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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身後的院子還是一片忙碌, 袁瑤衣的臉微微一側,餘光中,詹铎還站在院門內。她并不知道他是否在看她, 是否聽到了她與楚娘的話。

“咱們去那邊說話。”她反拉上楚娘的手,帶着人離開院門前。

楚娘也察覺到好多人進出袁瑤衣家,并且,還見着上元夜的那個男子也在。

兩人走了一段兒,站到一處院牆下。

袁瑤衣這才開口問:“你說的是真的?”

心中因為這個消息而顯得激動,以至于聲音都跟着發顫。這麽久了,終于有了姨母的消息。

“嗯, ”楚娘點頭, “全哥親自去你姨母家了,所以确定。”

袁瑤衣止不住彎起嘴角:“那我得去華彩鎮看看,全哥能把住址告訴我嗎?”

華彩鎮并不遠,半日就能過去。她心中想着,要帶上什麽禮物好……

“簡家在五水巷。瑤衣,全哥說可能那邊出了點事兒……”楚娘小聲說,看着袁瑤衣欲言又止。

聞言,袁瑤衣心裏咯噔一沉,原本喜悅的情緒冷凝下來:“什麽?”

她問的小心翼翼, 手心習慣的攥起。

楚娘道:“便是正月十六那日, 全哥特意去了芙蓉織,想着會和別的鋪子一樣開門營業, 可到了後, 發現門關着, 和年前一樣,甚至連對聯都沒貼。”

袁瑤衣聽着, 臉上的笑完全消失,清澈眼睛布上一層憂慮。

“全哥覺得不對勁兒,這才問人打聽着,找到了簡家,”楚娘繼續道,“只有你姨母和大表嫂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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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丈和表哥們呢?”袁瑤衣問,心中越來越不安。

楚娘搖搖頭:“全哥也沒問出來,但是瞧見你表嫂偷偷抹淚兒。見家裏這樣,全哥便就沒說你的事兒。這兩日他沒來,便就是去打聽簡家的事了。”

袁瑤衣覺得頭有些暈,胸口亦是開始發悶:“打聽到了嗎?”

其實,她知道自己問這一句是多餘,從楚娘猶豫的臉色已經能猜到一些。

“全哥也是聽人偷偷提了那麽一句,”楚娘聲音更小,“說有人看見年前時,你姨丈被官府的人帶走了。”

袁瑤衣呼吸一滞,整個人僵住,身形晃了兩晃,好像力氣全從腳底抽走了。

“為什麽帶走他?他現在在哪兒?”她有氣無力問了聲。

楚娘搖搖頭:“全哥沒打聽到。”

袁瑤衣站在那兒,不知是不是今日日頭太盛,眼前一陣陣的發花。

“好了,我知道了。”她努力沖楚娘扯唇笑了笑,“你快回家吧,這邊亂糟糟的。”

見她這樣,楚娘哪還能安心回家,便道:“瑤衣,你是不是要去華彩鎮?別去,讓全哥回去打聽消息,畢竟牽扯着官府,你一個女子家的不好與他們打交道。”

她從全哥的口中能聽出,事情不好辦。年前人被帶走,出了上元節都沒有消息,簡家人根本不知道簡纣是死是活。如此情況,只兩種可能,一是人已經沒了,二是事情太大,官府将風聲全部壓住。

當然,這些她不敢說出來,怕袁瑤衣更加心焦。

袁瑤衣沖對方點點頭,淺淺道了聲:“我省的。你別擔心我,快回去吧。”

“你跟我去家裏,一起說說話吧?”楚娘仍是不放心,道了聲。

“你看,我家裏有些忙,”袁瑤衣示意不遠處自己家的院門,“就不去你那兒了,替我跟全哥道聲謝。”

楚娘點頭,這才離開牆下,往自己家回去。

眼見人離開,袁瑤衣沖對方擺擺手,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事的樣子。

然而,心裏無法平靜,得到了姨母的下落,可是不想家中出了事情。難怪年前就關了鋪子,這是惹上什麽官司了嗎?

兩個表哥定然是在外面奔走,才留姨母和表嫂在家……

“你在這裏站着做什麽?”

一道疏淡的聲音傳來,緊接着視線中走來男子颀長的身影,步伐端方,投在地上的影子先一步到了她面前。

袁瑤衣擡起臉,便對上男人好看的眉眼。她唇角閉着,并沒有想說話的意思。

見此,詹铎在離她一步外的地方站下:“我只住幾日,等找到住處便搬出去。”

袁瑤衣還是不說話,她現在沒心思管他住哪裏、住幾日,她心中全是姨母家,姨丈到底發生了什麽。

“瑤衣,”詹铎開口,“我有件事與你說,你聽了要……”

“大人,”袁瑤衣打斷他的話,不欲聽他說什麽,“你想住就住,不必與我商議。”

難道她說不行,他會照做嗎?這院子本就是詹老夫人給的,她怎麽攔他?況且,她現在着實沒心思應付他。

話說完,她從他身旁走過,徑直回了自己院中。

她要去華彩鎮,知道姨母家出了事,她怎麽可能安靜在家裏呆着?

心中打定主意,她便回屋簡單收拾了個小包袱。跟連嬸簡單交代了兩句,便就想出門。

“娘子,我同你一道去吧。”連嬸将袁瑤衣拉住。

“不用,你留在家就好,”袁瑤衣道,拍拍對方的手讓人放心,“華彩鎮不遠,我就過去看看,你留下照看家。”

連嬸見勸不動,只好作罷,嘴裏一遍遍叮囑着。

“好,知道,”袁瑤衣一一應下,“我去一趟姨母家,沒什麽好擔心。”

她并不知道姨母家發生了什麽,也就沒對連嬸說出全部的話。

而此時,院子已經安靜下來,方才搬進搬出的那些人已經離開。正間添置了不少東西,眼見詹铎是真的要住進來。

袁瑤衣往對面的西間看了眼,房門半開着,瞧着裏頭應該也已收拾好。

她沒工夫去管詹铎的事,見他現在也不在,正好趕緊出發去華彩鎮。

同連嬸又說了幾句,她便出了家門。

外頭巷子口,那兩個男人還站在那兒。可能路過的人不會在意,只當是街邊閑聊的兩個人,可袁瑤衣知道,這些人的身手了得,單看那筆直的站姿便不是一般人。

她徑直從巷子出來,朝前街走去,想着租一輛馬車,盡早趕去華彩鎮。

沒費什麽事兒,她便找到一輛馬車,也不耽擱,坐上馬車,便催促車夫往華彩鎮趕。

馬車晃着,沿着官道一直往北,出了鎮子,便是毫無生機的荒野。

掀開窗簾往外看,能瞧見遠處起伏的山巒,以及若隐若現的小村莊。

袁瑤衣心裏記着姨母家的住址,或許她去了也幫不上什麽,但是可以陪着姨母。而且,聽楚娘說,表嫂好像有了身孕。

等到了華彩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她給車夫付了車費,自己把包袱往肩上一搭,朝五水巷走去。

走出幾步,她不禁看去來的方向,并未發現詹铎安排的那二人跟來。

進了巷子之後,她往前走,在第三家的院門外停下。

心裏抑制不住的開始急跳,随之,她擡手抓上門環,在門板上扣了兩下。

噠噠,這兩聲響,在安靜的巷子裏格外明顯。

等了一會兒,門內有了動靜,一個女子的聲音謹慎問道:“誰啊?”

時隔多年,袁瑤衣已經記不清姨母的聲音,不過聽着聲音更輕快,應當是表嫂。

“我是袁瑤衣。”她隔着院門回了句。

她知道,表嫂就在門後,也不知對方知不知道還有自己這麽個表妹。

吱嘎,下一瞬,兩扇院門被人從裏面拉開,一個身形中等的女子站在那兒。

“袁瑤衣?”女子打量着站在門外的袁瑤衣,念叨了聲,“可是闳州府袁家的表妹?”

“是我。”袁瑤衣趕緊應道,眼角跟着酸澀起來。

找到了,她找到姨母家了。

從離開周家開始,她一路打聽,終于把找到姨母家了。

門內的女子先是一愣,而後回上神來,将院門整個打開來:“妹妹快進來。”

袁瑤衣道聲好,邁步進了門檻。随之身後一響,是院門重新被關上。

“瑤衣見過表嫂。”她對女子作了一揖,視線正好落在對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果然,表嫂是有孕了。

胡玉娘這才正經打量面前女子,十五六歲,模樣生得好生美麗,杏眼桃腮,眉目如水。

似是沒想到應該在千裏之外的表妹,如此這般出現在眼前,眼中還帶有幾分疑惑:“表妹怎麽來華彩鎮了?”

袁瑤衣站好:“此事說來話長,家中生了些變故。”

站在院門這兒,正好能看全整個院子,是間常見的兩進出院子,很是安靜。進來也有一會兒,沒見旁人出來,可見如全哥所說,家裏真的出了事。

再看胡玉娘面上散不去的愁雲,便可完全确定。

“來家裏就好,快進屋歇歇。”胡玉娘走去前面引路,因為有孕,所以腳下走得仔細。

日頭即将落下,餘晖灑滿院中,屋頂上落着幾只家雀兒,正叽叽喳喳叫着。

袁瑤衣安靜跟在人後面,然後進了正屋。

屋裏頭光線略顯昏暗,自裏間卧房傳出來兩聲咳嗽。

“玉娘,是誰回來了?”

袁瑤衣一怔,看去裏間的房門,鼻尖發酸,眼角更是忍不住的滑下清淚。連忙擡起手來拭去,順着深吸了口氣。

原來,她是記得姨母聲音的,雖然摻雜了很多疲倦無力。

“娘,”胡玉娘沖裏面回了聲,“是袁家的表妹來了。”

“誰?”裏面的人顯然沒聽清,咳着問了聲。

袁瑤衣鼻間嗅到了藥味兒,眉間皺了皺,擡步往裏間走去。

見狀,胡玉娘忙攔了下:“表妹,娘病了,別的将病氣過給你。”

“不礙事,我去看看姨母。”袁瑤衣道。

說完,便就直接進去了裏間。

裏間的藥味兒更濃,關門堵窗的,光線很暗,只看着床邊坐着個夫人,正撐着手臂想站起來。

“姨母!”袁瑤衣喚了聲,再也抑制不住的掉下淚來。

手上的包袱滑落去地上,她并作三兩步到了床邊,扶上婦人。

伍氏愣住,看着靠過來的少女,眯着眼打量:“你是……”

“瑤衣,我是瑤衣啊!”袁瑤衣吸吸鼻子,手指指着自己。

“瑤衣?”伍氏念着這個名字,随即兩只手握上袁瑤衣的手,“你真是小瑤衣啊!”

誰能想到,在這京城北面華彩鎮,會看見自己的外甥女兒,一時竟是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麽。

同樣激動的還有袁瑤衣,心中曾想着見到姨母會說什麽做什麽,如今見到了,只覺得千言萬語堵在嗓子眼兒處,怎麽也說不出。

一些過往的畫面,也一幀幀的在腦海中映現,有小時候姨母對自己的好,有一路找來的艱辛。

她像小時候那樣被姨母攬着抱住,只是她現在已經長大,已經不好再撒嬌般的坐去對方腿上。

“你怎麽,咳咳咳……”伍氏想問話,不想引出一串咳嗽。

袁瑤衣忙扶着人坐下,一只手去幫着順背:“姨母慢慢說,我在呢。”

胡玉娘端着一盞水送過來,伍氏接過喝下,這才将咳嗽壓下。

“娘和袁家表妹說說話,我去準備晚上的吃食。”胡玉娘接過空盞送去桌上,順着點了燈。

屋裏有了亮光,伍氏更清楚的看清了身旁的少女,确實是自己小妹的那個女兒,不禁心中百感交集。

“玉娘,多準備些,瑤衣她愛吃甜的。”她叮囑了兒媳一聲。

胡玉娘道聲知道,便就出了房間。

屋中只剩下袁瑤衣和伍氏,兩人一起坐在床邊,彼此的手握在一起。

“怎麽就跟做夢似的,”伍氏擡手揉揉眼睛,道了聲,“你怎麽會來到這兒?”

袁瑤衣努力平複着心中情緒,輕輕道:“我發生了些事情,離開了家。”

聞言,伍氏皺眉,手裏拍拍袁瑤衣的手:“不怕,以後你就跟着姨母,在這個家裏住下。”

袁瑤衣聽着這些話,原本壓下的眼淚,似有卷土重來之勢。姨母并不問她緣由,而是直接說讓她留下。而姨母的手暖暖的,握着她的,給了她一種安定。

“好。”她點頭,然後眼角滑下一串淚珠。

“瞧瞧,怎麽還哭了?”伍氏笑了聲,拿手去抹過少女的臉頰,“我們家瑤衣真是長大了,多好看的姑娘家。”

袁瑤衣聽着,想回給姨母一個笑,可是嘴角怎麽都翹不起來:“姨母……”

她看着面前的這張臉,明明和母親有幾分相似,可是性子完全不同。母親優柔寡斷,所有事情俱是聽父親的,姨母不同,從來都有自己的主意,哪怕現在病了,可眼神中的堅定仍在那兒。

兩個人坐了一會兒,心緒終于平靜些許。

袁瑤衣幫着伍氏倒了水喝,見人頭發亂了,便用梳子幫着梳理。

“別忙了,”伍氏扯唇笑笑,“跟我說說,怎麽來的華彩鎮?我之前給你娘的信裏,好像沒提及住址。那時候剛來,想等安定下來後,再給你們去信,後面就……”

話音斷在這裏,她沒有往下說,只是看着桌上的燈火,若有所思。

袁瑤衣應了聲,手裏仔細握着一把發絲:“我現在住在厚山鎮,從鄰居那裏知道了芙蓉織,便就尋過來了。”

她挑着簡單的來說,要真是細講她那些事,怕是得用上一整天。

伍氏當然知道袁瑤衣突然出現不對勁兒,也知道這個女娃從小懂事,這廂千裏迢迢尋到她,怕是家中生了變故。

尤其她也知道小妹懦弱,要是袁僖做主了什麽,小妹定然不會吱聲。

“等飯後咱們慢慢說。”她不急着問,或者外甥女兒願意說了,會主動告訴她。

袁瑤衣說好,手裏利索的挽好了發:“我去幫表嫂做飯,姨母你先躺下。”

她放下手裏梳子,扶着伍氏躺去床上,給人拉了被子蓋上。

“瑤衣,”伍氏拉上袁瑤衣的手,無力的眼神閃爍兩下,“以後跟着姨母,你兩個表哥也會護着你。”

只這一句話,就讓袁瑤衣心中生出暖意,沖着姨母點頭說好。

從正屋裏出來,袁瑤衣去了夥房,胡玉娘正坐在案板上切菜。

“表嫂,我來吧。”她走過去,從人手中拿過菜刀。

胡玉娘忙道:“表妹是客,這可使不得。”

說着,便想拿回菜刀。

袁瑤衣哪好讓有孕的胡玉娘忙活,便說讓人去燒火,對方這才罷休。

竈膛裏生了火,夥房裏熱乎起來。

袁瑤衣拖了凳子在胡玉娘身旁坐下,彎腰洗着盆裏的蘿蔔:“表嫂,我來之前,聽說家裏出事了。”

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姨母病着,且不一定對她明說,倒不如問胡玉娘來得快。

胡玉娘轉過來看她,輕輕嘆了聲:“瑤衣,你大表哥都出去幾日了,還沒回來,我好擔心。”

“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大表哥去了哪兒?”袁瑤衣問。

全哥說的,姨丈被官軍帶走,兩個表哥并沒有。

胡玉娘往竈裏添了塊柴,這才開口:“阿堯去京城了,看能不能找人幫忙。因為公公他年前被官軍帶走,現在還沒回來,甚至人在哪裏都不知道。”

袁瑤衣低頭聽着,這些和全哥說得一樣:“為什麽?咱家做的可是正經行當。”

“不關咱家鋪子的事兒,是件會掉腦袋的事。”胡玉娘說出來,兩只眼眶開始發紅,“那官軍帶走公公的時候,我聽見他們說了句,公公偷盜軍中兵器。”

“什麽?”袁瑤衣吃了一驚,知道家裏出事,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大事。

胡玉娘道:“去年咱家有些貨從壘州運來,那批兵器就藏在貨物裏。”

“兵器?”袁瑤衣手一松,那節蘿蔔掉回盆裏。

是之前詹铎所說的那件事嗎?軍中兵器船運途中丢失,這件事怎麽扯上姨丈了?

所以,詹铎他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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