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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可能你姨丈是與人合夥做買賣, ”詹铎道,手裏的紙張公文放在小幾上,“所以, 那些記錄上用的別人名字。”

袁瑤衣覺得這也有可能,心裏想着接下來該怎麽做,或者還是最直接的辦法,到處打聽。

“這種事常見,”詹铎說着,“外地的商賈進京來,找個京城的合夥人。京城的人熟悉各種規矩, 做事什麽的都方便。”

袁瑤衣點頭:“知道了。”

不管這一趟有沒有找到姨母, 她心裏對詹铎都是感激的。

馬車先将詹铎送去了樞密院,然後才回國公府。

袁瑤衣掀開窗簾,往外看去,看見那座威嚴的衙門,詹铎正從大門進去,等候的屬下跟在旁邊,正說着什麽。

“怕是公子這幾日又要忙了。”走在外面的重五說道。

說着,把剛買回來的糕餅從窗口遞進來。

袁瑤衣雙手接過,手指抓上紙包的同時, 也試到了裏頭糕餅的溫熱:“辛苦你了。”

她道聲謝, 手一擡把窗簾收去挂鈎上。

外頭的光亮進來,跟着進來的還有些許寒意。

“瑤衣娘子客氣, 這是公子吩咐的, 先墊一墊肚子。”重五不在意的擺擺手。

這些日子, 他多少能看出自家主子對袁瑤衣态度的改變。從最開始的排斥,到現在的有些在意, 總歸人是有了點溫度。

袁瑤衣說好,低着頭打開紙包,取出一塊糕餅,從窗口遞出去:“重五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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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娘子,”重五樂呵呵的接下,随之就咬了一口,“咱們這邊有糕餅吃,公子的飯食還不知道哪個點兒呢?”

袁瑤衣捏起一塊糕餅,往外面看了眼:“衙門裏沒有夥房嗎?或者街上買些吃食也行啊。”

堂堂樞密使怎會沒有飯吃?她不信。

重五已經吃下半塊糕,聞言抹了抹嘴:“是這兩天出了一件事,公子忙着處理。他,一旦忙起來,真的是廢寝忘食。”

“和漕運司有關?”袁瑤衣問了聲,适才在漕運司,詹铎的确說過一件事,是運送給水師營的武器。

“是,”重五點點頭,這件事整個朝堂都知道,不是什麽秘密,“從京城出去的武器,經船運送,最後到了目的地數量不對。這可不是小事兒,官家下令叫公子徹查,年前給結果。”

袁瑤衣點頭,小小的咬了口糕餅。既然官家都如此重視,想必事情很嚴重。

這麽忙的情況下,詹铎還幫着她打聽姨母消息,他的為人倒是會說到做到。

等回到國公府,正好差一點兒到晌午。

袁瑤衣沒有回德琉院,而是匆忙忙的去了念安堂,要趕在詹老夫人用膳前,給人按摩頭。

到了後,詹老夫人剛從卧房中出來,被人扶着坐上軟塌。

“你不是跟着大郎出去了?”見着袁瑤衣站在正間等着,詹老夫人也是微詫,“這麽快回來了?”

袁瑤衣微微颔首,乖巧往前了兩步:“公子心善,幫我打聽京城姨母的下落,适才才出去一趟。”

“瞧你喘氣都不順,路上走得很急吧?”詹老夫人笑着問,随後朝身旁的婢女使了個眼色。

婢女會意,給袁瑤衣端了一盞茶來。

袁瑤衣接過,然後抿了一口,幹燥的舌尖濕潤過來。

“老夫人的頭可再痛過?”她問,輕着動作将茶盞還給婢女。

一旁,尤嬷嬷接了話,對詹老夫人道:“袁娘子真是時刻惦記着老夫人您,一回來就跑念安堂來,着實有心吶。”

詹老夫人滿意點頭,微微一笑:“沒再痛過,你按摩得好,送來的藥也管用,夜裏舒坦多了。”

袁瑤衣聽着,心裏也感到高興,這證明她做得沒錯,且收到了效果。

“老夫人切記先不要出門,頭疾最忌吹到涼風,”她也不忘提醒對方一兩句,免得前功盡棄,“就算是看似暖和的春日,也得小心着,包上頂頭巾最好。”

“瞧瞧,這才臘月,你都說到春日去了,”詹老夫人笑着,眼角起了褶皺,“到春日的時候,你便再提醒我就是了。”

今日的老人家格外愛笑,可能是頭疾好轉,亦或是有什麽別的喜事。

袁瑤衣明白,自從她每日來念安堂給老夫人按摩頭,其實無形中得了些好處。便是紀氏和詹鑰,不好再為難她。

“說起春日,”尤嬷嬷總能恰到好處的接話,且說出來的也讓人愛聽,“咱們大公子的夫人也進門了,想必老婦人這念安堂會更加熱鬧。”

這話深得詹老夫人的心,她這一生只有詹韶康一個兒子,旁的庶子庶女到底不是親生,中間多了層隔膜。而詹铎,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孫兒,她自然希望他仕途得意,家中和順。

“就你的嘴會說。”

尤嬷嬷忙道:“奴婢可都是實話,屆時啊,老夫人您一開心,怕是又要給撮合兩對兒有情人。”

“哈哈哈,”詹老夫人越發開懷,笑出聲來,“你是越說越沒個正經兒了。”

尤嬷嬷指着幾個捂嘴笑的婢子,道:“瞧瞧她們,想得個好姻緣,還不是老夫人您一句話的事兒?”

袁瑤衣安靜站着,突然就看見尤嬷嬷的手指正點向自己這邊,不禁抿了下唇。餘光看去詹老夫人,對方也在看她。

“我幫老夫人按摩吧。”她道聲,随後開始挽着自己的袖子。

詹老夫人颔首,微微阖上眼睛,便是可以開始的意思。

還是力道适中的手法,心中默念着次數,一遍又一遍,她柔軟的指肚刮過老人家的頭皮。

看似簡單,其實真的吃力,要不然也不會被詹铎發現她手指不舒服。

等按摩完畢,婆子們開始往桌上擺飯。

詹老夫人坐着休息了一會兒,便被扶着站起,坐去了飯桌旁,面對着滿桌的盤碗。

袁瑤衣還站在原處,悄悄往尤嬷嬷看了眼,朝對方輕點了下頭。對方回以一笑,而後利落去了詹老夫人身邊伺候。

袁瑤衣知道,尤嬷嬷剛才是故意說那番話,目的是想試探老夫人的意思。而老夫人并沒說話,說明她若是提出離開,對方是有可能成全。

畢竟,她只是一個帶回來的奴婢,而詹铎将來的正妻,那才是重要的。

詹老夫人坐下後并沒急着用飯,而是像在等着誰。

“老夫人,國公爺來了。”一個婆子從外面進來,手一撐将門簾掀開。

很快,詹韶康走進屋中,走過去對着詹老夫人道安:“母親。”

詹老夫人颔首,指着桌邊的凳子:“坐吧,夥房做了你愛吃的。”

“勞母親挂記。”詹韶康一撩衣袍,于凳上坐下。

兩個主子入座,婆子們開始斟茶布菜。一時間,屋中只有筷子與盤碗碰觸的輕響。

袁瑤衣悄悄到了尤嬷嬷身旁:“嬷嬷,我先回去了。”

“行,我送娘子出去。”尤嬷嬷道。

兩人正想邁步,飯桌那兒的詹老夫人開了口:“國公爺明日便進宮去請封吧,大郎的事兒年前定下來。”

袁瑤衣還要邁步,被尤嬷嬷不着痕跡拉住,并眼神示意了下。她會意,便就站着沒動。

就見詹韶康當即放了筷子,眉間皺起:“母親讓我過來,便是與我說這個?這件事不急,等年後再慢慢商議。”

“慢慢商議?”詹老夫人哼了聲,臉色一沉,“怎麽,回去和紀氏商議?別說她只是一個繼室,就說長幼有序,大郎的位子始終是大郎的。”

詹韶康臉色同樣不算好:“兒子不是這個意思,着實是年前事務太忙……”

“太忙?你有什麽可忙的?”詹老夫人手往桌上一拍,“早晚忙的是大郎,就一個簡單的受封之事,還得我這個老太婆親自進宮,去了半日,頭疼了半月。”

聽到老夫人的話,袁瑤衣明白上來,對方的頭疾是因何發作。

進宮,受封,幾個字串聯起來,便是關于詹铎的世子之位。要想真個成為世子,必須是官家親自下旨冊封,而之前,必由身為國公的生父詹韶康進宮請封。

不過,詹铎與詹韶康兩父子關系冷淡,又有紀氏從中作梗,這請封之事便一拖再拖。如今,詹老夫人獨自進宮,參見了皇後,幾句話提及此事,也便是逼着詹韶康盡快做抉擇。

詹韶康眉頭緊鎖:“母親,大郎可與咱國公府不親,他得了功績,詹家可曾沾到半點兒榮光?”

“荒唐!”詹老夫人呵斥一聲,“造成這一切的,難道不是你?你倒先怪起孩子來,他母親因何走的,你當真不知?”

平日面帶慈和的老人家,如今聲色俱厲,周身散發着氣勢。這才是高門主母的本來樣子。

詹韶康無言以對,頭微微低下去。

見此,詹老夫人冷笑一聲:“讓紀氏死了心吧,大郎的位子,她的兒子不配坐。”

話到這裏,算是明明白白,且沒有商量的餘地。

袁瑤衣不欲再聽下去,偷偷拿眼看尤嬷嬷,對方沖她點下頭,遂帶着離開了正屋。

等出了念安堂的院門,她終于可以大大的喘口氣。

見她這樣,尤嬷嬷笑着道:“娘子記得,有些話就當沒聽見過。”

袁瑤衣颔首:“省的。”

“老夫人對大公子寄予厚望,一些事情上總會為他着想。”尤嬷嬷道,“畢竟将來肩負着整個詹家,她可不許有一點兒差池。”

袁瑤衣聽着,有些明白,又有些模糊。

這是說,在詹铎的事情上,詹老夫人萬分仔細,是誰都不能去阻礙嗎?

臘月二十五,邺國公府中一派熱鬧。

今日,是詹铎受封正式成為世子的日子。宮中官家的旨意在頭晌送來府中,如今大半日過去,前院卻更加熱鬧。

前來道賀的賓客不少,晚上還有宴席,所以府中下人忙得不可開交。

德琉院這邊也算是感受到了些微熱鬧,因為耿芷蝶來了。她是纏着父兄來的,年紀小受寵,家人實在拿她沒辦法。

“瑤衣,一會兒咱們去戲臺那邊聽曲兒吧?”小姑娘吃着點心,一身水紅色衣裳,很是嬌俏。

袁瑤衣搖頭:“我還要把這些藥草弄好,蝶姑娘自己去吧。”

這種場合她不适宜出現,就說那一群坐着看戲的女子,指不準就有詹铎将來的夫人。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耿芷蝶道,小手在果碟裏抓了顆棗子。

一直到傍晚,招嬷嬷好歹說着領走了耿芷蝶。

德琉院安靜下來,站在院中能聽見花園中傳來的唱腔兒,好生悠長婉轉。

袁瑤衣收着晾在院中的藥草,随後坐在牆邊,掏出信來看。是砌州的布鋪老板娘寄來的,上頭清楚說着,有關于姨母家的消息。

老板娘信上說,在打聽過程中,有一家同行提過,京城的一個布商去買貨,提起與自己合夥的人姓簡。

“芙蓉織。”她指尖落上信紙,輕輕擦過那三個字。

這便是老板娘給的布鋪招牌。接下來,她便去打聽這處鋪子在何處就好。

不過離着年節只有幾日了,恐怕來不及。一到年節,很多鋪子會休業,直至上元節才再開始營業。

眼看暮色四合,整個府裏掌了燈,比往日更加亮堂。

那戲曲鼓樂也一刻沒停,不知要唱到什麽時候去。

玉蓮去過前院,回來說着那邊的熱鬧,來了哪個達官貴人,宮裏送來何等賞賜,詹鑰連面兒都沒露……

袁瑤衣只聽着,偶爾能笑笑。想着抽空寫封回信給女掌櫃,年前肯定是寄不出了,得等過了上元節後。又一想也不急着寫,萬一這期間便尋着姨母了呢。

今兒是個好日子,院裏的每個人都得了賞,而且分了酒。

主子和賓客們在宴上吃喝,他們這些仆婢們也在夥房擺了張桌子。

袁瑤衣同他們坐在一起,她竟然也分了一份兒賞錢。圍在一起說着話,她被人勸了兩盞酒。

夜更深了幾分,賓客陸續散去,那戲臺也已偃旗息鼓,偌大府邸重新恢複成之前的沉寂。

只是詹铎遲遲未回,重五出去找過,說是人不在前廳,也不在念安堂和書房。

“公、世子平日也不去別的地方,今晚倒是不見人了。”重五抓抓腦袋,懊悔自己偷吃一盞酒,就沒來得及跟上主子。

連嬸聽了,道:“要不咱們都出去找找?”

“不用,”袁瑤衣道,“可能是世子吃了酒,随便走走。左右各處門房沒說他出去,便一定還在府中。”

不由得,她想到了一個地方,他是不是在那裏?

重五點頭,嘆了一聲:“要是世子真的想自己走走,找過去反而惹他不開心。”

幾人相繼散開,只剩下袁瑤衣和重五。

“今天是好日子,世子怎會不開心?”她問。

“說的是啊,”重五道,然後嘟囔着,“大早上的就板着臉,整個一天下來連笑都沒笑過。”

說完,他便出了院門。說歸說,他身為貼身随從,總該知道自己的主子在哪兒。

袁瑤衣看着院門處,燈籠灑下盈盈的光,外頭的黑夜深沉沉的。

想了想,她邁開步子出了院門。

白日喧嚣過去,寒夜漫長。

她手裏提着燈籠,沿着路往前走,後頭竟是越走越偏僻,一直到了公府的後牆處。

黑暗中,那座廢院蟄伏着,陳舊的,毫無生氣。

大概很多人都忘了,這座院子是詹铎生母周氏生前住所。也就講通了,詹铎為何對裏面熟悉,還有那把小鏟,當是他幼時用過的吧。

這地方荒僻,又是深夜,冷風吹來,草木窸窸窣窣發出聲響,好生瘆人。

袁瑤衣縮縮脖子,快步走上門臺,然後輕輕推開院門。

吱呀,門板發出茍延殘喘的聲音。

她透過開啓的地方望進去,果然看見正屋裏亮着燈火。

心中一安,詹铎他果然在這兒。

袁瑤衣穿過荒草叢生的院子,一直到了正屋外。她把燈籠別在門柱上,遂往屋裏看去。

屋門開着一道,也就看到了詹铎背對着這邊,站在正中的方桌前。桌上擺着一個四角香爐,裏面栽着三支線香。

他在祭奠生母周氏,獨自一個人。

“你怎麽來了?”

忽的,屋裏傳出來詹铎的聲音,身子微微一側,看向門這邊。

袁瑤衣實在是佩服他的敏銳,便推開屋門走進去:“世子,夜深該回去了。”

詹铎徹底轉過身,嘴角平成一條直線:“你來尋我?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他這樣問,袁瑤衣不知該怎麽回答。畢竟他從不曾提起他的生母,也未說過這裏是周氏住所。

“你看,我就說你聰慧,”詹铎淡淡一笑,眸中閃過傷感,“這是我母親的院子,好多人已經把這裏忘了。”

袁瑤衣不語,想起了自己的家人,阿兄、小妹……

忽的,一□□從外面卷着吹進來,方桌上的一對兒蠟燭燈芯兒晃了幾晃,差點兒熄了。

“把門關上。”詹铎道,手擡起來擋在燭火前。

袁瑤衣聞言照做,将屋門關緊。

而這時,她也發現屋中的變化。相比于上次來時,這裏幹淨了,桌椅被擦拭幹淨,連榻上都鋪了墊子。

可見,詹铎心中在意他的母親,并不像旁人說的那般親情淡薄。

“瑤衣,你過來。”詹铎站在方桌前,喚着她。

袁瑤衣走過去,見他捏着三根線香在燭火上點燃,随之交到她手中。

她明白他這是讓她給周氏上香,便接過來,對着方桌上拜了拜,随後将香栽進香爐中。

做完這些,她往旁邊站出去。步子才一動,忽的被一只手握上手臂。

未來得及反應,她被一股力道帶着擁進了一個懷抱。

“瑤衣。”他抱着她,手臂圈着她嬌細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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