重，與傳聞中大相徑庭，不由納罕。

他與謝毅舟并不相熟，不過因謝春山緣故久聞大名，如今也算點頭之交。

确實有幾分謝春山的風骨，氣質出塵奪目，難怪崔芙發瘋。皇帝舅舅很喜歡謝毅舟，可惜他不入仕，如此能文能武之人不入仕，委實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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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謝春山身體不适，招待貴人之事盡數由謝毅舟全權負責，待一切落定，他自聞山長舍館離開，途經書院人工鑿出的魚池。

這個季節魚池無甚花魚可觀，勝在清水如碧，山石奇景，不意奇景旁邊立着崔芙，不知她又想作什麽妖？謝毅舟眸深似海。

崔芙也沒看他，一個人默默盯着魚池，當他擦肩而過，忽然出聲：“謝毅舟。”

謝毅舟不得不停下腳步，衣袂迎風翻飛，神色如常看向她。

崔芙覺得他很好看，眉梢無情，容顏淡淡，宛若不染塵世的禁欲谪仙。她別開臉：“上回怪我，行跡魯莽才唐突了你，可我并無惡意，僅僅……太想見你了。”

見他一面怎麽那麽難啊，若無外力和自己努力，好像一生都見不到似的。

謝毅舟當時确實惱怒，也不知惱怒被人窺視隐私，還是惱怒被林施微看見了自己的下流模樣，總之怒不可遏。

現下平靜，又覺得自己過分，崔芙只是個春心滿懷的姑娘，年紀也不大，并無惡意。何況他以前也不是這樣古怪性子。

謝毅舟語氣和緩：“這件事我已不再生氣，望你以後不要再行窺探之舉。”

崔芙紅着臉點點頭：“我總是想見你，卻又不得章法。”

“你的心意我早已了解，只你不太了解我，我不僅不入仕，也對世俗婚嫁之事不感興趣。”

他就沒打算娶妻。

崔芙不可謂不震驚：“可你是謝家長房這一脈獨子……”

謝毅舟皺眉發笑，他只是不成親又沒說不要後代。

“這個你不必擔憂。”他說。

莫不是不給名分只要孩子吧！什麽狗男人啊！

“誰當你的女人誰倒黴，你怎能這樣……”崔芙憤然道。

謝毅舟笑意加深。

倒也未必如崔芙所言，還是有不少美人對他自薦枕席的。

他并不想耍些暧昧手段享受崔芙對自己的追逐，故而一開始就坦言相告并直截了當拒絕，希望她好自為之。

否則以他能力，別說崔芙有意，即便無意也能含蓄撩撥她至心亂如麻。

崔芙面色漲紅了一片，行吧，願賭服輸，捏鼻子認下魏令禮那個賤人了，生完孩子就再不允許他靠近她。

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崔芙深深看了一眼謝毅舟，眼眶微濕，欲言又止，最終放棄坦言其實那日……望山苑外花亭間，他贈林施微琴譜一幕，也被她窺見了。

那一幕，他眉眼含笑，步履輕快。

明明不止我窺見他在茶室與通房風流，還有林妖女啊！怎麽他只惱我，卻待林妖女溫潤如常，甚至殷勤讨好……崔芙這樣想着，卻淚如雨下。

崔芙于當日離開白鶴書院。

卻沒想到魏令禮親自相迎。

崔芙一看見他就惡心，努力于心底說服自己，催眠自己忘了他是誰，只将注意力放他臉上，不停嗫嚅：“這條狗長得好看，非常好看，将來我的孩子一定更好看，這就夠了！我有錢有家世還有孩子，關起院門獨自過活也不差。”

魏令禮一臉開心：“怎麽着，失敗了吧？”

他早就知道以謝毅舟身份絕對不會沾染世家，只有天真的崔芙還心存幻想。

崔芙對着他啐了一口。

魏令禮也不惱，還想說什麽，卻見她将錦簾狠狠甩下，掩住了面無表情的小臉，也掩住了一雙充滿厭惡的美麗眼眸。

她對他的厭惡自來不屑矯飾，明晃晃大喇喇。

“放心吧芙妹妹，成了親我會對你好的。”魏令禮笑道。

崔芙冷笑。

“嘉堂兄和謝泊行沒看上你，并非你不夠好，而是你太好，家世樣貌無一不拔尖，乃清河崔氏嫡女。倘若大堂嫂也如你這般家世，嘉堂兄亦不會娶她。”魏令禮實話實說。

車廂內沉默半天，才傳來崔芙幽幽的聲音：“名門貴女不好嗎……何況我樣貌哪裏比不上林施微，憑什麽他們從不正眼看我？”

她在車廂哭成了淚人，自尊心碎成無數片。

魏令禮被她的天真逗樂，哈哈笑道：“普通男人自然喜歡貴女，可他們不是普通人。至于美色，你得知曉一個道理，美色固然為男人所喜，卻從來都不是放在首位的東西，甚至為了更重要的，可以輕易撇棄，因男子愛的是美人，而不是某一個美人。”

她哭道：“那魏令嶼呢？他憑什麽不喜歡我！”

魏令禮遺憾道：“嶼堂弟是個例外，他本該喜歡你的，你倆天生一對。”

“因為林妖女對不對……見過林妖女的人都不喜歡我了。”崔芙哭着哭着，泛紅的雙眸有淚光與恨意閃爍。

“我也見過大堂嫂呀，你看，我就對她毫無興趣。”魏令禮敲了敲車廂。

崔芙恨聲道：“被你感興趣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嗎？”

魏令禮見她真的惱了，便不再說什麽。

他知道她對自己深惡痛絕，而他，也是真的不夠好，可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能忍受她的小姐脾氣，任其呼來喝去呢？

芙妹妹只想着林施微奪了自己看重的男子目光，卻從未思及自己有無林施微半分善解人意，溫柔和順。魏令禮無奈嘆氣。

初雪放晴，下了整整兩日的細雪，累在枝頭沉甸甸的，青石板路則幹幹淨淨，早有仆婢趕在天亮前清理幹淨。

林施微來到針療的茶室，看見謝春山正一手支着額頭假寐，眉眼有淡淡疲倦，故而并未出聲打擾，也對着秦媽媽搖搖頭，秦媽媽會意，點頭。

二人悄無聲息蜷腿跪坐自己的位置，靜候謝老先生。

林施微垂眸瞧着面前香爐，想了想，輕手輕腳置上昨夜才制好的香，點燃。

絲絲縷縷鑽入鼻腔，謝春山早就醒了，只是不太想說話，忽聞異香，觸動心弦，似有一只看不見的手輕然撫平煩亂思緒。

一時間，腦海與茶室同歸靜谧。

謝春山淡淡啓音：“好聞，此香可有典故？”

林施微恭敬回：“我觀先生心緒不寧，所以特制降真解憂，去年的香方，是我娘親最為喜愛的，每當情緒不佳燃上一片，則有意想不到之效。”

謝春山點點頭：“你有心了。”

林施微學了制香師規矩，懂得主動為伯樂講解香方：“此香主由四味而合，零陵驅不正之氣，百裏忘憂相佐更添安神舒心之效，而降真，乃香中清烈者，避一切惡氣，亦可提煉至真至純香氣。”

謝春山颔首：“降真，引仙窺星辰，廣為道家鐘愛。”

她頓了頓，滿目虔誠道：“今以此香，願先生歲歲無憂，舒心快意，辟世間惡氣。”

謝春山似乎在回味林施微的解析，久久不語，片刻擡眸，有欣然之色流過。

容善從未令他失望過，就連找的媳婦也如此與衆不同。

他這一生，曾以封狼居胥為畢生所願，創不世之功，臨了了才發現一身才情也不過空夢一場。

遂長嘆一聲：“願今日之香真能辟世間惡氣。”

林施微垂下眼睫，在心中祝禱謝老先生此後餘生如願以償。

謝老先生是她的伯樂，欣賞她，肯定她，且與任何一個身份貴重的大人物都不同。

他稱她林小友，待她恰如普通長者與小輩。令她時常覺得自己被尊重、重視。

謝老先生平和慈祥又風度翩翩。

林施微無比厭憎闖入白鶴書院的外來者，擾先生清夢致其愁眉不展。

故而連帶看魏令嶼也不假辭色，冷眉相對。

安靜多日，魏令嶼立在楓林道邊，甫一看見林施微，連自己也未察覺含情眉目又染了幾分柔色。

他壓下忍不住上揚的嘴角，一眨不眨盯着她臉色：“我又哪裏惹你啦？”

林施微懶得與他鬥嘴，左右環顧未發現外人，擰眉質問：“你來書院是為了三皇子對不對？你們……你們想做什麽？”

魏令嶼不悅：“這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該管的。”說完才想起她不是女孩兒了，不由失落。

“你們太……讨厭了！”怒意上頭林施微一時詞窮，想不出更髒的話表達此時厭惡，竟用了“讨厭”二字，加諸她宜嗔宜癡的天然嬌态，魏令嶼看得臉紅心跳。

“你在對我撒嬌嗎？”他鬼使神差問了出來。

林施微目瞪口呆，恨不能抽他一嘴巴：“無恥！”

“你……”魏令嶼心裏不忿，卻見她兩腮因怒意染紅，斥責的話到嘴邊立時變成，“你不要生氣了，朝堂的事說了你又不懂。”

他知道冷彤始終盯着自己一舉一動，仍上前兩步低頭看着林施微，輕聲哄道：“這事嘉堂兄也知曉的，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他嗎？三皇子不會待太久……”

魏令嶼猜她因謝春山身體狀況才遷怒自己的。

這話似乎說到了林施微心坎，滿目怒意霎時和緩，不由仰臉看向他，不放心地再次确認：“你們真的很快就會離開嗎？”

魏令嶼點點頭，又愣住，生氣道：“你盼着三皇子離開也就罷了，怎麽我也礙着你了！我在自己家也礙你事了啊！”

林施微後退一步，眉心輕跳：“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鶴書院是他家的，他想待多久便多久，自己方才口誤多了一個“們”字，惹他動怒。

魏令嶼看着她，暗暗難過。

到底怎樣才能讨她歡心呢？

他哼笑一聲：“我知道你讨厭我，這話以前你敢說出來，現今礙于救命之恩藏在了心裏。”

“我們不是說好井水不犯河水。”林施微提醒他，“可是你看，咱倆一遇到又是針尖對麥芒的。”

魏令嶼黑着臉色別開眼，不看她。

“總這樣也沒意思，你說呢？”她問。

魏令嶼重新看向她，淡淡道：“當然沒意思。”

“那以後咱倆遇上還是別說話了吧。”林施微認真道。

本意是為了避免沖突。

卻不意禍從口出。

真正惹惱了魏令嶼。

“就因我大聲了點，未卑躬屈膝哄着你，你又要似從前那樣待我。”魏令嶼忍無可忍，“你真的很擅長懲罰我。”

他嘴角緊繃，倏然目露寒光：“老是迎合你一點意思都沒有！反正你從頭到腳都防着我呢。”

魏令嶼跨步上前，甩開小寧，用了十成功力一掌推開冷彤。

當冷彤再次出手，魏令嶼身邊從頭到尾沒吭聲的随從閃身拔出短劍以抵！

竟是大內高手。冷彤暗道不妙。

林施微反應快，轉頭就跑，可又哪裏跑得遠。

魏令嶼胳膊一伸将她扯回懷中，貪婪地嗅着她體香，審視她由震怒到驚恐的模樣，呵呵笑道：“看到沒，真想收拾你，手到擒來。從前我忍你，并不是打不過冷彤。”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說過的話！讓我別再靠近你……我聽了你的話，有什麽錯？”林施微強自鎮定。

“那我讓你喜歡我，你聽嗎？”他問。

“我是你大堂嫂。”林施微緩緩道。

“告訴你個秘密。”魏令嶼捏起林施微的臉，附耳低語，“先皇後曾經也是皇帝舅舅的親嫂嫂呢。”

大堂嫂又算什麽！

宮闱秘辛！

林施微眼睛驀地睜圓。

“想不到吧，這樣的秘密說出來要殺頭的哦。”魏令嶼笑出熱息撲在她頸窩，“今日，我若荒唐一回要了你，你覺得誰敢問罪我呢？”

“你別亂來。”

“亂來？”

若非他一直忍耐，低聲下氣受她臉色，哪裏還有她在此放肆餘地？

她該待在郡王府，在他房中獻媚以期恩賞。

他是她的主子！

“魏令嶼，你瘋了！”林施微別着手去扣他扼住自己後脖頸的手。

魏令嶼冷笑：“魏令嶼這三個字也是你能直呼的，以下犯上的東西！”

林施微攢足力氣，猛然跳起來，狠狠撞他下巴。

魏令嶼稍稍後仰，她的腦袋便落在了他胸膛，痛得她兩眼發黑。

“跟我玩兒陰的！”魏令嶼笑意如霜，眼明手快攥住她襲擊自己喉結的手，“又來？你敢攻我下盤試試，今天我弄不死你。”

林施微早已擡腿攻向他子孫後代之處。

魏令嶼動作更快，移步避開，伸腳将她絆倒，在她臉砸向地面之際又将她提起。

“喜歡打這裏是吧，今兒我就用這裏會會你。”

“冷彤救我！”林施微尖叫，世界于她眸中颠倒，腳下一空竟是被魏令嶼扛在肩上。

她死死握住一切能抓住的。

“你抓我腰帶做什麽，是等不及請我在這裏要你麽？”魏令嶼輕笑。

林施微吓得魂不附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