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060章 第 60 章

子時, 一頂深紅色的軟轎被兩名穿大紅馬褂的轎夫擡上青石橋,詭異的轎影、人影投在水面上,紅影在水中晃晃悠悠地搖來蕩去。屠鸾被颠簸得有些難受, 手指緊摳着軟轎內壁, 大紅蓋頭早被她扔去了一邊。聽到潺潺流水聲,她悄悄掀開轎簾的一個角。

到秦護的府上只經過這一條河道,若此時錯過了,就徹底失去了機會。

她用力吸一口氣,呻-吟起來, “兩位小哥,可否停一停?我胸悶得緊,快喘不上氣了。”

其中一個轎夫猶豫了下回,“姑娘再忍忍,很快就到秦大人府上了。耽擱久了, 恐怕誤了吉時。”

從未見人在子時娶妾的,耽擱的哪門子吉時?

屠鸾定了定神,“我就想下來呼吸下新鮮空氣, 快喘不上氣了。”

轎子眼看着就要擡下青石橋了, 屠鸾“哎呀哎呀”地叫喚得更厲害,兩名轎夫不敢怠慢, 怕出人命,趕緊把轎子放下來。

一名轎夫欲要上前詢問,屠鸾沖出轎子, 撲到橋墩上大口呼吸,趁機留意河水的流速。

湍急的水流讓她生了臨陣退縮之意, 但想到秦護不屑的眼神,她咬緊後牙, 趁兩個轎夫來不及反應時,迅速爬上橋墩,閉眼往水裏跳。

“姑娘!”

兩名轎夫被她突然的行為吓傻了眼,等反應過來撲過去看時,已經看不見人了。

為了讓兩名轎夫相信自己确有輕生之意,屠鸾落水後,連忙游到橋梁下藏好,等轎夫離開去秦府禀報時,她才往岸邊游去。

只思索了片刻,屠鸾就下定決心向郊外逃。

秦護司抓捕,康縣是他的地盤,她不能留在縣城中心。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屠鸾看到越來越多的火光亮起來,主城已經被火光映得如同白晝,她被包圍在火光中央,往哪個方向逃都會撞見來抓捕她的人。

“那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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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紅嫁衣實在是太過顯眼,很快就被人發現。

“今年的運勢是真的不怎麽好!”屠鸾想起重陽夜裏抽到的那支下下簽,自嘲得笑笑。

潺潺的水流聲蓋過了吵雜的人聲,屠鸾又想起當日是屠府中那條水道救了她,或許她是水命,和水有緣,期望這次也能再救她一回吧!

“屠鸾!我真是小看了你!”秦護身後跟着一隊舉着火把的衛兵,身上穿着大紅喜服,顏色比她這個新嫁娘身上這件還要鮮紅。

為了羞辱她,不僅選在子時迎她入門,連嫁衣都是別人穿過的。

屠鸾退到河邊,對着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的秦護微微笑道,“秦護!想娶我啊?你配嗎?”

不等秦護說話,屠鸾一轉身跳進河裏,瞬間被卷進了湍急的水流中。

屠鸾方才的笑容在秦護腦海中萦繞不去,秦護雙拳握緊,陰恻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屠鸾落水時濺上岸的那攤水漬上。

“繼續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下游的水勢太急,就自己這點力氣無法與水流相抗,屠鸾放棄凫水,任水流把自己卷到不知名的方向。迷迷糊糊中,她感到身下軟綿綿的,眼睛睜開一條縫,一束天光晃疼了她的眼。

“姑娘,你沒事吧?”

她聽到有人在一旁詢問,眼皮上像是蓋滿了吸飽水的稻草,濕乎乎,沉甸甸,她睜不開眼睛,用最後的力氣向那人求救。

“救救我!”

***

狄羌主城的一處三層高的酒肆,極寬的石級上鋪着炫目的雨花石,門上是一挂水晶珠簾,有人進門,珠簾上的水晶珠撞在一起,便會響起一陣錯落的脆響。

春信對着滿桌子的菜,絲毫沒有食欲,夾着筷子挑挑揀揀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吃什麽。

嚴倦半躺在鋪着竹席的軟塌上飲酒,瞥見自家小書童一臉嫌棄的樣子,笑道,“怎麽?咱們小書童的胃被大熠的吃食養叼了?狄羌的飯菜已經不受待見了?”

阿勒文跟着笑道,“還別說,大熠的吃食是不一般,咱們春信長高了不少。”

胡掖多啃幹淨一條羊腿,手在嘴上一抹,瞥了眼春信,“漢人的飯有什麽好吃的?怪不得這小子被養得跟個娘們一樣。”

被人形容成娘們,春信不高興壞了,想怼上兩句,看到胡掖多腰上的胡刀立刻打了退堂鼓,又慫又氣,委屈得紅了眼。

胡掖多一見他要哭不哭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還敢哭”

揚手就要往春信臉上招呼,阿勒文剛想阻攔,嚴倦卻先說話了,聲音辨不出喜怒。

“胡掖多!我就這麽一個小書童,八歲就跟在身邊的,打壞了,你賠得起嗎?”

阿勒文回頭見到嚴倦的眼神,心口震了震,連忙打圓場,“當着大公子的面,說話還不注意些,你就是粗野慣了,還不罰酒賠罪?”

胡掖多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吓白了臉,端起一碗酒賠笑道,“胡掖多是個粗人,說話做事都不過腦子,大公子就饒了胡掖多吧!”

嚴倦輕笑,“你罵的不是我,想要打的也不是我,跟我賠得哪門子罪?”

胡掖多是個粗人,但不蠢,立刻聽出了嚴倦的意思,但狄羌人的酒都是敬勇士的,怎麽能敬一個出身卑賤像個娘們一樣動不動就哭的孬種!

正在他猶豫之際,阿勒文端起酒碗,對着春信笑道,“吓着了是不是?別怕,胡掖多就是個沒讀過書的粗人,不像春信是跟着大公子讀過書的,跟他見識,阿勒文都替你不值。”

春信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懵懵懂懂地端起竹筒裝的米酒跟阿勒文的酒碗碰了一下。

逼着胡掖多敬完酒後,阿勒文借口公事把胡掖多拉走了,房間就只剩下嚴倦和春信。

嚴倦看着臉頰紅撲撲的春信,笑罵道,“只長歲數不長心眼的傻子!白跟我這麽多年。”

“怎麽連公子都要罵春信。”春信氣鼓鼓得瞪着嚴倦。

這時候,門口的水晶珠簾又響了,聲音比其他時候的更輕快靈動。

“大哥!你怎麽不等等我?”

嚴倦神情一窒,從窗口溜進來的陽光照在荔枝紅的地磚上,一道荔枝紅的光束反射進他驟然間深邃的眼睛裏。

春信頂着一張寫滿“你怎麽還不來哄哄我”的包子臉,半晌都沒等到他家大公子的忏悔,只得自己先一步暗示道,“公子,春信最近老是被人罵,他們都嫌棄春信。”

嚴倦回過神,看着從大熠回來以後黑了一個度的春信,笑了,“春信不是喜歡聽水晶珠簾的聲音嗎?去看看,是誰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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