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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第 39 章

【好大的官威啊, 嚴懲徹查!】

【現在什麽人都能當警察嗎?這種貨色都快騎到老百姓的頭上了!】

【必須嚴查,給社會一個交代。】

【學了一身的擒拿格鬥,全都用在打老百姓身上了。】

【敢在醫院毆打病人家屬, 不知道私下有多狂, 這是涉.黑吧。】

【如果不停職處理,那就是官官相護!】

【警察打人判幾年啊?】

蘇橋捏着手機, 網上抨擊的言論愈發惡劣,那雙澄澈的眸再次失了明銳的光澤。

她以為自己習慣了流言蜚語, 可再次被推向浪尖時, 還是有種随時都會被狠狠摔進地獄的錯覺。

正當出神時,紀南星一把抽走了她的手機,“別看了, 看多了只會更糟心。”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的道理大家都知道, 但又是如此的無奈, 平息輿論風波還需要時間處理。

等了一陣子,當時處理糾紛的兩名民警帶着鬧事者出現在調解室裏。

蘇橋擡眸看向鬧事者,面無表情最叫人難以捉摸,落在對方眼裏就成了無聲的警告。

事實上,她處于懵圈的狀态,滿腦子都在想着別的事,比如該怎麽做才能最大程度的降低輿論帶來的影響。

男人迎上她的目光又迅速埋下腦袋, 恢複理智後的忏悔莫及讓他看上去滄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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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池珏簽了諒解書免于他的賠償,但轉移拘留所的懲罰在所難免, 全家上下都指望他養家糊口, 孩子又還在醫院裏躺着, 如今斷了經濟來源,他比誰都急。

他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麽事, 只是害怕家裏人想不通,害怕又幹了得罪人的傻事。

其中一名民警帶着男人坐進椅子裏,“羅勇,你跟兩位警官聊一聊吧,也別緊張。”

羅勇老老實實地将雙手交握在桌前,惶然詢問:“我對自己做了什麽供認不諱,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那池醫生不是已經簽了諒解書嗎?”

循聲,二人面面相觑,幾乎同時在問話裏揣出輿論與他無關的事實。

紀南星便精簡了流程,“事後,你跟你的家屬聯系過嗎?”

“聯系過,這兩位警官都知道的,情況比較特殊,孩子剛做完手術,我老婆就是來報了個平安,但我們沒有聊別的事情。”

“除了你的妻子,還有誰來見過你嗎?”紀南星基于安全起見,便多問了一嘴。

“沒了,我被拘留的事沒敢告訴家裏的老人,實在怕他們擔心。”

男人矢口否認,他被關在派出所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下,人證監控具在,也沒什麽可懷疑的。

紀南星了然點點頭,看來可以排除鬧事者報複這一條思路。

她轉頭看向蘇橋,“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這番問訊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蘇橋擺擺手,起身準備離開,“我得去一趟醫院,調取完整的監控視頻,輿情通報時可以當做證明。”

“行,你去吧。”紀南星沒有阻攔,她打算回刑偵中心去網安科查一查IP地址,便叮囑着:“拿到監控趕緊回來,總還是要跟鄭局解釋一下的。”

“嗯,好。”

二人走到派出所的停車場。

正要取車時,一抹熟悉的身影從不遠處走來。

江查指尖勾着一枚小型U盤,早上看到視頻後,她便預判了所有,甚至精準的掐着時間出現在此處。

“二位是要回刑偵中心,還是要去醫院?”走到車前,她勾起唇角淡笑着疑問,那份不達眼底的笑意看起來有些瘆人。

紀南星鷹銳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瞬間明白了她的用意,便招呼着蘇橋:“看來你不用再跑一趟醫院了。”

蘇橋也明白發生了什麽,便沉默地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徑直坐了進去。

“江隊行動真是雷霆出擊。”紀南星的贊揚蘊着幾分玩味,甚至有點想要與之較量的意思。

“過獎了,我不想任何突發情況影響到專案組的計劃制定,畢竟蘇隊現在的身份特殊,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是不确定因素,更何況,她在網上已經造過好幾次正面負面都有的輿論,你不覺得她應該收斂點麽?”

江查的淡漠氣場和紀南星截然不同,那不是性格使然,更像是以前在毒窩裏卧底太久,造就了亦正亦邪的氣質,正如那晚緊急會議時的評價,她絕不是善茬。

紀南星抿直唇角,她聽得出江查平淡言語裏的埋怨,似在指責蘇橋還沒學會掩藏好自己的身份,但這份指責又像是在調侃她作為隊長在管人方面還需要進步,再往大了說,那便是對整個舟海刑偵隊的輕視。

蘇橋洩氣地靠在椅子裏,視線凝在窗外,她不解對立而站的兩位隊長在聊什麽,但以她對紀南星的了解,那陰郁的神色預示着她們聊得并不愉快。

她很自責,自責總是在給所有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沒過一會兒,二人先後拉開車門坐進。

狹窄的車廂,沉凝的氣氛讓蘇橋悶得心慌,她試圖打開車窗換換氣,身後倏爾傳來江查懶懶的聲音。

她端坐在後排,用着不緊不慢的語速将調查結果道出:“你們不必大費周章到處跑,我已經查出是誰幹的了。”

此話一出,紀南星扶在方向盤上的手攥緊,擠得指節泛着沒有血色的白。

蘇橋詫異反身回頭,目光定定地看向她。

“是誰?”

*

一個小時前。

“孩子還在ICU觀察,不過他母親在住院部,剛剛還跟我了解情況來着。”蕭明皓解釋着領了路,大概是想幫池珏碰碰運氣。

“我自己去找吧,你還要上門診,時間快來不及了。”池珏不想欠人情,她的時間很充裕,只要人在住院部,總是能碰上面的。

“稍微耽擱一下無妨,我是怕你單獨跟家屬會面,萬一又鬧出什麽幺蛾子,我也得算上一份責* 任。”

蕭明皓以為自己談吐是幽默的,可事實上他不太會說話,寥寥數語就把天給聊死了。

池珏沒再搭話,想着一會兒和孩子母親見面後該聊些什麽。

她有種預感,對方見到自己極有可能會反應過激,畢竟醫鬧鬧得沸沸揚揚,網絡和現實裏,太多人都巴巴望着等看好戲。

影響是雙重的,當輿論一邊倒的時候,指不定某一句話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對于一個普通家庭而言,眼下的困窘已經經不起更多的叨擾。

一切正如池珏所料。

那個成天醫院和家兩頭跑的女人在見到她時,寫盡疲憊的臉上浮起莫大的憎惡。

“你來幹什麽?你已經害得我們一家夠慘了!”女人的嗓音尖銳,帶着直擊鼓膜疼痛的效果。

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她堅定的認為池珏就是錯的,所以犀利的指責不需要糾結出對錯。

蕭明皓和稀泥,急忙安撫着:“池主任找你有事要談,你先冷靜點。”

“有什麽好談的?不是已經簽了諒解書嗎,怎麽現在又改主意了?”不知道女人的底氣從何而來,她吹胡子瞪眼,好像不用賠償已經萬事大吉,她也并不會感恩池珏不追究賠償是出于善心,而是本就應該這樣處理。

池珏來找女人的目的很簡單,就想問清楚網上的視頻跟她有沒有關系,可什麽話都還沒說,已經被劈頭蓋臉的吼了一頓,她塌下肩頭頓感無奈。

“她是受害者,也是救人的醫生,被你丈夫不明不白地推下樓,不追究賠償已經是對你們一家人最大的仁慈,你可以不感恩但不可以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池珏怔松,她沒想過會有誰能在此刻站出來替自己說話,但慶幸的是,有這樣的人出現了。

女人狐疑地望向池珏身後,被怼得一時語塞,正要極力反駁時,對方沒再給她發言的機會。

“我聽說,這位蕭醫生臨時接受你兒子的手術,是因為池醫生被推下樓後,第一時間想的還是求助他人趕緊救你兒子。”

江查才從安保科調取完事發監控視頻,她也是來找鬧事者的妻子,目的和池珏一樣。

不同的是,她在調取監控時無意間發現了有趣的一幕,來這一趟純粹是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

沒想到,竟然還會看到這麽一出無知者無理取鬧的戲碼。

“跟你有什麽關系,你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女人指着江查的鼻子低罵,鬧起矛盾,誰都不會認為自己理虧。

“我是警察,當有資格了解。”江查掏出證件示意,又轉身朝池珏微笑:“有什麽問題交給我來處理。”

池珏的印象中江查是陌生的,她并沒有在刑偵支隊見過這號人物。

只是覺得很親切,這種感受大概來源于蘇橋的職業,讓她對穿制服的人有着愛屋及烏的好感。

江查倒是對池珏不陌生,她已經在網上看過好幾次有關這位女醫生的視頻,起初是104國道救人,再後來交警總隊出的宣傳視頻,最後便是這些天輿論熱度不減的醫鬧事件。

她之所以關注池珏也是來源于蘇橋,基于專案組第二次行動處于籌備階段,她必須對今後的搭檔要有足夠的了解。

在蘇橋的人物關系背調裏,裝有一份池珏的關聯檔案。

池珏莞笑着拒絕:“沒事的警官,我只是想和患者家屬了解一些事,我可以自己處理。”

“如果沒猜錯,我們應該是想了解同一件事,你可以安安靜靜的旁聽。”池珏留給江查的印象不錯,所以她表現的也很是耐心。

說着,她轉頭看向女人,“請随我移步到休息區,咱們可以坐着慢慢聊。”

女人輕嗤一聲,杵在原地不想配合這番邀請。

江查是老刑警,教人配合這種事手段五花八門,有時候三言兩語唬一唬就能立竿見影。

她壓低了嗓音:“若是覺得這裏不合适,我也可以行使職權邀請你到刑偵支隊去喝杯茶,不過你應該不方便吧,畢竟孩子還在ICU裏。”

女人面色難堪,她聽得明白這是一句暗含敲打的話,只能負氣扭頭走向休息區。

蕭明皓見自己也派不上什麽用場,只能寒暄着離開:“池主任有什麽事,随時聯系我。”

池珏報以淡淡微笑,便尾随着江查走去。

江查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開場白上,徑直拿出手機,将備好的視頻展示在女人面前。

她開門見山:“我就問訊一件事,蘇警官打人的視頻是不是你發布到網上的?惡意造謠執行公務的警察,拒不承認甚至編造謊言欺騙警察,這都是要負刑事責任的,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考慮後果。”

女人投向屏幕的目光飄忽不定。

播放的視頻裏,她和戴着口罩、棒球帽的男人站在醫院花園的廊亭一角。

二人不知道聊了什麽,但能看出達成了某種協議,男人向她手機裏發送了文件。

江查故意放大畫面,盡管像素模糊,但聊天頁面裏的視頻圖案依稀能辨出。

當視頻播放到最後時,男人給她塞了一封厚實的牛皮信紙,不用猜也能明白裏面裝的是現金。

江查收回手機,挑了重點問訊:“能給我看看他給你發的是什麽視頻嗎?”

“這是我的隐私,憑什麽給你看?再說了,聊天記錄已經删除,什麽都看不到了,你們證明不了事情是我幹的!”

女人的語氣不如先前那般堅決,她不是慣犯,被警察盯上時,她的表現處處都是破綻。

江查虛眯着眼睛審視她的表情,不會撒謊的人,微表情與舉止上的局促是不攻自破的證明,甚至無須用上刑偵那套專業的手段,只需言語就能撼動她的謊言。

她就着手機在女人的面前晃了晃,“行,我可以不看他給你發的視頻,但你總要解釋一下,他為什麽給你錢吧?

當然,如果你執意不肯承認自己幹了什麽,我們會擴大證據的搜查,主動坦白和被動承認是兩種不同的結果,你最好權衡一下。

你的丈夫已經被拘留,兒子還在ICU,家裏應該還有老人要照顧吧?你說你犯了事,孩子怎麽辦,父母怎麽辦?”

池珏隐忍脾氣,壓着怒意質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的憤怒不是源自事件對蘇橋造成的影響有多大,而是自己極力容忍所有的遭遇,一心想着保護這個極盡破碎的家庭,但事實還是走向了她不願看到的結果。

女人面色愈加蒼白,她是被金錢迷了心竅,原本沒有想過接受那陌生人的示好,可那人吹了太多耳旁風,激起她對自己的遭遇憤憤不平。

丈夫轉入拘留所,就意味着家裏斷了經濟收入,兒子在ICU的花銷如流水,眼瞅着就要砸鍋賣鐵了,實在沒辦法才動了歪心思。

那信封裏包了兩萬塊,至少還能撐上幾天,想着發發視頻又不會違法,怎想到這麽快就有警察找上門來。

她雙手捂住疲憊的臉頰,最後一根弦繃斷時,天便也跟着塌了。

盡管她還沒有親口承認事是自己幹的,但那說不出是因為後悔,還是因為生活的重擔逼出的眼淚,已然向江查和池珏說明結果。

江查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她看着女人那雙皲裂生瘡的手,能明白日子過的有多艱難。

老實說,她手上的視頻并不能作為石錘的證據,畢竟缺乏第三方印證,但若順着線索追查,真相大白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她只是想借此勸動一個犯錯的人主動承認,至少能讓對方減輕一些懲罰。

她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離開了。

臨行前,她再次囑咐着:“盡快把醫院的事安排妥當,我希望在中午12點前能看到你出現在刑偵中心,可以視作你是主動認罪,這對從輕處理有好處。”

目送江查離開,池珏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麽。

她默默坐到女人身旁,靜靜聽着啜泣聲逐漸崩潰成嚎啕大哭。

她吃過苦,所以能在那瀕臨絕望的哭聲裏尋到苦澀的滋味,日子有時候太容易把人給壓碎。

不知道為什麽,有半分自責躍上心頭,若是那天執意給孩子手術時,再堅持一下,再好聲好氣一點,是不是這個家庭就不會走向破碎?

也許在認識蘇橋前,她從不會認為自己在職業判斷上有過什麽錯,一個醫生要忠于自己的判斷,更要堅持自己的判斷,但一個醫生也應該學會仁者仁心。

她第一次對自己的仁心産生了質疑。

*

“你說說你,處理個糾紛都能上熱搜,可把你給能耐的!那醫鬧是轄區派出所的事,你去瞎湊什麽熱鬧?”

鄭崇森狠狠敲着辦公桌,對着蘇橋就是一頓數落。

換做平時,他對這種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交警總隊剛發了宣傳視頻,又是年關将近的特殊時期,最主要的還是怕影響專案組的行動計劃。

此刻,辦公室裏回蕩着他的怒斥聲。

蘇橋背着雙手,被惡意挂上網絡她也是無辜的,可沒人會在意事實的經過,大家都等着一個合理的結果。

她有苦說不出,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吞。

“這事也不能全怪蘇橋,一看就是有人惡意扇動言論,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有一定的責任,是我管理失責造成的。”

紀南星适時站出來,問題還是出在醫鬧上,在民警遲遲不來解決的情況下,蘇橋作為警察完全有充分的理由去處理現場。

有太多因素共同促成事态的走向,誰都不能包攬所有的錯,但誰都不是沒錯。

“你少替她說話,我們占理歸占理,但影響也是影響,多大點事被鬧成這樣,都跟你們說了,快過年了降低案發率,你們就是這麽給我降低的?!”鄭崇森不給紀南星面子,氣上頭了,連着她也一起罵。

陪同一起彙報的還有江查。

此刻她坐在沙發裏,原本不想參與其中,畢竟她又不是舟海刑偵的人,但看着兩位隊長被罵成蔫吧腦袋的茄子,只好站起身借由要走岔開了話題,“領導,如果沒別的事,那我先告辭了。”

“你們今天得虧遇到了江查,不然怎會這麽快就把源頭給揪出來?”鄭崇森換了一副好臉色,他挺欣賞江查的,憑借一人之力就能把問題解決,這倒顯得自己兩個小徒弟很沒本事,“最近都在舟海吧?得空多來坐一坐,代我跟老鄭問個好。”

“鄭局別客氣,都是自己人,應該出手幫忙的。”

江查離開後,鄭崇森這下更氣了,氣得指着二人的鼻子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你們...”

紀南星塌下肩頭,犯嘀咕:“別氣了,當着人的面該罵的也罵完了吧。”

“你還好意思說,你看看人家的辦案能力。”鄭崇森叉着腰來回踱步,最後一拍桌子愠怒:“你們倆給我寫兩千字檢讨,考核獎金,內部通報批評!”

蘇橋當然認罰,她側頭看了眼滿臉恍然的紀隊,艱難地憋住笑。

紀南星冤得瞪直了眼,她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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