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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風太大了,夾雜着不知從哪兒吹來的冰粒子,砸在臉上生疼。

袁瑤衣扶着船欄往岸上看,隐約的黑暗中,一隊騎兵飛馳而去。領在最前頭的便是詹铎,空中飛舞着他的緋色鬥篷。

直到馬蹄聲消失,她才攏緊鬥篷,重新回到船艙。

帶兵打仗這種事她不懂,卻明白兵貴神速。想來詹铎會一刻不停,折返回巨峰山,然後沿着她畫的那條路,從後山悄悄潛上山頂。

“瑤衣姐姐,”耿芷蝶從艙房中出來,着一件輕柔的中衣,小腳兒踩在地上,“铎哥哥去哪兒了?”

袁瑤衣趕緊走過去,怕人凍着,給領進了屋去:“可能去前面探路了吧,畢竟風大浪急的。”

船身晃了晃,艙房亦整個跟着搖擺。着實是風大,即便是船停在渡頭上,也并不平穩。

“我睡不着,”耿芷蝶拽着袁瑤衣的袖角,仰了一張小臉兒,“你留下來好不好?”

“好。”袁瑤衣應下,擡手摸着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

後知後覺,她行為逾越,面前的是侯府姑娘,不是她的小妹。她收回手,轉身去關了艙門。

這廂耿芷蝶高興了,在自己的枕頭旁又擺了一個,手裏拍了兩下:“瑤衣姐姐,你睡這兒。”

袁瑤衣走過去,刮着床沿坐下:“蝶姑娘,你不能喚我姐姐,就叫瑤衣吧。”

有些事情不能不考慮,讓有心人聽去,添油加醋的一說,不知能鬧出什麽。在周家時,她又不是沒領教過,還是小心穩妥為妙。

“那麽,”耿芷蝶側着小腦袋,想了想道,“沒人的時候我叫你姐姐。”

房中熄了燈,兩人躺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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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風呼呼刮着,真正冷得時候算是來了,京城需得再往北,怕是會更冷。

袁瑤衣的耳邊是耿芷蝶軟軟的聲音,說船沿江再往前一段,會進入運河,然後一路北上回京。

不知不覺間,兩人先後睡了過去。

船停在這兒的第二天,大風停了,天卻陰沉。

袁瑤衣給自己填了件夾襖,站在船邊看去巨峰山的位置。自然是什麽也看不到,只是個大體的方向而已。

不知道那邊什麽情況,詹铎的剿匪是否順利。

“水邊那些亮晶晶的是什麽?”耿芷蝶蹦跳着過來,擡手指去岸邊。

袁瑤衣看過去,果然見着些水晶透亮的東西:“是冰。江水拍上岸,水沾在石頭或者草上,一層層的就成了冰。”

耿芷蝶趴在船欄上:“真想下去看看,船上好無趣。我聽人說,這附近還有個村子呢。”

“不能亂走。”袁瑤衣道聲。

小姑娘笑笑說不會。

又過了一天,詹铎還是沒回來,甚至沒有人回來送信兒。兩條船依舊并排着,停在水中。

袁瑤衣怕耿芷蝶覺得悶,便和連嬸在夥房做了兩樣點心。

從下艙出來時,外面天色開始發暗,一天馬上又要過去。

袁瑤衣端着盤子,敲響了耿芷蝶的房門。連敲了幾下,裏頭都沒有人應。她心裏咯噔一下,連忙将房門推開。

房中沒有人。

她快步進去,手先去試了試桌上水盞,還帶着點兒溫熱,想來人先前的确是在房中的。

船艙統共就那麽大地方,來回找找就能翻遍,并沒有耿芷蝶的影子。

“娘子,”連嬸慌張着跑進船艙來,艙道上回響着她淩亂的腳步聲,“耿家姑娘下船去了。”

袁瑤衣腦中嗡的一響:“什麽?”

從連嬸口中得知,耿芷蝶的确是下了船,對守衛說很快上來,并讓對方保密。

“說是帶着婢子的,還跟着兩個護衛,”連嬸又道,“興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袁瑤衣看着越發暗下來的天色,心中生出不安:“還是下去找找吧,天都黑了。”

說完,她自己快步走出船艙。

打聽到耿芷蝶去的方向,她下了船,後面,連嬸找了幾個人跟上一起。

岸上根本沒有人煙,一條不寬的土路,兩旁是高高的蘆葦,冬日中枯黃一片。

往前走了一段兒,并沒有看到耿芷蝶的身影,倒是遠處隐約着一個小村莊。

袁瑤衣翹起腳尖想看得清楚些,卻不想腳下一滑,蹲坐去地上,腳腕跟着扭了下。

“娘子在這兒等着,我們去村裏看看。”連嬸見狀道,接着也沒敢耽擱,朝着村子走去。

袁瑤衣看着幾人走遠,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腳腕,還好扭得不厲害,仔細着将筋絡順開就行。她脫了鞋襪,手握上腳心,然後慢慢揉着……

忽的,她動作頓住,目光注視去路對面的那叢蘆葦。

冬日的蘆葦又脆又幹,那裏分明有往兩旁分開倒下的樣子,是有人走過的痕跡。

她迅速穿好鞋襪,再看連嬸他們,早就沒了影子。而船那邊沒人找來,證明耿芷蝶并未回去。

事不宜遲,她不能放過一點兒線索。一站起來,她便走進了蘆葦叢,自己的帕子系在那兒,給後來的人做記號。

起先走的一段較為費事,蘆葦雜亂,可是仔細看,便會發現被刀砍斷的蘆葦,可見是有人想遮蓋痕跡。果然,再往前便就是清晰被人踩出的痕跡。

袁瑤衣喉間咽了咽,深吸一氣,提着裙子繼續往前。

沒幾步,就看見地上躺着個人,正是跟着耿芷蝶的婢子。她跑過去,發現對方已經斷了氣。

心中不祥的預感愈發放大,耿芷蝶是被人抓走了,極有可能是巨峰山的賊匪。能在闳州橫行多年,他們怎麽可能在官府中沒安插人?

詹铎對付匪寨,所以他們綁了耿芷蝶,有籌碼逼詹铎退步。

她沿着痕跡繼續去追。她一個女子,自然不會是賊匪的對手,最起碼她可以知道對方的去向,以及耿芷蝶的安危,待合适時候發出訊號……

天黑下來,冷風過,身旁的蘆葦沙沙作響。

空中飛着殘敗的葦絮,不小心吸進鼻間,讓人難受得想打噴嚏。

也不知道走出多遠,就在袁瑤衣懷疑自己是不是追錯方向的時候,前面猛的飛起一大片葦絮。風吹不起那麽多,那便一定是人在探路,搖晃所致。

她現在也不知自己到底追出了多遠,是什麽方向。四周全是比人還高的蘆葦,再看不見別的。

仰頭,是被厚雲遮蓋的夜空,後面只會越來越黑。

她輕着腳步前行,動作輕巧,因為耳邊明顯聽見有人說話。

“再哭,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一聲粗嗓門的呵斥傳來,袁瑤衣身形一停,耳朵辨別的聲音來自的方向,随之往那邊走去。

越走越近,她聽見了耿芷蝶壓抑的哼唧聲,趕緊蹲下看着前方。

透過淩亂的蘆葦,她看見兩個男人站在一個小水塘邊說話。其中一個好似要點火把,說摸黑前行會迷路。接過被另一個制止,說火容易暴露,也容易點了蘆葦起火。

而耿芷蝶被捆住,嘴巴被塞住,像個小沙包一樣扔在一旁。

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姑娘,兩個男人自然沒放眼裏,正商量着誰去找船。

袁瑤衣看得清楚,其中一人身穿船工的衣裳,定是那引耿芷蝶下船的人。她一動不動蹲着,希望等到一個機會。

而那兩賊人似乎也是不确定方向,找不到小船藏在那兒,便分開去找尋,左右覺得耿芷蝶根本跑不掉。

機不可失,袁瑤衣從蘆葦叢中出來,快速跑到耿芷蝶身邊。

“蝶姑娘別怕。”她貓着身子,極力在黑夜中隐藏着。

耿芷蝶受到驚吓,瞪着一雙大眼看着袁瑤衣,可惜嘴巴說不出話,只能唔唔兩聲。

“你別出聲,我帶你走。”袁瑤衣小聲安撫着,手裏去解系的死緊的繩扣,不時擡頭去看賊子回來與否。

她手裏不敢懈怠,解開綁腳的繩子,又去解綁手的,好在耿芷蝶配合不亂動……

終于,所有繩子解開,而那兩賊人還沒回來。

袁瑤衣一把拉起耿芷蝶,抽出堵着人嘴上的布團,道了聲:“走。”

她拉着對方就鑽進一旁的蘆葦叢,不是來時的那條路,那會很容易被賊人抓住,眼下最重要就是逃離,後面再做打算。

跑出去一段,身後方傳來賊人的咒罵。

賊人威脅,要是不回去,就一把火燒了蘆葦蕩。

耿芷蝶被吓到,腳下一拌撲倒在地,不由哭出聲來:“瑤衣……”

“別哭,”袁瑤衣将人抱住,手捂上對方的嘴,“聽我的話,不會有事。”

她明白耿芷蝶太小,她帶着她可能逃不遠。萬一賊子喪心病狂起來,真的點火燒,她們倆只會死在這兒。

“你在這兒藏着好不好?我去叫你铎哥哥來。”她咬着唇角,自身上掏出一顆糖塞進小姑娘嘴中,“千萬別出聲,也別出來,我很快會回來。”

她看着耿芷蝶點頭,小臉皺巴巴的憋着,生怕出一點兒聲。

袁瑤衣将耿芷蝶塞在一叢深蘆葦中,手裏撈了些濕泥抹在對方身上,萬一有野物,也好遮蓋人的氣味兒,最後撿了些蘆葦蓋上。小孩子身形本就小,如此根本發現不了。

“蝶姑娘,別出來。”她輕喚了聲。

蘆葦中,小姑娘無力的嗯了聲。

袁瑤衣往後退開,輕着動作離開這一處,往着相反的地方鑽去。那邊,賊人還在喊着,顯然是沒了耐性,聽着真有想點火的意思。

她走出了好一段,并掩蓋了走過的痕跡,确定不會暴露耿芷蝶,這才深吸了一口氣。

“哎喲!”她口中喊了一聲。

下一瞬,賊人的聲音停止,她知道他們聽到了,很快會循着聲音來抓她。

她開始往前跑,手撥弄着兩旁的蘆葦,故意制造出動靜,引着對方過來。

耳邊只有風聲,幹枯的葦葉擦過臉頰。她不知道自己會跑去哪裏,這片蘆葦蕩到底多深,只能拼盡全力跑着……

夜黑風高,荒蕪的土路上,被火把照得猶如白晝。

詹铎從船上下來,便直接過來這邊。夜色襯得他面色發沉,沉得猶如天邊黑雲。

一趟巨峰山剿匪回來,沒想到這邊出了事。

耿芷蝶私自下船,至今沒找到,而跟着去尋的袁瑤衣也沒了下落。

“封鎖江面,不準任何船只通行。”他道聲,遂垂下眼簾,看着手中的帕子。

副将領命,迅速吩咐下去照辦。

詹铎往蘆葦蕩看去,帕子便是系在蘆葦上的,是袁瑤衣給留在記號。

他薄唇抿平,身形一低走進了蘆葦蕩中。

黑暗中不好辯路,更不能持火把。可是,不少蘆葦歪歪斜斜,一看便是有人故意的,還是袁瑤衣,她在用自己的方法指路。

詹铎伸手撥開前方草葉,深眸格外冷沉:“袁瑤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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