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真假

第069章 真假

“華醫生, 王琦瑤吐血了!”

“華主任,二樓會議室叫你去開會。”

“華醫生,九床病人不明原因心跳過快, 已經到了一百八,血壓……”

省院的腺體分化科幾乎沒有風平浪靜的時候, 華榆先讓劉蔥去探望王琦瑤,讓楊茶替她去開會,最後跟着幾個小醫生去查看九床病人的情況。

劉冉冉跟在後面, 抱着資料猶豫道:“王琦瑤那邊, 讓劉醫生去嗎?”

華榆頭也不回道:“王琦瑤吐血是病情在反複,她病程嚴重但病情發展緩慢, 應該不會有事,你跟着劉醫生一起去。”

她來到九床,緊鑼密鼓開始查找病因,劉冉冉沒再上前, 轉身去往王琦瑤的病房。

王琦瑤住的是高幹病房,屬于vvip, 一路走過去, 環境越來越安靜整潔, 高幹病區的小護士們大概因為不太繁忙的工作,一個個都比她和藹可親, 面目溫柔。

走到王琦瑤的病房前,她聽見裏面有男人在叫嚷。

“華醫生呢,她怎麽沒來?”

劉蔥往留置針裏推藥,語氣冷靜道:“有個病人突發疾病, 她忙完就來。”

“你又不是我女兒的主治醫生,”男人對旁邊的小護士呼喊道, “你,去把華醫生叫過來,我女兒也突發疾病,都吐血了醫生怎麽還不來!”

“她是胃部萎縮帶來的并發症,”劉蔥沒有理會男人,低頭囑咐小護士幾句,“去開檢查單,然後換藥。”

男人沖上前:“我說話你們聽不見嗎?”

“爸爸,”王琦瑤虛弱睜開眼,擡起一只手,“你不要和醫生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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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立刻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慰:“爸爸吵到你了,沒事我不說了,你還疼嗎,哪裏難受?”

王琦瑤搖搖頭,蒼白的頭發下,是一雙疲憊而渾濁的眼珠。

她前幾天狀态還好,發絲中已經能看見黑發,但這兩天情況陡轉急下,指标再次崩盤,只比剛住院那會兒好一點。

王父急得咬牙切齒,他當着華榆的面吼過無數次,也求過無數次,讓她一定把王琦瑤治好。

但華榆從始至終都沒有給他肯定的回複,甚至勸他要對這種病情有更多了解,他怎麽不了解,他女兒從小就得了病,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華榆這麽說,明裏暗裏不就是讓他做好心理準備,說他女兒情況不好随時可能會死麽!

現在他女兒都吐血了,華榆還在給別人看病!

別人哪有他女兒重要?!

他們給醫院投了那麽多錢,從主任到院長,上下打點,他的妻子在工作百忙之餘,還專門去訂購捐贈了一批醫療器械,他們那麽努力就是想讓女兒活下去,他們拿了他的好處卻不做人事,任何不願意幫他們的人都是在找死!

這時候,看完九床病人,連口氣都沒喘均的華榆趕過來。

“情況怎麽樣?”

劉蔥對華榆點頭:“胃病,已經控制住。”

華榆低頭查看盤裏的血塊:“拿去做個檢測,查一下…”

“華醫生,”王父陰沉開口,“我女兒為什麽會吐血。”

華榆被打斷,飛快蹙了一下眉,好在劉蔥知道她要說什麽,點點頭記下。

華榆看了眼王父,低頭觀察王琦瑤,沉吟片刻,沒有直接給出答案:“還是要等檢查結果。”

“我等你媽的檢查!”

話音未落,王父一拳揮向華榆。

華榆沒看清王父的動作,但天生敏銳令她往旁邊撤了一大步。

這一步并沒有完全避開,王父的拳頭擦着華榆的臉頰劃過。

“砰”一聲巨響,王父帶倒了王琦瑤的呼吸機,連同她輸液的針管一同扯下。

針頭從肉裏脫落,在空中劃過一道血痕。

王父被這抹血跡刺激得更加憤怒,揮舞拳頭就要再次沖過來。

劉冉冉和劉蔥沖過去,兩人用力拉扯王父,讓華榆快跑。

華榆踉跄半步,冷靜按下護士鈴,同時連通喇叭:“特護3號房,有暴力醫鬧,通知保安。”

三秒後,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守在特護病區的保安們沖門而入,在男人再次沖到華榆面前時,将人按到在地。

王父眼珠猩紅,嘴裏不幹不淨地罵着。

“你敢詛咒我女兒!”

“什麽狗屁醫生,治不好我女兒,老子弄死你!”

華榆沒理他,從抽屜裏翻出酒精棉,按在王琦瑤的手背上,用醫用膠布貼好。

“劉蔥,幫我把呼吸機扶起來。”

劉蔥還在驚吓中,看看王父,又看看華榆,完全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人會突然瘋狂發怒。

聽見華榆喊她,她如夢初醒,和旁邊閑餘的保安一起扶起呼吸機。

王琦瑤昏昏沉沉,她說不出話來,見自己的父親對醫生拳腳相向,呼吸愈發急促,下一秒,開始全身震顫。

“上呼吸機!”華榆迅速道。

王父本來還在掙紮,聽見王琦瑤的動靜,他面色驚恐,吓得呆滞不動了。

“華醫生,呼吸機好像壞了,打不開!”

華榆頓了一下,飛快翻出氧氣面罩按在王琦瑤臉上,繼而推開劉蔥檢測儀器。

劉冉冉連忙去調別的呼吸機,但最近的呼吸機調過來安裝好起碼也要兩分鐘。

而王父打人時,王琦瑤也許已經處于缺氧狀态,她身體器官多處衰竭,人體老化,能撐過窒息的兩分鐘嗎?

王父“哇”地一聲喊起來,哭天搶地道:“你們快去找呼吸機,快去啊!”

他掙紮着想爬起來,卻被保安用力按下。

保安把人往外拖,王父用盡全力往病床前爬,保安都氣急了:“別動,都是你惹的事,你別在這兒礙事了!”

“想你女兒活命就趕緊出來!”

就在此時,随着華榆曲肘砸向呼吸機的銳響,“滴滴滴”的啓動音響起。

千鈞一發的時刻,呼吸機終于恢複正常。

兵荒馬亂的半小時過去,王琦瑤各項體征恢複,華榆走出病房門,沉沉吐出一口氣,額發全部濕透。

楊茶早就等在門口,她替華榆開的會有院長和各部門主任,王父醫鬧的事情馬上傳了過來,她散會就往這邊跑。

“華醫生…你還好嗎?”

因為華榆對王琦瑤的病情最了解,她不得不在對方父親對自己實施毆打侮辱的行為後,還用盡全力,憑借專業素養把對方的女兒從生死線上救出來。

然而救死扶傷似乎就是醫生的天職。

你的委屈你的不滿在他人的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那麽醫生的性命不是性命麽,他們的安全又由誰保障呢?

楊茶氣得眼睛都紅了。

華榆的情緒并未受到影響,她按了一下臉頰的矽凝膠貼,拍拍楊茶的肩膀:“回去再說。”

分化科裏,李院和分化科主任,以及一堆醫生在等她。

“做檢查沒?”分化科主任年紀很大了,雖然平時不咋露面,為人圓滑世故,但手底下的人出了這種事,她此時的情緒完全是憤怒大于理智,“這都是什麽王八羔子癟犢子不要臉的黑心貨。”

王琦瑤是李院帶進來的病人,還指明讓華榆接受,李院聽得臉色讪讪:“對,還是要檢查一下,先把傷口清創。”

剛才忙着看顧王琦瑤,華榆在臉頰上随便貼了一下就沒再管。

主任推開李院,走到華榆面前,給她清創。

“不用,”華榆攔了一下,“主任,楊茶她們就行。”

主任瞪了她一眼,五十多歲幹巴巴的手掌幹燥而溫暖,一巴掌按住華榆的臉,扭轉角度,另一只手撕下矽凝膠貼。

“怎麽貼這個玩意兒,都沒消毒…”主任嘟嘟囔囔給她清理傷口,但很快,随着沾血的紗布越來越多,主任臉色沉下,“這血…怎麽止不住?”

華榆晃了晃頭,她最開始沒管臉上的傷口,察覺到血跡流過臉頰才翻出輸液貼,以為貼上就好,結果血還是流,雖然不多,但稀稀拉拉一直不停,才在傷口上按了塊棉花,壓上矽凝膠貼。

聽見主任這樣說,她心裏有了個猜測,緩聲平淡道:“主任,我自己按着吧,我現在去做個凝血七項。”

于甜甜的工廠在Q市和F市的交界地,大片郊區缺少監管,方圓十裏都沒個人影。

許鴉青開着Pedro的車,據說是專業級別,抗震防火越野均一流。

衛音敲敲玻璃,又往後看了眼據說藏着滅火器和許多東西的後備箱,聲稱只要發生意外就讓她去翻,絕對能翻到好東西。

“別想了,肯定防彈,”許鴉青沉迷在開車的刺激中,一路飚出S形,“你不開車不知道,這感覺,這發動機,這視野…”

“還有七公裏,”衛音淡淡打斷她,“前方上山。”

于甜甜的工廠不僅在郊區,還在山上。

兩人到達時,穿着黃綠色工裝服的小工人站在門口迎接她們。

“車鑰匙給我吧,”工人說,“要停在後面的車庫裏。”

許鴉青把鑰匙在手心裏抛了抛,四周看了圈:“你們門口這麽大,不用來停車,太可惜了。”

工人沒想到許鴉青會這樣說,愣了一下:“制度規定,門口不能停車。”

“讓你們老板出來,”許鴉青沒為難她,“你該幹嘛幹嘛去。”

工人又是一愣:“老板讓我帶你們參觀……我不能直接找老板。”

“那就讓你們領導去找,”許鴉青氣笑了,這是從哪兒挖出來的老實人,于甜甜可真有病,叫衛音過來又不親自出現,她沒為難小工人,催促道,“按照我說的,快去吧。”

衛音拽了許鴉青一下,對工人笑了笑:“誰吩咐你的,你就去找誰,說我們在門口等于甜甜。”

工人看了她倆一眼,遲疑幾秒,轉身跑走。

“人家也是打工人,”衛音說,“我給于甜甜打個電話吧。”

“別,”許鴉青按住衛音的手,“慣的她。她最會得寸進尺了,這是對你做服從性測試呢,一來就給下馬威,你要是主動找她,顯得你沒辦法任人揉捏似的。”

衛音歪頭想了兩秒,果斷點頭:“你說的對。”

有時候,作為從商人堆裏長大的許鴉青,看人看事會比衛音更刁鑽精準。

許鴉青擡手看腕表:“就給她十分鐘。”

衛音有樣學樣,進步飛速,她擡頭找監視器,走到門口最近的監視器下面,拉長聲音道:“五分鐘,時間一到我們就走。”

許鴉青跟在後面樂了,單手插兜:“行,別在這裏等,上車,五分鐘一到開車就走。”

兩分鐘後,還是那個工人,她是小跑過來的,臉都紅了,氣喘籲籲道:“老板在三樓會客室等你們,她正在接待客人,你們可以上去找她,或者進大廳等一會兒。”

許鴉青翻了個白眼:“行吧我們知道了。”

工人咽咽唾沫,心有惴惴地看着兩人。

在她眼裏,這兩人像極了來鬧事砸場子的。

衛音被她看笑了,許鴉青直接道:“上去吧,咱們時間寶貴,懶得等她下完馬威。”

衛音:“噗。”

路過工人時,衛音停下腳步:“你什麽屬相啊?”

工人楞楞看着她,結巴道:“鼠、子鼠。”

衛音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紅包,笑眯眯道:“謝謝招待。”

電梯裏,許鴉青疑惑道:“你給她發紅包幹什麽?”

“人說自己有十六歲,”衛音嘴角的笑意有點無奈,“不是童工呢。”

許鴉青這才留意到那個穿得灰撲撲的工人看上去年紀應該不算大。

許鴉青“啧”了一聲:“沒辦法,屬鼠的要過了生日,就滿十六了。不過她看起來雖然年紀小,但屬于應該成年了但沒繼續上學所以看起來比較滄桑的年紀小,你怎麽确定她沒成年?”

“她走路像個小孩子,”衛音說,“我十五六歲的時候也‘噔噔噔’的。”

“于甜甜找個童工做什麽?”許鴉青問,“故意膈應我們?”

衛音搖搖頭,皺眉:“不知道,看看再說吧。”

其實她也不确定這小孩多少歲,故意問了句生肖,如果給出的生肖比十六歲要大,反而不像是造假。

偏偏她就卡在十六歲上。

不過于甜甜招童工這件事和她要查的事情看上去沒什麽關系,只是感覺童工除了便宜之外,沒有知識還沒有體力,性價比不高,于甜甜這麽精明利己的人,不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兒。

到了三樓會客室,有人來給她們端茶,許鴉青擡頭一看,得,又是那個子鼠。

“我們自己來……诶!”

許鴉青擡手要攔,小工人已經悶頭悶腦端起咖啡,正好撒在許鴉青的褲子上。

許鴉青沉默兩秒,面無表情道:“你走吧。”

咖啡不算燙,但也粘得慌,衛音把一盒抽紙端她面前,忍笑道:“旁邊有衛生間。”

許鴉青保持面無表情的動作,盡量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麽像踩了屎,站起來蹒跚到衛生間門口。

衛生間的門剛關上,會客室的門就開了。

于甜甜站在門外,做了個“請”的手勢。

衛音沒說話,也沒看衛生間,自然起身,靜悄悄走出去。

“鴉青反應很快,她出來看見沒我,肯定找我,”衛音嘲諷道,“而且你演得也太假了。”

于甜甜拍拍旁邊小姑娘的肩膀:“說你呢,演技還得進步。”

小姑娘還是穿着工裝服,在于甜甜旁邊一站,顯得年紀更小了。

衛音停下腳步,看看小姑娘,又看看于甜甜。

于甜甜好整以暇道:“有什麽疑惑?”

“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潔身自好。”衛音淡淡道。

于甜甜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哈哈哈,她真的是普通職員,你下去吧,有事再叫你。”

小姑娘遲鈍兩秒,“哦”一聲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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