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幼稚

幼稚

“難道,你自己不弄嗎?”

空曠的浴室裏,水流嘀嗒蜿蜒淌下,祈知麟的聲音清透回蕩在室內,像拉長的皮筋猛然彈向陳有星額頭,震蕩開他的羞惱,緋色染紅他黑亮的眼睛。

“我…”

祈知麟一臉理所當然的反問,低垂的淺色眸子有些桀骜,在說這種事情的時候也是漂亮的。

那些羞惱全部變成不明的水汽沖上陳有星的腦袋,他像一個大型的撥浪鼓,邊搖頭便後退道:“誰,誰像你那麽熟練!”

可他忘了手腕還在祈知麟手裏抓着。

祈知麟順手一扽,五指微緊,淺粉的指尖在小麥色的手腕印出淺淺凹陷,陳有星身子一晃又被悠了回來。

他的腦子也忽悠一下,因為他聽見了祈知麟接下來的話。

祈知麟提着的嘴角滿是促狹的笑意,抓着陳有星的手腕舉起來,微低着頭看他:“你這不是記得挺清楚嗎?”

陳有星後退,光裸的腳底傳來冰冷的瓷磚觸感,讓他熏上頭的熱意迅速消散:“沒,我記得不清楚!”

“哦,不清楚……”祈知麟側臉眯了眯眸子,做思考狀,又淺皺着眉轉回來:“那可麻煩了,正好我幫你回憶下。”

陳有星:“……”

手還被抓着,陳有星實在退無可退,瞄了一眼祈知麟的手。

手掌較他寬大許多,青色脈絡繞着颀長的骨節,指尖翹起一段弧度,陷在他手腕中遮住了小片粉色的指甲。

小臂肌肉緊實,膚色潔白,腕骨微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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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結實極具爆發力的手臂。

只要擡手回握,轉身擡腿後踢,腰部使力,縱使是身高190,體重78kg的成人男子也可以輕松地甩出去。

陳有星擡眸看了眼祈知麟。

好吧,他實在是舍不得。

于是,陳有星使了使勁,拉開0.01厘米憋紅了臉:“不,不用幫我回憶。”

祈知麟大為詫異:“可是你不記得了。”

陳有星低着頭,漆黑的發滴落水珠,像只落水後可憐兮兮的狗,帶着氣音:“我記得清楚,很清楚,不用回憶了!”

“哦。”

“既然你記得那麽清楚……”祈知麟話音一轉:“那你幫我回憶回憶吧。”

“什……麽!”

陳有星懷疑自己聽錯了。

所以說這個東西到底有什麽回憶的必要?!

陳有星這麽想的也這麽說出了口。

“當然有。”

陳有星的另外一只手腕也被祈知麟攥住了,拉遠的距離又被拉了回來,低沉的質感清透的聲音繞着陳有星頭頂進入耳朵。

祈知麟輕哼一聲,慢條斯理:“一碼歸一碼,回來是你‘輕薄’我的補償,而我幫了你這要另算。”

“我讓你幫我也不算過分吧?”

祈知麟抓着陳有星的手帶到腰間,頭越來越低:“像我當時那樣……”

睫毛密密長長的錯落,疊出小片陰影在高挺的鼻梁,近到可以看見光滑白皙面容上,細細的白色絨毛。

陳有星瞳孔微縮。

客廳燈光朦胧,電視無聲放映,米色的絲綢睡衣輕搭在沙發邊緣,衣擺有不明顯的褶皺。

突然門半關的浴室傳來一聲巨響,絲綢睡衣順着沙發脊背滑落在地。

浴室門被人一把推開,裹着浴巾的陳有星噔噔噔噔跑回了卧室,哐地關上門,身後出來一聲怒喝:“陳有星!”

陳有星還是沒能忍住,給了祈知麟一個爆摔。

祈知麟額發微濕,黑着臉坐在冰涼滑膩的地上,反手撐在身後。

這就是陳有星的喜歡?!

陳有星果然是個騙子!

關上門,陳有星的心還在砰砰直跳,他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後知後覺感受到涼意——水珠還沒幹,身上只圍了一條浴巾,衣服扔在洗衣機裏。

更糟糕的是,他給了祈知麟一下就跑了。

應該很痛。

從銘湖酒店回來後,腦中的那根弦就緊緊繃着,最後斷在了祈知麟身上。

陳有星接下了浴巾,慢慢擦着頭發,彙聚的水珠被拭去,他縮了縮腳趾,抿起了唇還是圍上浴巾,拉開門走了出去。

浴室熄了燈,客廳靜悄悄的,沙發上已經沒有了米色睡衣的蹤影。

陳有星看了一眼祈知麟卧室的門,拽好腰間的浴巾,赤腳走向廚房。

沙發周圍鋪着柔柔的地毯,觸感像貓咪軟嫩的後頸。

陳有星轉了一圈,看到一個眼熟的東西,他抽出又薄又利的刀,在廚房切好端起來敲響了祈知麟的房門。

“咳,祈哥,你在嗎?”

說起來,他還沒好好向祈知麟道謝,再加上心意的暴露,只顧着惶恐無措。

屋內沒有聲音。

陳有星又敲了敲。

“祈哥?”

如果想要道謝的話……還是先道歉吧。

“祈哥,對不起,剛在才浴室,咳,是我不對。我不該反應過激。”陳有星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你打回來吧……”

黑沉着臉的祈知麟開門抱胸,掀了掀眼皮,從齒縫裏吐出字來:“幹嘛?”

真開了門,陳有星倒不知道眼神應該放在哪裏,他伸手一遞:“祈哥,對不起!”

祈知麟看着遞過來,已經切好的西瓜挑眉難以置信地笑了:“你這是來道歉?用我讓Warren買的西瓜?”

陳有星:“呃……”

祈知麟看起來有點煩躁,盯着陳有星。

那視線像X光,讓沒穿衣服的陳有星更難受了。

但他也沒有什麽能拿出來讓祈知麟消氣的東西,行李都還在家裏呢。

祈知麟哼出一個氣音:“袖扣呢?”

陳有星耳間微微一動,擡起頭:“什麽?”

祈知麟從煩操要變成暴躁,修長的眉皺起:“我是吐字不清嗎,每次你都要反問一遍!我說,送我的袖扣呢?!”

他把手掌攤開伸向陳有星:“還我!”

陳有星下意識地把裝西瓜的盤子放在了祈知麟的手上,祈知麟被冰了一下,立刻跳腳:“誰要這個,這個是買給你……”

他咳了下:“我不要這個,快點給我袖扣!”

陳有星的眼睛垂了下去:“袖扣,壞了。”

祈知麟抓着盤子的手一緊:“壞了,也給我。”

祈知麟瞄着陳有星身上一眼,啧了下:“我說給我就給我,磨蹭什麽,”他轉身回去撈來什麽東西,往陳有星懷裏一扔:“穿上!”

轉過身來他的動作明顯一頓,又若無其事的攆陳有星:“快點給我拿過來。”

陳有星抱着柔軟的睡衣懵懂擡頭,正好看見祈知麟別扭的姿勢。

“祈哥,是不是剛才摔到了……對不起,我會一點按摩,要不要幫你看看?”

祈知麟本想關門,聞言頓了頓,勾起一側嘴角:“你又想占我便宜?”

陳有星:“……不,不是……”

祈知麟:“好啊。”

陳有星一愣,祈知麟歪了歪頭看他:“還不快點換衣服過來。”

陳有星拿着睡衣回到卧室。

他捏着柔軟的布料,心像泡軟了的棉花。

這樣的局面似乎比他預料的好了太多。他低下頭一點點像是被蠱惑,鼻尖在那睡衣上輕嗅——是祈知麟的味道。

或許說是祈知麟慣用的香水味。

貼着祈知麟的肌膚,一點點散發在空中,蔓延在這些絲織品上,親密無間。

也即将觸碰到他。

睡衣對陳有星來說有點大,但十分舒适,輕若無物。他把袖口和褲腿卷了卷,垂下頭又嗅了嗅,眨了眨眼。

這似乎是一個隔着空氣的擁抱。

他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

這是陳有星第一次進祈知麟的房間,祈知麟正坐在床邊的躺椅側着臉出身,米白色的睡衣和冷色調的卧室相融合,成倍的,獨屬祈知麟的香氣撲面而來,像圍牆對陳有星從敞開一道縫隙,從中露出誘人的甜蜜。

祈知麟皺眉:“慢死了,袖扣呢?”

精美的雕像有了活人的喜怒哀樂,陳有星回過神:“當時都帶走了,還沒拿過來……我明天去取。”

“已經壞了的話,我送一個新的給你吧。”陳有星向前幾步,對上祈知麟的視線。

“我不要,我就要那個。”祈知麟撇了下嘴:“回去?明天上午要去《野鷹》簽合同,哪有時間讓你回去……”

他下巴微擡:“你家不是在附近嗎,讓人給你送來……你那個‘親’妹妹。”

陳有星側了側頭,覺得祈知麟說“親”妹妹的聲調格外怪異。

他思考了一下:“可是,讓別人知道這裏的地址……”

祈知麟一臉無所謂:“她不是‘親’妹妹嗎?你管不了嗎?”他撇過頭,不去看陳有星身上隐約勾勒出身形的睡衣:“不然我可沒有那麽多衣服借給你穿。”

陳有星“啊”了一聲,點點頭:“行。”

“祈哥,你是哪裏痛?”

祈知麟繃着臉,慢吞吞走向床,跪住,一點點趴下,緊着聲音:“後腰。”

哦,摔到了尾椎。

陳有星心裏有數,走到床邊,把藥油放在一旁,搓熱手掌,微低下身子,隔着衣服先試探地摁了摁祈知麟的後腰。

“這裏,還是這裏?這裏痛嗎?”

“……”

陳友星沒得到回應,移開眼眸去看祈知麟。

祈知麟不知道什麽時候轉過了頭,正怔怔地盯着他。

陳有星:“……”

祈知麟:“……”

陳有星手下使勁一按。

祈知麟:“唔!”

祈知麟縮了一下,氣急敗壞:“你幹嘛!”

也許穿着睡衣的祈知麟棱角太過柔軟,亦或是躺在床上的祈知麟太好拿捏,陳有星耳廓紅了一片,移開眼眸點點頭:“看來是這裏。”

站着不好使力,他正要擡腿跪住床,目光看到了床頭有一個紅紅綠綠的卡通罐子,正要眯眼細看。

祈知麟突然撐起身大聲道:“等等!”

陳友星回神,一動不動:“怎麽了,祈哥?”

祈知麟眼神向床頭飄了一下,對上陳有星疑惑的眼神。

祈知麟一本正經:“我不喜歡別人上我床。”

陳有星:“……”

他默默放下腿。

祈知麟眼神又一瞟:“也不喜歡卧室裏有藥油的味道。”

陳有星:“……”

他順着祈知麟的目光看向藥油,遲疑道:“那怎麽辦?”

祈知麟抱胸站起來,迅速道:“去你房間。”

陳有星:“……啊?!”

祈知麟拿過藥油塞進陳有星懷裏:“啊什麽啊,快走!”

陳有星先出了房門,祈知麟落後一步,回身把床頭的西瓜籽卡通小罐藏到枕頭底下,呼出一口氣。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不想讓陳有星看到阿瓜送他的東西,大概是覺得自己英俊潇灑,成熟有魅力,不想讓陳有星覺得他那麽幼稚吧。

可是他一時也沒想通,陳有星覺得他幼稚不幼稚,那又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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