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叫叔叔
第0004章 叫叔叔
方斐周末沒去赴約,沒道理往親爹的男朋友身邊紮,他戒奶很久了,張旭堯那樣的大胸也不行。
那晚之後他反複對靈魂進行了洗滌,将暗戳戳的不齒心思都抛出了腦外,重新拾起了淪喪的道德。
方斐今年大二,課業之餘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勤工儉學。今日周末,咖啡廳三三兩兩坐着人,角落裏那張預定的位置一直空着,桌上的玫瑰倒是嬌豔。
手中的餐布順着杯口轉了一圈,店門上挂着的風鈴響了起來。
“歡迎光臨。”方斐挂上了職業笑容,擡眼看到推門而入的客人時,漏出了詫異的表情,“爸,你怎麽來了?”
臨近十點的最後五分鐘,方書玉手裏捧着一束黃色的菊花,走進咖啡廳,他穿着中規中矩的白色襯衫和黑色的直筒褲子,略長的碎發遮住眉眼,乍一看像是清清爽爽的大學生。
方斐的面相随了方書玉七八成,幹淨、柔和,溫溫潤潤,只有眼睛不像,方書玉眼波溫柔,方斐卻帶着擰巴的乖。
咖啡館靜谧,方書玉壓低聲音:“我和你張叔叔約了十點在這見面。”
張叔叔?方斐一怔,老師、後爸加叔叔,怎麽縮略組合?他搖了搖頭,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菊花用報紙裹着,細看挺好看的。方斐迎上去,微微皺眉:“爸,你約會去殡葬用品店買打折的菊花?”
方書玉有一把好嗓子,聽起來像摸了一把天上的雲:“花很好看也新鮮,幫我收起來,我一會兒帶回家。”
方書玉每天買菜會路過幾家殡葬用品店,偶爾遇到打折的菊花會買上兩朵,他不嫌晦氣,只是愛花,插在房間的角落,看上兩眼賞心悅目。
方書玉落座,背對着門口,馬上快十點,張旭堯還沒到。
方斐盯着手機上的時間,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相冊的圖标,彈出的第一張圖片就是張旭堯的證件照。
免冠寸照,學校建檔時使用,幾天前張旭堯将照片發給了方斐讓他幫忙改一下背景顏色。
張旭堯不常笑,照片上也一樣,方斐上高中時,張旭堯在學生口中的綽號是“狗爺”,嚴厲、臉臭、很狗,但惹不起。方斐望着照片中那雙沒什麽溫度的眼睛,表示認同。
“把我的照片放在菊花前,這是向遺像告別呢?”
不鹹不淡的聲音在方斐身後響起,驚得他渾身一抖。
“沒有,別瞎說。”方斐息了屏幕,手機背在身後,又将吧臺上的菊花推遠,“狗……張旭堯,你遲到了,這樣很沒禮貌。”
張旭堯擡起手腕點了點腕表:“壓點,沒遲到,菊花收了吧,不就是攪黃一個對象嗎,我罪不至死。”
他向咖啡廳中望了一眼,看到了方書玉的背影,遠遠瞧着有些像方斐。
“你一會兒收收你的臭臉……溫柔一點,我爸……挺喜歡你的。”方斐看着吧臺上大理石錯亂的花紋小聲叮囑。
張旭堯垂下眼睑靜默了片刻,然後拉開步子向方書玉走去,随便扔下了一句:“啰嗦。”
兩人過了招呼,落座、寒暄,張旭堯臉上确實帶了淡淡的笑意,比照片中顯得親切了許多,陽光穿過窗子落在方書玉蓬松柔軟的發絲上,像油畫用白色顏料描繪出的溫暖明朗。
方斐瞧了一眼,就別開目光忙起了手裏的事情。
飲品是其他店員送去的,年輕的女孩回來就趴在吧臺上興奮低語:“方斐,那是你爸爸?這麽年輕,我還以為是咱們學校的研究生,你長得可真像你爸,基因太好了吧?”女孩向方斐身邊一湊,“斐,我對你爸心動了,你叫聲媽媽來聽。”
方斐無奈地看了女孩一眼,輕聲威脅:“我會向你男朋友告狀的。”
女孩眼皮一翻,笑着拿出手機給男友發語音:“方斐的爸爸長得特別帥,我想給方斐當媽你同意嗎?”
對面秒回了一段音頻:“那下回讓方斐叫我叔叔,你跟誰不重要,輩分不能差了。”
女孩扔了手機,滿臉促狹地問方斐:“還告狀嗎?”
方斐看着手機嘆了一口氣,搖搖頭:“不告了。”
“說到告狀……”女孩向角落裏的寸頭男人擡了擡下巴,“那人誰啊?他一直在向你爸告你的狀。”
“告我的狀?”方斐看了一眼張旭堯,見他手臂搭在桌子上,姿态随意松懶,倒是一副好脾性的樣子,“他都說我什麽了?有提到包嗎?”
沒等女孩回答,方斐的手機屏幕就跳出了一條信息:方斐,忙完工作你過來一下。
信息是方書玉發來的,方斐擡眼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
放下手中的方巾,方斐在便簽紙上寫下了兩個字推到女孩面前,然後繞出操作區,走向角落的那張餐臺。
“方斐,這什麽意思?”女孩揚了揚手中便簽紙。
方斐轉身:“你不是問那個男的是誰嗎,這是他的名字。”
女孩又看了一眼便簽,喃喃自語:“姓狗?”
方斐在圓形的餐臺前加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方書玉冷臉時也不見幾分厲色,責難的話裏帶了些無奈:“方斐,你最近又闖了什麽禍?”
方斐心裏怨恨張旭堯無事生非,想白他一眼,又因為距離太近,沒怎麽敢:“也……沒闖什麽禍,爸你說的是哪件啊?”
張旭堯喝了一口咖啡,完全沒有告密者的羞愧,齒間含着咖啡香,聲音聽在方斐耳中都是微苦的:“你的前前男友偷了人家的單反相機,讓你去頂罪那次。”
哦,不是包的事,但這件更嚴重。
方斐輕“啧”一聲,腳在蓋着幔布的桌下緩緩移動,頂上張旭堯的腳尖,輕輕踢了踢,有些讨好的意思,可還是沒能堵住對方的嘴:“還好,你還知道些利害關系,沒傻到在自己的檔案裏記上一筆案底。”
方斐快速點了一下頭:“我心裏有數,不會吃虧的。”
“那個男孩後期誣陷你,還不是張老師為你擺平的。”方書玉伸手扳了一下方斐的肩膀,讓他面對張旭堯,“還不謝謝張老師。”
四目相對,張旭堯依舊是那副無波無瀾的表情。方斐心裏罵了一句“告狀狗”,面上卻擠出一個笑容:“謝謝張老師,讓您費心了。”
方書玉開了一家規模很小的課後輔導中心,見天和糟心的孩子打交道,他有心讨教,便問:“張老師,你後來是怎麽處理的?”
翻起眼睑,張旭堯目光中都是誨人不倦的殷切:“做了做思想工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每一個字方斐都聽得懂,連起來卻理解困難,他最近在學罵人,心裏蹦出來一句“扯犢子呢”。
罵完,又覺得太粗俗,臉上微微一紅。
那日,張旭堯一腳将前前男友踹進了月季花叢,皮鞋踩在他的半邊臉上,用力向下一撚,讓另外的那半邊臉紮滿了花梗上的尖刺。
張旭堯摘了煙,拇指彈了彈煙蒂,帶着餘溫的煙灰撲簌簌地落在腳下人的眼睫上。
方斐還記得那天前前男友的哭嚎與求饒,以及張旭堯将帶火的香煙扔進踩着的那束頭發中的冷漠。
事後,方斐帶着手套将壓倒的月季花一株一株地扶起,張旭堯坐在花壇邊玩掃雷,那是他唯一的娛樂項目,玩得很好,總能通關。
夕陽垂地,天角漾起霞光,溫柔的光線從鋼筋水泥的樓體後掙紮出來,落在嬌豔的月季花上。
“壓斷了一枝。”方斐坐在張旭堯身邊,用手指碰了碰花瓣。陽光斜照,将那枝花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張旭堯的褲子上,又慢慢攀上了他的襯衫,印在心口。
好像将花送給了張旭堯一樣,方斐想。
地雷被一顆一顆找到,方斐又坐近一點,他看着張旭堯的手機屏幕,在游戲最緊要關頭的時候使壞,将折斷的鮮花送到男人面前:“送你,謝謝。”
雷沒炸,那支花也舉了半天,張旭堯翻了支煙銜進嘴裏,才接過花随意敷衍了句“以後別惹事”,他低頭重新掃雷,夾着煙掐着花,手指不算靈活,最終還是炸了。
方書玉在桌子上敲了敲,喚回走神的方斐:“以後別惹事,去工作吧。”
方斐暗自翻了個白眼,兩個人說的話一字不差,這戀愛你們不談誰談?
他臨走時建議:“談情說愛,別再提我。”
十幾分鐘後,張旭堯率先離開,結賬後只在吧臺上輕拍了兩下,算是與方斐告了別。
方斐曾經照貓畫虎的學過,逼沒裝成,反倒鬧得不倫不類,有些尴尬。
方書玉離開時還沒忘自己那束菊花,接過方斐遞來的花,他那張過于年輕的臉上也出現了為人父親的滄桑:“方斐,我不知道你現在為什麽要做這些出格的事情,不管是叛逆還是獵奇,我只希望我的兒子能安全、快樂。”
方斐的目光落在菊花上,輕聲道:“我的路就讓我自己走吧,我現在……挺快樂的。”
方書玉一時無言,勉強調整了表情,說道:“張老師搬了新家,你有空過去幫忙搭搭手。”
剛剛重拾高貴靈魂的方斐拒絕:“我不去。”
“人家幫我們這麽多。”
“爸,你可以去。”
方書玉笑着說:“我那個補習班有多忙你也不是不知道,哪有時間過去,小斐……”
方斐不慌不忙地截斷親爹的話,指了一下吧臺中的女同事:“爸,她看上你了,想做我後媽。”
方書玉臉上出現了一瞬的空白,随即湧起紅霞,他攏緊菊花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有空回家吃飯。”
咖啡廳的門即将關上的時候,方斐叫住了門外方書玉,從窄窄的門縫中,他問:“你和張老師算是真的談上了?”
方書玉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室內女孩兒的目光,想了一會兒才回:“算吧,約了下周看電影。”
“挺好。”方斐提高唇角,笑着說,“那你就離某些人遠點吧。”
送走方書玉,方斐才有空看裝在口袋裏震動了兩次的手機。
信息是張旭堯發來的:每日計息五元。
第二條:一周一結。
方斐輕聲嘆氣,切換到方書玉的界面,發信息問:爸,我也想買些打折的菊花。
【作者有話說】
鐵子們求點海星,謝謝謝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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