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這波坦白局？

第070章 這波坦白局？

屋中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楚年盯着卧室門看了許久, 然而以斯帖最終沒有推開門，而是伴随着一陣悉索聲，又回床上睡覺了。

楚年有些失落, 不過又覺得在情理之中。雖然以斯帖平日裏嘻嘻哈哈, 吊兒郎當得好像很平易近人, 實則永遠不會向任何人徹底袒露心扉。畢竟他的經歷單獨拿出來某一段，都足以令一個人徹底質疑人性。

所以她從來沒強求過以斯帖信任她。以斯帖能對她這般親切，已經足以令她感激。相同得, 李朗也是。

楚年不信任李朗。把信任托付給一個無法坦誠相待，且有利益沖突的人, 是很愚蠢的行為。她被特萊莎“殺”了一次, 該長點記性了。

“你認識他們？”楚年見李朗一直在沉思, 不由擔憂起他會不會調查此事。

雖然不知曉何海和趙啓辰來自哪裏，但既然他們能幹預罅間, 想必擁有着超前的科技能力，而且……

保不齊淩駕于“監管者”之上。

“我不認識他們。”李朗喝着快樂水，臉卻苦瓜得厲害, “他們可能跟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

楚年不解：“什麽意思？”

李朗解釋道：“跟我同一時代的人的資料, 都可以在資料庫中查找。但對于他們二人……我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雖然他能與你我對話成功, 但根據時間峽壑理論，如果他們與我們相隔距離足夠遠, 我們的信號傳遞到他們那裏，可能需要幾百年的時間。如果時間流速不同，那就更難推斷他們所處于什麽時代了。”

楚年恍然大悟。所以現在她甚至無法斷定“何海”和“趙啓辰”是她的先人還是後人。

不對，她連這倆人是不是人類都無法确定啊！雖然名字聽上去很像曜國人, 但也不排除是個喜歡曜國文明的外星人給自己起了個洋名……

“楚年。”李朗突然對她露出一抹有些瘆人的笑容，“我會在這個王國停留上一段時間, 希望你能配合我。”

楚年警覺地瞪着他：“你想幹什麽？”

李朗淡然說道：“我需要進行考核。畢竟我是為了消除異常區域而來的。”

Advertisement

楚年頓時心跳加速。這可不妙。這個王國有着它的存在意義。如果李朗将這裏暴露給了監管者，那王國裏的所有人都可能會被遣送回原本的區域。而普力以及一些身染重病的人進入到這裏後病情被扼制，如果離開了這裏，他們會重歸痛苦。

“李朗，你剛剛說，監管者曾致力于讓先驅者們變成新人類？”楚年忐忑地詢問着，“所以，你們是怎麽做的呢？”

李朗握着汽水罐，中指輕輕點動着，潦草地解釋了幾句：“先驅者必須按照設定好的身份生活。這樣可以避免大部分的沖突。你不是有資料庫嗎？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楚年試探地問道：“可如果先驅者們像我一樣萌發了自我意識，他們不願意再像以前一樣生活，你們會怎麽做？”

李朗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他們就不算是先驅者了，而是病毒。我們如何對待病毒……你應該知曉。楚年，我私藏了你這只病毒已經是例外。而且，你的資料并不在資料庫裏，我才敢如此行事。換做其他人，我可不敢。”

完了，說不通。楚年頓感頭疼。她本想把李朗當成突破口，說服他對先驅者們的覺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看來，李朗這個打工人并不能跟上面抗衡，他也不會因一時的心軟配上自己的老命。

“不過，你的提議，我可以考慮。”李朗喝完了汽水，臉色好看了許多，“你不是想讓我創造一個僞裝的王國向上面交差嗎？可以啊。”

楚年一愣，旋即大喜過望：“真的？”

李朗語氣和善：“但，我需要得到些許利益。”

楚年頓時明白自己高興早了，無奈地聳肩：“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李朗卻賣起了關子，眼神中裹挾着暗芒：“我還沒想好。不如你陪我出去轉轉？”

奶奶的，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小權就賣弄……楚年在心裏罵了幾句，努力扯出一抹笑來：“好啊。”

悠悠睡得正熟，楚年小心翼翼地起身，卻還是把他弄醒了，揉着眼睛揪着她的褲腿小聲哼唧：“別走……”

“我出去轉轉。”楚年哄着他，“悠悠留在這裏看家，好不好？”

悠悠努力睜大了眼睛，看了看李朗，又看了看她，用力搖頭：“不好。”

“帶上他吧。”李朗上下打量着悠悠，“他……也算是我的作品。”

作品？楚年對這個詞很不爽，但礙于人在強權下，不得不低頭，她到底牽着悠悠的手跟李朗一起出了門。

現在是冬季，氣溫較低，但也保持在了零上，且這裏不會下雪。

街上有不少行人穿上了厚實的風衣或者貂絨大衣。楚年穿着婕拉的單衫，完全靠一腔正氣禦寒。剛踏出家門就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一激靈。

“冷。”悠悠裹住了身上新買的棉衣，有點想念有皮毛的日子。

楚年遲疑地看向了李朗，見他面色如常，正想問他是不是把體溫調節成了恒溫，一低頭，發覺李朗把兩只手插進了兜裏……

“我給你買個棉衣吧。”楚年默默指了指旁邊的衣服店，“我也該置辦點新衣服了。”

李朗客套地說：“怎好讓你破費呢？”

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向服裝店，指着櫥窗裏挂着的一件長款男士加絨風衣：“我要這個。”

那風衣二百多金幣，楚年差點沒咬碎了後槽牙，但還是打了個欠條買了。

這是她在外城區的特權。金幣不方便攜帶，所以她出門從不帶錢。所有商店她只要說一句“記在黃金的賬上”，老板們都會樂呵呵地應下，然後等約翰挨家挨戶地還錢。

李朗裹上那厚實的風衣後，慘白的臉瞬間回春，還在鏡子前停留了一陣欣賞自己的英姿。

楚年則給悠悠買了棉帽和圍脖，把他裹成了球，方摳摳搜搜地給自己買了個降價處理的棉衣。

“話說你這套衣服也帶不回去吧？”楚年佯裝漫不經心地問，“你離開後，這個僞裝者會去哪裏？”

李朗沉默了片刻後回答道：“銷毀。”

楚年哦了一聲：“那挺可惜的，他很帥。”

李朗頓時望向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頰：“是嗎？多謝誇獎。”

楚年抱臂輕笑：“你倒是挺會捏臉的。你這個身體，和悠悠的，都挺好看。”

李朗的嘴角壓不住了，略帶得意地說：“這個僞裝者是我按照我真實的樣子塑造的。”

楚年沉默，露出了“你覺得我信嗎”的眼神，敷衍地恭維着：“哦，是嗎。”

李朗一滞，又補了一句：“我比他更瘦些。”

楚年點頭：“哦，好。”

天就這麽被聊死了。二人在服裝店裏沉默了大半天，最終結賬走人，迎着寒風在街上踱步。

楚年一直在想該怎麽套李朗的話，李朗則觀察着周圍的商店，不時停下來欣賞櫥窗裏的商品。

“你好像在度假。”楚年忍不住吐槽，“你打算停留多久？”

李朗盯着蛋糕店裏的甜品，低聲說：“我……向上級申請延期了，剛剛已經被批準延期一年。”

“一年？！”楚年兩眼一黑。心想李朗要是在這裏停留一整年，跟整場考試監考老師都停在身邊盯着試卷有什麽區別！

李朗指了指櫥窗裏的草莓泡芙：“我要這個。”

楚年扶額，進屋買了個碩大的草莓泡芙給他：“吃吧，祖宗……”

李朗拿過泡芙，先是聞了聞，然後輕輕咬了一小口，像是在吃極其昂貴的食材，一點點品着它的味道，眼睛亮晶晶得盛着欣喜。

楚年瞧着慘得慌，心想他不會沒吃過泡芙吧？

“地球毀滅了嗎？”楚年忽然不合時宜地問道。

李朗僵住，遲疑地搖搖頭：“不清楚。”

楚年眼皮一跳，心道看來以監管者為代表的“新人類們”已經不在地球上生存了，想必是因為地球不再适合人類居住。

所以，他們找到了新的星球居住嗎？看來這個新的家園資源匮乏，吃個泡芙都能樂成這樣……

“太甜了。”哪知李朗突然把咬了一口的泡芙随手包了包，遞給了悠悠，“小狗，吃吧。”

悠悠茫然地接了過來，剛要往嘴裏塞，就被楚年劈手奪下，怒聲道：“李* 朗！他又不是狗！”

李朗愕然：“啊？他是狗啊！”

楚年氣得差點沒撅過去：“他現在不是狗了啊！”

李朗皺着眉，露出了費解的表情：“他是狗啊！我只是給他更換了人類的外表而已。他的身份設定還是狗啊！”

楚年當即攬過悠悠，捏着他唇紅齒白的小臉蛋，認真地問：“看看這張小臉，你覺得他是狗？你的心不會痛嗎！”

李朗盯着悠悠看了足足十秒，最後堅定地得出結論：“是狗，心不會痛。”

楚年長嘆一聲：“我跟你說不通……總之那泡芙你自己吃！”

李朗只得把泡芙揣進兜裏，見楚年氣哼哼地牽着悠悠遠離了他，幹脆主動靠近：“你生氣了？為什麽？我又做了什麽值得你生氣的事嗎？”

楚年被他這直白的三連問噎得無話可說，半晌反問道：“你為什麽要把悠悠變成人？”

李朗斟酌再三後以很官方的腔調說：“因為他的等級在先驅者中最低，無人關注他，我修改了他的外觀後就算被發現也不算觸犯規則……”

楚年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我在問為什麽。”

李朗沉默了，猶豫許久後回答道：“你的朋友死了，我覺得你需要一個朋友。”

楚年茫然，不懂他的邏輯是什麽，愣了半天後遲疑地問：“你是說，我失去了南瑤，你覺得我需要一個人類朋友，你就把悠悠變成人類了？”

李朗平靜地點了點頭。

楚年瞪大了雙眼，呆站在原地歪了歪頭，嘴唇翕動半天，想說點什麽，卻根本編排不出語句。

她覺得李朗的思維模式太令人費解了。你要說他有人情味，南瑤将死時他選擇袖手旁觀。你要說他冷心腸，他又惦記着給你送個朋友過來。

“而且，是小狗同意的。”李朗見楚年的臉色不太好，忙解釋道，“小狗想變成人。”

悠悠恰好聽懂了，老實巴交地點着頭：“嗯。”

楚年無話可說。這時有一家新開的商店突然拿出音響，播放音樂吸引顧客。

那是一曲民謠，旋律清新，歌詞簡潔，令人一時想起了閑适的鄉村生活。

李朗駐足在那音響前，側着耳朵細細地聽着，半晌問道：“你在聽歌的時候，會想象畫面嗎？”

楚年不知他這個問題的意義，只能如實回答：“會。看小說和漫畫的時候，我也會想象。”

李朗不再發問。他其實很想知道楚年在想象什麽，因為這是只有“原住民”才有的能力——共鳴。

“新人類”，也就是監管者們，已經不會想象了。歌詞中的草原，牛犢，捧着鮮花的愛人，對于他們而言太過陌生。他們并不相信“夢想成真”這種話，也無法欣賞詩歌、樂曲以及其他的文學或藝術作品。

對此，他們也曾想方設法地拯救一下逐漸喪失的共鳴能力。他們仿造罅間的生态環境，建造了一個“體驗模拟器”，當阈值過高時，他們可以申請休假，将意識鏈接進模拟器，體驗“原住民”所生活過的世界。

起先這個方法拯救了不少即将精神崩潰的人，但很快，副作用出現了。大量“患者”對模拟器上了瘾，曠工，造假出勤記錄，違規鏈接進模拟器的人數不勝數。

于是上級禁止了模拟器的使用，卻得到了更慘烈的結局——

監管者的死亡率上漲了三倍。

他之所以能輕而易舉地獲批延期申請，且堂而皇之地屢次頂撞上級，是因人手不足。“A”級監管者僅存十七名，“B”級及以下的監管者死亡指數更高。令他們不得不建造了一大批機器人補足崗位。

目前他是能力最強的技術代表，雖然只有上尉軍銜，上級也不得不對他睜只眼閉只眼。所以在剛剛他提交申請的那十五分鐘裏，只有耶利米冷嘲熱諷，跳腳反對，其他“S”級全票通過。

他們的态度很明顯——能修補就行，延期什麽的，不要在意細節。

“楚年，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李朗回過神來，看向楚年，發覺她不知何時買了兩個碩大的牛角包，正跟悠悠吃得起勁兒。

楚年嘴裏含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說：“嗯，咋了？”

李朗攥進了手，俯身輕聲問：“你覺得人類會滅絕嗎？”

楚年努力咽下嘴裏的面包，噎得差點翻白眼：“人類滅絕了……哦，你是在問我啊。我覺得人類不會滅絕，不管怎樣，人類都會想辦法留下文明的火種吧？”

李朗贊同地嗯了一聲，順手拿過旁邊一奶茶店推銷員裏手中的檸檬茶，遞給楚年。也沒問店員同不同意。

楚年喝着檸檬茶，偷偷打量他，發覺李朗的視線落在了遠處正在奔跑的孩子們身上。

監管者們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他們無法繁殖。因為長期的情緒控制，導致他們的正常生理反應出現了問題。哪怕與他人結成伴侶，也無法繁衍後代。

所以他們努力培育試管嬰兒，試圖延續文明。可惜他們缺少相關領域的專家以及資料文獻，而按照他們目前的智力來看，未來能出現一個攻克該領域的人，幾率渺茫。

因此，監管者們确實是消耗品。照這般下去，預計五十年後，“新人類”将徹底滅亡。

“你好像心情很好？”楚年吸溜完檸檬茶，把杯子扔進垃圾桶，“是因為這裏适合休假？”

李朗剛要回答，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騷亂，繼而震耳的警鈴聲響起，宣告着有武裝力量入侵了外城區！

楚年一驚，一邊抓住悠悠，一邊牽住李朗的手：“回基地！”

李朗跟着她跑了起來。很快，槍聲以及爆炸聲接踵而至，行人們驚慌失措地往家裏鑽，有武器的居民們則紛紛架起槍支，拿起刀具，捍衛家園。

待他們跑回基地，普力迎了上來，言簡意赅地說明了騷亂的源頭：“雷沙的幾個手下來搶物資了，他們盯上了酒窖。沒有麻葉子，他們靠酒精麻痹精神。人不多，我看見婕拉剛打死了一個小隊長。現在他們應該往回退了。”

楚年無話可說，心想這群人喝死一個算一個，幹脆多給他們送點酒，趁他們喝醉了全部突突了得了。

“老大剛剛來了一趟，問你去哪兒了，我說你跟你朋友出去了。”普力與楚年咬耳朵，“老大好像心情不太好，他說讓我們這幾天注意訓練。公主殿下，我們是不是要開戰了？”

楚年擺擺手：“不清楚，聽以斯帖的。”

話音剛落，以斯帖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徑直來到楚年身側，視線落在李朗身上的一剎，冷到如同要用刀子剮了他：“小子，跟我來一下。”

李朗的肩膀幻痛了起來，默默靠近楚年，不等以斯帖開口，主動說道：“我聽楚年的。”

楚年茫然，夾在他和以斯帖中間不知所措，只得勸告以斯帖：“師父，你不能對他這樣，他……”

“我知道。”以斯帖的敵意全然沒有收斂，反而越來越盛，“我只是想跟他聊聊。”

李朗很自然地把皮球再度踢給楚年：“你願意讓我跟他談嗎？”

這是我能做主的嗎？！楚年耷拉着老臉，把以斯帖推到角落處，小聲質問：“師父你幹啥啊？我倆說話你也聽見了，你難道還不清楚他是什麽身份嗎？”

以斯帖彎下腰，咬着牙根問：“你倆去約會了？”

楚年悚然一驚：“何以見得！”

以斯帖大手按住了她的腦瓜頂，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他是什麽人，我只想告訴你，不要跟他做交易。我們這群爛人不值得你付出這麽多。”

說着他又睨了李朗一眼，在楚年耳邊嘀咕道：“我認識何海和趙啓辰，待會兒你把那小子支開，我告訴你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