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無形的争奪

第060章 無形的争奪

拱門很快消失了, 将楚年和李朗關在了這間看上去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子裏。

而這屋子的構造也很奇怪，四面牆上貼着棕黃色暗花紋的牆紙，正中間有一個圓形的地毯, 地毯上則放着一把椅子, 木頭的椅背, 紅色的坐墊，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家具。

楚年圍着椅子轉了三圈，不敢上手摸。李朗則研究起了牆紙的花紋, 隔了許久後對楚年說道：“這四面牆分別通往四個房間。”

楚年不解，就見李朗掌心一閃, 變出了兩副墨鏡, 把其中一副遞給了她：“戴上看看。”

楚年戴上了墨鏡, 透過暗色的鏡片，四周的牆壁赫然變成了四扇門, 顏色不一，正前方是紅色的門，門上挂着一個牌子“不要進入這裏”。左側是黃色的門, 門上沒有牌子, 但是油漆未幹, 正淅瀝瀝地往下滴落。右側是綠色的門，沒有門把手, 看上去只能推開。身後則是一道藍色的門，上面寫着“你還有一次機會”。

“你選擇哪個？”李朗環顧四周，目光最後投向了那道紅色的門上。他覺得楚年最有可能選擇這道門，因為楚年就是個叛逆成瘾的家夥。

然而楚年走向了那扇綠色的門, 用力推了推，見門紋絲不動, 又試圖用刀撬着門縫把它拉開，或者向側方推拉，皆失敗後才走向黃色的門。

黃色的門看上去有點惡心，像極了正在融化的黃油。但油漆看上去在滴落，地面卻幹淨如初，仿佛自動吞噬了油漆。

楚年用匕首試探了一下門把手，确認它沒有機關後剛要推開，被李朗按住了手腕。

“我來。”李朗示意楚年退後。這些惱人的房間一看就是諾林創造出來的，他可不敢讓楚年打頭陣。

然而門把手紋絲不動，他順時針逆時針嘗試了數次，最後只能悻悻地松開了手。

楚年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李朗，你再試試。”然後毫不客氣地攥着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輕輕轉動門把手。

這一次，門如願打開了，門後是一條熟悉的走廊，像是又通向了另一座宮殿。

“我猜對了，只有公主能打開這扇門。”楚年拍了拍李朗，“你要是給自己改個性別來參加公主游戲就好了，也沒這麽麻煩。”

李朗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這不是楚年第一次牽他的手，可是他覺得非常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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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鬧不清自己在不爽什麽，就這麽沉默地跟楚年順着走廊往前走，走到第十步的時候他突然明白過來——

剛剛他沒來得及防備就被楚年利用了。

難得他高姿态一次，怕楚年出事幫她開門，結果她毫無顧慮地攥着他的手打開了門。

這個女人的道德指數低得令人發指！

于是李朗再次調出藍色的方塊，偷偷查找起楚年的屬性數據。

這些屬性數據是他們根據每一個先驅者的外觀、行為舉止以及思考方式評定而出。數值一般而言會穩定不變，楚年是個例外。

他将界面拉到最下方，看見了道德值一欄，上面赫然寫着“96”。

嗯？李朗愕然，心想雖然他之前看楚年的數值時一直沒仔細關注道德值，但他分明記得楚年的道德值沒有這麽高啊！

而就在這時，他發現楚年的道德值數據下方多出了一個小小的圓形按鈕，中間有個問號。

這是什麽？李朗試着按了一下，驚覺楚年的道德值從“10”到“96”之間左右波動起來，仿佛被設在了滑動檔上……

這是什麽靈活的道德值？！

李朗已經吐槽無能。這個按鈕不是他加上去的，而是楚年的數據自己衍生出來的。這意味着楚年已經有逆維化能力的雛形，可以反向影響整個系統。

他心情複雜，不禁想，如果他就此向上級自首會怎樣？

答案只有一個，只要耶利米還是“S”級審查官，他自首跟不自首的區別，無非是早點死和晚點死。

“李朗，前頭有扇門。”楚年忽然意識到李朗在她身後很久沒出動靜了，指了指走廊盡頭一扇雙開的棕色的門問道，“你咋這麽安靜，想啥呢？”

李朗的表情又灰敗了幾分，惘然地應着：“啊，好。”

你怎麽跟被妖精吸了陽氣似的？楚年心中唏噓，心想李朗這上班上得跟入墳了似的，為什麽還不辭職呢？以他的本事，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很好的工作吧？

難不成不允許辭職？

這時李朗走到了那扇門前，先是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剛想上手推，楚年已經用力推開了大門。

這回他們來到了一間書房中。房間中林立着一排排書架，上面堆滿了大小和顏色不一的書籍，粗略估計得有上千本。

什麽意思？這也是謎題？楚年不禁煩躁，剛想甩鍋給她那高智商的隊友，就見李朗找到了這書房裏唯一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

“我累了……”李朗垂着頭，像是霜打的茄子，“我休息會兒……”

大哥你真的沒關系嗎？！楚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李朗的狀态不是一般的的差，忙蹲在地上關切地問道：“李朗，你到底怎麽了？你生病了？”

李朗對上她的視線又側過頭，以極低的聲音說：“我沒事……我只是……一個月沒睡覺。”

楚年目瞪口呆：“那還能活？！”

李朗的眼睛下沒有黑眼圈，畢竟這軀殼是僞裝者。可他的精神很疲憊，就像是被棉絮填塞了各個角落，令他的思維發鈍。

他沒告訴楚年，鏈接到罅間，再進入到這個異常區域，并使用場景跳轉，都需要消耗極大的精神力。

他清楚地明白他跟楚年并非互相信任的友人關系，而随着這短短幾個月的分別，他也沒法再壓制楚年了。這對于他而言，很危險。他絲毫不懷疑楚年的道德值滑到最低的時候，會對他落井下石。

可他現在不是很在乎了。說實在的，他忙活到現在，其實沒有感受到絲毫的成就感。王國的異常不是他弄出來的，他手上的調查報告也只有寥寥幾頁，上面寫的全是廢話。所有人都對他說“只有你能解決這件事”，而他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推了出來。

他承認諾林是個人物，能搞出這麽大的陣場。但這與他何幹呢？他又不想跟諾林一較高低，畢竟比來比去他們倆都跳不出各自的世界，沒什麽意義。

“李朗。”楚年擔憂地小聲問着，“雖然在這種地方，這麽說有點不合适……但，你要不要稍微睡會兒？”

李朗盯盯地看着她，他很想知道楚年是真心關心他，還是想等他睡着了殺了他。

在這種地方殺了我，對她也沒什麽好處吧？李朗揪了下眉心：“我沒事，你去找謎底吧，我休息一下。”

楚年遲疑地起身，又深望了李朗一眼。她不太理解李朗怎麽把自己磋磨成這副樣子。一個月不睡覺，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職場霸淩了。就算不能辭職，他也可以申請休假吧？

李朗仰面靠着椅子休息，渾身終于松弛了下來。他望着屋頂上的吊燈，那吊燈有着華麗花紋，但吊燈的底部很尖銳，像是一柄懸挂在高空中的匕首，直挺挺地對着下面的人。

真難看……李朗慢悠悠地閉上了眼睛，但仍保持着警覺。楚年翻動書本的聲音窸窸窣窣得倒是助眠* ，只是她的腳步聲太輕了，讓人心慌。

楚年經歷了什麽呢？怎麽幾個月不見就變成這副樣子了。那身肌肉讓人有點在意，而且……她的刀是從哪兒來的？刀的質地不太對，看不出是什麽材料……

那個叫以斯帖的男人，好像跟她很熟。以斯帖為什麽扮成女人混入了游戲？他是來幫楚年的？

楚年……交到朋友了啊……也是，反正她很喜歡交朋友……

李朗胡思亂想着，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他緩緩坐起身，看着正滿屋亂竄的楚年想提醒她，剛要開口，眼前突然浮現出了一道人影。

他一驚，手迅速攥起背到了身後，喚出了控制臺。而人影逐漸清晰，最後變成了半透明的影像。藍色的眼睛戲谑地盯着他。

是諾林.嘉特納。

“喲，好久不見。”諾林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這回他沒穿白西裝，而是裹着個浴袍，似是剛洗完澡，不時捋一下濕漉漉的頭發，“李朗只是你的化名吧？我該怎麽稱呼你？嗯？”

李朗死死盯着他，沒有回話。

諾林瞥向不遠處的楚年，低笑一聲：“我就說小公主的體力值怎麽會是無限……原來她傍上你這麽個大人物了。”

李朗眉頭一皺，手指迅速在控制臺中點了一番，發覺眼前的諾林只是個虛假的投影，心中煩躁更甚。

諾林面露興奮：“喲？你的情緒波動得厲害？生氣了？啊，因為我說了小公主的壞話，所以你生氣了？”

說着他彎下腰，直視着他的雙眼，語氣陰冷：“我早就發現你的存在了。你到底想要什麽呢？嗯？纏着我們小公主，你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呢？”

李朗歪了歪頭，揉着僵直的脖頸緩聲說：“這句話，該我問你。”

“啊？李朗你在說話嗎？”遠處的楚年探出頭來，卻并沒有看見諾林的投影，一時茫然。

李朗顧不上回答她，繼續與諾林對峙着，二人僵持了幾秒，諾林突然噗嗤笑出聲，緊貼着李朗耳邊輕聲說：

“我想要的，跟你一樣……”

諾林直起腰來，全然不顧松垮的浴袍已經脫落到腰間，張開雙臂似是要擁抱什麽：“不知名的監管者喲，你的道貌岸然可真令人作嘔。我可以肆意地擁抱瘋狂，你呢？你只能繼續掙紮，沉沒，宛如喪家之犬。”

說着他再度看向楚年，沖她飛了個吻：“小公主會選擇我的。我……是她的同類呀！”

“你不是。”李朗終于反駁了他，一字一頓，“你不配當她的同類。”

諾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末了又揉亂了剛被自己捋順的頭發，表情極盡嘲諷：“高傲的監管者啊，從你踏入這座皇宮起，你的精神力就在被不斷吞噬。讓我們拭目以待，是這場游戲先結束，還是你先崩潰了呢？”

諾林的影像倏地散了，李朗仍呆坐在那，雙手死死攥着，額角青筋暴起。

怪不得他的精神力如此低迷，原來不僅是太疲憊的緣故，諾林何時做了手腳，他竟沒察覺到……

“李朗？”楚年小心翼翼地接近，“你跟誰說話呢？這裏還有別人嗎？”

李朗慢慢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衫，沒頭沒尾地對她說：“楚年，你很喜歡你的那群……朋友吧？”

楚年心髒一抽，心想李朗莫不是要把以斯帖他們抓來當人質，忙故作鎮定地問：“怎麽了？”

李朗迎着她探究的視線，沉悶地回了句：“随口一問……”

他的目光落在了楚年的頭繩上，他記得這個白色的頭繩原本有兩個絨球一片羽毛，現在卻只剩下一個絨球了，但楚年還是戴着它，且很笨拙地用不同顏色的絲線縫緊了僅存的那個絨球。

他想，諾林.嘉特納從一開始就輸了。從諾林把那麽多先驅者困在這個王國裏做困獸之鬥時，就注定不會得到楚年的信任。

“別找了，謎底不在書裏。”李朗說着指了指吊燈，“在燈上。”

楚年疑惑地擡起頭：“啊？怎麽做……”

她一低頭，驚覺李朗單膝跪地，平靜地說：“騎上來。”

……？？？？

等等！這太羞恥了！楚年紅着臉連連推拒：“你給我變出個梯子……”

“不行。”李朗的表情根本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梯子的體積太大了，我塑造不出來。”

楚年默默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老李，你的主動獻身令我感動，但問題是……我這一屁股上去，你不會變成壓縮包嗎？”

李朗擡起眼皮：“你不是只有57千克嗎？”

我都114斤了嗎？！楚年愕然，終于相信自己确實胖了。不過這在健康數值內，沒什麽問題。

“可是……”她猶豫不決，“說實話，你的狀态太差了，我覺得你不行。”

李朗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語氣瞬間低沉：“上來！”

完了，忘記男人不能說不行了。楚年無奈嘆息，小心翼翼地跨坐在李朗的肩膀上，扶住了他的腦袋。

她坐上去的一瞬間，就覺得屁股下這大哥在顫悠。不等她開口，她聽見李朗粗重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起身！

咣當，李朗改成了雙腿跪地，手撐在地面上，胳膊哆嗦成了蝴蝶展翅。

哎喲我去，你別死我屁股底下！楚年慌張地跳了下來：“李朗！你骨折了沒有？！”

李朗五體投地跪在地上，并不是很想說話。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屬性偏科得有點嚴重，就像是玩游戲把所有技能點都點在智力上了……

“我沒事……”他努力給自己找着借口，“我太累了而已……”

楚年看着他碩大的汗珠砸在地上，忍不住問道：“你健身嗎？”

李朗嘴角一抽：“健身……健身，自然會健身的。從辦公室到餐廳要走一百步……”

你真是個如假包換的标準宅男程序員……楚年長嘆一聲：“你來，我扛着你。”

李朗猛地擡起頭：“你辦不到，我有60公斤。”

楚年啞然，大哥你的身高目測都185cm了，居然只有60公斤？！她糾結了半天，憋出一句：“孩子，吃點好的吧。你都瘦成啥樣了……”

然後她就看見李朗頹敗地倒下了，就地一蜷縮，成了個“蠶寶寶”，抱着膝蓋甕聲甕氣地說：“那你踩着我……”

大哥，別在這時候發病！楚年強行把他扯了起來：“我才一米六五！我踩着兩個你我也夠不到燈！快點的！”

李朗如同一根軟塌塌的面條，嘟嘟囔囔得不知道在說什麽。

然後他就被楚年扛了起來。

李朗的視線滕然變高，震驚到渾身僵直，低頭一看，楚年雙腿微微岔開，聲音四平八穩：“快點，你還是比面袋子沉……”

她被以斯帖訓練至今，最常做的就是力量和速度訓練。所以扛起個李朗還算輕松，但保持不了太久。

李朗呆滞地伸出手，拉住了吊燈，迅速旋轉了幾圈。

整間書房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繼而地板猝然下沉，周遭的書架如多米諾牌般紛紛倒塌。楚年迅速放下李朗，撐住兩個正在倒塌的書架，形成了一小片三角形的穩固區域。

李朗也回過神來，幫她撐起一個書架。二人随着地板一起向下緩緩落去，如同在坐下行的電梯。

周遭逐漸變得黑暗，坍塌聲漸漸止歇。楚年等腳下徹底穩定後，對李朗說：“你先出去，我撐着書架。”

李朗幽怨地回過頭：“我可以……”

楚年義正嚴詞地打斷了他：“不，你不可以。”

說着她撐起了兩個書架，一腳将李朗踹了出去。李朗咕嚕嚕地翻滾了半周，趴在地上環顧四周：“沒人在。”

楚年用力推開一個書架，一個前翻來到李朗身邊，撣落身上的灰土。

周圍看上去像是一很寬敞的大廳，立着一圈柱子，左右各有一條走廊，不知通往何處。

這時，一道微弱的啜泣聲順着那黑漆漆的走廊入口傳來，仿佛是鬧了鬼。

楚年仔細辨別了許久，指着右側的走廊說：“那邊是不是有聲音？”

李朗沒回答她。她疑惑地向身側看去，發覺李朗正背對着她坐着，抱着膝蓋，在黑暗中化作一只孤單的蘑菇。

楚年茫然：“你幹啥啊？”

李朗的聲音透着腎虛，在寬闊的大廳裏飄飄忽忽：“沒什麽，我需要，靜一靜……”

楚年頓時一撸袖子，呵道：“我還有時間讓你靜一靜？！問你怎麽了你又不說實話，你故意拖我時間呢吧！”

于是她揪住李朗的後領子，罵罵咧咧地向着右側的走廊走去。李朗看着逐漸遠去的廢墟，雙手無力地伸了伸，最後自暴自棄，在心裏罵道——

諾林.嘉特納，狗東西，你讓我如此狼狽，今日之恥，我……

“啊！”

李朗被石臺階硌得低嚎一聲。

楚年惡狠狠地回過頭：“你又怎麽了！”

李朗小聲回道：“屁，屁股痛……”

“忍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