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093章 第 93 章
京州百姓在經歷了一番大劫難後, 分外珍惜劫後餘生的第一個新年,都攜家帶口出來趕熱鬧,把朱雀街擠得水洩不通。屠鸾梳妝打扮耗費了不少時間, 本來出門就晚, 還遇上堵車。馬車擠不過去,屠鸾心下焦急,不願意再等,付了錢撩起裙子就跳下了馬車,步行到了安和橋。到達木樨樹下時, 月亮已至中天,早就誤了約定的時辰,而答應準時到的容琰影子都沒見到。
剛開始屠鸾還耐着性子等,大約過去半個時辰,湊熱鬧的人陸陸續續打道回府, 容琰竟然還是沒來赴約,屠鸾心浮氣躁,一腳踹在木樨樹上。
“姑娘, 要算一卦嗎?”
屠鸾回頭, 安和橋畔不知什麽時候來了個擺攤算卦的相士,是個白胡須老頭, 讓她感覺眼熟。
“姑娘,我們見過的。”相士看清屠鸾相貌,慈藹得笑起來。
屠鸾記起來, 他就是花燈節上那個白胡子相士,當時她和盛疏各抽了一支簽, 自己那支簽文暗示了漂泊之意,不想沒多久, 就應驗到她的身上。
“過去一年了,不知老朽哪只簽可準?”
屠鸾想到自己漂泊一圈,還是安然無恙回到了京州,輕笑道,“說準也準,說不準也不準。”
相士淡然捋了捋胡須,“若是不準,姑娘可得好好感謝當日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他買走了那支簽,破了姑娘的命數。”
屠鸾心中觸動,回想花燈節上容琰的穿着,追問道,“和我一起來的那位公子,可是着白衣,身材高挑,長得十分清隽?”
“喏!那不是就是”,相士指了指屠鸾身後。
屠鸾回頭,容琰氣喘籲籲跑過來,寒冬裏,竟跑出一頭的細汗,臉上挂着罕見的急色。“抱歉,我來晚了。”
滿腔的怒火如潮水般褪去,屠鸾迎上前去,掏出絲絹為他擦汗,“晚了就晚了,我又不是不等你,你急什麽?”全然忘記自己剛剛為此發了很大的火,害可憐的木樨樹平白挨了一腳踢。
“姑娘,還要再抽一支簽嗎?”相士今日沒開幾單生意,便想招攬屠鸾算一卦。
屠鸾挽着容琰的手,回頭笑道,“這次不用了,多謝您。”
Advertisement
自從去年京州鬧流寇,朝廷便下旨恢複宵禁,但在年前也頒下诏書,除夕到上元節期間,暫時取消宵禁,即便是夜游合乎法令,但京州百姓對那場災難尚心有餘悸,未到亥時,街上的行人比起天擦黑時已經少了一大半。
屠鸾拉容琰到水津橋下放花燈,耿耿星河倒映在漂浮着無數花燈的河水中,容琰和屠鸾的身影也倒映其中,容琰那盞花燈上在今年多增了一個願望,是屠鸾逼他寫下的,寫完之後,紙上已經沒剩多少空白,容琰執意在角落中添了短短一排字——“四境長安!”
屠鸾擅長的簪花小楷不占地方,空白更多,她跟着提筆補了一句“四境長安,北勝王長命百歲。”
兩張花燈随着流水漂浮而下,彙入燈群裏,漸漸的,也就分辨不清了。
容琰送屠鸾回屠府,沒有乘坐馬車,一路步行。到了朱雀街,屠鸾等街上除他們之外的最後兩個人走到街口,拐入下條街時,一把挽住容琰的胳膊。
容琰回頭望望,背後無人,也不再說什麽了。
“剛剛安和橋畔那相士,我曾在他那裏抽過一只簽。”
屠鸾偷偷觀察容琰的神情,被容琰逮個正着,笑容溫暖如檐下燈火,“那只簽我收在了書房的第六層書架上,用錦盒裝好的。”
“你為什麽要買下那只簽啊?”當時她自己解了簽文,就把那晦氣的竹簽扔到了一邊,多看一眼都不願意。
“那支簽寓意不好,我當時想,我如果買下它,簽筒裏少一支簽,那套簽有了殘缺,就再難靈驗,這樣做,是不是就能避免你颠沛流離的命運?即便不能避免,有它在——”
容琰撇過臉,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你最終也會回到京州,回到我身邊來。”
屠鸾笑彎了眼,跳起來在他嘴上親了一口,容琰身子僵了一下,連忙看看周遭,朱雀街上就只有他二人在,暗暗松一口氣。
他将屠鸾送到月桂樹下便不肯再送,屠鸾一步三回頭,磨磨蹭蹭走到屠府大門口,回頭看見他長身立于樹下,背後仍是燈火煌煌的長街,仿佛還停留在那一晚。她突然沖下臺階一口氣跑到他面前,撲進他懷裏。
“偷偷告訴你,那晚我回頭看到你,就想這麽做了。很抱歉弄丢了你母親的玉環,我以後會替她好好照顧你,加倍補償你。”
“我知道了。”容琰摟緊她,摸摸她水滑的長發,“忘記給你說,我提前和陛下告了假,明日到報國寺去為北勝軍祈福,你随我一起去嗎?”
“要!當然要!”屠鸾豈會放過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立刻點頭應下。
“好!明日我來接你。”容琰被她的反應逗笑,自從兩人定下關系後,屠鸾就再不肯在他面前故作矜持。
***
在大熠與北戎的最後一場戰役中,北勝軍俘獲了北戎戰神胡戈多和他的幾十名部下,這讓北大營人心振奮,一下子放松了警惕。戰俘裏有一名十三歲的少年,個頭不高,又黑又瘦,生了一張小圓臉,看起來還是個孩童模樣,北大營中誰都沒有戒備這名少年。誰成想,在北勝王下了斬殺胡戈多的命令後,那少年突然像瘋了一樣,掙脫掉了鉗制他的手,沖到北勝王面前,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把胡刀,一刀紮在了北勝王的大腿上。
被紮中大腿,本來要不了命,可誰都沒想到,胡刀上抹了北戎秘制的毒藥,沒過一會兒,北勝王的臉就變成了駭人的烏青色。軍醫對北戎密制的毒藥束手無策,北戎提出交換要求,只要北勝軍釋放北戎戰神胡戈多,他們就将解藥雙手奉上。北勝王知道後,命令四金剛之一的方大同現在就去處死胡戈多,不想手下四名大将全部抗命不從,還擅自應允了北戎的要求。
得知手下大将允了北戎的要求,躺在軍床上奄奄一息的北勝王,拼着最後半條命掙紮着下了床,走到軍帳外,用盡所有力氣對所有軍士吼道,“哪位英雄能夠替我大熠手刃胡戈多,我容躍以北勝之名為他請命,官拜大将軍。”
沉寂良久,北大營中仍無一人站出來。北勝王臉色灰敗,拼着強勁的意志力才勉強站穩。四金剛站成一排,北勝王抖着手,從左到右一個個點過去,眼睛裏有恨鐵不成鋼的痛惜,“腦子進屎了?殺了胡戈多,就是斷了北戎的兩條臂膀。你們這樣做,與放虎歸山何異?”
四金剛齊齊下跪,寧可違反軍令,也不肯放棄解藥。
突然,一名少年提刀沖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被五花大綁的胡戈多面前,一刀斬下,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滾落在地,鮮血染紅了黃沙。
在場的軍士呆如木雞,等四金剛一個個反應過來,脾氣火爆的方大同氣急攻心,抽了刀就要去砍那名少年。北戎王抖着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你們四條老臘肉,還不及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蔥頭有魄力,滾下去。”
“大帥!”
拯救大帥的唯一機會就這樣被毀了,方大同頹然弓起背脊,用力将手上的長刀向下擲出,刀身沒入黃沙數寸。北勝王由一名小将攙扶着走到斬殺胡戈多的那名少年面前,“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不答。
北勝王又問一遍,“你叫什麽名字?”
沉默半晌,少年終于揚起頭,定定看着這個北方的不敗神話,用幹澀沙啞的聲音回,“白騁!”
“今年多大了?”
“十八。”
北勝王欣慰得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頭,手心的冷汗全抹在了少年冷硬的黑發上,一張烏青駭人的臉上擠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溝壑,“比我兒子還小三歲,後生可畏,好樣的!”
說完,他扭頭吩咐四金剛,“草拟一份封将的文書,蓋上帥印,和戰報一起送回京州。”
***
容琰在報國寺上完香,捐了香火後,領着屠鸾來到寺廟南面的一座祠堂裏。入門可見一座蓮臺,供有新鮮瓜果。蓮臺背後,一整面牆上,鑿出八十一個大小相同的暗格,每一個暗格內都擺了一面靈牌。容琰進門後從蓮臺上撚了三炷香點燃,拜了三拜後,插入香爐。
雖然八十一座靈牌背後的人都與屠鸾沒有幹系,但逝者為大,屠鸾還是跟着容琰上了三炷香。
容琰拐到蓮臺後面,走了幾步停下來,微微仰着頭,靜靜凝望着第七層暗格中的一面牌位。屠鸾走到他身側,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牌位上刻的是“郭明東”三個字。
是照顧過容琰的郭公公。
牌面上遍布刻痕,上面的刻字不似其他牌位那麽工整,字歪歪斜斜。
屠鸾收回目光,“這牌位,是你刻的?”
容琰點點頭,“他的骨灰一粒都沒有剩下,我什麽都做不了,但至少,要為他存一點他活過的痕跡,就偷偷刻了這面牌位。我刻工不行,手被刻刀傷得血跡斑斑,也只能刻成這樣。他同我說過他的名字,也說過他的家鄉。搬回北勝王府以後,我對外稱去江南游歷,帶着韓東到紹興尋他的親人,想要把靈牌交給他們,卻只尋到他嗜酒好賭的舅舅,一來就問他有沒有托我們拿錢回來。我給了他一些錢,讓他找一些他用過的東西給我,那賭鬼在那間又髒又亂的屋子裏翻出一件破破爛爛的舊衣裳。他那賭鬼舅舅是絕對不會管他的,所以帶着他穿過的衣裳,連着這面牌位一起回到了京州。”
每個暗格下都有個上鎖的木抽屜,容琰開了鎖,抽出木抽屜——一套破舊的灰色單衣疊得整整齊齊鋪在最底層,其他空間全被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兒堆滿了。再無法活動的小木牛,泛黃渾濁的玻璃球,褪了色的彩泥人,布谷鳥形狀的小瓷哨,九連環,八寶棋盤,小陀螺,棗磨……全是小孩兒玩的東西。
屠鸾輕輕拿起一個穿乾紅背心系青紗裙的泥塑娃娃,“竟然還有摩侯羅。”
摩侯羅是十多年前從西域傳進大熠的一種泥塑娃娃,傳進大熠後,手工藝人做了改良,為彩塑娃娃縫制各式各樣的衣裳後才拿出來售賣,傳到京州後,刮起一陣“摩侯羅”風,價格不低,家境不算富裕的孩子,只有眼饞別人的份。
“還有很多大件的,比如桃木劍,彩繪風筝,放不進去,都收在王府裏了。他那賭鬼叔父說他剛進宮的時候還要時時寄錢回家,後來次數就變少了,連罵他沒良心。我算了算時間,正好是我入宮後不久,他應該是把自己大部分的月錢拿來給我買這些小玩意兒了。”
屠鸾把摩侯羅放回木抽屜裏,“他真的很疼你。”
“嗯!”容琰把木抽屜推進去,重新鎖好,“他也不是那麽聰明,若是真的聰明,就該猜到,他們派他來不只是照顧我那麽簡單。”
帝王家,孤絕道,再多的真情實意都會被無休止的野心磋磨殆盡。
“也許正是因為他,所以你才沒有如他們的願,變成一個冷心冷肺、有國無家的人。他看到現在的你,也會很欣慰。”就算容琰的手再也洗不淨了,可他的眼沒有受欲望遮掩,他的心也還沒有失去溫度,屠鸾為此感到無比慶幸。
容琰手覆在靈牌上,溫熱的指腹來回撫觸上面凹凸不平的刻痕,“我找人做了法事,用你的名字捐助了很多窮苦人家,還建了兩座學堂,但願這些福報都能攢到你身上,下一世,一定投身到好人家去。”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