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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縣衙的客房分裏外兩間, 裏間是供睡覺休息的卧房,外間用作待客和平日事務。

袁瑤衣走進去,第一眼便看見外間靠牆的書桌上, 疊摞着書籍公文之類。而對面的圓桌上,則擺着兩盞茶,是方才用來招待紀氏的。

她把藥包往圓桌上一擱,看去詹铎時,他正站去書桌後,将卷軸放下。

“重五都跟你說了?”他擡頭往她這邊看了眼,然後提筆寫着什麽。

袁瑤衣知道他所說的是詹鑰那件事, 于是點了下頭:“說是二公子打死了人。”

屋中響起一聲輕笑, 詹铎的薄唇微啓:“所以,我躲到這邊來了。府中的事亂七八糟,着實讓人頭疼。”

房門開着,輕風從外面進來,帶着清甜的槐花香。

袁瑤衣也算在國公府待過一段日子,明白高門中規矩多,但更明白裏面的錯綜複雜,親情淡漠。

或者,平民百姓眼中只看到他們的高貴靓麗, 卻沒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殘酷。

對于詹鑰的事, 她這邊不好多問,到底是詹铎他自己的家事。雖說兄弟之間沒什麽情誼, 但是出了這種事, 應該很頭疼。

誰知道就是這麽巧呢?大哥在督辦兵器偷運案, 弟弟在花樓打死人。

救是不救?救了,就是無視朝廷法典;不救, 詹家族裏肯定有人不認同。

還有一點,便是詹鑰打死的是北诏使臣,而詹铎的案子,剛好就牽扯到北诏。雖然沒有直接明出,那些武器最終偷運出了關外,可是誰又敢保證,詹铎手裏沒有查到證據呢?

不知為什麽,總覺得事情處處透着古怪。

“怎麽不說話?”詹铎道,手指着圓桌上,“有點心,你吃着,我把這個寫完就陪你。”

他臉上帶着笑意,一只毛筆捏在他的指間。

袁瑤衣颔首,遂看去桌子,見到上頭小碟裏的點心。

“瑤衣。”書桌那邊,詹铎又喚了她一聲。

“嗯。”袁瑤衣應了聲,看向他的時候,他正拿筆杆點了他自己下颌一下。

“別吃太多。”詹铎一笑,那雙眸子跟着彎起。

袁瑤衣盯着他的臉看,其實他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牙齒又白又齊,看着有些純真。

純真?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要論心機深沉,沒幾個人都比過他。純真,怎麽說都不适合放他身上。

他既有事忙着做,袁瑤衣便安靜坐在圓桌旁,手裏捏起一塊點心,是槐花糕。只聞着香味兒,便讓人覺得好吃。

只是他不讓她吃太多是為何?他自己又不太吃甜。

這時,一個下人進來。

詹铎将人叫去跟前,将一封信交給對方,而後在人耳邊說了什麽。後者連連點頭,然後帶着那封信出了客房。

“我不會在這邊留太久,一些瑣碎事處理完就會回京。”詹铎重新低下頭,伏在案上寫着什麽。

袁瑤衣咬了一口槐花糕,口齒間滿是花香:“寧遮,你是來帶他回京城吧?”

“是,”詹铎回應一聲,手中的筆如游龍,“還是你能看出來。”

袁瑤衣看過去:“寧遮帶回京,這件案子就會開審了,對吧?”

如此的話,姨丈應該很快會回家。

“早些辦完了也好,”詹铎道,而後手一提,停止了寫字,“只是到時候……”

他的話音卡在那裏,并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袁瑤衣只當他想安心處理事務,也就沒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方才拿信的下人回來,手裏端着個托盤。他走到圓桌旁,取下托盤上的兩個湯盅,安穩放至桌面上。

接着将原先的兩個茶碗收走,便輕着步子離開了客房。

房中重新變得安靜,袁瑤衣坐在這兒,正好能看見院裏的槐樹。

心中想着,詹铎現在這樣忙,便不好打攪他,等重五将籃子帶回來,聽一嘴姨丈的消息,自己就回去。至于詹铎的腿,且等下次再看。

大晚上的,終究不好在這邊待太久。

正想着,聽見身後有了些許動靜。她轉頭去看,便見着詹铎從書桌後站起。

他動作稍慢,站直身子的時候,身形明顯的停頓了下,這才緩邁一步。

袁瑤衣知道,雖然表面上他看不出什麽,但是那條左腿真的對他有影響。人都是血肉之軀,哪有他口中那麽雲淡風輕?

好在沒傷到筋骨,等新肉徹底長出來,也就好了。

“打開看看。”詹铎踱步到桌邊來,眼神示意桌上的湯盅。

袁瑤衣低頭,擡手掀開其中一個湯盅的蓋子:“番薯紅豆湯?”

只一看便知道,這盅糖水是從上回的那個糖水攤買的,因為香氣濃郁,用料也足。

詹铎在凳子上坐下,去給剩下的湯盅打開:“記得上回你喜歡吃這兩樣。”

另一個盅裏是芝麻糊,黏黏軟軟的,散發出芝麻的香氣。

袁瑤衣一下便猜到,這是他方才支使下人去買回來的。眼神一掃,看見他的手側沾着幾點墨汁。

而他應該沒察覺到,拿着湯匙攪着盅裏糖水,發出輕微的響聲。

所以,他是将公務趕出來,然後過來陪她說話。

“世子的腿的怎麽樣了?”她問,想着該如何開口,幫他看看傷口。

詹铎擡眼看她,唇角挂着笑:“瑤衣,你知道什麽事讓人覺得開心嗎?”

“嗯?”袁瑤衣一聲輕輕地疑惑,他不回答問題,反而問她這樣莫名的一聲。

她微仰起臉,眼睫輕扇兩下,心內思忖着他的問題。什麽事讓人覺得開心?

“有很多啊,就比如現在有好喝的糖水,就覺得開心。”她開口,想了想又道,“和親人久別重逢,找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

聽她一樣樣的說着,詹铎安靜聽着,眼中是柔和的光。

袁瑤衣見他不語,問道:“世子說是什麽?”

“瑤衣你說得這些都對,”詹铎笑,手指推着湯盅送去女子手邊,“至于我,我覺得是被人關心和挂念。”

袁瑤衣手指碰上溫熱的湯盅,聞言眉間一皺。

所以,最簡單的關心挂念,就會讓他覺得開心嗎?

似乎也不難想,他母親早逝,父親對他不在意,很多時候他都是自己一個人往前走。人人都說詹铎冷清孤傲,其實便是高門中的冷漠造成這樣的他。

“吃啊,”詹铎拿手指敲敲桌子,笑出聲,“是不是還惦記着我的這盅?”

袁瑤衣回神,沖着他笑:“對啊,我就覺得你那盅好吃。”

她笑眯了眼睛,可是心中澀澀的。這個看似冷淡的男人,其實才是最想得到溫暖的吧。

“這樣啊,”詹铎看看自己面前,然後毫不猶豫将自己的湯盅也推了過去,“那都給你吧。”

袁瑤衣捏着湯匙的手發緊:“我吃不上這麽多。”

“你吃不上,剩下的給我。”詹铎道,一只手肘搭上桌面來。

原先還覺得這些糖水美味,很想吃一口。可現在,袁瑤衣完全吃不下。

只因為,詹铎方才無意識的一句真心話,願意露出他性情柔軟的一面。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兩人會自然的分享彼此的感受。

後知後覺,袁瑤衣發現自己最開始來這裏的目的,是看他的腿。

将糖水吃完後,天已經晚了,正好重五也回來了,她便準備回家。

詹铎說送她回去,袁瑤衣哪敢用?他後面要辦那樁棘手的案子,該盡早把腿養好了才是。

好一番推辭之後,他才答應讓重五送她回去。

從縣衙中出來,袁瑤衣的籃子裏多了點心,是詹铎桌上的那些,他給她裝上了。

“案子很棘手,是不是?”她問,踩着階子下到街上。

重五跟在旁邊,點點頭:“世子也就是到了厚山鎮才能得些安寧,在府裏有麻煩事,在朝中還有麻煩事。就連國公爺也勸過,讓他別碰這件案子。”

袁瑤衣安靜聽着,心中隐隐不安,若是連詹韶康都出口提醒了,那這件案子看來非同小可。

自然,她知道詹铎的性子,當初以他自己為餌入局,便是想着一查到底。

一陣風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都會好的。”她低低的道了聲。

四日後,厚山鎮這邊的事情辦完,詹铎啓程回京。

一起的還有當初抓到的幾個賊子,其中就有寧遮。

官兵将人押進囚車的時候,袁瑤衣就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個以前總愛拿着把折扇的青年,如今身穿囚衣,蓬頭垢面,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樣子。

有那些憤怒的人,朝囚車丢着石子。

“老天保佑,案子盡快水落石出。”邊上,伍氏雙手合十,祈禱着丈夫早日回家。

其實,像伍氏這樣的人不少,因為家人牽連進案子,受無妄之災,全部寄希望于案子查明,家人回歸。

一切準備好後,官衙大門內有人走出,最前頭的人一身緋紅官袍,身姿高挑。

他身旁跟着縣丞,正說着什麽,并伸手提醒着幾步外的門檻。

并着,還有幾個挎着刀的威武侍衛,跟在後面。

看熱鬧的人被吸引去目光,不再去理會囚車中的犯人,而是齊齊看着那位當朝最年輕的三品權臣,詹铎。

袁瑤衣看着詹铎上了馬車,遙遙的,他踩着馬凳,也正看來她所在的方向。

陽光很好,照耀他那般注目,天生便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也就是短短的功夫,詹铎便進了馬車。而後,一行隊伍正式出發,沿着鎮子的這條主街,往西走着。

等隊伍走遠了,人群也漸漸散去。

袁瑤衣轉身,和姨母一起往家走着。

兩人沿着街邊走,伍氏擡手揉了下右眼:“瑤衣,我這右眼一直跳,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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