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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第 94 章
春色來早, 狄羌卻不似京州處處桃紅柳綠、春水綠波,除了嚴倦宮殿外那一片用作障眼法的奇花異木,王宮中再難看到如此繁茂的景象。花樹東一棵西一棵栽種, 不講章法。在京州賤種的垂楊柳來到狄羌像是水土不服, 嚴倦宮前庭院裏那棵,氣息奄奄,葉片發黃,仿佛只吊着一口氣在堅守。
嚴倦立于窗前,兩指間拈着一張信紙, 心事重重的樣子。
“一大清早,又是什麽事惹你不快了?”
嚴倦轉身,邺蘭朵從兩扇大開的殿門進來,身後無人跟着。
“母後!”嚴倦把信紙對疊兩次,壓在紙鎮底下。
邺蘭朵瞥一眼紙鎮, 想那也不是什麽需要避着自己的東西,便堂而皇之地問了出來,“信上寫了什麽?讓你緊張成這樣。”
嚴倦也的确沒有要瞞邺蘭朵的意思, 挪開紙鎮, 把底下的信紙拿出來交給她。邺蘭朵乜斜他一眼,打開信紙很快掃完, “你似乎對忠勇将軍的事很上心,剛回狄羌的接風宴上,聽人提到忠勇将軍出事, 你神情立馬就不對勁了。南烈與狄羌隔得八丈遠,你又為何要傾注這麽多心力在裏面?”
“我答應過一個人, 要幫她找出忠勇将軍的下落。”
嚴倦在南烈埋下暗探,只為随時洞察南烈的國情。群雄逐鹿, 拼的是實力相當。狄羌兵弱馬瘦,那便退而求其次做一個亂世的投機分子,靠倒賣情報,養兵養馬。忠勇将軍的下落和南烈埋伏在大熠的間者,是狄羌送給大熠的投名狀,但嚴倦聯系潛伏南烈的暗探打聽忠勇将軍的下落時,最先想到的并不是家國利益。
邺蘭朵撩開衣擺,坐在黃梨木扶椅上,“是個女人?”
“她叫盛疏,是大熠忠勇将軍的女兒。”
桌上正好有一壺剛送來沒多久的熱茶,是嚴倦才命人尋來的金山時雨,狄羌花茶居多,綠茶大多粗糙,可嚴倦偏就好綠茶不愛花茶,不嫌費事地專門差人去皖南尋金山時雨。宮人不懂泡茶工序,拿個琉璃茶壺泡了一大壺,碧綠瑩瑩的葉片早就沉到了壺底。嚴倦心罵暴殄天物,面上不顯,為邺蘭朵斟到一只外壁雕有雪滴花的琉璃盞中。
邺蘭朵雖也好茶,但尋常都喝花茶,對綠茶沒什麽研究,端起茶盞啜了一口,品不出來金山時雨的好,也就将茶盞放了回去。
“是跟随飛龍将軍回狄羌的那名女子吧?”
“母後都知道了?”雖是疑問的語氣,但嚴倦看起來并不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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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三天兩頭往宮外跑,也怨不得母後好奇。”邺蘭朵在宮中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嚴倦那裏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知曉自家兒子沒有金屋藏嬌的打算,她就大大方方查了個明白。
嚴倦笑了笑,“是她!”
邺蘭朵想起嚴倦跟她提過想要與大熠聯姻,她心思敏捷,一下子就串聯起來了,“她該不是你要聯姻的人吧?”
“待忠勇将軍的冤屈平反,大熠朝廷對他的獨女有愧,讓他們以此為由封盛疏一個公主當當,不是難事,何況,還有北勝世子能幫忙說話。”
嚴倦吹燃火折湊在信紙一角,等火舌舔上來,他把燒着的信紙丢進火盆,轉眼就只剩一團閃着火星的灰燼。
早不燒晚不燒,偏等自己看了信以後才燒,明顯是故意讓她知道的。邺蘭朵知道他是通過這種方式把那位叫盛疏的女孩子介紹給自己認識。
“北勝世子也會幫忙?”
“盛疏與北勝世子親同兄妹,他不會不幫。”
看着霞姿月韻一般的兒子,邺蘭朵竟然有些同情起那個女孩子。“聽春信說,你在大熠時,大熠一個将軍家的女兒經常追着你滿街跑,他說的,就是這個盛疏姑娘嗎?”
“是她。”嚴倦毫不避諱地承認了。
邺蘭朵悠悠嘆氣,“你算得滴水不漏,只是苦了那位姑娘。若她知道自己被你利用,不知道會有多難過。”
“母後,我并不是故意利用她。”嚴倦翻開一個空茶盞,也給自己斟了杯茶,少了講究的泡茶工序與适合的工具,色澤和香味都遜了不少,嚴倦一下子失去了品茗的欲望,倒在一旁一口都不肯喝。“即便昭勇将軍的冤屈沒有平反,我用其他方法達成目的,我也照樣會娶她。讓她以公主之名嫁來狄羌,也并不是全為了我自己。狄羌離大熠山高路遠,她沒有倚仗就嫁過來,容易受委屈。有了大熠當靠山,日後狄羌有人想跟她過不去,也多少會有所忌憚。”
“竟然想得這麽遠了,想不到我邺蘭朵生的還是個情種!”邺蘭朵目色裏綻出幾分驚異,對盛疏更感興趣。
嚴倦不置可否,“母後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兒子樣貌随父,性格秉性卻随母。”
“随我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若你喜歡上像你父王那樣四處留情的人,偏你自己是個情種,倒是母親害了你。”邺蘭朵自己吃盡了癡情的苦頭,不願意兒子再重蹈覆轍。
嚴倦笑了笑,“兒的眼光不至于差成這樣。”
他自己也沒想明白,胸有丘壑的母親怎麽就看上一個空有其表的花瓶。
邺蘭朵板着臉,“你的意思,倒是在說母後的眼光差了?”
嚴倦知道自家母親天性好強,就算是她自己有錯,她自己明白就行,輪不得別人來說她一句不是。
“兒子豈敢?”臉上賠着笑,把話頭轉開,“連着兩晚睡不踏實,兒子回別苑補兩天覺,後兩天就不來給母後請安了,父王那裏,您幫兒子應付應付。”
邺蘭朵輕嗤一聲,冷言冷語道,“宮裏四處都是魑魅魍魉,自然是比不上你那溫香軟玉的美人鄉的。”
嚴倦只是好脾氣地笑了笑,“兒子先告退了。”
嚴倦最近倆晚睡不好,也不算是敷衍自家老母親。事堆事,操不完的心,忠勇将軍的事他也沒想好怎麽跟盛疏說,一向清醒的腦子似生了鏽轉不動了。他徑自回到別苑,脫去外袍扔在枕頭邊,拉起被子蒙頭就睡。
盛疏聽說嚴倦總算出宮了,上別苑來尋他,到的時候嚴倦還沒醒。她在門口脫了鞋,蹑手蹑腳地貓了過去,掐起一段發尖撩他脖子,見他仍沒有反應,一口氣翻上床爬到他身上,手肘重重壓在他胸口。嚴倦裝不下去了,茂密的眼睫顫了顫,笑着睜眼,“我快喘不過來氣了。”
“你怎麽一出宮就回家睡大覺?”盛疏側過頭,枕在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
嚴倦擡手撫摸着她油光水滑的烏發,“怎麽了?感覺你情緒不高。”
盛疏悠悠嘆氣,“我昨晚夢到我爹了,他血淋淋的一身,就呆站着把我盯着,無論我怎麽喊他,他都一句話也不說。”
嚴倦手上動作一滞,踟蹰片刻,道,“忠勇将軍有消息了。”
盛疏身子發僵,感覺喉嚨燒起一團火,再開口時聲音變得有些嘶啞,“他怎麽樣了?還好嗎?現在在哪裏?”
“他不在了。”忠勇将軍的結局在嚴倦意料之中,而對于盛疏來說,她好像從未做過最壞的打算,始終對父親還活着抱有莫大的希冀。而今人死燈滅,他不知道盛疏能不能挺過去。
如果一個人的血是熱的,那盛疏這一次清晰得感知到身上的血是如何涼透的。她翻身下床,動作太急,腿被床腳絆到,一整個砸到地上。
嚴倦被她砸出來的響動驚到,赤足下地去到她身側,雙手按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目光将她從頭到尾檢視一遍,“摔到哪兒了?”
盛疏此刻連哀恸的情緒都感覺不出來,徹底失去知覺,有點兒迷茫地仰起臉,“不在了是什麽意思?”
剛剛那聲這樣響,就怕是磕着骨頭了。嚴倦除下她的鞋襪,膝蓋上果然磕出了淤青。他想起身去尋藥箱,衣袖卻被盛疏緊緊攥住,黑亮的杏眼閃着水光,呆呆盯着他看,“你還沒回答我,不在了是什麽意思?”
嚴倦同她對視半晌,毅然答道,“人死燈滅,身死魂消。”
這世上只有生死無法粉飾,到了這個地步,縮頭縮尾都是一刀。
盛疏将身子蜷縮起來,頭差一點就挨到了地面,嚴倦一把拽起她拉到懷裏牢牢抱住,沒一會兒,胸口的衣料就被溫熱的淚水洇濕了。
“他是怎麽死的?”
嚴倦骨節分明的手輕輕一顫,“南烈想要策反他,逼他畫出大熠的西南布防圖,他寧死不屈,在獄中自盡了。”
盛疏在嚴倦懷裏安靜了很久,她并不喜歡流眼淚,阿娘說她出生的時候嚎得震天響,仔細一看,光打雷不下雨,一滴眼淚都看不見。淘氣得狗都嫌的孩童時期,被老爹拿黃金條打得身上全是紅愣子,疼得直哼哼,就是不淌眼淚。洇濕嚴倦胸口那一灘淚,已經是她淚腺的所有餘糧了,想擠都擠不出來了。
哭出來也不見好受點兒,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別人難過的時候都像個悶葫蘆一樣,不喜歡說話,她不是,她就想說話,倒豆子一樣和嚴倦說了一大籮筐的話。
“我找了他很久,也去過南烈,我沒想到南烈的疆域這樣廣闊,找一個人這樣困難,沒有人見過他,很多人只聽過忠勇将軍的名號,知道他是大熠和北勝王齊名的戰神将軍,根本不知道他長什麽樣。有的人提到他就恨得牙癢癢,說她幫着大熠欺負南烈,害他們過不上安穩日子,我都不敢說那是我爹。”
盛疏推開嚴倦,擡起袖子揩一把眼角。
“有次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咬牙咒我爹死後不得超生,入畜生道,我沒忍住,狠狠打了他一頓。他趴在泥巴地上,頭發散了,吐了好多血。後來村民告訴我,那一家子男丁全死在戰場上,他因為斷了一雙腿,才沒被抓壯丁,別說我有武功,就算是我只是個弱不禁風的人,照樣能打得他毫無尊嚴地趴地上。打了他一頓,我一點都不好過,看着打過他的兩只手,都不敢相信這是我的手,我學一身武功,難道就是用來欺負殘廢的嗎?”
這些話她憋在心裏,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白日裏同誰都嬉嬉笑笑,一幅天真無邪不知愁的樣子,只有夜闌人靜,一個人的時候,跗骨的痛苦才會在輾轉反側中慢慢浮出來,無比真實無比清晰。白日從別處吸納了多少心力,都會在抵抗夢魇時耗得一幹二淨,第二天太陽升起時,她累得筋疲力盡,可一切仿佛又會重頭* 來過,陷入周而複始的循環裏。
“兩軍交戰,成王敗寇,忠勇将軍沒有錯,你和那少年也沒有錯。”
嚴倦伸長手臂從床頭拖下他的外袍,将盛疏團團轉轉圍起來,抱起她坐到床上去。
“南烈戰敗,你爹的冤屈再過不久就能得以昭雪,容家世子必定會想辦法要求南烈歸還忠勇将軍的屍骨。我送你回大熠,見他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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