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橘勢大好
第022章 橘勢大好
楚年心有餘悸地來回張望了半天, 才扶着樹把快要跳出來的心髒給吞了回去。
這神經病剛剛塞了個什麽東西……楚年伸手摸了摸口袋,從裏頭掏出一張巴掌大小的硬紙卡。白底,裝飾着金色的花邊, 中間印着鎏金色的大字——
【致“404”公主——
恭候您的光臨】
這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槽點太多, 楚年不知該從何吐起。
這時, 手機鈴忽然響了起來,她打開手機一看,見是李朗主動聯系了她, 忙按下了接聽鍵。
“楚年,你有沒有遇到奇怪的人?”李朗開門見山地問着, 背景音是嘈雜的電流聲。
楚年定了定心神:“确實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家夥。”
她覺得自己沒必要隐瞞這件事, 因為李朗肯定已經洞察到了什麽, 否則不會這般恰巧地打來電話。刻意的隐瞞是引火上身,畢竟她仰仗着神明大人的偏寵才能活下去。
李朗那頭傳來了噠噠的電報音:“他對你做了什麽嗎?”
楚年想了想, 回道:“他叫我公主殿下。”
李朗似是急了,語調高了許多:“他有沒有給你邀請函?”
“給了。”楚年看着手裏的邀請函,“邀請函上說我是404公主……”
“立刻扔掉!”李朗厲聲要求着, “離開那片區域, 回家去!越快越好!”
随後他挂斷了電話。楚年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忙音, 無奈地哼了一聲:“我倒是想早點回去,問題是這附近也沒有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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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還沒說完, 就看見前方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個站牌,不由目瞪口呆,心道剛剛她難不成是視力出現問題了?怎麽這麽明顯的站牌都沒看見!
于是楚年乘公交車成功地回到了住處附近。那張邀請函她沒有扔,畢竟她無法辨別李朗和剛剛遇* 到的那個聲線獨特的人究竟誰是友方。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 她得留個後手。
她剛到家,手機又嗡嗡震動起來, 這回李朗改為發短信,問:到家了?
楚年回複:剛到,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還好嗎?
李朗那頭沒了下文,楚年只得慢吞吞地上了樓。電梯剛一到五樓,她就看見南瑤抱着悠悠沖了過來,眼淚婆娑地含着:“你回來了?!你沒事吧!”
楚年潇灑地豎起大拇哥:“生龍活虎!”
昨晚她走得太潇灑,屋門都沒關。幸好她這個破房子也沒什麽可丢的東西,而剛剛南瑤還給她收拾了一下屋子,擦幹淨了桌子,把被褥和衣服都整理好挂了起來。
“我帶了吃的。”楚年把肘子放在桌上,撕了一大塊放進悠悠的飯碗裏。悠悠激動地仰天長吠,恨不能當場給楚年磕兩個。
剩下的,她遞給了南瑤:“你沒吃飽吧?吃點東西。“
南瑤卻擺擺手:“沒事。我……我主要是想跟你說說話。”
楚年點點頭,關好門窗,換了套居家裝,盤坐在床上說道:“我還挺驚喜的,你很聰明,知道帶着狗來我家。”
楚年一直猜測她的家要麽是游戲裏的“複活點”,要麽是類似于“安全屋”之類的存在。而今天李朗讓她“盡快回家”,她覺得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都是因為我……”南瑤一言不合又開哭,蜷縮在椅子上抽噎不停,“我……我該怎麽辦……”
楚年揉着酸痛的臂膀,一句話打斷了她的施法:“許槐安是死是活?”
南瑤一哆嗦,顯然對這個名字有了應激反應:“楚年,你信我的話吧?”
楚年倒了杯熱水吸溜一口:“我信你。但是今天我打他時的那種手感,可不是假的。”
南瑤一時語塞,手指擺弄了一陣,終于鼓足勇氣說:“許槐安可能會黑魔法……”
噗……楚年毫不客氣地嗆了,一臉無語地問:“我的老姐姐,這世界雖然離譜,但不至于這麽離譜吧?”
南瑤尴尬地紅着臉,小聲說:“可是……可是……我真的記得他已經……所以……這也沒法解釋啊!”
楚年看着她那打绺的頭發,啧啧出奇:“好姐姐,這就對了,寧可相信渣男起死複生,也不能覺得是自己真的瘋。”
南瑤垂頭喪氣地嘟囔着:“我原本真以為我瘋了,可是……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卻因有所顧慮終究沒說出個所以然。楚年則陷入了思考,看着資料庫裏有關許槐安的信息,大膽地推測起來。
猜測一,這是一個死後的世界,所有人都是鬼。所以南瑤沒有産生幻覺,許槐安确确實實地死過一次。又在這個世界以某種不知名的原因重生。
猜測二,有一部分人是鬼,而另一半是活人。
第二個猜測的證據是資料庫中不同的背景故事記錄模式。“根”這個字讓她想起了之前在昏迷時聽見的那個詞——
根文本。
所以她推測,許槐安的根文本是南瑤,而許芳的根文本是劉耀祖。
再結合許芳之前在公交車上莫名消失,楚年想,這群背景故事被省去、指向了另一個人的文本的角色,或許才是真的“鬼”。
“你還記得許槐安是怎麽死的嗎?”楚年一邊說着,一邊給吃肘子吃噎了的悠悠倒了點水。
南瑤忐忑不安地回憶着:“我……我記得他出了車禍,我還去醫院照顧過他。然後醫生說,搶救無效什麽的……我記得他的骨灰盒是棕色木頭的……還有什麽來着……“
楚年不置可否:“那你還記得他出事的日期嗎?”
南瑤遲疑地搖搖頭:“這個我記不清楚了……我的腦子有點亂。”
南瑤說話的時候,楚年一直在看她的相關資料。南瑤的背景故事寫得很籠統,從頭到尾也沒講述許槐安的死亡。但有一句話令楚年很是在意——
“2561年,南瑤因肝癌誘發凝血功能障礙,自願放棄治療,流落街頭。“
“你得病了嗎?”楚年盡量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我看你一直很瘦,我很擔心你。”
南瑤害羞地連連擺手:“我沒事,我就是……營養不良。”
楚年嗯了一聲沒多問,心裏則犯起了嘀咕。
若南瑤真的患上了凝血功能障礙,那之前她被許槐安暴打的那麽慘,早就死于非命了,哪裏還有力氣逃出來。
所以這個資料,它保真嗎?
還是說這上面有些東西……是未來發生的事?
“南瑤,今年是幾幾年啊?”楚年看似平淡,實則異常不安地問道。
南瑤愣了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2023年啊!怎麽啦。”
楚年勉強一笑:“沒事。”
奇怪,那南瑤資料裏的這些年份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是程序員手滑輸入錯了?
可一個文本手滑還有可能,每個人的文本都手滑了?楚年覺得事情恐怕沒這麽簡單。
李朗肯定知道答案。而且這些疑點直白了當地擺在資料庫裏,李朗肯定默許了她的起疑。
好怪啊。李朗這個養電子寵物的家夥,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楚年,其實……我有件事想求你。”南瑤緊張地揪着袖子,“我想跟許槐安離婚。”
楚年頓時“嚯”了一聲:“老姐姐,你可算想明白了。”
南瑤局促地笑笑:“其實我早就想跟他離婚了,可不知咋回事,我每次一見到他,就老想着,離了他我哪兒也去不了了,就這麽一直拖着。那天在醫院裏也是,我一看見他,我就想跟他回去。要麽我說……“
她頓住,與楚年咬耳朵:“許槐安肯定會邪術!”
難道真的不是你戀愛腦癌變了嗎?楚年無奈地點點頭:“行吧,你想跟他離婚就是好事。你想讓我幫你找律師嗎?不過我……我其實也沒多少錢。”
“不不……”南瑤說着打風衣兜裏翻出一個存折來,“這裏有十萬塊錢,夠我們請律師起訴離婚了!我只想讓你陪陪我。”
楚年驚愕:“你哪兒來的錢!”
南瑤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今天趁着許槐安進醫院了,我回家把他偷藏的存折拿出來了!”
說着她噘嘴憤憤地嘀咕着:“我當初可是給他好幾十萬呢……這十萬塊錢其實也算是我的,對不對!”
楚年欣慰地握住她的手:“老姐姐,你真是進步神速。”
南瑤的眼睛亮晶晶得好似灑了星光:“楚年,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的腦子就是清醒的。我一跟你分開,跟許槐安在一起,我就變得稀裏糊塗的。所以……在我們離婚之前,你能不能讓我跟你住在一起?”
說着她舉起存折,眼巴巴地哀求起來:“求求你了!我給你錢。”
楚年卻愣了愣,心想南瑤這話裏可藏了點東西。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她會清醒?難不成……
我這個病毒有什麽特殊作用?
“你就在我家住下吧。”楚年見南瑤面露抗拒,解釋道,“出于某種原因,我這間屋子是最安全的地方。至于什麽原因,你不要問。但你明白的,我不會害你。”
南瑤眨眨眼,乖乖點了下頭:“好。”
楚年說着把正抱着吃剩下的骨頭舔個不停到底悠悠提了起來:“還有這個,你要時刻帶着它。還是不要問為什麽。”
南瑤這回有點緊張了,戰戰兢兢地小聲問:“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你還是別問了,問多了對你沒好處。”楚年腦袋疼。暗道自己真是唾棄謎語人,理解謎語人,加入謎語人,一步步堕落。
南瑤抱起悠悠揉着她柔軟的肚子:“好,你說什麽我都聽。”然後嗅了嗅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能……洗個澡嗎?”
“當然了。”楚年說着去衣櫃翻出了一套還算新的浴巾和浴帽,“你用這個吧!”
南瑤千恩萬謝地進了洗手間。楚年總算松快下來,癱在床上翻起了手機。
她又給李朗發了個短信:你還好嗎?我很擔心你。
李朗依舊沒有回複。楚年嘆了口氣,沖悠悠打了個響指:“悠悠,來到麻麻懷裏來。”
悠悠歡快地蹦到了她的肚皮上,好懸沒把楚年剛吃下去的飯給壓出來。楚年一邊揉着它的腦袋,一邊鼓起勇氣查找起了王霞的資料。
很快,她找到了編號為E80-37的“王霞”,點擊打開。
王霞家的兄弟姐妹很多,她年輕時因為學習很差早早打工賺錢,早年賣海鮮為生,後來跟丈夫“趙富”結婚後買了棟房子,生下了兒子“趙天成”。
在兒子十五歲那年,趙富出軌,王霞與之離婚,分走了房子和兒子的撫養權。随後因為海鮮生意破産,全靠出租房子維持家用。為了能多賺取租金,王霞将房子隔成了兩套,每個房間都租給了不同的租戶。
而接下來的信息便是重中之重了。楚年逐字逐句地讀着,越讀越心裏發涼。
2552年,王霞的出租屋發生了特大火災。火災的起因是一名租戶不慎引燃了易燃品。因出租屋的消防設施不合格,火災很快失去了控制,并波及到了隔壁間,最終造成了五人死亡的慘劇。
王霞也因此被判有期徒刑五年,并賠償了死者家屬高額賠償金。其兒子趙天成與她斷絕關系。
2559年,王霞出獄後走投無路,只能沿街乞讨。
2565年,王霞自願加入■■■■,進入■■■。
楚年摟着悠悠,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之前的推斷都是對的,這裏确實發生過火災,且王霞因此蹲了監獄。
那麽現在的王霞是誰呢?
楚年注意到,資料中說王霞入獄了五年,意味着距離火災發生已經過去了5年。可之前她與周遭的鄰居攀談時,所有人都說火災剛發生不久。
換句話說,資料所記載的,比這個世界的時間至少多出了五年。
那這也能解釋為什麽南瑤現在沒染上凝血障礙了,因為時間還沒有走到那一步。
可這解釋不通王霞為什麽沒有進監獄。
我得再正面跟王霞交鋒一次……楚年摟着悠悠翻了個身,聽着廁所裏嘩啦嘩啦的水聲,遲遲下不了決心。
上次的異變對她造成了很大的精神沖擊。雖然她現在有了李朗給她的電擊戒指,但她不确定這玩意能不能驅鬼。
李朗也不知道在忙什麽……楚年看着手機界面,不知怎的忽然有想念李朗。
跟李朗在一起的時候,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因為她知道李朗應該是淩駕于大部分“人”之上的存在,所以只要李朗對她沒有殺心,那其他的妖魔鬼怪近不了她的身。
就怕,還有比李朗更高的存在。楚年翹着二郎腿,琢磨起之前李朗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什麽叫“阈值”呢?
“楚年,你要洗澡嗎?我把這些衣服洗幹淨再給你。”
這時南瑤擦着頭發走了出來。她只系了個浴巾,露出了雙腿和肩膀。楚年看着她那露出的皮膚上的傷痕,本就不咋地的心情更差了。
“我真該打死他的。”楚年拍着悠悠後悔不已,“我該拿刀的。”
南瑤一邊穿衣服一邊輕松地笑了起來:“你打死他不得坐牢嗎!哎對了,這次你怎麽沒被關進去啊?我去警局找你來着,結果都說不知道這件事。”
楚年一僵,扯出了一個有點缺德的謊:“我上頭有人。”
南瑤頓時瞪大了雙眼,八卦之心迅速燃起,胡亂套上衣服湊了過來:“莫非……是那個混血警察帥哥?!“
混血嗎?确實,李朗的樣貌不太像是本國人。楚年輕咳一聲,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編:“這事兒咱倆知道就行。”
“我明白我明白!”南瑤一邊包起頭發,一邊笑嘻嘻地回道,“其實我都想好了。橫豎許槐安是孤兒,如果警察要關你,我就以許槐安的家屬的名義給你開個諒解書!”
楚年頓時豎起兩根大拇指:“妙啊,我的好姐姐!你怎麽就突然棄暗投明了呢?”
南瑤抱膝坐在床上:“我說了啊,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可明白了呢!”
楚年給她裹上了個毛毯,心裏卻并不輕松。如果按照資料上所寫的,南瑤最後會重病纏身。這樣的結局,真的是她以一己之力能改變的嗎?
而身處這個世界,改變這些事,真的有意義嗎?畢竟她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假的……
“你也去洗洗吧!我正好收拾一下床鋪。”南瑤說着拉過床邊的行李箱,拿出一套看上去八成新的床單被褥,“你之前怎麽睡的呀,怎麽連個被子都沒有?這個是我新洗的,給你用吧!”
楚年這才發覺南瑤是帶着行李箱來的,不禁笑出了聲:“你這是有備而來啊!”
南瑤笑出一對酒窩:“嘿嘿!我晚上給你包馄饨吃好不好?”
悠悠一聽見有吃的,立馬擡起了頭,沖南瑤一通撒嬌。楚年起身走向洗手間:“好,都聽你的。你就安心住下吧,會好起來的。“
然後她褪去衣服,站在花灑下,任熱水流遍全身。其實自打她意識到這世界是假的後,她活得一天比一天對付。很少按時吃飯,也不怎麽注意個人衛生了。因為惶恐占據了她的身心,令她深感疲憊。
但現在她忽然想開了。她不管自己現在是活人還是死人,既然是個人,就得活得有點人樣子。
于是她久違地好好洗了個熱水澡。她站在鏡子前,透過氤氲的霧氣看向自己的身軀,咧嘴笑了笑,自言自語地說:
“加油,楚年。”
等她洗幹淨出去,屋裏的光線已經暗了下來。南瑤正在狹小的房間中包着馄饨,面皮和餡料好像是早就準備好的。
“嗨,我昨天還想着給許槐安包呢。”南瑤哼了一聲,“他配嗎?他不配。”
楚年連連點頭:“對,只有我配吃你做的飯!”
南瑤哈哈笑了起來。鍋裏的熱水升起了道道熱氣,楚年這才發現南瑤在用她買的電磁爐,不禁詫異:“嗯?這電磁爐能用啊?”
南瑤點點頭:“能用。不過牆上那個插座不能用了,我看着好像是短路了。櫃子後頭的這個插座倒是可以。”
楚年頓時心情大好,上前與南瑤一起包了起來。
沒多時,鍋裏就煮上了馄饨。南瑤還往裏煮了兩個雞蛋,二人就這麽熱熱乎乎地好好吃了一頓飽飯。
悠悠也分到了幾個馄饨,如同過大年般開心地在地上跳舞獅舞。
吃飽了飯,洗完碗筷,她倆就一起站在窗邊往外看。
“我有一段時間真的不喜歡走出家門。”南瑤撓着胳膊上剛結的痂,“我知道他們都在罵我什麽,其實都是許槐安傳出去的。你說他什麽心态呢?”
楚年正在吸溜牛奶,含糊不清地回道:“當初他能娶到你,就是白撿的大便宜。你比他漂亮,比他有才華,他一癞蛤蟆好容易吃到了天鵝肉,所以扒了你的毛,斷了你的筋,生怕你飛走。”
南瑤神色黯淡地倚着牆喃喃出聲:“我怎麽就這麽糊塗呢?當初他第一次打我的時候,我就該跟他離婚的。他說我名聲壞了,沒人要我,我就不敢離開他了……我怎麽這麽糊塗呢。”
楚年把最後一口牛奶吸完,扔掉了袋子。說實在的,她也猜不透南瑤的心路歷程。南瑤不是沒受過教育的文盲,她走出過國門,站上過國際的舞臺,她怎麽就甘心被禁锢在鍋臺之間呢?
“楚年,你頭發還是濕的。”南瑤說着拿毛巾給她擦起了頭,“最近天氣涼了,不要感冒了。”
楚年嗯了一聲,感受着南瑤輕柔的動作,忽然有點想哭。
她有這麽一瞬間,想放棄掙紮跟南瑤尋個僻靜的地方,相依為命。橫豎李朗告訴她,她在現實世界裏已經死了,也沒有父母家人了。那她不如在這個世界裏建立一個家,好好活下去。
可惜這世界太不美好了。楚年盯着樓下一閃一閃的路燈下方,那裏正站着個她最不想看見的人。
“南瑤,你看那是不是王霞?她在幹什麽?”楚年小聲問着。
南瑤探頭一瞧,不以為然地說:“哦,是她。她經常在這個時間段出去撿垃圾。”
楚年訝異:“她不是包租婆嗎?還需要撿垃圾為生?”
南瑤用毛巾将楚年的頭發包了起來:“我有次聽賣菜的大嬸說,王霞的兒子天天管她要錢,她不給,她兒子就威脅她斷絕關系,找親爹過去。”
大孝子啊。楚年心裏毫無波瀾,盯着王霞的一舉一動,發覺她确實在垃圾桶裏掏着紙盒子,搜羅了一大堆艱難地用繩子捆了起來。
“南瑤。”楚年猶豫不決地問道,“你聽說過嗎,咱們這最近鬧過火災。”
南瑤手中一頓,先是給楚年披上了衣服,後歪着頭想了起來:“是嗎?我好像沒什麽印象……不過我的腦子一直糊塗着,可能是我忘了?”
楚年嗯了一聲,心想好姐姐啊,那我就別告訴你咱們家是火災命案現場了吧。否則你那脆弱的精神得崩成好幾節。
王霞在外頭忙活了大半天就扛着廢品進了大樓。楚年的頭發也幹得差不多了,她關了燈,跟南瑤并排躺在床上,齊刷刷地失了眠。
“我一直在麻煩你。”南瑤攥着楚年的手小聲忏悔,“明明我比你大了很多歲……”
“沒事,我心理年齡比較大。”楚年對自己的定位有很好的認知,“我已經是滄桑的百歲老人了。”
天天擱這撞鬼加發瘋的,能不滄桑嗎?
南瑤被逗笑了,翻了個身,戳戳她的胳膊:“說說你跟那個帥哥的戀愛經歷被?”
楚年愣住了,也翻過身與她面對面:“姐姐,你原來是這樣的性格嗎?”
南瑤一臉理直氣壯:“有誰不愛聽八卦呢?是誰追得誰啊?你比他小了不少吧?你怎麽遇到他的!”
楚年深吸一口氣,有鼻子有眼地娓娓道來:“我們的相遇源于一場意外,是他主動俘獲了我(用狗砸王霞被逮捕),然後他非要留我住宿(被拘留三天)。分開後他對我念念不忘,經常與我邂逅(這倒是真的)。他覺得我很特別,我覺得他很……帥(這句話也是真的)。我們就這麽糾纏至今……”
“哇哦,一見鐘情!”南瑤興奮到眼珠子锃光瓦亮,“他對你好嗎?”
楚年憋屈地啧了一聲,違心地回答道:“怎麽說呢,要說好吧,也不太好。要說不太好吧,也挺好。就是壞裏帶了那麽點好。”
“哇哦~”南瑤揉搓着她的手指頭,“你這麽可愛,他肯定迷死你了!”
楚年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誰?我?我可愛?!你确定嗎!”
我可是剛拿半扇豬打得你老公半身不遂啊!
“就是你啊!”南瑤掰着手指頭細數她的優點,“你長得特別甜!真的!我看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超可愛的!而且你這麽熱心腸,還勇敢!那個警察找上你算他眼光好。”
楚年感覺自己被誇得鼻子都要翹了起來,紅着臉說:“會誇你就多誇點……”
南瑤給她蓋好被子,忽然小聲說:“楚年,對不起。你給我的那張名片,讓許槐安給扔了。我那夜找了好久,沒找到。”
楚年這才知道原來那夜南瑤在樓下翻找的是被丢掉的名片。她心酸地撥開南瑤擋住臉的頭發:“你想聯系你的老師嗎?”
南瑤沉默了一陣後輕輕搖頭:“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當初我放棄芭蕾的時候,我的老師也放棄了我。其實當時我們舞團出了一起醜聞,我老師的另一個學生插足別人的婚姻被曝了出來。而我的随後曝出醜聞正好掩蓋了她的熱度。所以……他們得知我做不了高難動作了,就與我徹底斷了關系。”
她頓了頓:“我找那張名片是因為,它讓我想起,原本的我,也很光鮮。是我把一切搞砸了。許槐安丢了那張名片的時候,我才覺得我徹底醒了過來。我怎麽就……活成這樣了。”
楚年握了握她的手指:“沒事,你只是不小心走錯了一步路,你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呢!”
真的還有很長的路嗎?楚年心生落寞。她忽然覺得,資料庫裏那些冰冷的文字是如此得殘忍。如果這是既定的命運該怎麽辦?如果所有人都要按設定好的背景故事度過一生,又該怎麽辦?
至少現在讓南瑤安心吧。楚年握着南瑤的指尖閉上了眼:“睡吧,明天我們吃飽飽,去買套好看的衣服,然後去律師事務所咨詢一下。話說許槐安還在醫院嗎?”
南瑤點點頭:“在呢。醫生說他一時半會是出不了醫院了。我是不會管他了。”
床很小,好在楚年和南瑤的身材都很苗條,擠在一起剛剛好能睡開。悠悠則蜷縮在楚年的腳邊,枕着被子早就睡熟了。
楚年閉着眼睛一直處于想睡睡不着,但又不想起來的狀态。被窩很暖和,南瑤身上的沐浴露味馥郁到令她莫名留戀。她止不住地想,如果她的媽媽還在世的話,媽媽身上的氣味也會這麽好聞吧?
一定是的。如果媽媽和爸爸在這裏的話,他們會很疼我吧?我會當個好孩子,不打架,不說髒話,按時上學。就算這個世界是假的也沒關系。
因為只要爸媽在,她就不是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該死的,別在南瑤面前哭……楚年把臉埋進了枕頭裏,努力平複情緒。
枕頭泛着潮味,攪渾了她的腦子。漸漸地,她終于有了困意,打了個呵欠後昏昏沉沉地睡去。
“你說阿巴頓游走到E80了?怎麽可能!A區的監測一直是最高等級……”
“我捕捉到了他的坐标,雖然只是一瞬間……”
嗯?又是這些奇怪的對話……
楚年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于一片混沌中再一次李朗與不知名的男子們的對話。
“話說E80的異常還沒解除嗎?你不是說把那個病毒給抹殺了嗎……”
“黏連的時間文本很難剔除……幹脆讓這個區域就處于那個時代好了……反正他們也走不出那個區域,察覺不到時代異常的。貿然剔除黏連數據會适得其反……”
“可這畢竟是個錯誤……”
“當一整個區域都是錯誤堆砌起來的,那就不要碰它們了,能運作就行。而且上頭也批準了……”
“行吧……那你小心點時間紊亂産生的崩塌效應……”
“沒事,反正也沒幾個樣本在這區域裏……”
“你的病毒小姐不就是這個區域出現的嗎……塞缪爾,你小心點,再養個病毒出來,會被問責的……”
塞缪爾是誰?怎麽是個外國名字……楚年暈暈乎乎地想着,忽然聽見了一陣嘀嘀的機械音,然後李朗的聲音驟然變大,簡直是貼着她的腦殼說話,震得她一哆嗦。
“我要連接進罅間了,有什麽事明天說……”
“等等,塞缪爾,你最近進入得太頻繁了!我通過後臺數據檢測到你今天有0.32秒突破了阈值……我得對你的健康進行評估……”
“我很健康,那是個意外。我看見了一個賦有沖擊性的畫面……”
“什麽畫面能吓到你……”
“我看見一頭野豬撞碎了一個垃圾桶……”
……?
……???
等等等等,信息量好大!!!
楚年在內心吶喊着。塞缪爾?那個人怎麽喊李朗塞缪爾?!難道說這才是他的真名字??
還有什麽叫野豬撞碎了垃圾桶!
你內涵誰呢!!!
滋啦一陣電流音響起,談話聲消失了。楚年也覺得身子一沉,又回到了硬邦邦的床上,下意識地抿了抿幹裂的嘴唇。
哪知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撫摸她的面頰。她的眼皮子抖了抖,好容易睜開一條縫,看向身邊的南瑤。
可南瑤的雙手正握着她的手指頭。
誰在我身上?!楚年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緊張地屏主呼吸。她感覺到有一個看不見的人正撐在她的身體上方,甚至有熱氣撲在了她的脖頸上。
繼而那人的手指從她的面頰向下游離,輕輕戳了下她的胳膊,然後将毯子向上拉了下,蓋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
楚年感覺自己的鼻毛都要吓炸了。鬼,真的是鬼,鬼壓床了!
還是個色鬼!
“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年猛地坐起,腦袋狠狠撞到了一個硬物,頓時叫得更大聲了:“鬼啊!鬼!!!”
她這一喊,把南瑤也給吓了起來,南瑤驚慌失措地揮舞着手:“什麽?什麽鬼?!哪裏??!”
“唔……”
空氣中,有一道明顯不屬于她們倆人聲線的悶哼聲突兀地響起!
南瑤顯然也聽見了,當即擋在了楚年身前,抄起枕頭用力揮舞着:“滾開!滾開!!!”
咕咚一聲,似是有重物跌落在了地板上。楚年一個仰卧起坐,猛地躍起,将悠悠給踹下了床:“別睡了!咬他!!!”
悠悠落地後滾了三圈,四腳劈叉地站了起來,茫然無措地聞了聞,突然一激靈,沖着書桌方向叫了兩聲。
楚年當即鎖定方向,打開戒指上的開關,飛撲過去。
吱啦一聲,空氣中彌漫起了焦糊味。楚年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落在了一人身上,那人抽搐了幾下後,攸地消失了。
“開燈!南瑤!!”
南瑤回過神來,竄起按下了開關。随着房間燈大亮,楚年驚魂未定地坐在地板上喘着涼氣,而悠悠則東嗅嗅西聞聞,歪着頭好似有些不解。
“你看到了吧?”楚年關了戒指,哆哆嗦嗦地問着,“南瑤,你也感覺到了吧!剛剛有人……”
“我……我感覺到了……”南瑤小臉慘白,咽了口唾沫,“我還聽見他的聲音了!是個男人!”
楚年回頭看向她,癟嘴。南瑤伸出胳膊,也癟嘴。
于是倆人抱頭痛哭起來。
“媽呀,吓死我了!怎麽又有鬼啊!!!”楚年扯着嗓子幹嚎。
“什麽,什麽叫又?!所以你家鬧鬼嗎!!”南瑤則是真吓哭了。
剛剛那是啥?那到底是啥?!楚年百思不得其解。
難不成是慘死在這個屋裏的前住戶?
“楚年,咱倆……是不是該跑啊?”南瑤已經準備收拾行李了。
楚年卻回頭對她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事,南瑤,別的地方更不安全。”
“啊……”南瑤哭出個鼻涕泡來,“這,這到底是……對了!你快給你男朋友打個電話,就說,就說有人入室搶劫!”
楚年茫然:“啊?警察不管鬼吧?”
南瑤卻信誓旦旦地說:“可是警察陽氣重啊!”
哦你說得好有道理。楚年顫巍巍地拿過手機,撥通了李朗的電話。
電話嘟嘟了很長時間,李朗才接通了電話。
“李朗!剛剛有色狼入室搶劫!”楚年拍地大喊,“救命啊!快來救救我!!!”
李朗沉默了許久,鼻音很重地回答道:“他現在走了吧?你……不用怕,我現在過不去。”
身後的南瑤頓時喊出聲:“什麽!這也是個渣男吧?!!”
電話那頭的李朗沉默了一瞬,吸了下鼻子:“我受傷了……”
南瑤頓時捂住了嘴巴。楚年則趕忙關切道:“你傷得很重嗎?!”
“很重……”李朗的聲音不是一般的虛弱,“我……得靜養……一天……”
楚年頓時戲精上身,站在“女朋友”的立場上哽咽道:“天啊?我得去看看你,你在……”
“不,你別來……”李朗咳嗽了兩聲,“我……我沒事……你離我遠點……”
嘟——
李朗挂斷了電話。
楚年放下電話,呆愣了一陣,扭頭對南瑤說:“你說得對,他是個渣男。”
南瑤心虛地說:“可是……他的聲音好虛弱,他不會是出任務的時候受傷了吧?”
楚年擺擺手:“不會的,畢竟我不是虐文女主。”
今夜徹底成了不眠之夜。楚年和南瑤裹着被子坐在床頭,依偎在一起。悠悠不停地打呵欠,每次要睡着了,楚年就踹它一腳,到底讓它放了一晚上的哨。
等到太陽升起,南瑤已經撐不住睡了過去。楚年也漸漸步入夢鄉。
然後她又聽見了李朗與人攀談的聲音——
“塞缪爾,你剛剛怎麽無體征了!你不能再連接了!”
“哦……我知道……所以我退出來了……我申請休假24小時……”
“是上次阈值崩潰的後遺症嗎?”
“不是……是……剛剛又出現了意外……”
“到底是什麽意外能讓你的生命指數瞬間清零啊!”
“就是……我被那頭野豬給……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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