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神抛棄了她

第024章 神抛棄了她

第二份邀請函的出現令楚年極為不安。因為從李朗之前的反應來看, 發邀請函的人應該跟他不是一夥的，而且站在李朗的立場而言，這些邀請函好似有些危險。

能讓李朗覺得危險的東西是什麽呢？首先排除犯罪分子, 因為李朗這假警察除了抓她就沒抓過別人。

難不成是別的病毒？可他們為什麽也盯上了南瑤呢？

“不要碰它, 放在這裏鎖起來吧。”楚年說着拉開了書桌抽屜。

南瑤茫然地将那邀請函放了進去。随着楚年合上抽屜, 一切看似平靜如初。

然而當天深夜，南瑤莫名被噩夢纏身，尖叫聲劃破了夜幕。

“怎麽了！”楚年慌忙打開燈, 抱住身側正捂臉哭泣的南瑤。

“我……我……我夢見……”南瑤捂着眼睛，指甲用力地摳住了額頭, 看得楚年膽戰心驚。

南瑤做了個很不祥的夢。她夢見自己的身上出現了數不清的傷口。鮮血淅瀝瀝地落下, 在她的腳邊彙聚成一灘湖泊, 拖着她一點點下沉……

“我覺得我忘了什麽……”南瑤沉浸在恐慌中，不自覺地抓撓着自己的胳膊, 留下了道道抓痕，“我好像已經死了……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不是，不是。”楚年手忙腳亂地安慰着她, “你只是做噩夢了……”

一直折騰到天色大亮, 身心俱疲的南瑤也沒能小憩片刻, 一閉上眼就會看見可怕的畫面，導致精神恍惚, 甚至開始胡言亂語。

這種始料未及的突發情況令楚年束手無策。她懷疑南瑤可能染上了精神分裂，跟資料中所寫的一樣。

可這病發得未免太猝不及防了些，明明這些天南瑤的精神狀态好了很多，膽子也變大了。看來許槐安的回歸對她造成的沖擊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我再去打他一頓。”楚年握緊拳頭, 抱着狗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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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南瑤抓住她的胳膊哀求道，“別, 別離開我……”

楚年無法，只能寸步不離地陪着南瑤。要命的是，她的手機點不了外賣，一晃到了中午，她和悠悠餓得前胸貼後背，卻不敢強拉着南瑤出門吃飯。

南瑤則裹着被子蜷縮在床上。她已經足足有三個小時沒說話了，楚年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而更讓她心焦的是，南瑤拒絕去醫院，也不願意看精神科的醫生，就這麽死撐着。

“南瑤，你再這樣我可生氣了！”楚年故作愠惱地大聲說，“話也不說，病也不看，我怎麽幫你啊！”

南瑤終于露出腦袋來，嘴唇發白地說：“我……我馬上就好……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楚年不安地追問着：“什麽事？”

南瑤搖搖頭，又陷入了沉默。楚年忐忑地望着她，發覺她的周身好像纏繞着近乎透明的煙霧，頓時驚慌地抓住她的手：“南瑤！你看着我！會好起來的！會沒事的！”

南瑤勉強沖她一笑，又低了下了頭，聲音飄忽到令楚年緊貼着才能聽清：“好……會……會好的……”

煙霧好像消散了。楚年依舊心急如焚，好說歹說地勸着南瑤穿好衣服，跟她走出家門。

她帶南瑤去了附近的飯店吃東西，又帶她去喝奶茶，最後還逛了街。總之這一整天，她把能讓人心情變好的所有事都做了，試圖讓南瑤打起精神來。

最後，她們坐在附近一處小公園的長椅上，看着黃昏日落，稍加歇息。悠悠則饒有興致地在草叢裏擺弄狗尾巴草，不時吠叫兩聲，自己跟自己玩得很歡。

楚年小心翼翼地睨着南瑤的表情，見她還是陰雲密布般面色低沉，沖悠悠打了個響指：“悠悠！給你南瑤麻麻翻個跟頭！”

悠悠一怔，特地跑到她跟前來，仰着臉表示不理解。楚年一手托住它的肚子，将它舉起來，手動來了個後空翻，笑嘻嘻地說：“記住了嗎？”

悠悠整只狗處于宕機的狀态，眼神中就只剩下了一句話——

請不要強狗所難。

“噗。”南瑤終于露出了笑臉，俯身撫摸着悠悠的腦袋，“楚年，你對我太好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

楚年搖晃着腿，笑容苦澀：“南瑤，你是我的朋友。而且，你對我而言……大概是這個世界唯一一個活着的人吧。”

南瑤沉默了片刻，忽然擡起頭輕聲說：“嗯，我會好起來的……”

悠悠是楚年的第一個朋友，但它只是一只不會說話的笨蛋小狗。所以南瑤對于楚年而言，是她在這個破爛世界裏的半個精神支柱。南瑤的存在讓楚年看到了一線希望，讓她覺得這個世界或許還有“同類”存在。這些人不是被代碼框定的NPC，而是具有自我的“人類”。

所以當南瑤精神不佳的時候，她的神經也緊繃着。她不想失去得來不易的朋友，更不想像現在這樣被世界規則壓制着找不到任何出路。

迄今為止，她的所有努力都收效甚微，她甚至弄不明白這個虛假的世界的本質是什麽。若說它是個游戲世界，可玩性在哪裏？玩家又在哪裏？強行加入南瑤的劇情是為什麽。而她這個病毒又是怎麽産生的呢？

得從李朗那套點話。

楚年将南瑤護送回家後，哄着南瑤睡下，然後迫不及待地給李朗發去了信息。

“你怎麽樣了？一直沒有回複，我很擔心你。”

她死死盯着屏幕，緊張到快把手機攥出了水。

好在這回李朗的回複很快，簡短地問了句：

“？”

切，什麽高冷男人設嗎？楚年不悅地打着字：“你傷得很重嗎？我很想去看望你。”

哪知這回李朗突然沒了下文。楚年等了十幾分鐘，煩躁地用腳撸悠悠玩，手機鈴突然響了，吓得她慌忙捂着手機出了屋。

“喂？”楚年站在走廊上，極力壓低聲音，生怕吵醒南瑤。

然而電話那頭只有滋滋啦啦的電流音，以及節奏不明的嘀嘀的電報音，根本沒有人聲。

楚年詫異，心道難不成李朗那頭信號不好？又等了半分鐘，電話被挂斷。她剛要進屋，電話鈴忽然又響了。

這回她剛一接聽，李朗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出來。

“楚年，剛剛你聽見了什麽？”

楚年一愣，只得如實相告：“剛剛那通電話嗎？我只聽見了電流聲，和嘀嘀的聲音。怎麽了？剛剛那通電話有什麽說法嗎？”

李朗停頓了一瞬，繼而聲調毫無波瀾地說：“沒事，剛剛是我同事擅自動了我的東西。”

同事？！楚年頓時頭皮發麻。

壞咯，某人擅自養病毒被同事發現咯。某個病毒也要被發現咯。

“哦，這樣啊。”楚年強裝鎮定地說，“同事之間肯定是開玩笑的，不要影響你們的關系。”

而這句話的真實含義為——求求你不要暴露我的存在，應付你一個就夠累的了。

李朗幹脆地岔開了話題：“我身體恢複了，不用擔心我。”

楚年慌忙說：“那，那我想你了！我想見你！”

此言一出，二人皆陷入了沉默。楚年後知後覺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心想自己這語氣怎麽真跟少女懷春似的！

李朗顯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打了個措手不及，沉默了大半天說了句：

“我來了。”

啊？！楚年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聽見了噠噠的腳步聲。沒多時，李朗已經出現在了樓梯口。

楚年一臉呆滞：“你，你怎麽……不是……呃……”

李朗則默默走到了她身邊，挨着她坐在了樓梯臺階上，眸光深邃地說：“你想我？那我來了。”

二人相隔的距離不過幾厘米，李朗的褲腿甚至蹭到了楚年的小腿，令她緊張到如同受驚吓倒地的山羊，在心裏化身成了一只尖叫雞。

怎麽回事！他這副二十四孝好男友的表現是怎麽一回事！大哥你別玩我啊！咱有事說事別溫柔攻擊！

“你沒事吧……”楚年翻來覆去就這麽一句話，好容易露出一人畜無害的笑容來，“我很擔心你。”

李朗低下了頭，語氣沉悶地說：“我沒事。最近有點累了……”

“啊？最近在加班嗎？”楚年語氣溫柔中帶着點甜膩，像極了由于戀愛中的小女生。

可惜李朗好像不是很吃這一套，四平八穩地回道：“嗯。最近有個地區出了點狀況。對了，你之前提到的那張邀請函，你扔了嗎？”

楚年一驚，違心地點點頭：“那邀請函有啥說法嗎？”

李朗眉毛一挑，看着楚年欲言又止。楚年能猜出他應當是在想辦法把話說圓滿了，還不讓人起疑，便作出一耐心聆聽的表情笑眯眯地迎着他。

哪知李朗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你考慮過離開這裏嗎？”

楚年當即覺得此話暗藏玄機，猶豫不決地回答道：“我能離開這裏嗎？”

李朗不假思索地搖搖頭：“不要考慮離開這裏。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座城市之外有很多地區正在……動蕩。你收到的那張邀請函其實是……□□組織的惡意宣傳。”

說罷，他直視着楚年的雙眼，又重複了一遍：“不要離開這裏，你要相信我。”

楚年忽然渾身發涼，因為她覺得李朗的眸子好似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每一片都折射着不同角度的光芒，甚至洋着一圈圈光暈，看久了心慌氣短，意識不清。

于是她局促地避開了視線：“真的嗎？可這裏很危險。”

李朗斬釘截鐵地說：“這裏一點都不危險，有我在保護你，只要你不要再……惹是生非。”

楚年強忍住啧他一聲的沖動。大哥，你不覺得這破地方BUG有點多嗎？！我人住在鬼宅裏，房東一招下去團滅十幾口子，唯一的好朋友神經兮兮，她那家暴成瘾的老公就在樓上，你是多大的臉敢跟我說這地方很安全？！

李朗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又接了句：“城市之外更加混亂。”

好家夥，也就是說目前我住在屎堆裏，出去後是糞坑？！你們這群人能不能行！好好優化一下……

哦，能好好優化的話，也沒我這個病毒了。

楚年頓感頭疼，捂着腦門連聲哀嘆：“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我這麽特殊？難不成是老天爺選中了我？我是天命之女吧！”

說罷她期待不已地看向李朗，言外之意——老小子你好好解釋解釋，怎麽就寫出病毒來了！

哪知李朗平淡地說：“一個始料未及的巧合。”

……什麽玩意？！合着我真就是禿頭程序員打了個噴嚏，擦鍵盤的時候不小心寫了串病毒代碼呗？！

楚年頓時萎靡了。剛想哀嚎命運不公，猛然聽見南瑤先她一步嚎叫了起來：

“不要！不要！！不不！啊啊啊啊——”

楚年一個激靈，魚躍而起，沖入屋中。南瑤正跪在床上，手胡亂在身上摸來摸去，看見楚年的一瞬間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尖叫着：“楚年！我怎麽了，我怎麽了，為什麽血止不住，為什麽我一直在流血！我在腐爛，我在腐爛！！！”

楚年抓住她的胳膊大吼着：“冷靜！什麽都沒發生！冷靜！！”

然而南瑤突然倒在床上，雙手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渾身抽搐起來，像極了癫痫發作。楚年怕她咬了舌頭，慌張地去掰她的嘴，卻被狠狠咬住了左手的大拇指。同時，濃厚的黑霧自南瑤的體內鑽了出來，迅速籠罩住了她的全身。

劇烈的疼痛令楚年叫出了聲。悠悠顯然也被吓壞了，撲上床對着南瑤又吼又叫，甚至張嘴去咬她的胳膊。然而南瑤始終不松口，楚年又拽不出來手，只能沖門外哭喊着：“李朗！幫幫我！”

然而李朗就站在門口望着她，甚至不願往前走一步，神情淡漠仿佛回到了初見之時。

“你為什麽要管她呢？”李朗歪了下頭，表達不悅，“你不是讨厭危險嗎？”

楚年疼得直哆嗦，也顧不上跟他打嘴架。她現在只想盡快把南瑤送進醫院，崩潰地大聲吼叫着：“李朗！幫我啊！！”

然而李朗卻冷冰冰地留下一句：“這是個教訓，希望你能謹記。她沒有任何作用，你早就該抛棄她。不要再讓自己陷入不必要的危險裏。”

說完李朗轉身走了，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楚年怔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拇指處的劇痛讓她差點不小心咬了舌尖，而比血液更先流下來的是眼淚。李朗的決絕如同一柄榔頭，徹底砸碎了她那些荒唐的幻想。

是啊，又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何感同身受呢？

“南瑤，你清醒一點……”楚年拼勁全力掰着她的嘴，“我能救你……我真的能救你……”

她其實是在給自己鼓氣。然而她根本止不住自己的眼淚，最終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只有打開了戒指。

随着滋啦一聲電流響起，南瑤總算是張開了嘴，徹底昏了過去。楚年顫抖着把鮮血淋漓的大拇指縮了回來，嚼着眼淚拖着南瑤下了床。

南瑤的體重可能只有八十多斤，在成年人裏算是瘦到脫了像。但楚年手指疼痛難忍，只能憑着一口氣，一邊哭一邊将南瑤拖出屋子，上電梯。悠悠緊随其後，一直用頭拱南瑤，想出一份力卻無可奈何，焦急地發出了哀鳴。

電梯很快下到了一樓。楚年将南瑤從電梯裏拖出來時，正巧遇到兩位不認識的鄰居。鄰居們仗義相助，不但把南瑤擡出了樓，還幫忙打電話請來救護車。

“謝謝……謝謝……”楚年把眼淚咽了下去，坐上救護車一路去了醫院。

南瑤的胸膛幾乎沒有起伏，黑霧變淡了許多，但并未散去，而是如一層黑紗覆蓋在南瑤身上，令楚年無法辨別她是否還有呼吸

“求求你……”楚年雙手合十，留着血的拇指不自然地痙攣着，随着颠簸甩下一串串血珠。

她也不知自己該向誰禱告，她的神已經抛棄了她，美其名曰，長個教訓。

狗屁的教訓……別帶走她……求求你……

告訴我……我能救她……我真的能救她……

可惜，再沒有神明回應她的禱告。

她終于确信，這個世界，所有的努力都能被輕易地打消成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