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偷拍

偷拍

回到公寓已接近十點, 門口斜靠放有一個中空方框,用厚厚的氣泡膜裹纏,四角分別以硬紙殼固定保護。

“是我買的畫框到了。”

林間眼眸一亮, 快走幾步, 俯身抱起半人高的畫框。

他一拿到柳經紀打來的錢款, 就立刻下單還選了加急配送, 預計的是明天到達, 沒想到今晚就提前收到了。

林間眉眼彎彎, 笑起來:“遲了這麽久的禮物,今晚終于可以給你啦!”

許嘉澍道:“今天很晚了, 阿間要不要明天再來拆包裹?”

林間忙搖頭:“很快的,嘉澍你先去洗澡,等出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了。”

他便抱着畫框徑直沖上樓, 登登登的腳步輕快,進了畫室找出剪刀拆外包裝, 動作謹慎小心地拆拼組裝畫框和畫布。

林間将畫框放置在桌面上,越看越滿意。

那個晚上除去雜念後, 他的落筆近乎一氣呵成。

寥寥幾筆, 就勾勒出許嘉澍眉眼間的形神,兩年的相處暗地裏湧動的情愫, 讓他在不知不覺間熟稔了然于許嘉澍身體每一處的線條, 筆勢流暢,繪就的男性軀體蘊着古希臘雕塑般的力量美感。

隐在暗影中的寶石王座與華美的浮雕金屬相框相得益彰, 襯得視覺中心的男人如神祇般矜貴倨傲。

畫室的門被輕聲敲響,林間下意識擡起視線。

許嘉澍站在門後, 半幹半濕的黑發往後捋,露出飽滿的額角和立體的五官, 注視看來的神色含着散漫笑意。

微微松垮的睡袍露出一大片小麥色結實胸膛,因着剛出浴,還有細密的水珠順着肌肉線條往下滾落,隐進睡袍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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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的話語卡在喉間,臉上悄然攀升一抹熱度。

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許嘉澍今晚……好似格外的色氣。

以前出浴室時,許嘉澍的浴袍系帶不說是格外嚴實,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松散危險,像是随意一拉,衣襟就能輕松散開,露出裏面的光景。

許嘉澍問:“我可以進來嗎?”

林間如夢初醒,趕緊點頭,又将畫框調整為面向許嘉澍的方向,期待問:“你覺得怎麽樣?”

許嘉澍走近房間站在畫框前,和畫中裸身的自己四目相對,陷入短暫的沉默,道:“阿間畫得很好。”

林間聽到誇獎,身後像是有無形尾巴歡快地直搖晃,面上卻努力壓平唇角,矜持地點頭:“嗯哼,我也覺得。”

又主動問:“嘉澍還是打算把畫挂在書房嗎?我幫你拿過去吧。”

許嘉澍揉揉額角,他對每日見到自己的身體實在不感興趣,也不知道那晚上是怎樣的暴露欲作祟,要求林間畫下了這幅畫。

或許是某種潛意識,在他還未發現自己的心意前,就迫不及待地依靠着雄性本能,像公孔雀求偶時炫耀開屏翠翎那般向林間展示自己的本錢。

許嘉澍委婉道:“我在書房有時候會進行視頻會議,這幅畫不太适合放在那兒。”

林間想想,是這個道理。

許嘉澍提議:“不如繼續放在阿間的畫室吧?平時沒有外人會進來。”

每周末會有阿姨來公寓整理房間作清潔,只有這間畫室受林間的要求不用打掃。

“好哦。”林間點頭,看向專門挂作品集的牆面,很快鎖定了一個好位置,“嘉澍你幫我搬小梯子吧。”

桌旁放置有折疊木梯,許嘉澍俯身去搬,浴袍衣襟大敞,露出勁瘦結實的窄腰,塊壘分明的腹肌一覽無餘。

林間剛把畫框抱起來,視線掠過無意間看到這幕,立刻臉紅心跳地轉開目光。

許嘉澍察覺他急急別開臉的動作,視線往下掃過,眸中浮起了然的笑意。

阿間的心思這麽明顯,他以前怎麽注意到?

許嘉澍将木梯搬至牆面前,修長手臂牢牢地扶着邊緣,林間踩上樓梯,将畫像懸挂在中心的顯眼位置,跳下後連退數步,審視整面牆的和諧程度。

林間仰頭看畫,又開始自得于自己落筆的技法,唇角無意識地翹起弧度。

許嘉澍見林間傻笑着地盯着畫,心裏不禁升起古怪情緒,忍了又忍,沒忍住,以手掌推着林間的臉,迫使他轉頭看向自己。

許嘉澍問:“阿間是在看畫,還是在看我?”

林間沒懂他的問題,無辜地眨眼,回:“是在看畫,也是在看嘉澍你呀。”

“我和畫站在一起,阿間的眼裏依舊只有畫?”許嘉澍有些吃味,“我後悔了。”

林間茫然:“啊?”

“阿間平時一進畫室裏就容易忘了時間,現在把這幅畫留在這兒,以後想見我的時候看一眼畫就行,更想不起出畫室找我了吧?”

“怎麽會呢?”林間笑道,“畫裏的你和站在我身前的你是不一樣的,我分得清的呀。”

許嘉澍寬大的手掌還貼着林間的臉頰,阻隔林間去看牆面上的畫作。

林間偏了頭,用臉頰軟肉依戀地蹭了下許嘉澍溫熱的掌心,語氣真摯坦然:“你是真實存在的,有溫度的。我看到畫,只會更想見你、觸碰你。”

話一說完,林間又苦了臉:“這樣說起來,挂在畫室也不合适,我畫畫的時候會被你分心的。”

許嘉澍唇角輕勾,終于聽得滿意,道:“時間不早了,明天再來想畫放在哪兒吧。”

林間左思右想也沒想出來個合适地方,嗯一聲,回卧室找出睡衣去洗澡,出浴室後,又下樓去找解酒藥。

上回生日宴讓許嘉澍醉到需要司機攙扶着回來,林間就特意買了解酒護肝的藥備在醫藥箱中。

他找出藥,端着水杯上樓去敲許嘉澍的浴室門。

回來的路上,許嘉澍的酒意就已清醒大半,但沒多說什麽,順從地接過水杯,吞下藥片,又握住林間的手腕,道:“在這邊睡吧。”

林間一想,萬一許嘉澍半夜因為酒意又難受起來,他在旁邊也容易照顧,便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兩人一同上了床,林間堪稱輕車熟路地往許嘉澍的胸膛裏鑽,伸手要去抱他,卻被許嘉澍捉住了手。

許嘉澍握着他白皙的纖長指尖,垂眸審視,一寸寸緩慢地摩挲揉捏。

“癢。”林間笑着想抽回手,卻被緊緊握着不讓動,“你幹什麽?”

“還好沒留下凍傷。”許嘉澍道,“要是今天下午在學校的時候,我早點上去找你就好了。”

林間沒想到許嘉澍還記着這事,停下掙紮,沒有再收回自己的手。

他的眼眸閃動着亮晶晶的碎光,放輕了聲音道:“只是凍了一小會兒,沒事的。那間教室裏還有好幾個同學和我一樣,也沒走,想早點做完課程任務,他們穿的比我還薄呢。”

許嘉澍道:“我不管他們,我只管你。”

林間聽得耳熱,轉了話題:“嘉澍想知道我的泥塑作業是做的什麽嗎?”

許嘉澍順着問:“是什麽?”

林間坐起身,去拿放在床頭櫃的手機,當着他的面輸密碼解鎖,點開相冊裏命名為【作品】的那一欄。

“是我們去百卉灣的時候,看到的祈福樹。”

照片裏是泥塑的小小一棵花樹。

樹幹遒勁,樹枝上錯落有致地綴着幾朵花,樹根底旁做了一個石頭堆砌的小池子。

許嘉澍注視照片,道:“很漂亮。”

“等後面上色燒制出來,再在樹枝上挂紅布條,應該會更像一些。”林間雙手合十虔誠祈禱,“不像也沒事,作業別燒裂就好。”

許嘉澍悶悶笑了兩聲,寬慰他:“不會燒裂的。”

林間起了興致,開始往前翻照片,倒着給許嘉澍介紹他捏樹的步驟,他做作品的時候習慣拍照留存,方便後期比對哪一步有瑕疵,泥塑相關的照片林林總總幾十來張。

照片翻得太快,一下子劃拉到一張和泥塑無關的照片,林間的心率瞬間飚高,指尖飛快地點回前面。

許嘉澍卻已看得清楚——剛閃過去的照片,拍的是一張男人的手。

許嘉澍問:“我的手?”

被抓了包,林間只好翻回那張照片,慢吞吞地承認:“是你。”

照片裏的手搭在沙發邊緣,寬大手背青筋蜿蜒,手指骨感修長,只是随意垂落搭在那兒,便彰顯隐隐的力量感。

許嘉澍問:“什麽時候拍的?”

“你生日宴的那天晚上。”林間視線躲閃,底氣不足地解釋,“我要給你畫畫嘛,眼睛不能記下所有細節,需要照片幫忙。”

“是嗎?”許嘉澍挑眉:“那有沒有拍什麽其他的細節?”

林間的臉砰一下紅了,急忙解釋:“我只拍了你的手,沒、沒有拍隐私的地方。”

他遞來手機:“你可以檢查的。”

許嘉澍沒接,語帶深意問:“我整個人坐在那兒,阿間只想到拍我的手?”

是只想拍手,還是只敢拍手?

林間整個人羞臊得快要冒煙,低着頭,嗫嚅承認自己的錯誤:“好吧,其實因為你的手很好看……我一時鬼迷心竅就拍了,但我真的只拍了你的手。”

許嘉澍自覺自己的手平平無奇,不過是寬大了些,特別是和林間的握在一起時,大上一個號的差異更明顯。

面前的林間耳尖紅得快滴血,什麽心思全藏不住,叫許嘉澍明悟了幾分。

——怪不得上回林間中藥的時候,癡迷的視線一直跟着他手上的動作轉,張唇舔手指的時候尤為熱切,主動又認真,好似試圖用濕漉漉的舌尖描摹他的手指線條。

他當時以為林間是受藥物的影響。

許嘉澍眸光幽暗,問:“只拍過這一次,還是以前也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也拍過?”

林間的面頰浮着殷紅的霞色,貝齒在唇上咬出深深印痕,偏生又不會說謊,只能吞吞吐吐地承認:“我、我……以前是有拍過其他幾張……”

他忐忑道:“對不起,我現在就删掉。”

“不用道歉,也不用删。”許嘉澍道,“只需要告訴我一件事。”

林間聞言終于擡了頭,長睫怯怯地掀起,濕潤的眼眸露出幾分疑惑,望向許嘉澍。

“偷拍我的第一張照片,是在什麽時候?”

林間沒想到許嘉澍問的是這個,張了下唇,道:“我也不記得了,需要翻一下。”

許嘉澍覺得好笑,問:“是因為阿間偷拍的太多,所以記不得第一張是什麽時候了?”

“不是不是,我只拍過很少的幾張。”林間忙不疊給自己正名,“記不清,是因為第一次拍是在很久以前。”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林間開始翻找自己的相冊。

【作品】相冊裏包括林間拍的自己作品、步驟草稿,還有平日裏一些參照物、風景寫生素材。

林間翻閱許久,指尖終于停下:“第一張應該是這張。”

許嘉澍低眸掃過,先看的卻不是照片,而是最頂端标注的日期。

是大一的下半學期。

林間磕磕絆絆地承認自己的錯誤:“就是那個時候,覺得嘉澍的手很好看,适合當作素材,就忍不住拍了幾張自留……”

那個學期,他們倆修的是同一節思修大課。

也是從那段時間開始,他們變得愈發形影不離,上下課走在一起,一同前往圖書館自習或是去食堂吃飯。

照片背景是思修課的階梯教室,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轉着一支筆,筆尖晃出影子。

“當時你在一邊轉筆一邊和同學說話,沒注意我這邊,我就偷拍了一張。”

許嘉澍低聲:“原來這麽早……”

在他沒注意到的地方,林間這麽早就對他動了心思。

林間問:“什麽?”

“沒什麽。”許嘉澍将他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時間很晚了,睡吧。”

卧室的主燈關閉,只留壁燈灑落一方朦胧昏暗的光。

林間懵懵的,被許嘉澍攏在懷裏躺在床上,忍不住仰頭問:“嘉澍,你不生氣嗎?”

許嘉澍問:“我為什麽要生氣?”

“因為我沒有征得你的同意,拍了你的照片。”

“無論是大一那節課思修課,還是前段時間生日宴的那個晚上,阿間要是問我能不能拍,我都會毫不猶豫地說好。”許嘉澍閉了眼,手掌按在林間的背上,安撫地輕拍了拍,“所以就算當時沒有問,也不過是延後征得了我的同意。”

林間被許嘉澍的邏輯繞得暈乎乎的,遲疑問:“是嗎?”

許嘉澍唇角勾起,哄道:“好了,不想了,睡覺。”

林間從許嘉澍了然的神情中隐隐察覺自己好像暴露了些什麽,但許嘉澍的态度又實在太過平靜,叫他愈發困惑。

他低下頭,貼在許嘉澍的胸膛上,聽着底下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勃勃心跳聲,埋沙鴕鳥似的決定不再去想。

接下來的時間裏,林間一有空閑就往畫室裏鑽,趕在【印象新生】初賽截止日期前準備參賽作品。

大概因為壓力重,哪怕構思明确,落筆時的線條卻變得雜亂,色感也失準,林間在畫室悶困一個月也沒有畫出自己滿意的畫作,最後卡在初賽截止的前一分鐘才險險提交了自己的電子版作品。

已到了期末的末尾,初賽一周以內可查結果,複賽在春節後給出進入最終審的名單。

這一個月裏,許嘉澍知道他在忙比賽自覺沒有打擾,等林間終于提交了定稿作品,才來問他:“阿間前兩年的寒假是在哪兒過的?”

林間正愁着臉看文化課教授發在班群中的期末重點,道:“我回李姨的老家那邊,在A市周邊的一個小鎮。”

許嘉澍問:“寒假要來我家嗎?”

林間一怔,稍稍猶豫便搖頭拒絕,道:“嘉澍和家人待在一起就好啦,不用擔心我。”

寒假時春節阖家團年的日子,他一個外人出現在那兒怪尴尬的。

林間模糊地解釋:“李姨有個侄女叫生生,她和我年齡差不多,在外地求學假期回不了家,生生的爸媽每回都很熱情地邀請我一起過年。”

只是說話時,林間的眉眼間不自知地流露一點不易察覺的愁意。

許嘉澍問:“你想待在那兒嗎?”

林間想說他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迎着許嘉澍的眼眸,一時失語,避開了視線,道:“對我來說,待在哪兒都一樣的。”

許嘉澍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他也推了一些工作日程,一同和林間在公寓中備考期末周。

期末周轉瞬即逝,林間的最後一堂考試比許嘉澍晚上兩天。

待下午終于考完回了公寓,整個人如釋重負,回來後就硬挺挺地撲倒在沙發上,好像有具象化的白色靈魂從頭頂飄出來。

許嘉澍将他拉起來,笑道:“好了,假期裏可以輕松一段時間了。”

林間看起來更沮喪了,頭頂有陰雲籠罩下着小雨,又往沙發上栽倒,咕哝道:“我回去的行李還沒收拾……”

許嘉澍道:“先不管行李,為了慶祝考完,我們出去吃晚飯吧。”

林間終于振作了幾分精神:“好呀好呀,我們去哪裏吃?”

許嘉澍笑了下,道:“保密。”

他們下了樓去地下停車場,許嘉澍開車前往目的地,林間坐在副駕,偏頭納悶問:“是我們常去的地方嗎?嘉澍你都沒有打開導航。”

“對我來說,是常去的地方。”許嘉澍道,“你去過一次。”

林間想不出來,決定放棄,問:“遠嗎?”

嚴冬早早進入夜色,天邊暈染墨藍,整個城市華燈初上,閃過流光溢彩的光。

車內空調溫度開得高,暖氣呼呼地直吹,林間昨晚熬夜複習,白天又連考兩場,本就精神不濟,禁不住擡手打了個困倦地哈欠。

“有點距離,算不上近。”許嘉澍道,“阿間是不是累了?先睡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好……”

林間阖上眼,進入淺眠。

不知過了多久,車輛停穩,許嘉澍輕聲喚他。

“到了嗎?”林間迷迷糊糊地坐起,睡眼惺忪掃過窗外的景象,“我們吃什麽——”

林間看清楚後,一下子清醒了,茫然問:“這裏不是嘉澍你的家嗎?”

“是啊。”許嘉澍坦然點頭,“邀請你來我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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