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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第 21 章

萬俟逐鹿面皮一緊。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曲雲織稱呼自己“魔尊陛下”。

無數場你死我活的争鬥中磨煉出來的危機意識,在這一刻拉響了警報。

有一個聲音對着他耳語:再不努力,你老婆就沒了。

萬俟逐鹿:……這種事情不要啊!

“你聽我說!”魔尊這輩子都沒一口氣不帶喘講過這麽長的話,“選擇維護段幹鴻是大局為重,畢竟不能在雙方都還沒談攏的時候就對他不客氣,但一萬個他在我心裏都比不上你分毫,我對你的一顆真心天地可昭日月可鑒!”

況且——

與段幹鴻的矛盾本來就是曲雲織自己挑起的。

當然追根溯源還是他最先利用曲雲織敲打段幹鴻。

這些話他不能說。

魔尊一口氣憋在心裏,感覺這筆賬越算越難清。

也不知道是開了竅還是怎麽,萬俟逐鹿在戀愛心得上簡直醍醐灌頂,以往不懂與心上人相處的分寸,現在一通百通。

總之不管事實如何,反正認準曲雲織說的話就是真理。

萬俟逐鹿只能用新學來的撒嬌招數,握着曲雲織的手腕晃了下,唇微抿,“你先前答應得好好的,暫時與我放下過去的成見,以我們的聯姻促成人魔二族盟約。”

“方才卻不死心找段幹鴻的茬,你分明是故意的。”

“你在試探我的立場。”

魔尊話說得篤定,他一顆精明的頭腦還不至于被愛意沖昏。

曲雲織被猜中了心思,面色依舊安然,“可你比起我,最終卻偏向了段幹鴻那邊。”

“你辜負了我。”

她只是輕輕掀起眼簾,一雙霧蒙蒙的黑眸安靜凝視着魔尊,眼中情緒不深,卻恰到好處展現了顧影自憐的幽怨與控訴。

與其據理力争,她選無理取鬧。

這是她作為愛情之中上位者的特權。

萬俟逐鹿明知她的任性妄為,理所應當行駛着只在自己這裏起效的特權,可一想到她的這份恣意來源于自己的縱容。

甜蜜的情緒一股腦上湧,醺得他頭腦暈眩不知其所以然,就像醉倒在了佳釀之中。

魔尊以驚人的意志抵抗這股來勢洶洶的醉意,冷硬下心腸,“是啊,好叫你知道。”

他頓了頓,眼神格外認真,“我永遠會優先選擇魔族那邊。”

曲雲織毫不意外,魔尊要是真的是為了小情小愛顧不清大局的類型,她的攻略進度還至于推進得如此困難嗎?

“你辜負了我。”她再次強調,咬重了每一個字的音節。

魔尊一會兒撒嬌賣癡,一會兒又是跟她平心而論地講事實,無非仗着他新學會的花招,想從她這裏占便宜。

果不愧是魔族,還是魔族裏的至強者,一旦學會該如何争搶,就本能地不肯吃一點虧。

哪怕深陷情愛時也一樣,妄圖挑戰她的權威。

曲雲織暗自嗤笑。

魔尊這點小伎倆在她面前壓根不夠看。

她無需多費口舌,也不必被魔尊的任何話語所動搖,因為本就是他心虛在先。

萬俟逐鹿還真被拿捏住心虛氣短之處,默了默,扶額微仰着頭,無可奈何嘆道:“那你想怎麽辦?”

曲雲織挑眉,雙手悠悠然攏于袖中,“還問我?你自己犯的錯,不應該自己想方設法彌補嗎?”

行,就逮着他一個人欺負。

萬俟逐鹿感到既無力,又有種莫名的滿足。

“只要不違背我的底線。”魔尊不知想到了什麽,臉頰發紅,水光粼粼的黑眸有些躲閃,像只乖順得任憑處置的小動物。

“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需求。”

曲雲織承認,魔尊先前的花招對她不痛不癢,但她居然被□□這種初級手段給撼動了。

面前之人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身段高挑,蜂腰猿臂,今日又換了件鮮亮的衣裳,錦衣搭配金玉華飾,自從她應下了聯姻的請求,連大咧咧敞開的衣襟都學會攏緊了。

他發質偏硬,長發披散時泛白的末端四處亂翹,五色繩結花裏胡哨地編織小辮。

容貌冷峻秾豔,輪廓深邃,長眉銳眼,本應是極具侵略性的長相。

此刻卻低垂長睫,通身鋒利的氣質都軟軟收斂起來,一副任君采撷予取予求的姿态。

曲雲織一把捂住了臉,深沉地想:好一個魔尊,是她小瞧了他。

她指尖挑起魔尊的下巴,眼神晦澀,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如有實質般四處逡巡。

在萬俟逐鹿忍不住閉眼,睫毛微微翕動,猜測她會提出怎樣更得寸進尺的要求時。

忽聽曲雲織說:“給我看看你影魔的真身。”

萬俟逐鹿:“你為什麽會想到這個?”

難不成是顧忌他魔尊的身份,明明更過分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曲雲織略微蹙眉,“問那麽多做甚,我就是想看不成嗎?”

萬俟逐鹿一噎,遺憾地、無言以對地、欲求不滿地、心不甘情不願地變了身。

曲雲織滿心期待一個黑黑小小貼牆爬的魔尊,可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與她預想大相徑庭。

魔尊還是人形的模樣,只是皮膚如被墨汁染就,通身上下包括一雙眼睛都成了一片純然的黑,其上流轉星雲般璀璨絢爛的光暈,光是看着就覺質感奇特,似霧似水,深邃又通透。

影魔的真身奇特而瑰麗,可以說大飽眼福。

只是——

“我那麽大一個糯米團子呢?”

曲雲織不可置信地喃喃,頭一次感到被欺詐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你怎麽知道的?”萬俟逐鹿脫口而出,緊接着瞬間意識到只有可能是宋逾說漏的嘴,他捏了捏眉心,“那是我幼年期的形态,如今成年了自然有所變化。”

曲雲織說不失望是假的,只能意思意思戳了下魔尊的皮膚。

冰涼細膩,還有種言語形容不上來的特殊觸感,像絲綢,也像一團過分濃稠的霧。

曲雲織略微失神。

她幼時曾經歷一場變故,躲在暗無天日的山洞裏避禍,不飲不食,身子僵冷得快要死去也不敢動彈,連時間的流逝都忘了。

自那以後她便喜歡上了黑暗,覺得只有待在這樣的環境才能安心。

如此說來,魔尊這副影魔的姿态其實蠻符合她審美的。

不知不覺間,她的手探入魔尊衣領,動作越來越肆無忌憚。

萬俟逐鹿終于忍不住,一把攥住那只四處作亂的手,隐忍地低聲吼了句,“你摸夠了沒!”

曲雲織這才堪堪回神。

她從魔尊那張黑不溜秋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視線下移,才瞥到自己的手已經貼上他小腹。

曲雲織眨了眨眼,不以為然。

肢體接觸也是提升好感的一條渠道,這樣想着,她心安理得繼續摸了下去。

魔尊從未有過與人如此親密接觸的經驗,從起初的渾身僵硬無所适從,再到瑟縮退避,直至敏感點被逐一挖掘,身體虛軟,一觸即潰。

曲雲織沒費什麽力氣,輕輕一推,便将他推倒在了床榻上。

床帳散下,影影綽綽映出二人身形。

曲雲織跨坐在魔尊腰身,驚奇地發現她指尖如同穿透一張薄薄水膜,進入到了影魔的身體裏。

萬俟逐鹿咬緊齒關,仍是不由自主洩露一聲悶哼。

影魔本就是一團聚散無常的影子,他作為其中至強者才有能力化虛為實,可仍是如水一般流動無定形的,沒想到這時給予了曲雲織方便。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內髒被微涼的指尖觸碰,那是從未有人到訪過的地方,一種禁忌被觸犯的不适,與随之而來更大的刺激轉瞬席卷了他的心智。

曲雲織低低地笑了笑,就像發現什麽前所未見之物,帶着滿臉狀若無辜的好奇,與興致勃勃的探究欲,将手探得更深了些。

從纖細修長的食指,緩緩推進到中指與無名指,再到五根手指齊齊沒入,等魔尊的皮膚艱難吞下她的手掌,剩下的手腕部分要進去就變得輕松了許多。

自魔尊的肝髒處開始深入,用力往上頂去,刺破了橫隔膜,直達胸腔中那顆跳動的心髒。

曲雲織手指輕柔地撫弄着魔尊的心髒。

魔族至強者的命脈此刻就掌握在她手心裏,一手就可攏住的程度,如此的脆弱小巧,惹人憐愛。

似乎是因為恐懼,亦或是某種難言的興奮,血液飛速上湧,心跳頻率愈加快了,不停歇地鼓脹與收縮,每時每刻都在躍動,撞擊在她的掌心,讓她能直觀地意識到這是一條鮮活生命的源點。

曲雲織臉上泛起了酡紅,急不可耐垂眼,想看看魔尊此刻的神情。

影魔的皮膚随着他情緒激烈翻湧,體表如同星雲的色彩變得愈加濃豔欲滴,像是起了一場海上風暴,極速流轉着。

萬俟逐鹿微張着唇,極盡壓抑與克制,喘息聲帶着支離破碎的顫抖。

致命處被不輕不重地把玩,瀕臨死亡的恐懼和快感一波又一波沖擊他的心神。

萬俟逐鹿雙腿緊繃,手在床單上胡亂摸索,似乎是溺水之人迫切地尋求一個支點,可四處皆茫茫,他神智暈眩,只能恍惚又空茫地睜開眼,無助地攥緊十指,在床單上抓出淩亂的褶皺。

曲雲織俯身,憐愛地吻了吻他濕漉漉的眼皮。

萬俟逐鹿遲鈍地轉頭看向她,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那是曲雲織第一次主動吻他。

他好似清醒了一些,又好似沉溺得更深了。

夜深了,二人玩鬧了一場,累得沉沉睡去。

忽然,一陣微不可聞的窸窣聲響起。

曲雲織翻身,在一片粘稠的黑夜裏默默凝視魔尊的背影。

眸光冷徹,全然不見半分旖旎。

心想,她終于抓住了魔尊真正的弱點。

這是一個複雜又純粹的人。

組成他人格的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部分,對強者的征服,和對弱者的體恤。

曲雲織依靠前者獲得了魔尊的心悅,卻萬萬沒想到被後者絆住了腳步。

就如同魔尊白日裏所說,如果将她與魔族放在同一個天秤,魔尊永遠不可能偏重向她。

對弱者的體恤帶給他的是作為魔尊的責任心。

正是這份深厚的羁絆,使得魔尊無法全心全意愛上她。

魔尊的提案很好,人魔兩族得以共贏,既能約束魔族獵食人族的行為,還能讨伐神妖二族,同時也許諾了她收集四族至寶。

可她并不認同。

因為魔尊許是誤解了一點,她提出改寫魔族食人的天性,從來不是為了人族安泰。

人族怎麽樣關她屁事,她只想拯救自己的家人于天罰,其他更宏大的東西她根本無暇考慮!

要不然就不會明知太乙天書事關人族氣運,也要強行奪過來。

她只是一直很讨厭魔族。

曲雲織眼神無比平靜,緩緩伸出了手,朝向魔尊那截毫無防備的脖頸。

對她來說,獨自一人收集四族至寶,與和魔尊合作征讨神妖二族,難度其實大差不差。

後者耗時甚至更為長久。

而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救族人于水火之中。

所以口頭答應魔尊的聯姻請求,穩住他,讓他卸下心防。

然後踢開她這條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她能做到的。

曲雲織告訴自己。

她最擅長玩弄人心不是嗎?

挑撥離間,讓魔尊衆叛親離,那些牽絆住他的,他最在意的,橫亘在二人之間的東西通通被她毀去。

踐踏他改變魔族現狀的願景,使他不被所有人理解。

讓魔尊淪落到一無所有,孤立無援。

徹底毀了他!

這樣他就能全身心屬于自己。

之後順理成章殺了他,奪走他身上的九幽水,再然後改換身份潛入妖族,直指下一個目标。

曲雲織眼底幽邃無光,像是沉澱了這世上最深最濃的黑暗。

在她的手即将觸到魔尊之時,眼前不期然浮現他一張毫無雜質的幹淨笑顏。

“……”

曲雲織終是收回了手,背過身去。

罷了。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萬俟逐鹿睜開一雙毫無睡意的眼睛,在黑暗中靜靜凝望了許久,直至聽到身後人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他輕輕一哂,阖目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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