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風波(1)
風波(1)
還是那片亘古不變的月光,在低垂的夜色找準時機,輕輕地、悄悄地挑開沒有拉好的窗簾,溜入室內,亮着眼睛,明目張膽地窺探。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拇指先是按上閉着的嘴唇,稍稍描繪形狀,然後滑到小而尖的下巴,複又按上嘴唇,像撥弄一朵花的花心似的翻開下唇,指尖碰到堅硬整齊的牙齒,被濕潤柔軟內側無意識裹含着。
俯下身,也許是心理作用,還是聞到了淡淡的酒味,是他非常不喜歡的味道。
蔣冬霓第二天醒來,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有些疲憊。
她撓着頭發從房間走出去,看到張旬,自然想起了上一次喝多了酒時在他面前說的那些昏話,她把手放下來,咧嘴一笑:“……早。”
“早。”
“……我昨天喝多了,應該沒有做什麽事情吧?”蔣冬霓猶豫地問。
“沒有,你回來之後直接就洗澡睡覺了。”
蔣冬霓暗自松了一口氣,這與她記憶裏的情況相符。
早餐張旬已經吃過了,還剩了炒餅和煮雞蛋,溫在鍋裏,張旬另外給蔣冬霓磨了一杯豆漿。
現在已經快十一點鐘了,這一些吃下去,蔣冬霓中飯就都可以不吃了。
為了避免再次和張旬發生昨天那樣的情況——掰扯都掰扯不出什麽的細碎情緒,并沒有誰更有道理,也沒有誰更受委屈,所以都沒有發作。放任它過一夜,管它是被消化還是被積壓,總歸到不了爆發的規模。
但能規避問題的話,還是要積極應對的,所以蔣冬霓和張旬說她中午不吃了。
張旬問:“你要出去嗎?”
“啊,沒有,就是我吃這些就已經很飽了。”蔣冬霓指了指盤子的食物,“晚上的話……你也先別做我的份了,我昨天沒畫畫,今天要趕緊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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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說。
之前蔣冬霓也和張旬說過類似的話,沒有作用,但這一次,到了飯點——因為聞到了飯菜的香氣,她三分之一的心思不由自主就跑偏了,提防着張旬的敲門聲,誰讓她總是會被那兩聲“咚咚”冷不丁地吓到。
她的書桌上還放着一個小學時候爺爺買給她的鬧鐘,剛搬回來的時候從舊物裏翻出來的。
紅色的大耳朵,十幾年了,定時功能壞了,但裝上電池走針還能動,她便擺在了桌前。
她随意擡頭一瞥,快一點鐘了,張旬今天居然真的沒有來叫她吃飯?難道是因為這次她提前說了別做她的份?之前她總是說“你先吃,別管我”,或許反而給了張旬不好坐視不管的壓力?
時針走過一點半,張旬還是沒有來叫她。蔣冬霓沉下心來,一直畫、一直畫,畫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終于把這一周剩下的稿件差不多趕出來了,摸了摸肚子,其實她早就餓了。
準備到廚房給自己随便煮點什麽,餐桌上竟然正擺着一碗面條,摸了摸碗壁,溫熱的,剛剛好入口。
客廳餐廳集一體的十平方空間只有她一個人,張旬的房間門關着,最近這段時間他也更多地待在他那間屋裏。
夏天的白天漫長,四點多遠未及黃昏時刻,坐在餐桌前往陽臺外看去,陽光盛大、綠葉燦爛,矮舊的居民房格擋了遠處的風景,白雲自嫌隙中外溢,鋪滿了整片藍色天空。
蔣冬霓一邊吃面一邊想,張旬是怎麽知道她會想在這個時候吃東西的?
煎蛋還是溏心的……
蔣冬霓咬了一口,吃完面洗了碗,也回了房間。
晚上九點多,蔣冬霓重新“出關”,客廳沒人,陽臺上挂着新洗的衣服,餐桌上是一碗馄饨。
蔣冬霓有理由懷疑張旬把他自己當羊趕似的趕入了一個死胡同。
她需要去當那個牧羊人嗎?
蔣冬霓不知道。
之前和許景恺說得也不全是撒謊,吃夜宵百害而無一益,她應該少吃。
她堆了一堆衣服沒洗,這個晚上一股腦丢進洗衣機漂洗甩幹後,晾個衣服的功夫她澡差點白洗了。
把張旬的衣服往旁邊挪了挪,挨着他的一件白色短袖挂上一件她的。寬松的版型,但比他的明顯小了一圈,蔣冬霓左看右看,這衣服穿在張旬身上的時候沒覺得這麽大過。
路過張旬房門前,蔣冬霓腳步停頓了一瞬,到底還是沒有自以為是地多做什麽。
檢查了一遍新畫的條漫,她的平板登錄了店鋪的微信號,打開微信正準備發布,看到了新的好友申請,便随手點開,好友申請的備注叫蔣冬霓一愣:抄襲狗,滾!
職業的敏感性令蔣冬霓立刻猜到可能發生了什麽。
人怕出名豬怕壯,除了剛開始的幾天好評如潮外,随着熱度越來越高,覺得面包不好吃不值得、質疑他們炒作的聲音也越來越多。
各人各味,有些是客觀評價,這很正常,惡意诋毀的,嚴悅也能好脾氣地處理這些差評,這些蔣冬霓都知道,但通過加好友方式罵人伸張正義的,顯然不是一個性質。
抄襲?面包有抄襲之說嗎?所以是說她的畫抄襲了?
蔣冬霓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意外得挺平靜。
她點開社交軟件,都不用手動搜索,首頁大數據自動推薦的第一條本地內容就是她畫的小熊貓,标題:才知道是抄襲,無語死了。
評論區有人問:啊?不要啊,我剛還買了周邊,抄襲誰了?
有人@了一個賬號指路:別買了,支持原創。
蔣冬霓深呼吸了一口氣,順着點開這個賬號。
置頂帖子點贊已經過萬,帖子內容詳細地列舉了樂樂烘焙logo和相關漫畫抄襲畫師水蘇的證據。
博主看樣子是水蘇的粉絲,一并附上了畫師的介紹:畢業于國外知名美院,出過多本暢銷畫集,畫風溫暖細膩,父親也是國內知名國畫家。水蘇新嘗試的兒童繪本正準備預售,小鱷魚正是她新書裏的角色。
蔣冬霓是冷靜的,也告訴自己要冷靜,但她被氣得手指控不住有點顫抖,抖着抖着,她笑了,覺得自己跟發病了似的。
這個博主從畫風和動物形象上進行舉例,特別是那只方嘴鱷魚,博主說:如果說其他還是“巧合”或者模仿,同樣這麽誇張的方嘴鱷魚的設計讓我确定這就是有意的抄襲。
評論區不少人表示震驚和失望,@樂樂烘焙和許景涵的賬號,許景涵最新一條帖子的評論區下也已經有不少人在說這件事,嘲諷居多:本來就是營銷啊,不然她好心免費給人做宣傳?而且最近又出了什麽同款小熊貓割韭菜賺錢,現在翻車了吧。
士可殺不可辱。
蔣冬霓猛地站起來沖出房間,拍響張旬的門,等了兩秒,沒有回應,又錘了兩下,直接扭開門闖了進去,黑着的房間,蔣冬霓一把摁下開關,燈亮起的同時,張旬邊用手遮光邊從床上坐起來。
他身上的空調被滑落至腰間,蔣冬霓看到他裸露的上半身和驚疑的表情,騰騰的怒火被澆滅了一半,“我……”不行,還是很氣,蔣冬霓咳嗽一聲,“我找下東西。”
張旬套上短袖,翻身下床,聲音還有些啞,“找什麽?”
蔣冬霓從床下托出那幾個紙箱,張旬看了下,看出她是在翻找之前的畫冊,她眉頭皺得很緊,神情凝重,動作也有些粗暴,看起來像是發生了什麽糟心的事情,他問:“……怎麽了?”
蔣冬霓很快找到了那些畫了方嘴鱷魚的舊畫冊,最早是在她初中的時候,她去了動物園,畫了一只Q版的方嘴河馬,然後也畫了一只Q版鱷魚,後來她自己都忘了出于什麽樣的想法,畫了一只方嘴的鱷魚。
一開始是簡筆畫,就畫在她的簽名旁邊,上了高中,嘗試畫漫畫,就用方嘴鱷魚的視角畫了幾張。
她盤腿坐在地板上,畫了小鱷魚的畫冊被她攤開鋪在一旁,鋪了一圈,她擡起頭,“有人說我抄襲。”
她看起來很鎮定,但頭發都有要炸開的氣勢,一雙眼睛含着不甘的怒氣。
張旬蹲下來,蔣冬霓順着他的動作低下脖子,兩人的視線持平。
也許是燈的緣故,蔣冬霓看到張旬的眼睛裏浮動着亮光,她的眼角忽而被輕輕碰了一下,他說:“哭了?”
“怎麽可能。”
張旬笑,向她展示自己的拇指,是幹的,“誰說你抄襲了?”
“網上。”
“給我看看。”
蔣冬霓沒帶手機過來,讓張旬自己去網上搜,她突然有所感悟,她這大起大落,算是經歷了張旬所經歷的嗎?
“這個水蘇是誰?”張旬刷着手機問。
好問題。
蔣冬霓拿過張旬的手機,“算了,就這樣吧。”
“……這是我的手機。”
“……哦。”蔣冬霓将熄屏的手機還給張旬,抱着畫冊離開,“你睡吧,吵到你睡覺了。”
走出房門被張旬叫住。
蔣冬霓回過頭,張旬頓了頓,“別急,我知道你沒有抄襲。”
蔣冬霓重複:“是的,我沒有抄襲。”
張旬朝她一笑:“先睡一覺?明天我們一起看看怎麽解決?”
蔣冬霓笑了笑。
回到房間的蔣冬霓一晚上沒睡。
夏天天亮得早,當透過窗簾可以感受到天要亮了後,蔣冬霓更是幹脆放棄了入眠,躺在床上繼續等待。
等到七點,她起床熬了粥,吃完準備出門的時候,張旬剛走出房間。
蔣冬霓手一揮:“走了,我去趟店裏。”
她以平時上早班的時間點到店。
昨晚她給嚴悅發了消息,說她已經看到了網上說她抄襲的事,她把編輯好的澄清和作畫過程發給嚴悅,讓她代發到店鋪的賬號上。
嚴悅發來小雞啄米的點頭表情包。
“為什麽不和我說?”蔣冬霓問她。
嚴悅好半天回了她一長段:冬霓姐姐,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和景涵都相信你絕對沒有抄襲,我們只是不知道怎麽和你說這件事情……本來想先收集一些證據再和你商量。
雖然蔣冬霓很欣慰嚴悅和許景涵是相信自己的,但她們能幫忙收集什麽證據呢?
蔣冬霓:謝謝,早點休息吧。
她希望聲明發出去後能有一個好結果,但情況并不樂觀,因為即使是确鑿的事實,人依然會有派別立場。
“小蔣!今天怎麽到店裏來了?”廖姨驚喜地招呼她,“早飯吃了沒?剛做好的吐司。”
“不用了廖姨,我吃過了,我今天沒什麽事,就是順便來店裏看看。”
一旁嚴悅一臉苦澀。
随便幾句,蔣冬霓就聽出來廖姨和嚴叔并不知道網上發生了什麽。
社媒賬號和店鋪微信,包括點評App的評分,都是嚴悅在打理,網上是誇是罵,廖姨和嚴叔都不清楚,只知道前陣子因為有人在網上分享了蔣冬霓的畫,所以來了很多新客人,最近客人變少了也情有可原,他們只是有些遺憾或許是他們的面包留不住那麽多的回頭客,但本身也就是小本買賣,知足常樂是基本的心态。
店裏來了客人。
塑料袋有多個尺寸,小熊貓印花的大的包裝袋暫時沒有了,廖姨只能拿普通的塑料袋給來店的顧客打包,她習慣了最近來的客人大多都是沖新包裝袋來的,特地道歉,對方滿不在乎:“哎喲,普通的就可以啦,沒有就沒有呗,我們是來買面包的。”
蔣冬霓低聲對嚴悅說:“把包裝袋這些,還是都換成原來的吧。”
“為什麽?!”嚴悅不滿地驚呼,引來廖姨和顧客的目光。
廖姨問:“怎麽啦?”
“沒什麽。”蔣冬霓寬慰了廖姨,看向嚴悅,勸道,“換了吧。”
嚴悅不理解,“你又沒抄襲,為什麽要換?”
女孩子的眼睛因為不服氣瞪得很亮,這種倔強讓蔣冬霓也反省自己是否太過軟弱,但她要怎麽說呢?
她是逆來順受的,不憚以最壞的預測做打算。
他們得到了網絡流量的好處,自然有被反噬的風險,即使她做出了澄清、也能夠作出澄清,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畫會讓這家安安靜靜的本分小店被安上“炒作”的定論,這并不是她的初衷,就好像給海龜套上了塑料項圈,漂亮吧,但會窒息的。
她的畫對嚴叔廖姨來說,真的有價值嗎?
她覺得一切負面評價都不應該是這家小店應該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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