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合作

第091章 合作

合作？這倒是個令人舒服的詞。

楚年饒有興趣地盯着李朗：“說來聽聽。”

李朗活動了一下手指, 語氣一如既往地平緩：“我希望借由你與何海方面取得聯系。”

楚年皺眉，這個想法讓她不得不心生警惕。何海和趙啓辰方面很顯然不是監管者的同盟，他們雙方對待罅間和先驅者的态度大相徑庭。李朗作為監管者, 提出向一個與他們的理念完全相反的高等文明取得聯絡, 動機值得考量。

然而李朗接下來的一句話令她徹底大腦宕機。

“相應的, 我希望你能幹涉我所在的空間。”李朗頓了頓，“我想讓你同化監管者。”

楚年差點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她雖然能想象得到李朗的心态應當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當李朗鄭重其事地說出了這麽個提議時, 她還是被結結實實地吓了一大跳。

“你是認真的嗎？”楚年小心試探着，“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李朗點了點頭：“意味着我徹底背叛了監管者。我将一個未知的異世界生命體帶入了我所在的世界。最壞的結果是, 導致一個文明的覆滅。”

楚年愕然：“那你還……”

李朗答得平靜：“因為就算沒有外來文明的介入, 我們這群所謂的新人類也将走向覆滅。我想賭一次。”

說着他打開了操作界面：“這是我計算的人類會在多久後徹底滅亡, 我得出的結論是三十年。我們現在已經失去了繁衍能力，我們的軀體也并非永生, 每隔五十年我們需要更換熔心。但是，我研究不出熔心的材料。”

楚年聽得大腦褶皺都快平了：“熔心……好吧，我将它理解成維持你們生命的一個重要的東西。那最初給你們換上熔心的人呢？”

李朗自嘲地輕笑一聲：“是使者。他沉睡了一百五十多年了, 無人知曉他下一次蘇醒是什麽時候。”

楚年被這驚人的數字驚得一哆嗦：“所以你多大了？你別告訴我你已經一百五十多歲了。”

哪知李朗竟點了點頭：“使者沉睡前創造了我們。而我們也确實已經工作了一百五十多年了。”

楚年深吸一口氣, 誠懇地回答道：“從你的外形到你的心智, 一點都不像是飽經風霜的老人家。”

李朗當即反駁道：“我們的壽命遠長于原住民，我在監管者中只算是青年人。至于你說心智, 我的智力評分是189，我是天才。”

楚年汗顏，心想你都能把“我是天才”這種幼稚的話說出口了，你還說你的心智沒問題。

不過……當了一百五十年的社畜, 他居然還能保持着理智，他真的, 我哭死。

楚年默默吐槽着，李朗則趁機追加了條件：“我想跟何海他們取得聯系，只是源于對科學的向往。我懷疑是他們創造了你，如果他們能造出載體讓你來到我所在的維度……”

楚年忽然捏住了他的嘴巴：“停一下。你圖什麽？你難不成要拯救你的同胞們？”

李朗被捏成了金魚嘴，艱難地回答道：“我沒那麽偉大，我想拯救的是我自己。”

楚年松開了手，跟李朗四目相對了半天，期待着李朗能把話說得更直白一些，然而李朗的眉頭跳了跳，最終憋出一句：

“我想天天吃草莓派。”

“你會得糖尿病的……不，這不是重點。”楚年費解地靠在椅子上，“我能理解為你向往着重現黃金紀的繁榮嗎？可我沒那麽大的能耐改變你所在的世界的生态環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的物資短缺完全是因為環境崩潰吧？”

李朗老實巴交地點點頭：“是，也不是。其實早在使者沉睡前，我們就在計劃前往下一個家園。可惜……”

他頓住，眼睛飄向桌子上的面包，剛想拿，被楚年拍了下手背，只能悻悻然地收回手：“可惜，經過我的計算，制造出飛船，再前往那個星球，需要三百七十八年。”

楚年猶豫半天後極其小心地問道：“所以地球嗝屁了是嗎？”

李朗搖搖頭：“不清楚，我沒走出過基地樓。我只聽說外面已經成了一片荒蕪。”

楚年頓時戰術後仰：“你別告訴我，人類世界只剩下一棟樓的活人了。”

李朗迅速拿了個面包：“很可惜，确實如此。所以你理解了嗎，如果你真的能把先驅者們同化成有自我意識的真正的人類，人類才能免于滅亡。”

楚年說不出話來，看着李朗吭哧吭哧地啃着面包，噎得直皺眉頭，很沒出息地給他拿了點溫水喝，然後小心翼翼地問：“有個問題你考慮過沒有，我不是人類，被我同化後，等同于機器人感染了逆維病毒……”

李朗慢條斯理地吸溜着水，一瞬間确實有了老人家的做派，“你為什麽要否定自己是人類？”

他盯着楚年的眼睛，淺色的眸子裏沒有絲毫的戲谑：楚年，你想當人類嗎？”

楚年愣住，呆愣地點了下頭：“我想當人類。”

“那就好。”李朗似是松了口氣，“其實我評測過你的意識和行為，你是兩個世界裏最接近人類的存在。”

楚年茫然地想了許久，忽然問：“除了我，你還接觸過別的逆維生命體嗎？”

李朗遲疑地搖了下頭：“你難道想去找你的同胞？”

楚年沉默了。她現在缺乏的是歸屬感。她不是人類，而是“成精的紙片人”，所以她很怕有朝一日她不被人類所接納。

不過……

“如果我對于人類而言，真的很重要，那我要嘗試一下。”她笑得憨裏憨氣，“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楚年是一個心很大的家夥，她奉行着“存在必有意義”。她這個成精的紙片人落入了罅間，必定肩負着某種特殊的使命。

“所以這果然是我的主線任務哎！”她擡頭望向李朗，“真不錯。我覺醒了這麽久，可算接到主線任務了。”

李朗怔然。他又在楚年的眼睛裏看見了他們所缺少的東西。楚年的眼睛總是很亮，令他懷疑裏面是不是藏了個微縮的小顯示屏，能映出她的情緒以及望着的那個人的影子。光是與之對視，就會沉溺進去。

“你如果不願意，也可以……就這麽生活下去。”

李朗的語氣有些慌亂，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說出這種奇怪的話。他只是忍不住去想，這一切對于楚年而言真的公平嗎？

就算人類真的被拯救，楚年從中獲得的遠比犧牲的要少。她完全可以不管人類的死活，作為一個逆維生命體在罅間生活下去。她的能力很強大，她可以在罅間活得很舒服，甚至令其他監管者們都察覺不到異樣。

可一旦她上了自己的賊船，她就要冒着被監管者們圍殺的危險。要知道那群“S”級不可能接受所謂的“同化實驗”，比起人類的未來，他們更想要的是手中的權利和眼下的穩定。

而且大部分監管者還做着“使者”會蘇醒的美夢，如果叫他們發現有人背叛了使者……

李朗揉了下眉頭。一旦事情敗露，他的下場應該不會是簡單的抹殺，因為“S”級們需要他的智力。他應該會被送進“腦工廠”，剝奪軀體，只留下大腦，改造成為中樞處理器，繼續工作。

這種結局，他每次設想起來都會生理性惡心。所以他真的不強求楚年會同意他的提議。

然而楚年依舊沒有改了主意，也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抿了一口：“可我不想就這麽活下去。”

當初她沒能留下那只白天鵝，她耿耿于懷至今。現在她在沼澤中看見了一整群天鵝，哪怕是一線生機，她也要拼盡全力。

李朗垂下頭，喉結滾動了一瞬：“好。”

楚年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好像握住了自己肩負的使命：“所以，你打算怎麽聯絡上何海？”

李朗頓住，茫然地問她：“你不知道怎麽聯絡他們嗎？”

楚年戰術後仰：“我怎麽知道！”

二人陷入了尴尬的大眼瞪小眼。這可好了，剛剛豪言壯志、視死如歸了大半天，偉大的計劃第一步就劈了叉。

“你之前怎麽聯系上他們的。”李朗大惑不解，“還是說他們單向聯系的你？”

楚年想了又想：“我昏迷後他們主動連接上我的波長……”

她眼睛一亮，啪地打了個響指：“我懂了！我得瀕死了才行！”

說着她拔出刀就要抹脖子，吓得李朗竄了起來，直接一個空手奪白刃：“住手！”

“我又不會死！”楚年卻不依不饒，“這樣吧，咱倆去浴室，我躺浴缸裏死，不然會弄髒地板。”

李朗的臉都青了，努力按下她躁動的胳膊：“你等等！你讓我想想！”

他可不敢讓楚年玩命。先不說成功率多少，萬一以斯帖和約翰醒來，看見這麽個兇案現場，那他得被活剮。

“你說瀕死後才能連上波長……”李朗若有所思，“也就是說，他們的波長頻率接近于……零赫茲。如果是這樣，我可以嘗試着去尋找他們的波長。”

說着他打開界面迅速畫起了圖紙：“這樣，你等我幾天，我會盡快嘗試着做一個通訊器。我要實現跟他們對待雙向聯絡。”

楚年也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麽，只能本着對技術宅的認可，捧場地連連應着：“好的。”

李朗心裏有股子悸動。這項工作比當監管者可有趣多了，他在挑戰他所在的文明的科學的極限。如果他成功了，他将成為一個擺渡者，帶人類遠離腐爛的泥潭。

“很高興你能信任我。”李朗忽然站了起來，“不過我需要你更高限度的信任。你明白的，我們的性命捆綁在了一起。”

說着他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我有點冷，我能要個毯子嗎？”

楚年點點頭，為了不吵醒以斯帖，蹑手蹑腳地去了地下室，從地下室裏的簡易衣櫃中拿出了一件長風衣，遞給李朗：“給你，這個我洗幹淨了。”

李朗接過風衣，眼神瞬間柔和無比：“謝謝。”

這是之前楚年買給他的那件厚風衣，料子很軟，且很修身，他非常喜歡。

只不過他現在的軀體比之前那個瘦了一圈，風衣裹在身上有點空蕩蕩，袖口直鑽涼風。

“我真懷疑你營養不良。”楚年進廚房煮牛奶，随口問道，“你能變胖嗎？”

“有點難。”李朗捏了捏自己跟樹枝似的胳膊，“我們雖然也有體型變化，但是我們平時吃不到高熱量的東西。營養劑是按需供應的，多一支營養劑都得打長報告……”

很快，楚年端來牛奶，坐在沙發上看他拿出了一部手機，微微一怔。

“你的手機是不是已經扔了？”李朗摩擦着上面的手機殼上的小面具，“這個是複制品，我希望你……”

“我沒扔。”楚年從兜裏拿出了手機，“剛來這個王國的時候，我其實一直在期待你給我打電話。這樣我能趁機再黑你點裝備。”

李朗笑出了聲：“上面在調查我，我的那部手機被沒收了。他們沒查出什麽，但是……”

他打開手機，給楚年看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女人，穿着白色的制服，棕發，尖下巴，綠眼睛，倒是個美人。

“她叫米娜，在平凡市的時候，你見過她的意識體。”李朗合上手機，語氣不悅，“她是個很麻煩的女人。根據我的評估，她非常敏感，且第六感很強，她尚未放棄調查我，你要小心她。”

楚年頓時抱住了抱枕：“李哥罩我。”

李朗靠在沙發上緩聲說：“S級一直在監視我，不過我也在監視他們。米娜的技術能力很差，智力是平均水準，但是她的EQ很高。她很擅長用話語蠱惑人心。我不會讓他們發現你，但是你也要小心點。我最近發現她正在塑造僞裝者，她可能要親自來罅間。”

說着他在手機上點了點。楚年手裏的手機忽然一陣震動，接收到了一個未知文件。

“下載。”李朗嘴角上揚，“你不是把我當裝備庫嗎？我再送你一樣禮物。”

楚年忙不疊地下載了未知的文件，下載剛完成，手機屏幕黑了一瞬，再重啓後，界面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我給它升級了，它現在更美觀了一點吧？”李朗老神在在地笑了笑，“你點擊那個心形圖标。”

楚年照做了。點擊後屏幕上先是出現了一個旋轉的圓圈，幾秒後，一道藍色的光線突然從手機蓋上的那個小面具裏射了出來，正落在李朗身上。

她吓了一跳，慌忙擡高手：“這什麽？”

李朗不緊不慢地說：“你把它對準我三秒。放心，這光線只有你能看見，別人看不到。”

楚年茫然地将手機重新舉好，用藍光照着李朗。三秒後，手機屏幕上突然刷新出了一個列表：

“種族：僞裝者

好感度：85

攻擊趨向：0

關系：親密

态度：對方想獲得你的好感”

楚年眼皮子狂跳：“啊？好感度85？對誰？我嗎？你這麽喜歡我嗎？”

李朗一僵，猛地搶過她的手機，低頭一看，眼睛呼啦大了一圈，叭嚓合上了手機蓋子，打牙縫裏擠出一句話：“程序還在調試中……”

楚年眨眨眼，歪頭望着他：“哦，好。”

李朗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把手機還給了她：“總之，這個程序能讓你檢測出對方的身份和對你的态度，也算是半個讀心能力。”

楚年甚感欣慰：“不愧是你。”

說着她拿着手機，踮着腳進了卧室，對着正在床上休眠的約翰就是一照，屏幕上立刻顯示出了數據：

“種族：先驅者

好感度：99

攻擊趨向：0

關系：親密

态度：無法偵測”

“睡着的人沒法偵測到他們的态度，因為他們的元點不活躍。”李朗适時地小聲提醒着。

楚年關上卧室門，興致勃勃地去了地下室。

以斯帖正在角落的沙發上睡得呼哧帶喘，楚年屏息凝神地舉着手機檢測着，沒多時，手機屏幕上赫然出現了：

“種族：先驅者

好感度：100

攻擊趨向：20

關系：親密

态度：對方正在疑惑”

啊？楚年茫然地眨眨眼，這時手機屏幕上的數據又變了：

“種族：先驅者

好感度：100

攻擊趨向：30

關系：親密

态度：對方覺得你很煩”

……？？

“這玩意壞了吧？”楚年小聲與李朗嘀咕着，“不是說檢測不出正在睡覺的……”

“你倆能出去說悄悄話嗎？”這時以斯帖突然跟說夢話似的低聲嘟囔道，“密謀得全世界都要知道了…很吵……”

楚年悚然一驚，剛要扭頭逃跑，突然又賤兮兮地轉過身來，對他閃爍星光眼：“哇，好感度100哎，師父，你好愛我，我好感動。”

以斯帖緩緩睜開了眼睛，渾身過着酒氣，幽幽地望着她，一言不發。

楚年低下頭，發現屏幕上的字又變了：

“種族：先驅者

好感度：100

攻擊趨向：90

關系：親密

态度：警告！警告！對方想當你爸爸！”

……啊？

楚年尚未反應過來，李朗提着她的後衣領子竄出了屋，避開了以斯帖扔來的兩個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