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封閉針

第28章 封閉針

28 -封閉針

對于沈清越這個級別的運動員來說, 做手術不是一件小事。

回北京之後，沈清越跟着葉振海一直在各大醫院間奔波、會診。

隊醫和葉教練依舊堅持讓沈清越做手術, 但沈清越的态度卻變得保守了起來。

因為手術，是有風險的。

有可能恢複，也就有可能徹底斷送職業生涯。

如果說沈清越之前的競技水平是100分，通過手術能恢複的是0到100中的任何一個分數，但倘若保守治療，哪怕回到75到85分，那也比0分好。

夏炎炎的信息依舊不怎麽頻繁，只是偶爾會在訓練結束的傍晚關心一下沈清越的傷勢。

沈清越也總是從善如流地說些善意的謊言。

但謊言不可能一直說下去。

比如即将要到來的世錦賽。

[火火：嘿嘿，世錦賽國內選拔要開始了吧, 提前祝福哦，名額手拿把掐！]

黑暗中, 沈清越看這條消息後久久都沒有說話。

從全運會受傷到現在半年過去了，他完全是依靠封閉針度過的。

就連葉振海都連連搖頭認為他這是在廢掉自己的職業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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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動刀子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但胳膊還在痛。

選拔賽, 真的還要繼續上嗎？選上了呢？繼續打針繼續游嗎？

沈清越知道，封閉針不是玩笑，更不是什麽靈丹妙藥。

想到這, 沈清越重重地吐了一口濁氣, 沒人知道他這一刻在想什麽。

[沈清越：好, 加油！]

[火火：沖啊！為中國拿牌牌！]

沈清越看着夏炎炎發來的消息, 沉默了良久。

在隊內選拔賽前, 胳膊再次陣痛難忍，沈清越再次選擇了打一針封閉。

身體不在技術在，沈清越如願拿到世錦賽名額後, 跟葉振海坦白了自己又打了一針封閉的事，葉振海知道後震怒, 但沈清越只是咧出一個笑，說他心裏都有數。

要是胳膊一直這樣的話......

沈清越苦笑，那和退役也沒什麽兩樣了。

橫豎都是運動生涯的終結，打不打封閉又有什麽區別呢，不過是想讓巅峰期再長些，自己的名字能和中國游泳隊連接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些。

不甘心做昙花啊。

這次世錦賽是江潮的最後一舞，他今年30歲，作為游泳運動員撐了浙江泳隊這麽多年，也是時候退役享受作為江潮的人生了。

在賽前采訪時，江潮還笑着對媒體說道：“我這次參加世錦賽就兩件事。第一，全力游接力，為我們中國隊拿到奧運接力名額，第二，把咱們中國游泳的大旗傳下去，比如沈清越，我很看好他！”

說完，江潮還拍了拍身旁的沈清越，拉着他站在了鏡頭前：“我們小沈今年才22，也是我第一次代表中國拿世界冠軍的年紀，沒辦法，時間殘酷，我已經在這條路上跟時間搏鬥了許久，這次就是我與時間最後一次交手啦，未來是年輕人的，清越和李湛，還有我的同門小師妹秋月，世錦賽加油！”

沈清越的神情恍惚，半晌後才對着鏡頭讷讷點頭：“好。”

沒有人覺得這個表情有什麽不對勁。

直到沈清越再一次決賽發揮失常，大家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沈清越表情裏的苦澀。

#沈清越 受傷

熱搜再次引爆微博，但這一次大家對他的寬容已不比從前。

[農副三拳有點疼：額，國家隊沒人了？我就想知道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讓他上。]

[已老實求放過：燙知識，沈清越是奧運冠軍。]

[一根蔥（追月版）：小姐姐發言也是特別搞笑啊，一次奧運冠軍、一生參賽名額，哇塞，誰不說太劃算啦～]

[恃美行兇冰紅茶：。。。泳粉毒瘤到哪兒講話都跟吃完粑粑沒刷牙一樣，茶裏茶氣跟誰學的，哦，跟正主。]

[溜肥腸：我看是誰帶我們女泳大top真紫微星陶秋月出來的，怎麽敢的？搭個cp真把自己當贅婿了，不好意思，本丈母娘看不上決賽兩廢的奧運冠軍～]

[香椿炒雞蛋天下第一：蛙趣，要不是某人連在粉絲群裏茶言茶語，這cp可炒不起來，眼看相方受傷了就不磕了，誰有你們家會吸血啊。]

看到這，李湛再也看不下去，甚至有些憤怒，他馬上給陶秋月打了一通電話讓她管好粉絲的嘴，又給沈清越打去電話，卻是關機。

不作他想，李湛立刻直奔沈清越的房間，第一句劈頭蓋臉問道：“你的胳膊，真沒事兒吧。”

“沒事兒。”沈清越下意識地捂着肩膀說道。

李湛還是那麽地不見外，一屁股坐在沈清越的床上說道：“全運會贏你是因為你受傷了，回去我看了奪冠直播，最後一個彎之前，我都沒你快，今天也是。”

沈清越強裝笑意：“贏了就是贏了，沒那麽多別的，你技術進步得很快，接過江隊的旗子，扛起來中國游泳。”

李湛就知道他會這麽說，心中的無名邪火再次冒了上來，略過沈清越的客套話，直接說道：“沈清越。說真的，有時候我覺得你特別怪。”

沈清越問：“怎麽說。”

“太好強了。”李湛辛辣地說道，一點情面都不給沈清越留：“你好像很難承認自己也會脆弱吧。”

“沒......”沈清越正欲反駁。

就聽到李湛說道：“那你這兩次比完為什麽不肯見我？你以為我是找你炫耀的嗎？你不知道新華字典裏還有‘關心’兩個字嗎？”

“我當然知道。”沈清越還是張口反駁了一句。

李湛才不信：“全運會那天你一直在躲着我，今天我要不來找你，你也想躲着我吧。”

沈清越微微低下了頭，因為李湛說得是對的。

他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那份心胸可以坦然地接受突如其來的墜落，還能笑嘻嘻地送上真摯地祝福。

見沈清越不說話了，李湛又說道：“但後來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人，因為我那天還遇到了夏炎炎，哈哈哈，原來你也躲着她。”

李湛絮絮叨叨地說着。

“她在門外哭得泣不成聲，都不敢進去看你，中間一度我忍不了了想沖進去問問你怎麽樣了，但被夏炎炎一把拉住了，她說你那個時候肯定不想見到任何外人，我當時打趣問她算不算外人，她含着一顆淚點了點頭。”

沈清越不可思議地擡起頭，牽動着胳膊上的舊傷新傷，疼得他本能地一抽氣。

李湛聳聳肩：“你看，你是會痛到忍不住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沈清越有些沒了耐性，李湛今天跑過來難道就是想刺激自己一通嗎。

李湛拿出手機給沈清越打電話，電話撥通後傳來“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音後，挂掉。

“我想說，有時候可以不用那麽好強，該複健複健，該手術手術，該誠實面對感情就面對感情。”李湛說道，“我很不明白你究竟在糾結什麽，你覺得打封閉就比手術好嗎？你的情況已經不适合保守治療了，與其讓封閉一針針磋磨你的身體只會更差，還不如賭一把，賭一個或許會好的可能。”

“夠了！”是沈清越的聲音。

他冷冷地說道：“是葉教練讓你來勸我的吧，我不會做手術的，請你離開。”

李湛就像沒聽見沈清越話裏壓抑的憤怒似的，繼續說道：“你說葉教練啊？還真不是他讓我來勸你的，他今天下午打了個車走了。”

沈清越擡眸看向李湛，等着他說完後半句。

“他打車直奔國體局乒羽中心找夏炎炎了，他也不知道究竟什麽人才能勸得動你做手術，只能出此下策了。”李湛忽然一笑，“你看，家門口舉辦世錦賽也是有好處的吧，打個車就到了。”

沈清越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嗡嗡的。

比賽失利後，他怕夏炎炎真的看他的直播，怕她的關心更怕她的同情，所以他選擇做一只鴕鳥，把自己的頭深深地埋起來。

所以他關機，只要他不去看任何東西，就相當于沒有人知道。

多殘忍的自欺欺人。

李湛臨走前說道：“沈清越，我還是希望能打敗你，但不是這樣的你，我也相信我能打敗一個全盛的你，好嗎。”

李湛走後，房間空空蕩蕩。

沈清越看着手機良久，終于默默地開機。

手機剛一開機，頁面上就彈出來了夏炎炎的電話。

夏炎炎也沒想到這通電話能打通。

下午比賽時，一心想看到沈清越奪冠的夏炎炎，卻看到的是沈清越受傷，當時已是心急如焚。

沒過幾個小時葉振海就找到自己說明了情況，原來沈清越的傷根本從來都沒有自愈過。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站在羽毛球館的地板上，眼泛淚花地對自己一字一句地說，他沒有辦法勸動沈清越做手術了，他不想看見好苗子砸自己手裏。

她現在迫切地需要和沈清越當面聊聊。

他騙了自己，他恢複得根本就不好，他明明一直靠封閉針在硬抗。

想到這，夏炎炎的眼淚就奪眶而出，可她聯系不到沈清越。

關機，關機，關機。

直到她已經是機械性重撥沈清越的號碼時，卻意外傳來了一聲“嘟”。

嘟——嘟——嘟

夏炎炎算你的外人嗎？

李湛的話忽然浮現在耳邊，沈清越閉眼，終是舍不得挂斷夏炎炎的電話。

劃開了接聽鍵。

夏炎炎聽到手機接通時的震動都有些驚詫，聲音都帶着哭腔說道：“沈清越，你現在在哪兒？我要見你，我現在就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