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藍草
第030章 藍草
每當槐花花期來臨時, 陶家染坊的院中總是揚着黃綠、嫩綠的布帛綢緞,有時候沒地方晾,杆子就會撐到門口去。
若是晴好有風的日子, 那些布帛綢緞就會在風裏高高揚起, 翩翩落下, 像是山的波浪或者是風的顏色。
因為陶家刻意種植的緣故, 藍草可供采摘的時期比槐花長很多。
除了低階官員的官服以藍綠居多這一緣故之外,藍草染色經久耐用,還有驅蟲消炎的效用, 藍色是平頭百姓少有的幾種可以穿得起的顏色。
侯府的莊園裏也有種藍草, 明寶清雖只巡過兩次藍草田,但每年都能在賬冊上瞧見藍草的進項。
“藍草,不是可以一年兩摘甚至三摘的嗎?”
出來監工的陶老丈上下掃了她一眼, 表情有些鄙夷。
他的兒媳陶二嫂是個笑面人, 正準備打圓場, 又聽陶老丈沒好氣對明寶清道:“你知道什麽?!”
明寶清想了一想, 據實答道:“我不知道藍草的習性,只是依據賬上出入可知,藍
草最多時一年可三采, 端午後一采, 立秋一采,寒露一采, 不過賣價稍有不同,立秋時采的藍草稱作優葉, 可代稅征, 不過大多是年份還是只有兩采的。”
“不一樣的。”陶老丈俯身細細整理草葉,将它們一葉一葉的捋好, 堆在竹編筐裏,道:“你說的那種藍草應該都是貴人莊子在種,我這小門小戶的買賣,哪弄得來?”
“您可有試過去弄?”明寶清問。
陶老丈直起身,鼓着一雙牛眼看明寶清,警惕又困惑。
“老朽是有什麽地方招惹小娘子了不成?竟要這樣陷我于不義?”
陶二嫂聽他越說越離譜,忙道:“明小娘子不過是閑話罷了,您又何必說這樣的話來吓她?”
“我怎麽是吓她?那巡田的漢子舉鋤舉耙的,你吃得消還是我吃得消!?”陶老丈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激動,就彷佛他曾被人那樣追打過。
明寶清瞧着這個藏不住心思的壞脾氣老頭,又聽他硬聲硬氣道:“人家是落毛鳳凰,咱們是走地山雞,你同她們攀什麽交情?!”
明寶錦和游飛剛從陶二郎處結了工錢,正高高興興從黃綠飄搖的光影下飛奔出來,叫道:“阿姐!”
明寶清揚起雙臂摟住了撲過來的小人,從袖中竹镯上抽出帕子給明寶錦擦汗,“老丈別生氣,我只是随口一說罷了。”
陶老丈睃了她一眼,見她拈着帕子越過明寶錦去擦游飛額上的汗珠,又是意味不明的一聲冷哼,随即拿過扁擔,要挑這滿滿兩筐藍草進去,才出來的陶二郎見狀忙阻止,道:“阿耶,我來我來。”
明寶錦笑眯眯把幾個銅子倒進明寶清手裏,眨着眼睛像是期盼着她的誇獎。
“小妹真是能幹極了。”明寶清從來不吝啬誇贊,摸着明寶錦手上那些一時難洗淨的藍斑,只覺得像受傷後久久不退的淤青。
她望着明寶錦笑彎的眸子,像是自說自話般道:“明家的藍草田有很大一部分在山頭上,位置雖然比較隐蔽,但知道大概方向的話,也不難找。”
陶家父子頓住腳,彼此看了一眼,又扭臉看她。
回家的路上,倆小孩一直在偷偷打眉眼官司。
明寶錦眨眨眼,游飛努努嘴;明寶錦皺皺鼻子,游飛搖搖腦袋。
“當然算偷。”明寶清忽然出聲,像是給自己判了罪責。
倆小孩頓時安靜了,不敢搞什麽小動作了。
“不算不算。”游飛小聲嘀咕,見明寶清瞟自己,他又擡高了些許聲音,斬釘截鐵地道:“算劫富濟貧。”
明寶清忍不住輕笑,道:“你啊,總能說通一番道理。”
“本來就是嘛。”游飛越說越有底氣,道:“就當是風刮來的,鳥叼來的,馬蹄碾來的。婆婆丁的種子會飛,蒼耳的種子帶刺,種子生性就想四處跑,人是拘不住它們的。”
明寶錦不住點頭,道:“馮叔不是也把白菘、波斯菜和茴子白的種子帶出來了嗎?”
“啊,那些種子。”難得見游飛捂上了嘴,小聲道:“我翁翁說等秋日裏有了收成再謝謝你們。”
這油滑小子剛還說種子長腿四處跑,但明寶清給他的那點菜種子,他和游老丈也是偷偷摸摸種在屋後頭的。
馮叔帶來的種子畢竟太少,兩家一分就不剩了。自顧不暇,哪有兼濟天下的善心呢?
小院屋前屋後都重新整了地,明寶錦把白菘種在前院,把波斯菜和茴子白的種子種在了後頭。
白菘雖稀罕,但初生的芽葉瞧着和尋常菘菜沒什麽不一樣,只是口感更好罷了。
這兩日她和老苗姨盯雞好似盯賊,生怕它們偷吃了種子。
明寶盈昨個晚畔才從城裏回來,走了半日,又連着幾日抄書費精神,她生睡了一夜又半日,起來時瞧見林姨坐在她邊上,捧着那本《開蒙要訓》在看。
林姨不太識字,但偏就這一本她還認得,因為明真瑤滿五歲時正要開蒙,備好的書冊裏就有這一本。
“阿姨。”明寶盈輕喚一聲,正想把書抽回來,林姨卻忽然摟緊了書,笑着看她,“你見到阿瑤了?”
林姨好久沒有這樣對明寶盈笑了,那一瞬,明寶盈甚至以為自己在夢裏。所以等明寶盈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然點了頭。
“他好不好?你什麽時候帶我去見他?”林姨欣喜地問。
明寶盈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咽刺,“好,次兄護着他呢,只,只是他們不大能出來。”
明寶清和明寶錦此時走了進來,想要尋那本書。
林姨對身後的響動充耳不聞,滿眼失落地問:“我兒,你怎麽尋到你弟弟的?”
明寶盈看着林姨眸中神采,實在不忍這種光芒退滅,嚅嗫說了個謊,“他,他叫司農寺分至學寮做灑掃的活計了。”
對上明寶清不解的目光,明寶盈垂下了眼眸。
饒是這樣,林姨還是露出了頹然的表情,片刻後又追着明寶盈問:“我什麽時候能見他?”
“學寮也是官家地方,不好進的,等我攢些錢,再做打算。”明寶盈柔聲寬慰着林姨,伸手緩緩将《開蒙要訓》從她懷裏抽了出來。
明寶清接過那本書,沒有當着林姨的面再問什麽問題,就與明寶錦一道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明寶盈也走了出來,有些局促地在明寶清身邊坐下,看着她蘸水在一塊平整石板上教明寶錦寫好一個‘真’字。
“我剛睡醒,糊裏糊塗的,被阿姨一問,竟順着她的意思說見到三郎了,還說瞎編了一通,說三郎被司農寺分到學寮裏做奴仆了。”
“賤籍奴隸若沒有打通關節的,哪有這樣好的去處,學寮裏的下人大多是清白身,或是色役充任,或還拿月錢呢。”明寶清看着明寶錦筆下的‘真’字慢慢落成,微微蹙眉又道:“雖是扯謊,可怎麽會忽然想到說是去學寮裏做奴仆?”
明寶盈猶豫着沒有說話,明寶清也不催她,半晌後才聽她道:“許是因為在城中看了一張布告,上頭說聖人要開辦女學,所以記着了。”
“女學啊。”明寶清輕嘆一聲,道:“聖人登基,于女娘來說還是有些好處的。小妹,寫個‘女’字我看看。”
明寶錦忽被抽查功課,連忙蘸水寫‘女’,一寫出來她就苦了臉,怎麽扁扁矮矮,像是肩負千鈞,不堪重壓?
明寶清被這個難看的‘女’逗得笑了一聲,握住明寶錦的手助她運筆。
“女之一字,似人屈膝抱胸跪,雖有妖嬈之美,卻無中正氣節。”明寶清輕輕搖頭,道:“其實我也寫不好,三娘,你來試試。”
明寶盈接過筆時,神态舉止就變了幾分,明寶錦說不上那是種什麽感覺,只見她目光之中有種別樣神采。
“寫‘女’又不是寫‘男’字,男字分‘田’與‘力’,意味在田間出力者為男,所以寫‘男’字時落筆分上下,而女‘字’則可以一氣呵成,若不喜妖嬈之态,可仿小聖的行書。”
明寶盈說着話,也不耽誤寫,筆尖寫出的‘女’字端正清逸,橫勾有力。
明寶錦再看看自己寫的那個‘女’,無比慶幸青石板沁水快,已經模糊了好多。
明寶清看着明寶盈寫的那個‘女’字漸漸變淡直至消失,緩聲道:“那布告上還寫了什麽?”
明寶盈自然盼着明寶清問,但她問了,就意味着她早就看破了明寶盈的那點心思。
她有些羞愧地看向明寶清,道:“以考取錄。三甲得五十銀,前二十免除束脩。大姐姐,咱們要不要去試試?”
明寶清與自己姐妹說話,從不打些彎彎繞繞的主意。
“既設了女學,又是以考取錄,總不可能考針黹廚藝。若論文章學識,我不覺得自己能考到前三甲。”明寶清道。
她并不是不聰明,只是對那些咬文嚼字的文章沒什麽興趣,更別論明寶盈代明真瑜寫的那些官樣文章。
“這女學初設,未必會有那麽些女娘去考,越是出身貴重的,越要謹慎揣度,我覺得參試者多會是一些商賈、小官家的女娘。若是這般,咱們還請了正經女師在家中教過的,怎麽會考不過?。”
明寶盈說話表情和口吻皆是認真篤定的,明寶清瞧了她一會,笑道:“唔,且某人還勤奮好學,兼做國子監的課業。”
“阿姐。”明寶盈歪在她身上嗔道,順便把明寶錦也摟進懷中。
明寶清摸摸兩個妹妹的腦袋,對明寶盈道:“那你去考吧。不必操心家裏,萬事有我在。”
“阿姐不去試一試嗎?”明寶盈覺得很遺憾。
“你既是揣摩到這女學背後的牽連,若你我都去考,考不過便罷了,但說的自大一點,若名列三甲,拿了銀錢回來雖好,可會不會太點眼了些?三甲是要給誰看的?”
其實明寶盈應該想得到明寶清這些話,她甚至連考生的出身都揣摩得七七八八了,怎麽會想不到聖人有很大可能會過問三甲的文章,她只是太在意女學這件事了。
“那我也不去了。”明寶盈很不甘心地說。
“你去呀。”明寶清可不是要磨滅明寶盈意氣的意思,她柔聲解釋道:“你沒有我那樣刺目,也不會太令岑家的某些人覺得如坐針氈。”
明寶錦懵懂地眨着眼,只是望着明寶清平靜的面容。
而明寶盈的眉頭松了又緊,她替明寶清覺得委屈,忍不住趴在她膝頭悄悄哭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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