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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第 46 章
臨近午時的陽光透過枝葉層層疊疊的縫隙, 暖融融地落在蘇橋的臉上,卻又被濃烈的陰郁抹去了一切有關于溫暖的诠釋。
像是被過去種種不堪的記憶抽空了魂魄,那雙空洞的眸怎麽都襯不出明晰的光, 就連眼前隐忍心疼的身影也變得愈加模糊。
就這麽任由池珏替自己清理臉上的污穢, 她始終保持着垂頭倚靠圍臺的姿勢。
“走吧,我們去給媽媽上香, 乖。”池珏滿是後悔地抱住惶惶不安的小熊,她後悔自己沒能沖上前擋住那些推搡和辱罵。
自己沒有理由永遠躲在蘇橋的身後, 被她無條件的保護着。
在愛情的天平裏, 保護是需要彼此給予的,不然就失了衡。
當情緒産生共鳴時,蘇橋忍氣吞聲的痛全都映射在她的感官裏, 那種無法言說的悶慌感一直在胸口徘徊久久不散。
蘇橋舒展唇角, 努力揚起的笑釀着苦, 便顯得有些難看。
“抱歉,讓你擔心了。”她自責于不該讓女友看着如此不堪的一幕,也急于快些安撫那受驚的情緒。
“別說道歉的話,好麽?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事,都不是你該向我道歉的理由,我并沒有參與其中,但我不想你用這樣的方式傷害自己。”池珏語氣伴着早春的風, 将心疼埋怨統統揉碎,又裹着溫度捎進小熊的耳裏。
“還疼嗎?”她再次揉起蘇橋的額心, 相比那些不知緣由的困惑, 此刻她只在乎愛人還疼不疼。
“有你在就不疼了。”握住額前的手, 蘇橋愛惜地捧到臉頰上捂緊,承認自己不優秀的話就在嘴邊, 可又是如此的有口難開,比當着所有人的面狼狽磕頭還要艱難。
她遲疑了許久許久,才寥落地嘆息:“其實...我并沒有你看到的那麽好。”
牽着池珏,她再次陷入沉默,直到出現在母親的墓碑前,悵然的神色才稍稍得以松懈。
母親的墓在山腳第一排的最角落,相比外公的規模要顯得更舊更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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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角落也有角落的好,不容易被來來去去掃墓的人打擾。
臨近山崖的視野也相當開闊,可以一覽無遺兩山溝壑的景色。
春日來了,很快就能看見一片連着一片的農田翠綠盎然。
盡管墓旁栽了一棵不知名的樹,讓本就擁擠的一方天地很難容下更多的人。
但寂寥僻靜的一隅,有這麽一棵生長繁茂的樹陪伴,也許母親就不會太孤獨。
蘇橋拿着紙巾細細拭去墓碑上的灰塵,指尖拂過碑上的石墨遺像,就像是在輕撫母親不會再老去的面龐。
她的悲傷來得很陡然,就像平地一聲驚起的春雷,乍得每一根神經都在共振,牽扯着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
她皺緊眉頭,努力靠着呼吸來緩解濃烈的難受,可越是隐忍後勁越大,直到腿腳無力地滑跪到大理石臺上。
她的眉心緊緊貼在母親的遺像上,哭得很安靜,細微的啜泣聲淹沒在陡然刮來的一陣風裏。
卸下所有自我保護的防備、遭遇不公的委屈,只有面對媽媽的時候才敢毫無保留的通通洩出。
她想媽媽了,在人生遲遲無法走出的低谷裏,只能抱着冰冷的墓碑,祈讨着永遠都不會再得到的擁抱。
正如池珏說的那般,她沒辦法參與蘇橋的前半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愛人像被母親遺棄在世的小孩,除了哭泣好像什麽都辦不到,那種無助只有失去至親的人才能深解其意。
她的目光落在墓碑上的名字——慈母蘇瑾羨之墓,孝女蘇橋。
後知後覺,原來小熊是随母親姓的,疑惑也随之而來,父親去哪兒了?
想歸想,她沒敢問。
蘇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極力收斂着排山倒海而來的哀涼感。
她可憐巴巴地望着一旁的池珏,想說對不起讓你見笑了,但又乖順的沒有說出口。
池珏将點好的香送到她的面前,笑嗔着催促:“不給媽媽介紹一下我嗎?”
發洩之後的空虛使得蘇橋腦子有些宕機。
她愣愣的接過三支香,對着墓碑鞠躬,當真誠實的介紹起來:“媽媽,這是我的女朋友池珏,她對我很好,你要保佑我們長長久久,要保佑外婆長命百歲。”
“請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池珏溫婉的躬身承諾,将手中的香插進松軟的泥土裏。
到了燒紙錢的時刻,蘇橋下意識的将池珏護在身後,“這裏比較窄,別被煙熏到眼睛,交給我來燒就行。”
池珏喜歡小熊見縫插針式的關心在意,但還是努力的幫着燒紙,“沒事的,我也要盡一份孝心的,盡管我來遲了。”
一句來遲了,軟綿綿地打在蘇橋心上,不想池珏生出這份莫須有的自責,便揉着她的耳朵安慰:“我們明明是在正确的時間遇到了對的彼此,你來得剛剛好,怎麽能算遲?”
“昨晚外婆給我看媽媽的照片,但沒有聊起她的過去,其實我想聽你講媽媽的故事。”池珏燒掉手裏最後的紙錢,話題很自然的轉向蘇橋的母親。
蘇橋吐出積壓在心底的傷感,有些累了,便坐到墓前的大理石臺上。
燭火随着柔和的風搖曳,悠揚的青煙帶起她的思緒,一股股飄向看不見盡頭的遠方。
“我有兩個爸爸。”
這樣的開場令池珏意外,她不嫌石臺上的塵土,随意用手掃了掃便收緊外套陪着小熊坐下。
摟住那寬實的背,才發現不似以往那般挺拔有力。
她只能無聲的和小熊緊緊挨在一起,仿佛這樣就能替傷感的她驅散濃稠的悲哀。
蘇橋習慣了将愛人抱在懷裏,可這一次,她疲乏地将腦袋磕在女友的肩頭,好以借力讓自己能輕松幾分,因為這将是一場漫長且殘酷的回憶。
“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生父。
聽外婆說,媽媽懷上我的時候還沒結婚,那男人沒啥像樣的工作,可她就像是中了蠱的喜歡,罵也罵不散打也打不散,所以這段關系一直沒有得到外公的承認。
那個年代,女孩子的名聲比命重,外公又是軍人,怎會容忍這樣的關系,所以一氣之下把媽媽趕出了門。
在她身孕四個月的時候,那男人抛棄她跑了。
三親四戚跑來勸她服軟回家,說是只要把我打掉,她還是可以找到好人家。
外公強迫媽媽去醫院做引産手術的時候,外婆拼盡所才留下了我這條命,她是除了媽媽,唯一一個極力支持生下我的人。
你明白嗎?我是帶着全世界的不歡迎,來到這個世上的。”
池珏不知道蘇橋究竟蓄着多大的勇氣,才将這句話輕描淡寫的吐出。
她心疼,疼得紅着鼻子別開了頭。
在蘇橋還沒有哭泣前,她不能讓自己先破防,因為她是給予安慰的人,此刻只能抱住小熊的胳膊緊了又緊,“後來呢?”
“後來?那時候的法律還不夠健全,落戶口成了問題。
我的繼父是媽媽所有追求者裏最執着的一個,執着到被人笑話是接盤俠,執着到同意我随母姓,還是鐵了心的要和她在一起。
繼父不讓媽媽去外面找工作,所以常年在外賺錢養家,我不知道媽媽愛不愛他,但我知道他很愛我的母親,因為他一直把我當親生女兒撫養。
在我的記憶裏,他盡到了一個父親應盡的所有責任,短暫相處的那些年裏,我享受過最純粹的父愛,要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何德何能讓他對我視如己出?
可是在我14歲那年,繼父出車禍死在了高速路上,他是跑長途運輸的,那輛大貨車被撞得變了形,媽媽去認領屍體的時候,連個全屍都沒有。
那些親戚都說媽媽不愛繼父,不過是為讓我有個健全的家庭,才将就了這段婚姻。
可是有天晚上,媽媽鑽進我的被窩抱着我說,她再也不會幸福了,那一夜她是哭着睡着的。
媽媽以前是舞蹈老師,可是常年沒有外出工作,再要幹老本行已經很難了。
撫養我讀書生活處處都要錢,總不能一直是外公外婆的累贅吧,她開始四處找工* 作。
後來她找到了一份在酒店幹前臺的工作,能力不錯長得又漂亮,很快就當上了經理,偶爾的應酬慢慢變成了長期不着家,家庭收入倒是漸漸變得多了起來。
在我們母女倆生活剛有起色的時候,老天爺又給我們當頭一棒。
媽媽生病了,胃癌晚期。
全家都瞞了我,當我得知這個消息時,是在我剛剛結束高考的第二天,醫生說她活不過三個月。
我眼睜睜的看着她一天不如一天,起初還能喝下一碗粥,到後來什麽都吃不了,那麽那麽漂亮的女人最後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八月,她求着主治醫生加大化療藥的劑量,就是為了陪我去公安大學報到。
她看着學校莊嚴氣派的正門,拍着我的肩膀說——真好,終于熬到頭了。
不好,一點都不好。”
蘇橋泣不成聲,捂着臉還是哭得很安靜。
池珏抱着她的腦袋恍然無措,為什麽她愛的人要經歷這麽多的苦難,“我們不聊了,乖,我們回家好不好?”
蘇橋搖了搖頭,緩了緩濕熱的呼吸,從衣兜裏掏出了那張掉漆的銀.行.卡,故事還在走向絕望。
“媽媽是那年冬天離開的,她熬過了三個月,但沒能熬過那一年。
她故意沒有讓我回來見最後一面。
臨終前她跟外婆說,她希望我的記憶裏,她的模樣永遠停留在最漂亮的時候。
可這是我的遺憾啊。
我無數次的質問自己,全世界都不歡迎的蘇橋要是沒來到這個世上,蘇瑾羨現在是不是活成了她喜歡的樣子?
她可以不用為了撫養我而奔于生計,或許依舊在熱愛的舞臺上翩翩起舞,也可能正和一個懂得浪漫的男人家庭美滿。
她不應該要我的,搭上這短暫的一生,怎麽都不算值得。
那年治病幾乎掏空了家裏所有的積蓄,盡管公立學校不用交昂貴的學費,但生活上還是得要一筆不菲的支出。
我是靠外公外婆的養老金支撐完大學四年的。
我這一生為數不多的運氣,大概全都用在了進刑偵中心這件事上。
外公外婆年紀大了,住在老房子裏不方便,我拼了命的工作,掙破案的績效,努力存着工資,就想着有朝一日能攢夠買房子的首付錢,讓他們早點住上環境好一點的房子。
結果外公也沒能等到那一天,只留下我和外婆相依為命。
生活再次有起色的時候,這個家裏的人卻越來越少。
我很害怕,害怕外婆哪天也撒手人寰了,那這個世界上就真的只剩我一個人。
時間不等人的,她也苦了一輩子,我要讓她在過一天少一天的日子裏享到清福才行。
于是我陷入到工作存錢買房子的焦慮裏,一門心思也無法跳脫。
眼看着攢夠了十幾萬,結果房子漲價了,首付成了一串天文數字。
我想着那就再拼幾年,苦嘛,慢慢熬總能熬出甜頭的。
可我把事情搞砸了,徹底搞砸了。”
蘇橋捂着胸口呼吸急促,或許是痛心疾首,或許一股腦把這半生的苦難悉數洩出,她的情緒開始走向無法抑制的失控。
“蘇橋,你怎麽了?”池珏的眼角滑下平靜的淚,她還沒從那些哀傷的故事裏走出,被陡然急促的呼吸驚擾,她慌張的順着蘇橋的胸口将氣息撫平,“我們不說了...別說了...”
蘇橋太過壓抑的過去壓得她快要窒息,作為旁聽者都已是如此艱難,更何況那親身經歷的人,難以想象歲月裏走過的每一步都得承擔多大的疼痛,更無法想象她是如何扛下的所有。
“不...我已經隐瞞太久了,我不能再欺騙我的愛人,你聽我把話說完。”蘇橋不想池珏脫離她的懷抱,就像是害怕自己傾訴完害死隊友的事實後,池珏會變得陌生。
那樣的恐懼讓她滿身冰霜,她需要愛人給予足夠的溫暖,這樣才能一鼓作氣地撕開心裏的舊疤。
“剛剛你陪我去看的人叫敖淼,她是敖羽的妹妹,也曾是刑偵隊的警察。
那是兩年前的一場圍剿行動。
淼淼入隊一年,第一次參與這種大型抓捕行動,她是我手底下的人,所以執行任務時會随我一起。
大部隊在十七港集合,按照紀南星的指示,我們作為第二梯隊待命,不負責沖鋒陷陣。
當時雙方發生了激烈的火拼,現場亂得一塌糊塗,我在沒有收到任何指令的情況下,擅自帶着小隊潛進了火拼現場支援。
亂槍很快就把我的隊伍打散了,我和敖淼看見歹徒頭目負傷逃到集裝箱的夾道裏。
我起了私心,如果能把人迅速拿下,那就不只是獎金那麽簡單的事,也許未來将是平步青雲。
淼淼跟着我進了夾道,壘砌集裝箱的小道就像迷宮,我們在裏面穿行着尋找歹徒頭目的身影。
沒想到裏面還潛伏着其他人,那是陷阱,他們故意引誘警察入局的陷阱。
淼淼在一處拐角時沖到了我的前面,我根本來不及阻止,子彈全打在了她身上...她的血,我滿身都是她的血。
被推到醫院,眼看着已經到了搶救室的門口,可是她沒能撐住。
因為我的一己私欲,我害死了最信任我的人,她的背後還有一個本是幸福美滿的家庭...”
蘇橋麻木地看着遠方,機械性的回憶着當時的那一幕,腦海裏只剩黏膩的血紅色,因為敖淼的血濺在她的臉上,模糊了眼睛。
她呆滞得像一根木頭,捏着卡片的手卻用盡了全力,無聲的傾訴着迷惘的脆弱。
“我被罰到交警總隊當骁騎警,所有人都怪我急功近利,敖羽和他的父母對我恨之入骨,那些指指點點風言風語伴随着我日複一日。
我身上的污點是血色的,這輩子都洗不幹淨。
我找不到更好的補償方式,只能拿出所有的積蓄,還有外婆存在裏面的養老金,全部給了敖羽。
我知道,裏面存再多的錢也換不回一條命。
他們不會原諒我,所以又把錢全都還了回來,好以借此加重我的愧疚感,所以讓你看到了今天的這一幕。
淼淼那麽年輕,她的未來還那麽長,結果什麽都沒了,她沒了,我想讓外婆住進新房子的執念也沒了,就這麽一直渾渾噩噩的活着。
這樣的我一無所有,未來也不可能再爬到高處,我想不到自己需要多少勇氣和優秀才能企及你的高度。
那晚安嘉欽說了很多,挑釁是真的,羞辱也是真的,但撕開這些膚淺的東西,她說的每一句都充滿了道理。
跨越階級這種事,白天多做做夢,夢裏什麽都有。
回看這半生的苦難,好像字字句句都在說,蘇橋你配不上池珏,蘇橋你別耽擱她的人生,蘇橋你應該自知之明。
我啊,就像個災星,誰攤上了都讨不到好結果,真的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
蘇橋自嘲地笑了,又撇着嘴角欲哭無淚。
她不怪母親極力生下自己,不怪三親四戚的勸阻,不怪還沒見過面就抛棄自己的生父,不怪每每剛有起色的生活又被打回原形,更不會怪敖淼沖在自己的前面。
她只能怪自己,怪到最後,只剩自己的存在是與生俱來的錯誤。
于是她開始質疑自己是掃把星,會不會有天又讓無辜的池珏陷入到她帶來的困境。
池珏惶恐地抵住蘇橋的額頭,眼底蘊着呼之欲出的淚花,她拼命搖着腦袋,極力穩住愛人搖搖欲墜的勇氣。
“不!我不允許你這樣說自己!
沒有一個人一輩子都是順風順水的,也沒有一個人一輩子都在經受苦難。
那些你吃過的苦,我會一點一點的讓你甜回來,我會陪你去面對所有的不公,會陪你去化解所有的傷感。
你不再是一個人,當你把幸福分享給我的同時,就注定了我會跟你分攤痛苦。
我愛你,會愛完整的你,也無條件的愛着殘缺的你。”
池珏似灼目的驕陽,也是孤夜裏的一束月光,悄無聲息地照進蘇橋死灰一片的人生。
自那日初逢起,至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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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