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你們在醋個什麽？

第082章 你們在醋個什麽？

鐘樓上寒風陣陣, 楚年盯着諾林這個将将到她腰間的“金色小土豆”，越等越詫異。因為她只看到諾林在屏幕上敲個不停，皺着眉頭一副很嚴肅的樣子, 卻遲遲沒等到諾林說“成了”。*

這小子別是在拖延時間吧？楚年一言難盡地看着諾林咬着嘴唇, 時而冷笑, 時而若有所思，表情生動豐富仿佛在表演默劇。

諾林全然沒意識到楚年已經快把他的後腦勺盯穿了，他正一門心思地跟李朗鬥法。不得不說, 李朗的反撲異常兇猛，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李朗那青筋暴起的雙手在飛速敲打代碼, 對他圍追堵截。

有意思……諾林越戰越勇, 且漸漸忘乎所以。楚年默默探頭瞅了一眼他的屏幕, 一丁點都看不懂。又擡頭望了望天，也猜不出現在是什麽時間。

“諾林, 你再不行動，雷沙都要洗洗睡了。”楚年頓了頓，“我倒是不介意踹他被窩, 但我怕我朋友等急了。”

她能猜到, 以斯帖和約翰發現她失蹤後會多麽得驚慌失措。而且他們會猜只有諾林和國王有隔空轉移人的能力。萬一他們豁出老命闖皇宮, 可就麻煩大了。

“馬上就好。”諾林嘴上說着，手速越來越快。他現在沒法分心, 因為李朗已經抓住了他這個分|身的數據，萬一把他從頭删到尾，再做個分身還得好幾天。

而且，李朗拿出了他很感興趣的東西——

這就是以探之籠？諾林死死盯着屏幕, 露出了貪婪的笑容。他早就聽說過，有個監管者發明了一個號稱能将高風險病毒完全隔殺的程序。這種程序會制造一個具有高僞裝能力的“牢籠”, 在病毒體尚未察覺到的情況下，斬斷其根系，将之困在牢籠中一點點消殺。

他曾經接觸過被以探之籠困住的“病毒體”，且險些被監管者們發現。當時他就在猜測，到底是哪位天才發明出了這麽棘手的東西。如今總算是與之正面交鋒了，算是“命運的邂逅”。

高手遇高手總是驚心動魄，一場圍繞着代碼的較量演繹得愈發激烈。然而在旁觀者楚某人看來，她只覺得諾林這表情像是羊癫瘋，得離遠點，別被白沫子濺在身上。

話說李朗怎麽還不追過來？難不成是被發現了？

算了，這倆腦子有包的爺們都不靠譜。楚年搓搓手，解下腰帶，死死綁住了短刀的刀柄。然後再度爬上了鐘樓頂端。

她站在頂端遙遙看向陽臺鏈接着的房間。裏面隐約能看見壁爐和沙發，像是個客廳。不遠處有個房門，應當是通往裏面的卧室。

合着還是個豪華套間。楚年腹诽着，握着腰帶将短刀掄了起來，向前一抛。短刀橫着卡進了陽臺欄杆的縫隙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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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拽了拽，确認短刀很結實，不會被輕易折斷。于是她把腰帶往手上纏繞了幾圈，然後一個助跑，蕩向陽臺，再抓着腰帶往上爬，最後成功地抓住了欄杆。

她的小短腿在空中用力蛙泳着，試圖用她那并不怎麽優秀的引體向上能力爬上去，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最後還是跟個臘腸似的在空中蕩悠了起來。

而此時諾林終于抵擋住了李朗的以探之籠，長長松了一口氣，一擡頭，驚覺楚年已經挂在了半空中，頓時慌張地跑了過去，努力托她的腳：“公主殿下，你怎麽想不開了！”

楚年咬牙切齒地蹬着腳：“你倒是把我傳送進去啊！”

諾林當即打開界面，一邊連連感慨：“公主殿下，是我的疏忽，竟沒顧及到你是如此得焦急！我定然要向您請罪，還望您……”

諾林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串話，最後一點按鈕，楚年只感覺身體一輕，嗖地飛了起來，徑直撞向眼前的玻璃門，吓得她慌忙捂住了臉。下一瞬卻直接穿了過去。

待她終于踩在了松軟的地毯上，她那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髒才咽了回去。諾林緊随其後，走到她面前，一鞠躬，做了個“請”的動作。

楚年忍着惡心握着刀進了卧室，迎面是淩亂的大床和散落一地的衣物，雷沙已然不知去向。

其實楚年剛開始跟諾林對話，就被雷沙聽見了。畢竟雷沙不是個聾子，他倆在雷沙的窗戶底下嘀嘀咕咕，當着他的面想辦法殺他，着實是不把他當人看了。所以雷沙腳底抹油溜了，向國王所在的房間而去。

“公主殿下，看來我們來晚了一步。”諾林倍感可惜地哀嘆道。

楚年緩緩轉過身來，輕輕按住了他的腦瓜頂，笑着問：“你剛剛磨磨蹭蹭得幹什麽呢？嗯？”

楚年的手指一收縮，諾林就感自己的頭骨正在咔咔作響。他尴尬地辯解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等一下，我幫你追查他的下落……”

說着他又在屏幕上敲了起來，然後他震驚地發現，就在剛剛這一分鐘，李朗已經切斷了他的數據源，他無法調出皇宮的地圖了。

糟糕……諾林心虛地睨向楚年，見楚年的笑容核善無比，不禁覺得自己這具分身可能要當場坐化，忙露出小心翼翼的笑容試圖感化楚年：“我……我遇到了……麻煩……我需要一點時間……”

楚年笑容更甚，輕輕拍了拍他的小臉蛋：“小諾林，不要害怕，姐姐一點都不生氣。姐姐給你三分鐘的時間，你要是找不到雷沙呢，姐姐就把你剁成肉餡子，好不好呀？”

諾林打了個激靈，開始瘋狂盲打鍵盤，眼睛一直盯着楚年，生怕她下一瞬一個暴起把他捅成篩子。要知道他這具分|身跟他的本體痛覺相連，他可不想再體驗一次被千刀萬剮的感覺了。

真讨厭啊，早知道不挑釁這個叫李朗的監管者了，害得小公主對我的信任度又下降了……

楚年一直不知道，諾林為自己安裝了一個小程序。他可以看到別人對他的好感度，以及那個人的實時情緒變化。

現在楚年對他的好感度已經有1%跌回了0%，情緒值中“憤怒”占據了70%，而可怕的是，楚年仍在笑，像是要笑着面對人生的不如意，然後突然發瘋撕碎他。

許是求生的欲望激發了諾林的最高潛力，他以連自己都驚喜異常的速度掙脫了李朗布置的“牢籠”，調出地圖，指着上面一個正在不斷閃爍的紅點獻寶似的給楚年看：“你看，雷沙在這裏，我帶你傳送過去。”

說着他向楚年伸出了手，卻不想楚年迅速後退了半步，避開了他。

諾林的笑容僵在臉上，突然發現楚年的好感度竟突破了他設置的最低值，降低到了負數——-80%。他先是不敢置信，後難掩狂喜。因為這意味着楚年反侵了他制作的程序。

看來，我的公主殿下有着驚人的同化能力……諾林低下頭，遮掩眼神中的興奮，雙手背至背後攥緊，攢了一手心的汗。

楚年忽然也不急着殺雷沙了，畢竟諾林更麻煩點。她尋了個沙發坐定，凝視着他：“我累了，不想折騰了。你去殺了雷沙，我就信你。”

諾林怔了怔，旋即露出了無奈的笑容：“目前的我做不到。他是王國的成員，也是公主游戲中的一環。我跟國王簽署了契約，在他不違反規則的情況下，我無法抹殺他。”

楚年雙腿交疊，又說道：“那你倒是做點什麽，讓我信任你。”

諾林卻很是無賴地笑着反問道：“我會證明的。不過，如此聰明得你，應該明白，與我合作，你會得到更多。”

楚年搖搖頭：“你太危險了。”

諾林聳肩：“李朗不危險嗎？”

楚年笑而不語，露出了“你覺得呢”的譏嘲表情。

李朗危險嗎？當然危險。但是李朗跟諾林比起來，太容易被看破了。李朗雖然經常繃着臉，看上去像是個冷酷無情之人，實則單純得要命。幾句話就能将他撩撥得老臉通紅，或者氣急敗壞。

但諾林是個純瘋子。瘋子的行為邏輯是不可測的。作為發瘋專業戶，楚年深有體會。

“你的阈值還好嗎？”楚年點了點額頭，“是不是快突破了。”

諾林俏皮地眨眨眼：“不，已經突破了。”

楚年愕然，就見諾林學着她的坐姿，翹着二郎腿，攤手問道：“正常人才有阈值，而瘋子的阈值是不可被捕捉的。所謂天才在左瘋子在右，中間，則是自由。”

說着他撐着下巴問楚年：“公主殿下，你不受阈值桎梏，你本可以到達比現在更高的高度。可惜你被凡人的庸事擾亂了心緒。”

楚年不解，剛要發問，諾林突然在空中點了一下。緊接着，一個畫面憑空浮現。畫面中，李朗雙目赤紅，瞳仁變成了黑色，周身纏繞着黑霧，身形搖晃，雙手卻仍拼命敲擊着代碼。

楚年驚悸而起，大聲質問：“你做了什麽！”

諾林笑笑，手指在唇邊噓了一聲：“你幹嘛這麽緊張？難不成你不想讓他死？真奇怪，你對他也沒有多少的好感吧？”

說着他劃拉着操作界面，忽然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是因為可笑的道德感。”

楚年握着短刀，一言不發。諾林則對她露出了鼓勵的笑容，仿佛在說“求我放過他啊”。

諾林看穿了楚年對李朗的感情，不是愛情，不是友誼，而是一種奇怪的“病友”情意。楚年在同情李朗，盡管她自己沒發現，但是楚年的潛意識裏認為李朗和她都是被世界所困的兩個苦命人。所以她雖然戒備李朗，但從沒想過殺死李朗。

這種關系在諾林眼中，可笑至極。他甚至有點憐憫楚年居然還對李朗留有同情。要知道李朗對楚年而言是高位面的上位者，動動手指就能殺了楚年珍惜的朋友們，楚年拿什麽同情他呢？

所以他打算利用一下李朗，看看楚年能不能做出正确的選擇。如果楚年真的為了李朗向他求情，他會大失所望。然後以強制手段剝奪楚年的道德值。如果沒有……

那你更加地完美無瑕。

楚年定定地望着畫面中李朗那副即将崩潰的樣子，皺了皺眉，捏住了脖子上的項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諾林後，對着項鏈大聲說：

“李朗，諾林在我這裏，你打算把他片成幾片？我都聽你的。”

諾林一僵，猛然看向畫面。只見李朗忽然手中一滞，眼中的黑霧迅速消退，繼而緩緩坐在了地面上，像是劫後餘生般長舒一口氣，喉結上下滾動了一陣，啞聲說：

“你随意……”

寒光一閃，楚年的尖刀紮進了諾林的胳膊。諾林吃痛，被迫收起了控制界面。看着血流如注的傷口，擠出一抹冷飕飕的笑容：“你……真不愧是諾亞的至高之作……”

他萬沒想到，楚年居然一句話就讓李朗冷靜了下來，可見楚年的洞察力太可怕了，對人性的參悟也把持得精準無比。

楚年狠狠抵着短刀，審視着他的雙眼：“諾林，我問你，你的目的是什麽？”

諾林鎮定自若地向外推着刀，手勁出人意料得驚人：“與你相同。我要解放全人類。”

楚年垂眸，又問：“那，沒有道德值的你，還算是人類嗎？非人類的你，又如何解放全人類？”

諾林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太聰明的女人，很難纏，但是最有魅力。”

說罷他伸出手，輕輕撫摸楚年的面頰。楚年一激靈，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拔出短刀迅速後退。

“你說得對。我不是什麽英雄。”諾林輕輕一抹，傷口迅速消失。他站起身來，優雅地正了正衣衫，稚嫩的臉上露出了惡意的笑，說出的話更是令人脊背生寒：

“楚年，你知道該如何培養一個統治者嗎？”

“挑選出一群健康的嬰兒，殺掉他們的父母，讓他們喪失依賴心；把他們扔在荒野裏，物競天擇，篩出生命力最強大的個體。”

“然後，教給他們人性的良善，讓他們先愛上這個世界，再毀掉那個他最愛的人。”

“如果他仍然對這個世界報以期待，那就用戰争，傷病，背叛，以及所有人性的醜惡浸泡他，直到他麻木不仁，卻仍因最初的善良而擔負着重責。”

“于是……他将成為最清醒，最強大，最完美的君王。”

諾林向她微微鞠躬，以歌劇般的腔調說道：“我的公主，在你登上王位前，你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