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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啪”, 正屋裏傳出一聲瓷器碎裂的脆響,隔着屋門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站在屋外的婆子婢子互相看看,誰都沒有想推門進去的意思。裏面紀氏的哭聲, 讓她們知道,現在誰進去誰就會遭殃。
本來今兒是府中大公子受封世子的日子,整整一天的熱鬧。雖然紀氏是繼母,但是仍是挂着名的母親,必須露面,招待賓朋、陪各家夫人姑娘……
可誰都知道,她心裏恨。原因無他, 便是她想過給親生兒子掙這個位子。
當然, 很多人其實也清楚,詹铎才是家中嫡長子,哪怕與家中關系淡薄,但是改不了他是詹家的子孫,再加上如今的功績和官職,必定是詹家以後的家主。只不過紀氏自己心氣兒太高,越發的不知足,以為自己當年掙得過周氏,所以自己兒子也能掙得過周氏的兒子……
“夫君可知, 這些日子我過得多苦?”紀氏邊說邊抹眼淚兒, 燭火中一副委屈模樣,“老夫人我不敢多說什麽, 可是連德琉院的一個奴婢都敢頂撞我, 這府裏當真沒有規矩了。”
詹韶康坐在桌邊, 視線落在地上的碎瓷片上:“奴婢犯上,你罰便是。但是大郎的事兒如今已經定下, 你身為母親,自當要做好。”
他自然知道紀氏的那點兒心思,想着她今日心情差,也沒有要責怪的意思。
紀氏皺眉,竟是身子一軟跪去詹韶康腳邊,雙手伏在他的膝上:“奴家知道夫君疼愛,可是大郎他一直以為是我害了姐姐,這些年心頭記恨着。我就怕,日後他不順心了給個罪名,那我和鑰哥兒怎麽辦?”
像是悲從心來,她趴在他的膝上,又是一陣哭。
詹韶康心生煩躁,本就忙活一天,現在還不得安寧,尤其竟還提起周氏。不由,腦海中出現女子那張冷淡的臉,還有嘴角的一抹譏诮。
“大郎不是那種人,”他道,手去拍拍紀氏的肩頭做安撫,“再者,我何曾虧待過你們母子?”
紀氏仰起一張淚臉:“可你當初答應過,讓咱們的鑰哥兒做世子,竟都是騙我的?”
詹韶康本還想再勸兩聲,聞言喉嚨一噎,臉色沉了幾分:“那不是酒醉之語?再說,老夫人進宮定下的此事,我有什麽辦法?”
宮裏今日送來的冊封旨意,難道讓他再進宮,說這事兒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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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實荒唐。
“說到底,是夫君變了,”紀氏哭得更傷心,捂着胸口随時厥過去的樣子,“為了個德琉院婢女,狠心罰自己親生兒子。”
“他若沒錯,我如何會罰他?他在外頭玩樂到那樣晚才回,你這個做母親的不管?”詹韶康一拍桌子,心中壓抑的氣悶跟着冒出來。
紀氏一怔:“你是在怪我?為了一個奴婢?”
詹韶康不欲再說,從桌前起身:“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我有些事得處理,去書房了。”
說完,直接走開。
人一走開,紀氏身形被閃了一下,差點兒撞到凳子上。
淚光中,她看着詹韶康出了門,連頭都沒回。
這時,一直等在裏間的詹鑰跑出來,扶起自己的母親:“娘,爹怎麽對你這麽狠心?”
紀氏眼露兇光,哪還有剛才嘤嘤哭泣的柔弱:“你呀,怎麽就不知道争點兒氣?居然能被一個奴婢給欺辱。”
眼看母親将怒火發給自己,詹鑰也是不服氣:“要不是詹铎,那個鄉下奴婢早死幾回了。”
“你給我小心點兒,別真去惹他。”紀氏氣得長喘一口氣,遂坐在凳子上。
“兒子明白,”詹鑰彎下腰,小聲道,“他不是要議親了嗎?母親找個機會,順理成章就處理掉那奴婢了。”
他說得咬牙切齒,至今還記着那一巴掌扇下來的感覺。
紀氏揉着額頭:“真是一刻都不想給咱們母子安生。”
過了一會兒,一個婆子進了正屋來,小心翼翼道:“夫人,國公他沒去書房,是去了褚姨娘院兒裏……”
啪,一只瓷盞被狠狠摔去地上,與剛才摔碎的那只幾乎同個位置,瓷片到處都是。
今夜的正院,注定不得安靜。
于此同時,後牆的廢院隐秘在黑暗中,若不進院門,便也無人知裏頭亮着燭光。
突如其來的擁抱,使得袁瑤衣一驚,耳廓邊的聲音似清晰似模糊,接着碰觸上微熱的柔軟,那是他的唇擦上了她的耳尖。
倏地,她瞪大眼睛,小小的臉卡在他的頸窩處,而耳邊的溫熱在擴大,是他的雙唇在吻着。有些微涼,有些濡濕,輕輕地吮感帶來一陣陣的發麻。
似是遭到雷擊,她雙手去推,鼻尖湧進來的是濃重的酒氣:“你怎麽了?”
她的掙紮使得他一怔,随之力道有所松緩:“瑤衣,我……”
趁着他松勁兒,袁瑤衣直接掙脫開來,從榻邊踉跄跑開,身形不穩的去了門邊,雙手慌着去拉門。
門開了,外頭灌進來一陣冷風,太急太快,竟直接吹熄了桌上的燭火。
她管不了這麽多,就想邁步跑出去。
可下一瞬,一只手握上她的小臂,生生将邁出門一步的她給拉了回去。
咔嚓,屋門重新阖上關閉,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黑暗中,什麽也看不到,袁瑤衣沒怎麽站穩,後背撞上門板,帶出一些響聲。她的手下意識做着抵擋的姿态,然後竟是撐在一片硬實的胸膛。
這時,她的臉頰上落上一只手,拇指指肚正摁在她的唇角處,輕輕一壓。
“別走。”詹铎道,那只握着她手臂的手松開,改為去圈上她的腰。
袁瑤衣再次聞到了酒氣,然後身前靠上來健碩的身軀,接着将她徹底壓在門板上。貼在一起,猶如并生的花藤。
“嗯。”受到擠壓,她不禁從嘴角輕輕溢出一縷輕吟,很細弱,但在這漆黑的屋中又顯得那般明顯。
她沒辦法動,臉側的手游弋描摹着,粗粝的指肚刮過,最後在她的下颌上停留。
他的手指挑着,帶着她擡起臉,昏暗中,是他臉的隐隐輪廓。不由,她的牙齒咯咯打響,心中滋生出懼意,而腦海中,更是不自覺想起在周家的那一晚,她與他的不得已的糾纏……
她想動,兩只腳試着往兩旁移,卻被他腿一伸給擋住。而下颌上的手亦是收緊幾分,迫着她更揚起脖頸。
下一刻,她的雙唇被擄住,他低頭吻上她。于這廢院中,門板上,寸寸碾磨,縷縷纏繞。
外頭風大,掃過滿園的荒草,發出窸窣的聲音。夜空無有半點星光,又黑又沉。
也不知是不是風大,那屋門一陣陣的響動,不牢靠的像是随時會脫落倒下。
袁瑤衣覺得下颌馬上要被卸下來,偏偏沒辦法說話,只是被他這樣捏着,仰着臉去承受他。漸漸地,兩只手都不知該怎麽推開,沒了力氣。
後背被門板硌得疼,嘴角疼,舌尖也疼,感覺自己馬上就會被吞噬掉。
驀的,她身前一松,是那片壓制的重量離開,唇也是,于是便大口的呼吸。可還不待緩上一口氣,身子随即一輕,被詹铎給打橫抱起。
香羅帶不知道何時松了開,裙衫松垮着。她踢着雙腳,想要跳下去,嘴裏一聲聲支吾着不行。
她被放去了榻上,坐在那嶄新的墊子上,才沾上一點兒,便手腳并用的爬開,像個小小幼兒那樣,一直爬到最裏面。
詹铎站在塌邊,雖然屋中沒有光線,可他視力極佳,看見了逃開的女子,此時縮在榻裏,小小的一團。
腹中酒氣翻湧,他一下坐去了榻上:“瑤衣,我不會委屈你。”
她自然不會回應他,只能聽見她不穩的呼吸。
他眉頭皺起,薄唇抿直。唇齒間殘留的清爽,是他方才用她的唇舌洗去了那些粘膩酒氣。他當然可以動她,她是他的妾侍。
想着,他的單腿一蜷擡上榻去,手臂往裏頭方向伸去:“過來。”
袁瑤衣抱緊自己的雙腿,臉埋在膝後,只露出一雙眼睛去看他。剛才的一切無比清晰,她想法再簡單,也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
見他近了一點兒,那條手臂朝她伸着,只要她一搭上,便會被拖過去。她不動,緊靠着榻裏。
“吓到了?”詹铎有些哭笑不得,“也對,應該找人先教你的。”
她才十五,有些事根本不會,需要教習嬷嬷教她。
袁瑤衣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也不想聽:“我要回去……”
聲音顫着,完全沒了平日中的清脆。可話沒說完,她便意識到,她無處可去,所謂回去,也只是從廢院回到他的德琉院。
她再次往他看,心中一驚,因為他完全坐上塌來,手已經伸過來:“不要,別……”
話音還沒說完全,她便再次被他抓上手臂,然後給拖了過去。
她雙腳蹬着,鼻腔中送出幾聲似哭的輕哼。接着,她被他從後面攬住,整個抱在他身前。她看不見他,只知道圈在腰上的手比先前更緊。
“好,我們回去。”詹铎道,一只手去揉了下她的發頂。
那頭好看的頭發不知何時散開,順滑的披着。
袁瑤衣僵硬着,她眼下聽不進他在說什麽,整個人都是慌的,更沒辦法平靜的想對策。
詹铎能感受到她在發抖,小小的身軀縮着。他沒想到,她是怕的。
屋中仍舊黑暗,且陷入了短暫的靜寂。
“瑤衣,”詹铎喚了聲,“納妾文書上,我已經寫了名字,等找一日便會去衙門蓋上印。”
他說着,以此來告訴她,這是他給她的交代,給她的名分。
可這話聽在袁瑤衣耳中,仿佛一記驚雷。
妾侍?他要收她做妾侍?
她早早的就跟他說過,那樁荒唐只是意外,她跟着他是做婢女。她還說會找姨母,問過他聘銀有多少,她沒想要留下……
驀的,她心口一沉。
所以,他從開始就沒在意過她說了什麽,想做什麽。一直以來,他都當她是只能跟着他的弱女子。
“沒有。”她唇邊送出兩個顫抖的字,舌尖還麻麻的疼着。
她沒有想做他的妾,她想出去。
然而,身後的人好似沒聽見,那只細長的手在纏着她的頭發,說着她的頭發好看。
他當然不會聽見她說什麽。
袁瑤衣是被木木牽着離開廢院的,原先別在門柱上的燈籠,此時已經燃盡,孤零零的只剩下外頭的罩子。
深夜寂靜,整座府邸徹底陷入安靜。
一路上,袁瑤衣沒說一句話,像是被人抽走了魂兒。
她也沒再掙,任由詹铎牽着,就這般回到了德琉院。
在看見院門的時候,她下意識停下,不想進去……
院中,下人們見着主子回來,俱是站着迎接。
袁瑤衣抽着自己的手,這回,詹铎松開了。她不着痕跡的站在他身後,鬥篷的兜帽深,将她的臉完全遮住。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詹铎邁步穿過院子,進了正屋去,而後仆婦們相繼散開。
袁瑤衣還站在門臺上,有婆子從她身旁經過,将院門關上,下了闩。
“娘子,你還站這裏做什麽?”連嬸迎過來,拉着她往院中走。
才走了幾步,連嬸便覺得不對勁兒,摸着袁瑤衣涼涼的手兒,問怎麽了?
袁瑤衣喉間發堵,想說什麽偏又說不出,怕自己一時忍不住哭出來。
她吓到了,真的吓到了。有那麽一瞬,她以為會發生周家那一晚的荒唐。
除了吓着,還有事情的複雜,詹铎竟想留下她。
她越這樣,連嬸越擔憂,忙把人拉去一旁:“娘子與我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有,”袁瑤衣道聲,極力壓着心中情緒,“燈籠被我弄丢了。”
她能說什麽?什麽也不能說。
聞言,連嬸松了口氣:“我當是什麽,丢了便丢了,明日支使玉蓮去找找便是。我還當是公子生氣,說你了。”
袁瑤衣搖頭,沒再說話。
“天晚了,娘子快回房去休息吧?”連嬸帶着人往正屋走,“要不要水沐浴,我去準備。”
袁瑤衣還是搖頭,已經到了正屋外,她腳下生出猶疑。是不是當初詹铎安排她在正屋,便就是對她的打算?
回到西間的卧房,直到熄燈躺去床上,她心中還是沒有平靜下來。
黑暗中,她的眼睛盯着房門,上頭的窗紙透進來外面的光線,說明詹铎還沒有睡。
剛才在廢院的一幕幕,反複在腦海中映現,讓她無法平靜。
她是有自己的打算,可是中途的意外不可避免。如今,她只有快些想辦法,離開這裏才好。
。
翌日,臘月二十六。
離着年節只剩三四日,國公府越發忙碌起來。
一大早,袁瑤衣便到了念安堂,彼時詹老夫人才剛起,被人扶着慢悠悠來到正間。
“瑤衣,你是來得越發早了。”老人家笑着道,随後坐去軟榻上。
袁瑤衣笑着上前,将一盞溫水送上:“我是見老夫人這幾日精神越來越好,想着頭疾可能要好了,于是就早過來了。”
詹老夫人接過水盞,滿意一笑:“就你懂事。”
随後,她将水喝下,手往旁邊一送。
邊上,尤嬷嬷利索的接了空瓷盞:“袁娘子當真是上心老夫人,一天三次的往這兒跑,刮風下雪都攔不住,也難過老夫人好得這樣快。”
袁瑤衣聽着,沖尤嬷嬷感激一笑,多少次,在老夫人這兒,都是對方給她說好話。
也就是當日延樂寺的一次幫忙,讓人感念到現在。
詹老夫人自然能看到袁瑤衣做的一切,真比那滿院子的所為兒女子孫強多了。別說會親手給她按摩頭,就連坐下說話都有些勉強。
“我自是知道瑤衣辛苦,”她拉上瑤衣的手,慈愛的拍了兩下,“等年節時,給你個大大的獎賞。”
“喲,還是老夫人偏愛,”尤嬷嬷笑道,跟着給了袁瑤衣一個眼色,“娘子還不謝過老夫人?”
袁瑤衣會意,忙端正朝人作了一福。
以前可能不覺得有什麽,但是現在她真的需要一個恩賞。
詹老夫人擺手叫人起來:“上回你說的那些藥草,一會兒也有人送來,便不用回德琉院,留在這頭兒用朝食吧。”
袁瑤衣道聲好,心中也不想回去,哪怕詹铎不在。
“最近府中真是喜事多多,”尤嬷嬷慣常的哄詹老夫人開心,“連彭家的郎君都來看您,也是有心。”
詹老夫人颔首,問道:“元悟啊,的确是有心。”
屋裏熱鬧說着,有接下來的年節,也有關于詹铎的議親。
半晌時,袁瑤衣去了燒水間,準備給詹老夫人熬藥。
正蹲着生好了爐子,聽見外面一陣熱鬧,好像是誰來探望詹老夫人。
袁瑤衣不是念安堂的人,也就沒在意,繼續着自己的事情。她适才給老夫人按摩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人頭上的脈絡比以前順暢,這樣看來,配上幾副藥服用,頭疾真的能大大緩解,最起碼不怕再見風。
過了一會兒,藥罐已經開始沸騰,她拿筷子攪弄了兩下。
噠噠,有人在外面敲了兩下門。
袁瑤衣回頭,見着門外站着個年輕郎君,一身朱灰袍衫,面容俊秀。
“這是老夫人的藥,”男子手一提,是一摞捆好的紙包,“讓我給娘子送過來。”
袁瑤衣站起來,伸手接過:“有勞公子。”
“娘子客氣了,我不是府中公子,”男子一笑,道,“我姓彭,只是來給老夫人送藥的而已。”
袁瑤衣一聽,也就想起尤嬷嬷早上所說的彭家小郎君,便就是眼前這位吧?
看着倒是和兄長一般的年紀,聽說家中也是行醫的。
彭元悟走進水間,身形清隽高挑:“娘子看看,我帶來的藥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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