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這個家
第023章 這個家
“二姐姐她怎麽能這樣!?”明寶盈撥開林姨被血痂黏住的頭發, 輕輕用帕子擦拭,憤怒不已地說。
朱姨已經決意帶明寶珊走,最後的時刻也懶得在林姨跟前遮掩。
林姨一直都糊裏糊塗的, 只是在朱姨拿瓦罐舀魚的時候, 聽到明寶珊與她争執, 像是被針刺了一刺, 略略清醒了幾分。
在朱姨拽着明寶珊要出門的時候,她懵懵懂懂叫了句,“二娘子, 別走。”
明寶珊還以為是撞鬼了, 吓得一抖,更縮到朱姨身後。
林姨伸出手去,被朱姨推了一記, 她胳膊和腦袋上的傷并不嚴重, 只是一些劃傷刺傷。
只是明寶清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做的這面籬笆牆, 竟先傷了自己人。
父兄對于家族前程的抉擇失敗對于女眷們來說, 其實是無法插手的外因,所以她們只能眼睜睜看着種種惡果從天而降,竭力承受。
而明寶珊和朱姨的逃離雖不至于将她們拉入更低賤的境地, 但那滿滿的嘲弄和欺瞞, 讓每個人心頭都又怒又恨。
“我說她怎麽會回回都買糧買布回來,原來這不過是賣了金魚兒, 提前折給我們的零頭罷了!”藍盼曉氣得胸口發痛。
她們還有一句兩句說的,但明寶清一句話都沒有, 一個人回了耳室, 合上門一轉身,瞧見席上擺了兩圈綠镯。
明寶珊曾說要做個竹笛, 累得明寶錦抱了一大捆給她挑。
她挑了截粗細正好的,但又嫌棄不是上好紫竹、苦竹,抛下不理了,倒是留了一截細細的柔韌竹骨終日盤在手裏把玩,時不時還用發緞捆了定型,原來是做了一雙竹镯。
明寶清盯着那雙竹镯好一會,只覺得心煩,将其拂到角落去,蜷在席上久久不得入睡。
等到次日天亮藍盼曉一推開門,就見碎竹片堆出‘入城,或次日歸’幾個字。
幸好眼下天亮算早,正午時分在田地做活時的日頭已經開始發毒,所以農人更喜歡早起先幹一陣,田頭梗路上都有人蹤跡。
明寶清喜潔,那幾套舊衣已經洗了好幾次,雖說軟爛服帖,但也失了筋骨,總叫人覺得沒什麽精氣神。
不過眼下她心裏揣着怒氣,一雙眼睛明亮如執燭,她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走得步伐堅定,氣勢洶洶。
金魚兒在路上不能受颠簸,而且這種僅供消遣的貴物只有在京城才賣得掉。
她要去的那間有餘閣在宣陽坊中,掩在淨城寺後密密的垂楊柳下。
淨城寺門前今日人頭攢動,不知是設了戲場還是什麽高僧講唱。
明寶清沒有上前,只扶着一株柳樹站定。
曾幾何時,她也坐着車馬來此中買魚食兒,買了之後先去淨城寺裏喂那一池飽受香火的鯉魚,再回家中拈幾粒抛在缸中,逗引那一團靈動的墨浮到水面上游舞。
林三郎時常在這楊柳帷幕後等她,他的宅邸在長安縣的大業坊中,離宣陽坊不算近。
明寶清不知道他是幾時出的門,只知道他沒有讓自己等過一回。
唯有一次,兩人幾乎是同時到的,明寶清撩簾一望,就見林三郎拿着折扇走在道上,步伐輕快,透出一股平淡喜悅。
他似乎是覺得這車輪碾動聲熟悉,轉過來時已是笑起來了。
記憶越清晰,明寶清越悵然,她并沒有朱姨以為的那樣漠然清高。
明寶清站在樹下許久,長出了一口氣,正要走過去,就聽得背後一男聲幽幽響起,“終是舍得賣了?”
她竟不感到意外,腹诽幾句轉過身,瞧
着嚴觀高坐馬上,半敞着鴉青月白雙色的飛鳥圓領袍,露出一臂緋紅半袖,腰間蹀躞帶上只懸了一把細細的短劍,長筒的革靴随意擱在馬镫上。
既是着常服,定然是在休沐,所以他的姿态要比往常閑适不少。
“不曾想,”明寶清嘴角微勾卻全無笑意,道:“嚴帥也是個愛俏的。”
嚴觀眨了幾下眼,索性略過這話,道:“明娘子這個時辰就到了宣陽坊,想來是早早起身,一路不敢停歇,既是到了,怎麽不進去?”
明寶清轉身抱臂不予理會,道:“難得休沐,嚴帥這雙眼也歇歇吧。你是在這安了眼線,只等我來賣魚,抓個現行?實在也沒有這個必要吧。”
“給事中黃犇與其夫人在淨城寺求子報驗,今日其子滿周歲,特設大齋。某今日是休沐,不過此地人多恐生亂,來看一眼罷了,應該說明娘子為何又撞到某跟前來?某既是瞧見了,總不好不過問。”
明寶清不答,嚴觀翻身下馬,視線在她身上一晃,根本沒有藏魚的地方,通身無飾,只有一攏竹香萦繞不去。
寺廟的檀香氣味算得上一等一的凝神靜氣了,可在此時此刻,竟顯得有點膩歪。
初一眼,嚴觀還以為她單髻上簪着什麽綠茸小花,仔細瞧了,才發覺那只是一團好似綠雪的竹屑。
“嚴觀。”明寶清冷冷出聲,他的目光停留的太久,讓她警惕又不悅。
“你發上有竹屑。”嚴觀下意識辯解,耳中還響着她連名帶姓叫自己的聲音。
“嚴帥既早知道我帶走了那條魚,何不早些拿了去?”明寶清摸索着摘下竹屑,揚在柳絮漫漫的春風中,“好過現在,一場徒勞。”
“誰叫你那燒冊子的婢女太蠢,要緊的都完好無所,沒有筆墨記錄的,也只有那些活物了。”嚴觀很随意說了這樣一句話。
明寶清奇道:“怎得?嚴帥竟有放我們一馬的心思?”
“惜老憐弱,人之常情。”嚴觀語帶譏刺地說:“魚是林三郎送的?”
“是。”明寶清側眸看着嚴觀,又徐徐重複道:“三郎送我的生辰禮。”
嚴觀垂下眼,恰瞥見她手上交錯的新傷舊疤,一時頓住,直到坊間響起巳正的鐘聲他才回神。
“難怪明娘子如此割舍不下,”嚴觀順着鐘聲問,“叫誰偷了?”
明寶清看着他恍神的反應,心底不免微詫,只道:“被二娘的阿姨拿了,我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抓住她。”
“拿了?”嚴觀嚼着這個留有餘地的用詞,道:“何必在這裏苦等,只要在長安城裏,找兩個女娘還不算難事。”
“不。”明寶清立刻回絕,她讓嚴觀去抓明寶珊,這算什麽?
嚴觀看了她一眼,忽得笑了,說:“某今日休沐,不做不良帥。”
明寶清被他猜中念頭,心底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氣,垂眼看着柳絮在她裙邊堆疊成山,被一陣疾風旋起,吹向城外。
長安城中多種柳,但青槐鄉裏最多的樹卻是槐樹。
槐樹夏日裏才開花,眼下樹冠上只有蓬蓬松松的一團綠,在鄉野道間投下一片一片淺淡的陰影。
明寶錦躺在這片陰影裏好半天,直到游飛和一群絨絨小鴨的腦袋都鑽到她眼前。
“走啊,咱們摘水艾去,再過兩天就老了!”
水艾就是蒌蒿,青槐鄉多溪流,蒌蒿、蘆芽一類伴水而生的野菜自然也不會少。
明寶錦初次摘到蒌蒿的時候,眼見明寶清多夾了幾筷子,說這菜嘗起來有股春水氣。
“好。”明寶錦一下就坐了起來,跟着游飛跑進陽光裏。
兩旁田地沒有空閑着的,被光描出深淺不一的綠,跑着跑着,大片大片間着白的紫紅花朵就鋪到了明寶錦眼前,勝過她生平所見的任何一張華美茵毯,花若蝶翅曼妙,十數瓣聚為一朵,如蓮盞花冠。
但其實,這不過是農人在收割冬麥之後撒下用以肥田的一種叫做草紫的野菜罷了。
芽兒還頂頂鮮嫩的時候,游飛帶着她去采了滿滿兩大簍,明寶盈幫着掐掉老筋,藍盼曉将其剁細。
只朱姨幼時吃野菜吃傷了心,又吃了多日的野菜,一見那綠油油的一堆,就叫道:“怎麽又叫人吃豬食!?”
這倒不是空口編排,野菜大多能喂豬,而這種草紫更是喂豬的好料,游飛家中的小豬崽最是喜歡吃。
見朱姨一臉憤憤,似是被人強辱,游飛雖氣不順,卻也局促。
明寶清仔細打量那堆細嫩嫩的野菜,道:“朱姨,你說話要有些分寸,我在宮中吃過一道河豚焐春,底下鋪的輔菜就是這種野菜,吃起來着實鮮美無比,春味盎然,令許多人只食春不食魚。那次春日宴我帶二娘去過,她應該也記得。”
朱姨只道:“大娘子這心境我可學不了,宮宴上的菜和咱們竈頭的菜能一樣嗎?誰不是血肉做的人,可到底分了貴賤!”
“那你別吃。”明寶錦大聲道。
朱姨被小人頂了一句,更要回嘴,只是見明寶清滿眼不悅,只能忍下。
明寶錦跟着游飛出去了幾回,回回帶來幾個菜。
雖說青槐鄉上如游飛一般大的孩子,總是一天到晚在外頭玩的,回來時不是帶了野果野菜,就是螺蛳河蚌。
但藍盼曉總覺得虧欠了明寶錦的,見她又被朱姨說的垂頭喪氣,索性去鐘娘子處換了一枚雞蛋,煸成碎金狀與嫩葉和之,也算招待游飛這個小客人。
那天的草紫雞蛋味道很好,跟游飛記憶中阿娘做的一模一樣,他時不時的,總想起這個味道來。
聽明寶錦說了朱姨帶着明寶珊離開的事,游飛一邊埋頭掐蒌蒿的嫩杆,一邊道:“為什麽要偷偷走?不能直接說清楚嗎?”
“還帶了點值錢的東西走。”明寶錦含糊掉金魚的事情。
“啊。那就是賊了。”游飛攥滿一把,往身後的簍子裏一抛。
明寶錦沒有接茬,到底還是狠不下心把‘賊’這個字眼按在明寶珊身上。
家中的小雞已經到了可以吃菜吃麸的時候,明寶錦同游飛一樣,每天出門都要帶食回去喂。
游飛的擔子更重,養鴨養豬都是他的事,但明寶錦從沒見他累過,玩玩鬧鬧就把事兒也幹完了。
“用不用這麽勤快啊,你翁翁又吃不了多少,不是說你家那幾分田賣了好些錢嗎?怎麽?不舍得花,留着娶這個小娘子啊?”
明寶錦循聲朝溪水深處望過去,就見衛大嫂的兒子衛小石正跨坐在水牛脊背上,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們。
岸上還有個正彎腰割豬草的小女娘,明寶錦知道她是衛二嫂的女兒,叫衛小蓮。
“衛小石你……
游飛話還沒有說完,就聽明寶錦大聲道:“你和你阿娘一樣讨人厭!”
衛小石氣煞,口不擇言道:“你和你阿姐一樣都是娼門子!”
明寶錦愣在那裏,游飛矮下身抓起一塊石頭就砸向衛小石。
溪中水牛正享受着惬意時光,哪裏肯動,衛小石捂着頭臉光挨石子了,只得跳下溪水,朝這邊游過來。
“快跑!”衛小蓮叫着。
明寶錦見衛小石氣急敗壞地爬上岸,一下回過神來,捧起岸邊灘塗裏的一大塊爛污泥巴,猛地朝他砸去,正正好糊了他一臉。
游飛見夠本了,柳枝一揮趕鴨子上岸,抓着明寶錦趕緊跑。
衛小石臉上的泥巴一時擦不幹淨,在身後百般叫罵,跺腳拍大腿的樣子簡直同衛大嫂子如出一轍。
“真難聽。”明寶錦聽不慣這些粗俗下作的話,蹲在溪上游洗手的時候還皺着眉,始終不開心。
游飛有些窘迫的揉揉鼻子,抿唇抿得臉頰上都陷出了兩個小窩窩,他雖然不似衛小石那樣口無遮攔,但有些髒話也是說的。
尤其是他阿耶阿娘離去後,游老丈即便想要管教他,可身上還擔着繁重的農事,也常常是有心無力。
“你不要說那些詞,真的很不好。”明寶錦鄭重其事地對游飛道。
游飛膝上正蹲着只黏人的鴨子,聞言趕緊舉起一只鴨掌,道:“我絕不說。”
蒌蒿散在清淺的溪水裏,飄着一股子清涼涼的氣味
,明寶錦一葉一葉洗幹淨,游飛一把一把接過來分成兩簍子。
她背着簍子同游飛告了別,站在家門口的時候,忽然覺得裏頭太安靜了些,畢竟是一下少了三人。
藍盼曉接過明寶錦肩上的簍子,努努嘴示意她去看肩頭的一只圓鼓鼓的瓢蟲。
明寶錦把瓢蟲捉下來放在掌心細瞅,一不小心把自己看成了個對眼。
藍盼曉瞧着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淺笑,道:“留一捆等元娘回來吃。”
而此時,被藍盼曉念叨着的明寶清正在長安城長安縣道德坊開元觀以東二裏西巷第五戶的小小窄門前站定。
“就這了,她們若是在萬年縣賃住處,我能查得更快。”嚴觀随手将缰繩甩在臨近的一棵樹上,缰繩自己打了個捆,系上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四周泛着一種幽藍的光芒,小院門口的燈籠并沒有點燃,像是漂浮在無邊苦海中的兩個泡沫。
明寶清走上前幾步,伸手卻又頓住。
據嚴觀找到的那中人所言,這只是個一進的小院,很小,所以只要明寶清略留神一聽,就能聽見裏頭傳出來的陣陣歌聲——朱姨在教明寶珊唱曲。
明寶清僵在那裏,聽明寶珊掐着一把嬌柔的嗓子,唱那‘寂寞厭厭地,一夜長如歲’。
她唱得還不是很好,聽得出生澀,但也唱得很認真。
越是聽出她有多麽竭力去咬每一個字眼,去繞每一個轉折,明寶清越是悲傷。
妾室出身,總是伺候人的,可即便是朱姨,也不願在女兒跟前賣弄愉人的技藝。
偶一次家宴,明侯吃醉了酒,要朱姨當衆唱曲。
明寶清眼見她臉上露出了罕見的局促,望向明寶清的目光流露出哀求的意味。
明寶清的生母那時候已經去世了,藍氏剛進門,對一切都生澀拘謹,她坐在明侯身邊時,明寶清都能感覺到她在戰栗。
于是明寶清讓衆人一道祝酒,把這件事含糊了過去。
一衆子女衆星捧月,明侯卻似笑非笑地看着明寶清,只不過是在回憶中與明侯對視了一眼,明寶清卻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适。
那是以往被她刻意忽視且美化成寵愛縱容的一種感覺,而明寶清直到現在才明白,這是輕蔑。
嚴觀見她不進去,以為是怕裏頭守了家丁,抑或幹脆就是某個相好的,于是走上前伸臂就要推門。
“诶!”明寶清雙手抓住他的胳膊,眼底的水光一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罷了,我不計較了,當是賠她的荔枝兒吧。”
嚴觀搞不懂為什麽,要是陪別人這樣沒個交代的走了一趟,費了人情面子不說,到頭來只說‘罷了’,他定然要覺得別人是在耍他。
他也覺得自己該怒一下的,于是在心裏鼓了一下氣,看着她很快松開的雙手,刺道:“那鳥可是你自己扔的。”
明寶清本要說‘難道不是你不肯放過在先嗎’,但又覺得這話太長真累人,只嘆了口氣,道:“對,是我。”
她轉身從晦暗處走進月光下,好離那可憐的唱曲聲遠些。
宵禁示警的鼓聲很急促,明寶清腦中雜念被鼓聲推到角落,她忙望向嚴觀,道:“今日多勞煩嚴帥,眼下快宵禁了,嚴帥還是早些歸家吧。”
嚴觀将要說的話被她阻塞,他頓了一頓,問:“那你呢?定然是不能出城了。”
明寶清早有預備,道:“這附近的開元觀是坤道道觀,我去問一問,能否收容女娘居住。”
宵禁鼓聲起時只是關閉坊門,之後一個時辰內,坊中還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嚴觀看似幹脆地點點頭,招來絕影離去,明寶清則朝道觀走去。
眼下,坊市還是很熱鬧,熟悉的香氣像是從記憶的傳出來的,但又過分的濃烈真實,明寶清循着味擡起頭,看見是匾額上寫的是洪氏缹鍋鋪,明真瑄曾帶她來吃過。
缹鍋與冬日裏常吃的暖鍋不同,暖鍋是熱湯煨煮生食,而缹鍋則是用少水緩火油焖。
想吃缹鍋得耐得住性子,于銅铛中先鋪一層鹽、豉、姜、椒,再鋪上肥潤一點的羊肉或豬肉,再布上一層蔥,蔥上則需再布香料調味,再布肉與蔥,循環兩至三層。
因在道觀附近,這間缹鍋鋪子取素食蔬果也很便利,所以缹鍋還可以素煮,多用春日用瓠瓜,秋冬用菌蕈。
明真瑄帶明寶清來吃的時間挑的很妙,剛下了一場涼涼秋雨,羊肉肥美,瓠瓜未落,菌蕈冒得飛快。
将蔥與香料鋪在一處,一層瓠瓜一層肉,一層菌蕈一層肉,小火在銅铛下将羊肉中肥油都煸出來,滴落在瓠瓜、菌蕈上,又反煎出其滋味香氣來,交纏雜糅,至銅铛掀開時,房頂都要被那陣香氣頂翻了。
羊油煎羊肉,又有蔬菌汁水浸潤,豐腴柔細,瓠瓜菌蕈則沁滿肉香,滑嫩清甜。
明寶清仰臉望到二樓臨窗的雅間,似與那時拈着筷子懶懶看窗外的自己對了一眼。
她那時可不忙着吃,筷尖避過羊肉只夾起一朵菌子,笑道:“我今兒給哥哥做參謀,功勞苦勞都占足了,一頓缹鍋可打發不了我。”
“你要什麽?只說得出來,哥哥哪有不替你弄來的?”明真瑄道。
明寶清那時想了又想,她什麽都不缺,就搖搖頭道:“我只盼你早日娶了嫂嫂回來,好寬慰阿娘在天之靈。”
‘還好尚未來得及娶範姐姐。’
明寶清心想着收回視線,忽得往身後掃了一眼,人群熙熙攘攘,皆是陌生又模糊的臉孔。
她走了一日的路,腰腿又酸又漲,心頭也郁郁的,很不願去想許多事,轉回首從缹鍋鋪子前頭幹脆地離開了。
明寶清在開元觀住了一夜,雖算得不一夜好夢,但起碼令她安然無虞。
可藍盼曉并不知道,這一夜憂心忡忡,始終睡不安穩。
繡花時也是六神無主,孟老夫人喊了兩聲,明寶盈在屋裏都答應了,她才聽見。
“只把信給我送來了,不給念吶?”
孟老夫人的質問有點虛張聲勢的感覺,明寶盈本想着她被侄兒奉養,不會缺人讀信,但她既這樣說了,明寶盈只是道:“是我的不是,只是孟小娘子說您在午睡,我也不便打攪。下回我送信的去,一并替您讀信。”
孟老夫人盯着她看了一看,卻是道:“那倒不用,只着人告訴我一聲,我自己過來聽你讀信。”
這有些舍近求遠了,可她們幾個眼下沒功夫琢磨別人的家事,明寶盈接過信展開一覽,念道:
“母親大人膝下:暌隔慈顏,瞬經數月。孺慕之情,與日俱積。衫褲适體,褥毯好夢,只憂母親心力艱難,日後令裁縫制成衣即可。兒于軍中均吉勿念,益加奮勉,以期無負大人祈望之心矣。”
明寶盈念到此處一頓,孟老夫人忙問:“沒了?”
其實底下還有幾句話的,但已經不是關于他自己的近況。
“文先生侍母可歸?觀字跡截然兩人,不知是哪位先生代筆?”
明寶盈猶豫了一下,張口就杜撰了幾句,“塞上盤羊肥美,兒日啖半斤,杏子黃濃,三兩顆足令齒軟,不可多食,否則如阿娘目視酥鴨般,唯有托腮嗟嘆爾。”
孟老夫人笑了起來,她笑時一臉慈愛滿足,不見愁苦嚴肅。
明寶盈适時提了一句,“孟參軍還問起文先生。”
“噢。”孟老夫人略略回神,問:“你上回信中沒有解釋嗎?”
“哪敢擅自添字?”明寶盈道。
孟老夫人擺擺手道:“那這封信你先解釋一番吧。我兒定然也好奇,他與文先生書信往來也有十數封了。”
明寶盈提筆難落,望向藍盼曉。
藍盼曉腦海中轉過幾個念頭,對孟老夫人笑了笑,道:“我們明家雖得皇恩沐澤,但三娘的父兄終究是獲罪之身,不知孟參軍是否介意由她執筆?”
“我一個老婆子,她一個小娘子,能怎麽樣?”方才那封信令孟老夫人心情很好,臉上始終有笑意。
藍盼曉便對明寶盈略一點頭,明寶盈提筆寫道:“參軍足下:吾乃長安明氏
三娘,家中逢變,移居青槐,文先生乃吾母之友,故現今居文先生舊宅,執筆手書,每取兩文,不敢欺瞞。”
寫罷另起一行,對孟老夫人道:“老夫人是即刻回信嗎?”
孟老夫人顯得有些遲疑,但瞧了瞧明寶盈清亮亮的眸子,輕道:“是有件事要同他說一聲,他名下的田畝被大郎賃給幾口逃戶耕種,每畝每年取糧三十斤。雖說這樣的事鄉裏常有,裏長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我瞧着那幾口逃戶說是三兄弟,可瞧着都是個長個的,一點也不像。”
“逃戶不是部曲逃兵就是私逃奴婢,再者就是破戶,總歸是來路不正,可皇親侯爵的莊園裏蓄養的逃戶更多,既然他們敢留在長安近郊,想來身上沒有什麽人命官司。”明寶盈寬慰道。
以她們的出身,這種事情自然是很知道的。
孟老夫人在意的重點似乎并不在這裏,她只是點點頭,有些不情願地抱怨着,“明明買了耕牛,多得是……
她并沒有把話說完,只是嘆了一句。
孟老夫人這一回直接給了明寶盈一串銅子,數一數籠統有五十個子。
“老夫人。”明寶盈不明白這意思,困惑地望着孟老夫人。
“這些都是預付的,你我知道就行了,年歲大了,身邊不好擱太多的錢。”
孟老夫人這話叫藍盼曉品出一點心酸來,她攙扶孟老夫人起身,謹慎小心,盡量不逾矩地問:“孟參軍孝順,有田産也有俸祿,何不買個人在身邊伺候?”
“我房裏有個粗使的笨丫頭。”孟老夫人自嘲一笑,“人老不中用了,再多人伺候,更要叫人厭煩喽。”
鄉裏的老婦人身邊能有奴仆伺候已經是難得了,但孟老夫人沒有兒女在身邊,又是另說。
“我送您回去。”明寶盈說。
孟老夫人本想拒絕,但可能是有些累了,最終還是默許了。
明寶盈送先頭那封信去的時候,在孟家院門口就被孟老夫人的侄孫女攔下了,她抽了信就扭臉走了,很自然地拆了信,只她将信紙揚在手裏,明寶盈隐約聽她喊了幾聲‘阿兄’。
明寶盈這回進了孟家外門,才曉得裏頭分了兩個套院。
孟老夫人住在東院,越進去就越冷清,桃符上畫着的神荼與郁壘起碼有個三兩年頭了,顏色都褪盡了。
明寶珊瞧見有個矮墩墩的圓臉丫頭正在院中奮力洗衣,孟老夫人無奈斥道:“輕點,這都扯破幾件衫了?破了你又不會補!買你回來真是作孽!”
孟老夫人說話是不怎麽好聽的,但那丫頭笑得喜人,将手上的藍衫搓得幾乎發白。
明寶盈回去的時候,站在鄉道上望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在等明寶清。
可鄉道上只有耕牛和農人,明寶盈嘆了口氣,揣着一顆憂心回了家。
朱姨和明寶珊走了所留下的空洞還比不得明寶清一人大,長姐和繼母才是這個家真正的支撐。
開元觀的早課在寅時就開始了,明寶清雖睜開了眼,可并沒有清醒,直到女冠們齊聲誦念的禳災度厄經如流水般滌蕩過她的神思,她的軀殼。
她屋裏還住着不少人,夜半有老妪猛然劇咳,亦有着孝服的女娘由輕聲啜泣轉為痛哭。
老妪是個孤家寡人,冬夜病倒在開元觀前,被道中女冠收留。
她在道觀裏還做些雜事,明寶清昨夜來時,就是她張羅着鋪床鋪被。
老妪天未亮就出去了,然後院中響起竹帚掃過磚地的淅淅索索聲,與早課的念經聲奏在一起,叫人心頭無怨。
那孝服女是因兄長客死在長安,所以跟着祖父前來收屍治喪,結果祖父半道病死,只留她一人。
明寶清在她的哭聲中醒了好幾次,一點厭煩也沒有,反而有些自責,因為她的不幸讓明寶清覺得自己好像還不算十分的倒黴。
“小娘子,齋堂裏有飯食,你可以去用。”老妪是用過之後才回來的,手裏還端了一碗素油馎饦,是給那位孝服女的。
“多謝您。”明寶清輕手輕腳地出門去,站在廊下有些懊惱地自語了一句,“從前怎麽都沒給這裏添過香火錢?”
開元觀是個藏在民居裏的小觀,明寶清之前從未踏足過。
她去的都是一些香火鼎盛的廟宇道觀,又或是某些據說求子嗣、姻緣、前程格外靈驗的仙館洞府,帶着滿滿的貪欲去神靈面前,奉上俗世的金錢以求心願得償。
但開元觀不要她什麽,反而送了她一夜床榻,一碗薄薄面片,還點了兩滴清油,添了一把煮至軟塌的野菜。
馎饦的味道其實并不好,太寡素了,但明寶清吃得幹幹淨淨。
在水缸邊蕩碗的時候,有位老道長也在洗她的筷子,笑問:“可有去處?”
“有的。”明寶清被她澄明純淨的笑容感染,明明滿腹心事愁緒,卻也微微笑起來。
原來能有去處,也是人世間難得之事了。
人已經在長安城裏了,想去岑府,或是去找邵二娘子都是很簡單的事。
但明寶清沒有這麽做,如果六舅舅已經分府別住的話,她可能還會去探望他。
只眼下,明寶清從菜市口的布告板前移開目光,轉身垂眸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灰褐布衣。
她雖反複告誡自己多次,無需因外物而羞恥,但只要是穿着這樣的衣裳登門,誰都會覺得她是來乞求憐憫的。
明寶盈往街市中走去,聽着耳邊喧鬧,擡眼望向鋪子裏那架斜擺着的銅鏡。
作為脂粉鋪子裏的銅鏡自然是隔三差五就要磨一遍的,即便擱了一丈遠,她還是能與鏡中的自己對視。
容顏憔悴并不叫明寶清意外,只是那雙眼,她沒見過自己這樣迷茫。
長街上車馬行走霸道,更別提那是一輛四駕的馬車,琉璃移窗如粼粼水波。
明寶清被車輪聲喚回神,不用去看那馬車上的徽紋都知道是勳貴所有,馬車裏坐着人不是公主就是侯爵。
她有些狼狽地轉入巷中,疾走躲避,哪裏會曉得被車中人看了個分明。
這琉璃窗子外頭見不到裏頭,裏頭卻能看見外頭。
“那小娘子的眼睛同岑嫣柔簡直是一模一樣。”這把聲音不疾不徐的,帶着一絲興味。
坐在下首的女官即刻望去,雖只瞧見明寶清轉開的側臉和背影,但這女郎生得清麗入骨,絕非凡品,若曾見過,絕不會忘。
她思忖道:“似是岑娘子的長女。”
“竟沒有離開長安嗎?”說話這人微阖着眼,濃睫垂掩,眼尾纖纖細紋,遮不住眉目的凜冽與華麗。
“岑石堂有意安排她們離開的,但她不願。如今還留在長安縣,帶着一幫姊妹住在她繼母藍氏郊外舊宅之中。”女官顯然留意過明寶清的去向。
那人似沒了再了解的興趣,只倚在軟枕上假寐,如墨緞華美的長發攏着她,額間珊瑚花钿垂懸如血滴,似一只能洞察天機萬物的眼。
直到從走出了巷道的另一頭,明寶清的心神才定了下來,她有些困惑地順着巷道望出去,覺得自己未免太慌亂了些。
巷道的另一頭也就是脂粉鋪子的後院,這院被用做作坊,門開半扇,露出幾個正煮花搗漿的身影,花香之中還有豬羊胰子的一點膩味。
明寶清饒有興致的瞧了一會,沿路朝前走去。
街市後邊的小路被高高坊牆藩籬截得很窄,如果明寶清還是那個坐車的貴女,她絕不會走到這裏。
一間鋪兩扇門,前後大有不同,後頭除了設作坊之外,也有用做庫房的。再者就是很多店家是拖家帶口住在鋪子裏的,前頭賣貨,後頭生活。
日頭漸漸熱了,敞着後門納涼的人家不算少。
明寶清提裙避過栓養在後門的白犬,又擡頭瞧了瞧栽在牆頭的綠蔥。
門框似畫布,她每走過一戶,皆是不同的人與情景。
明寶清時不時見到幾張熟悉但又叫不上名字的面孔,看着他們對家人笑罵嗔怒,才意識到原來他們不僅僅是賣果子的沈二郎,賣幙頭的蘇妪,賣飲子的李九娘,而是一個個更為鮮活的人。
明寶清忽然覺得從前的自己很傲慢,但過着那樣被人高高供養起來日子,即便
只是平視四周,對于其他人而言,也是一種目下無塵的做派。
因明府中養了繡娘,明寶清其實很少踏足衣肆、彩帛行、絹布鋪之類的地方,更多時候是由掌櫃的挑了上等好貨送到府上讓她們挑選。
明寶清已經走進了岔路,這間衣肆離了長街,賣的也不是貴價成衣,懸在院中随風起舞的件件裙衫也不過只是尋常絹綢料子。
今日晴好天明,所以裁案和繡架都擺在院中。
繡娘和裁縫說說笑笑間揮針飛絲,明寶清站在門外瞧了很久,久到其中一個年歲最長的婦人生了疑,走過來倚着門問:“小娘子,瞧什麽呢?”
明寶清趕忙行禮,道:“瞧您院裏的繡架呢,我也想給我母親做一架。”
“那你看清楚了嗎?要不就進來瞧吧。”婦人一下就卸了警惕,明寶清淺笑着搖搖頭,道:“多謝您,已經瞧明白了。”
她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怎麽做繡架,繡架對于閨閣女子來說都不算陌生,不過是一張矮桌的框子,繃着繡布。
但明寶清想起那些繡娘時不時擡首轉動脖子的樣子,說話時還不斷地抻背揉後頸,意識到那樣矮矮的繡架其實很累人。
‘那麽,依着母親的身量,做高一點?讓她可以不用佝着背?’
‘但是刺針時勢必要傾身,直着脊背可不好繡。那把框子的連着架腿的軸做成活的?可以豎起來也可以放平?’
‘可這樣的話,軸部需用鐵制軸承,如用榆木,要做得很細致,且難長久。’
明寶清想得專注,偶爾回神辨一辨路。
‘其實母親的繡技不比繡娘精湛,虧得她繡出的竹紋很有靈氣,才博得買主青眼。母親應該抓住這點,多加鑽研花樣為好。既只是帕子,那無需大繡架,我只消做一個可手持的圓弧繡架,如扇面那般,再做一個可以擺在案幾上的,如書房中看書看卷軸時用的插架一般。’
思緒越簡單的時候可能就越對,明寶清想得起興,也不覺累。
‘卷軸,對啊,卷軸,母親提過單買白帕價貴,還是直接縫在白緞,然後裁剪鎖邊熨燙即可,如此一來本錢更低,利更多。絹緞洩開如卷軸,看卷軸的插架可以邊看邊收攏,絹緞可以,只需兩側支架向後弧彎,弧彎上下端分別鑽洞孔,橫插滾棍即可。啊,我果然還是聰明的。’
在家門口的明寶錦就那麽眼睜睜看着明寶清撞在樹上,她還是第一次見明寶清這麽犯傻。
跑過去的明寶錦還未說上一句話,就見明寶清遞給自己一個拇指點大的紙包,打開一看,裏頭是一顆有點混沌的白色石塊。
“大姐姐你沒事吧,這是什麽?石頭呀?”明寶錦擡頭看着又去捂額頭的明寶清。
“不就是冰透霜糖麽,是開元觀的道長給我的。”明寶清放下手,額上還是紅了一大塊,“咱們素日裏吃的那些都是上品,稱作‘紫雲’或‘琥珀’的,一顆貴出幾十倍去。可甜是一樣的,就夠了。”
明寶錦小心翼翼把糖裹好,道:“咱們煮糖水喝吧。”
明寶清卻把糖剝開塞進她嘴裏,豎指抵唇笑道:“這個只給你。”
她輕輕一聲‘噓’,好像吹響了明寶錦心裏的某個洞,原本只會發出黑沉沉的嗚咽聲,可如今卻似埙聲般柔而清脆。
明寶清進家門拿了斧頭就徑直去山上砍木頭了,竹子太窄不夠用。
藍盼曉正在後頭喂小雞,聽見響動後,目光抓着明寶清的裙角追出來。
“元娘!”
明寶清已經站在坡上,她回過頭來瞧着藍盼曉,很快垂下眼,有些過意不去地說:“母親,我找到二娘了,但我沒去質問她,我想算了,讓她走吧。”
藍盼曉默了一會,搖搖頭只問:“你拿着斧子作甚去?家裏還有柴呢。”
“我砍木頭給您做繡架。”明寶清揚了一下手裏的斧頭。
“還砍樹呢?你走了那麽久,不累啊。”藍盼曉朝她招招手,道:“下來,我燒點水給你浸浸腳。”
“我和三娘已經琢磨出砍樹的門道了,不似從前那樣傻砍了。”明寶清雖這樣說,還是慢吞吞地走了下來。
藍盼曉一把牽住她,拂開她面上碎發,摸了一下她額上的紅腫。
“唔。”明寶清躲了一躲,“想事情想入神了,就撞樹上了。”
藍盼曉有些心疼,但實在難得看明寶清冒傻氣,忍不住笑道:“你怎麽也會犯傻?”
朱姨和明寶珊離開之後,屋裏顯得沒那麽擁擠了,明寶錦只用了三兩日功夫就适應了她們留下的空洞。
其他人也許沒有那樣快,但也不會很久。
等到野薔薇繞着籬笆越爬越高的時候,等帶鋸齒的葉片和布滿尖刺的藤條将這個小院層層疊疊圍繞起來的時候,等綠障之上還開滿了深淺不一的紅粉花朵時,衆人就能平心靜氣地談論起朱姨和明寶珊了,就好像她倆只是揮揮手,然後走上了另一條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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