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53章

“我聽到, 那毒服下會有桂子的氣味。”

素涼終于明白,為何攝政王府中從未栽有一株桂,想來長公主過世之時, 夜珩就在當場。

“氣味越濃,毒性越大,這次啓國皇帝所中的劑量,跟十多年前那次沒法比。”元化擡手夾起一方桂花糕,他也是近些天才查到的, “當年的太醫診斷,也是一品紅,原以為毒素已解,可沒多久長公主就過世了。長公主過世後,她那位驸馬也從此消失,留下夜珩一個人,由夜淩撫養成人。”

“王爺的父親?”素涼從未聽到過關于他的只字片語。

“這也是位奇人, 當年皇帝給長公主擇婿, 挑了好些日子,一來二去, 他誰也看不上。當長公主帶了一個江湖中人給夜淩看的時候,夜淩氣得差點沒将他殺了。可長公主實在喜歡,夜淩沒法, 最後提出了一個條件, 讓他入贅皇室。”

元化說起來,語氣淡淡的。

素涼問:“他答應了?”

“嗯。”

“他是個怎樣的人?”能入那位長公主的眼,定是極其出類拔萃的。

“清傲絕世, 品貌無雙。”想起見過他的人, 對他的評價, 元化接着道,“他生性自由,善撫琴,懂丹青,曾以一柄軟劍跟嚴汀打成平手,一身輕功更是踏雪無痕。”

“他這樣的人,願折翼困在皇宮的方寸之間,想必是愛極了長公主。”

素涼烏黑的眼睛隐隐透出哀傷,卻又無端升起陣陣羨意。

看清素涼的神情,元化笑了,明白出聲,“公主何必感慨他人,子如父,攝政王也是疼惜公主得緊,要不您別費這些心思了,草民把玉璧還給你,回去給你家王爺撒撒嬌,讓他幫你滅了仇人,想來他會答應的。”

元化眉眼間全是正色,奇異的,素涼竟然還認真聽完了他說的話。

等回過神來,元大人沒有意外地得了好些嫌棄和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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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全然沒了方才的神傷,只想離這個沒正形的遠些。

“公主,其實您可以試試的。”

“試你個頭!”

沒待多久,素涼就離開了。

她支開冰絮,算着時間也差不多該來尋她了。

“攝政王妃?”

出來時,素涼見到一個眼熟的人。

“臣餘尊見過王妃。”餘尊也剛從水鏡臺出來,倆人正好在門口碰着了。

“小侯爺免禮。”素涼眼睛雖落在他身上,可準确來說,是落在他手中的糕點盒子上。

許是目光太過強烈,餘尊笑了笑,擡手,“王妃也喜歡這家的茶糕?”

素涼點頭,語氣難掩郁悶,“今晨去遲了,沒買到。”

被她的語氣逗笑了,餘尊頗為大方地從幾盒中挑了個最小的盒子,遞到她的面前,“那臣給王妃分一盒。”

王妃娘娘捧着個小盒子,“謝謝小侯爺。”

見她還在原地,餘尊鬼使神差地問了句,“臣要去看畫,王妃要去嗎?”

這時候,冰絮也過來了,手裏也拿了好些東西。

聽到餘尊的話,冰絮接了一句,“今日鵲廊有人公開拍賣名家畫作,許多官家小姐都會去。”

“小黛會去嗎?”

“公良小姐,若屬下沒記錯的話,她應該還在湖畔看綠頭鴨。”

“這個時節?”素涼神情一滞。

“總會有人給她送來,無論什麽時節。”

“可憐了那些鴨子,湖面都開始起冰了吧。”素涼想不通,“拿來炖湯多好。”

冰絮:“……”

素涼跟着餘尊走在路上,倆人都秉持着避嫌的原則,中間的距離差不多可以容下四個冰絮,不甚熟悉的這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小侯爺很喜歡畫?”

“嗯,喜歡。”

許久後。

“王妃也喜歡?”

“嗯。”

“可臣聽說王妃的畫,像是信手塗鴉。”

素來沉默片刻,問道:“想見識嗎?”

“不想,臣眼光很挑,怕傷了王妃的面子。”

“你既知曉我好面子,方才的話怎麽沒憋死你。”

“臣素來心口如一,跟那些虛與委蛇的人不同。”

素來斜了他一眼,“小侯爺不說話時瞧着挺風流潇灑,這一開口就……”

“就怎樣?”

“挺、讨、嫌。”

“……糕點還我。”

“我不。”

這一路,兩個年紀都不大的人一路吵嘴,冰絮聽得額角直跳。

剛上鵲廊,素來就後悔了,她攏了攏自己的鬥篷,緊緊抱着手裏的小炭爐。

這風拍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王妃,要不我們回去吧。”見她冷,冰絮擰眉。

餘尊轉過頭,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說着,“王妃身子嬌弱,怕是吹不了寒風,還是回王府吧。”

素來瞪了他一眼,随後越過他而去。

鵲廊之上,已經站了好些人,一眼望去,多都是上次作畫比賽時見過的公子小姐,他們看到素涼和餘尊,紛紛行禮。

嚴簫吟将他們招呼到亭下,“這裏風小,王妃和小侯爺且在這裏看就好。”

素涼唇瓣彎彎,眼角眉梢間都染了笑意,“謝謝。”

小姑娘感謝地伸手拉了拉嚴簫吟的手,意外觸及到她手的冰涼,便将自己的暖手爐分了一半給她,“嚴小姐也暖暖。”

對于這送上來的溫暖,嚴簫吟愣了片刻,直到掌心熱度傳來,她才僵硬地開了口,“多謝王妃。”

只是偶時她會碰到素涼的手,嚴簫吟一動不動地坐着,整個人都更僵硬了。

她幹嘛要去接!

想擺脫這詭異氣氛,嚴簫吟沒話找話,“王妃這小炭爐是王爺送的嗎?”

素涼點頭,“嗯。”

“王爺待王妃真好,若是換做旁人這般怕冷他恐怕會嫌她。”

素涼不贊同地搖了搖頭,“王爺就是嫌我嬌氣,才硬塞給我的,他說我若是染了風寒還要照顧我。”

嚴簫吟忽的想抽自己,她為何非得問這個問題!

正糾結着如何答話,遠處的一道聲音解救了她。

“第一幅,是清遠大師的《遠山橫黛》,此畫出價一百兩——”

“清遠大師的畫,可遠遠不止這個價。”

“我出一百一十兩。”

“一百二十兩。”

“這畫若是真的,我出二百兩。”

“三百兩。”

……

“第五幅,是我朝著名畫師陳蕭的《鳶尾》,出價五十兩。”

“小侯爺真是來看畫的嗎?”素涼看向坐下後一直未說話的人。

不是沒聽出素涼語中的促狹,餘尊無奈,“都是些粗作,要不就是畫虎類犬,不值得買下。”

素涼贊同地點頭,卻得到餘尊一個揶揄的目光,似乎在說,你竟然還懂這些。

素涼幹脆不理他了。

“這第八幅,是從幽國傳來《萬壑松》,起價十兩,有沒有要加價的。”

“誰畫的?”

“沒留名字。”

“那買來做什麽?”

衆人都在讨論着,素涼身邊驟然出現一個聲音,“十一兩。”

“小侯爺出十一兩。”

衆人聽到這價,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這一兩加上去,已經很給面子了,就給小侯爺吧。”

餘尊渾然不在意他們的嘲笑,清晰地吐出兩個字,“黃金。”

登時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會,才有人大着膽子上前問道:“小侯爺出價這般高,是否因為它有何過人之處。”

他們沒忘眼前這位爺對丹青有頗高的造詣,他這般出價,定是有緣由的。

衆人也如是想着,遂都等着餘尊的回答。

只不過小侯爺将長腿一伸,悠悠地靠在庭中的欄杆上,“瞧着比其他畫順眼,我樂意買就買。”一句話得罪了一堆畫師。

衆人:“……”

自然,也有錢多的想試一試,“我出二十兩黃金。”

餘尊想也沒想,“三十兩黃金。”

等那個人再要出價之時,旁邊的人趕緊按下他的手,“你瘋了?即便這畫确非凡品,可連個落款都沒有,萬一是個名不經傳的人,你拿回去有何價值?”

那人可惜地看了畫一眼,最後也沒再加價。

他們的言論一字不差地落在餘尊耳中,他嗤笑了一聲。

所以他根本懶得與這些人多費口舌。

最後餘尊以三十兩黃金的高價買下了這幅畫,買了後他便起身離開了,也不管接下來是哪位大師的畫作,有多令其他人興奮,他都沒有回頭,那道悠閑的身影不緊不慢的,與這裏的環境總顯得格格不入。

素涼起身追了上去。

素涼将他攔下,問着:“小侯爺,你為何要買這畫?這畫真有那麽好嗎?”

見素涼問的真誠,餘尊當着她的面将畫打開,從上而下,不過是山石巉岩,大雪紛飛,峭壁懸崖間有一棵松,他挑着素涼聽得懂的話說着。

“若非這個名字,這畫百金也值得,行筆走墨恣意之态非常人能比,思想境意也耐人尋味。

這畫雖畫的是孤松,可在筆觸之間,更有絕然孤傲之感,雪天之下萬物不生,這棵松也在積雪之下枝裂根折,當是作畫之人心境如此,或者說他正處絕境。

此畫非是要頌揚岩松,許是作畫之人在求解,世間各有其道,我自雲崖深處又該與何同歸?”

餘尊的話震驚得素涼半天沒緩過神來,她心跳的厲害,眼尾微紅,凝着畫許久,最後朝他揚起一抹笑顏,“這畫的名字叫《寒山問道》,可好?”

餘尊怔怔地看向她,似沒想能聽到這番話,只遵從內心地說着,“好,好極了。”

言罷,他總算露出了放松而自然的笑容,看向手中的畫,這名字,再合适不過了。

想着,餘尊給素涼拱手恭恭敬敬拘了一禮。

“小侯爺這是做什麽?”素涼不解。

“之前是臣負才傲物,輕看了王妃,臣給王妃賠罪。”餘尊收斂了自身的張狂,笑得溫和。

素涼也笑了笑,“小侯爺客氣了,我并不在意這些。”

自己的畫作能得旁人這般贊許,她已經很歡喜了。

“那王妃在意什麽?”餘尊問着,随後視線不經意落在畫上,慢條斯理地将它卷好放進了寬大的袖子裏,“這是臣買的,君子不奪人所好。”

素涼:“……”白瞎了她方才的悸動。

餘尊見她不語,許是以為自己猜對了,手不自覺護在衣袖上。

素涼面無表情,罷了,她走。

“哎哎。”餘尊不方便拉素涼,眼見着人走了,他又将一盒糕點塞到冰絮懷中,“給王妃的,她喜歡,多吃一些。”只要不惦記他的畫就成。

冰絮斜睨了他一眼,果斷收下。

她家小主子确實喜歡。

回到王府的時候,素涼敏銳發現府中的氣氛比平日裏更凝重些,侍衛侍女來來往往的,個個面色肅然,甚至于有些戰戰兢兢。

他們怎麽了?

冰絮貼在素涼耳畔,“王妃去看看王爺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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