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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8章  第 8 章

◎你晚上就睡這兒吧◎

陸離挪了一下腳,想上去看一眼。

“啪”的一聲,房間內傳來了東西摔碎的聲音。

陸離心下一滞,再也顧不得其他,開門的時候拿着鑰匙在鎖上插了好幾下都沒有插進去。

慌亂地進門,陸離朝着裏屋沖進去,直到看到地上的女人,臉上又多了新的青紫,陸離的拳頭捏起來,眸子裏滿是戾氣:“他又打你了?”

蘇梅坐在地上低垂着頭不說話,散亂的頭發遮住蒼白的臉。

陸離看着他,手指幾乎要将掌心掐破,半晌,他将書包甩在一邊,走到桌子上拿起酒瓶,轉身朝着房間外走。

剛走了幾步,褲腿就被人抓住。

陸離沉聲:“松開。”

蘇梅終于有了反應,聲音嘶啞:“你要去幹什麽?”

陸離的眼睛被頭發半遮住,狠聲道:“和你沒關系。”說着起身向外走。

“你不能去,”蘇梅死死抓住陸離的胳膊,“他打我是因為我做錯了,你別去找他。”

陸離聽着蘇梅的話,手幾乎要發抖,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甘願被他打死,狗一樣地活着是嗎,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

“我成什麽樣子?我一直都是這樣子,”蘇梅手掐着陸離的手,眼中的血絲越來越深,表情逐漸癫狂,“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他才會對我這樣,你這個累贅廢物。你怎麽還不去死。”

陸離的手捏着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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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梅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說他了,再次聽到,還是像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一樣。

“行,”陸離垂着眼,用異常平靜的聲音說,“等我殺了他,我就一起去死。”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東西。”蘇梅對着陸離又咬又掐,兩個人的動靜終于驚動了趙國強。

他剛睡醒,眼睛混沌地看向房間:“吵你媽呢,還讓不讓老子休息了。”

說着,他目光下移,瞥到了陸離手中的酒瓶子,“你拿着酒瓶子想幹什麽?你想打老子?”

蘇梅的手勁不大,陸離掙脫他輕而易舉,趙國強看着他提着酒瓶子過來笑了起來,仿佛是什麽好笑的事。

他伸過頭去對着陸離:“來,朝這砸。砸死我。”

陸離提起瓶子,想也沒想就要砸下去,蘇梅在身後尖叫:“陸離!”

趙國強嘿嘿的笑,露着一口黃牙。

陸離不想聽,直到身後再次傳來那聲:“你今天要是打下去,我就當從來沒有生過你這個兒子。”

那道聲音尖細,似乎要把房子頂起來。陸離耳朵轟鳴,咬着牙心中突然升起戾氣。

為什麽,別人的孩子可以在父母的懷裏盡情地撒嬌,而他卻只能被人厭惡。被自己的親生母親厭惡。

可能就像蘇梅說的那樣,他生下來就是錯誤的。

他眼睛越來越紅,有那麽一瞬間,他想把周圍的人都殺了。

手中的酒瓶高高地舉起來,可最終,陸離沒有砸下去,瓶子重重的碎在旁邊的桌子上。

趙國強似乎早就知道會這樣,他看着地上的玻璃碴,又看着陸離,咧着的嘴逐漸收起來,一掌打在陸離的臉上:“小兔崽子,想造反了是吧。”

陸離嘴角發麻,壓着眼睛看他,卻被趙國強壓着小聲說:“你只要打老子一下,我明天就在你媽身上還回來。”

蘇梅在旁邊,不知道聽沒聽見這句話,一個字沒說。

陸離将拳頭逐漸松開,趙國強笑了,接着一腳踹在陸離的肚子上,嘴裏還在罵罵咧咧:“你那是什麽眼神,膽子肥了,現在就敢打老子,操你媽的小雜種。”

他眼睛在房間內掃了一圈,最後掄起房間裏的木頭椅子。

陸離還在抱有期待,眼睛看向身邊的蘇梅,蘇梅坐在地上,臉上露出毛骨悚然的笑。

放在平時,他可能還能躲躲趙國強的毆打,但是今天,他倏然不想動了。

心中有個念頭,倏然覺得死了也不錯。

他眼睜睜地看着椅子朝他落下來,然後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一聲一聲的不急不緩的,趙國強頓了一下,謹慎地看向門口。

他們家的門常年沒有被敲響過,周圍的鄰居也知道他家的情況,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誰?”趙國強提聲開口。

陸離也睜開眼。

門口沒有回聲,又敲了兩邊,“砰砰砰”,這個動靜惹火了趙國強,他暴躁地扔下木椅,走過去:“敲敲敲,敲你媽的敲。”

一個高挑英俊的男人站在門口,他眼神低垂着,看不清神色,頓了一下才擡起頭,聲音低沉:“打擾。”

陸離聽到聲音的那一刻,猛然擡起頭。

是……那個人。

古董店的老板。

他來幹什麽?

傅生站在門口,是慣有的帶笑的表情,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陸離的錯覺,今天的笑有些冷。趙國強從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圈。

可能是見傅生的穿着不像是尋常人家,趙國強的語氣緩和了不少:“幹什麽?”

傅生眼睛向裏看了一眼:“我找他。”

趙國強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戒備地問:“陸離?他怎麽了?”

“沒怎麽,”傅生的眼睛裏情緒不明,冷淡地說,“就是欠了我點東西。不知道你想怎麽還?”

“東西?”趙國強問,“什麽東西?”

傅生:“幾塊玻璃。”

“幾塊玻璃也好意思要錢,”趙國強嗤笑一聲。

傅生将自己的明信片遞過去,上面的古董鋪幾個字格外顯眼,他說:“玻璃倒是不貴,不過年頭足,算下來幾千塊。”

趙國強在看到明信片的時候就皺了眉,又一聽好幾千,整個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朝着陸離吼道:“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給老子惹事。”說着就又要下手朝着陸離打下去。

卻不料被身後一只手緊緊地牽制住,他回頭看過去,瞪着眼睛看着傅生:“你幹嗎。”

“不想賠就直接說。”傅生臉上的笑意沒了,神情變得有些駭人,“當着我的面打人幹什麽?”

趙國強慣會窩裏橫,他在黑市場那邊混跡了很多年,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差不多能看出來。

傅生雖然長得斯文,但那雙漆黑望不見底的眼睛壓住的戾氣比姜龍那些混混更甚。

趙國強心中生了懼意,表面上卻不顯,朝着地上呸了一聲:“老子沒錢給你還,什麽時候把麻煩解決完再回來。”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

陸離捏着拳頭站在門口,看着緊合的房門,好半晌開口:“我沒錢還你。”

這句話被他壓得很低,傅生站在他身後,他的目光落在陸離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挂壞的衣服,還有臉上被打沒有消下去的巴掌印上。

“吃晚飯了嗎?”傅生目光移開,忽略胸口處升起來的不知何種的情緒。

陸離這才扭頭,烏黑的眸子帶着些許驚訝地看着他。

不是說賠償嗎?

但傅生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轉身向樓上走去,“跟上。”

陸離跟着人上樓,一直到站在門口,他才像是回過神來:“這個樓上的租戶是你?”

所以,他下午放學的時候看着的影子真是傅生。

傅生拿着鑰匙開門:“怎麽,不行?”

陸離繃着臉頰不說話了。

在他們北川這個小地方,能開古董店的人肯定非富即貴,他想不明白放着好好的地方不住,倒來這個破敗的老樓房是什麽心理。

思考的工夫,傅生已經打開了門,陸離之前來過樓上,裏面破破爛爛的,比他家好不哪裏去。

而現在,雖然不能說得上多豪華,但該有的家具都有,風格也像傅生這個人一樣,像一幅淡彩的黑白畫。

陸離站在門口也不進門,只有一雙烏黑的眼睛看着人,傅生向後看了一眼,笑了:“杵在那裏裝木頭人嗎?”

陸離的話不多,小的時候,蘇梅帶着他輾轉了跟多地方,白天蘇梅外面打工,陸離就一個人待在宿舍裏,一待就是一整天,餓了就拿着餅幹啃,渴了會自己踮着腳尖去接涼水喝。

沒有人陪他玩,也沒有人和他說話。

傅生對于那時候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只記得宿舍的人會嫌棄地上都是餅幹碎渣,對他和蘇梅每天冷嘲熱諷。

“帶着累贅還住宿舍,什麽素質。”

“是啊,一個老女人帶着一個小累贅。”

也正是因為如此,陸離每到別人的家裏,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擔心會把別人的地板弄髒。可能,這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習慣。

傅生嘆了一口氣,将人在門口拉進房間裏,他目光落在陸離胳膊上:“我之前給你的藥沒用?”

陸離下意識地想說一句關你屁事,但是又生生咽下去,好半晌才憋出來一句:“沒。”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傅生的眉眼間淡了幾分,“為什麽不用?”

陸離抿唇,臉頰繃緊成一條線。

他身上的傷口從來沒有斷過,用了也是浪費。

況且,也沒有人關心他身上有沒有傷。

他倔強地站在那裏,也不說話。

傅生皺眉,看了陸離半晌。最後冷着臉在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箱子裏翻了半天,翻出來兩個創可貼出來。

“手。”傅生說。

就算是陸離對傅生不熟悉,也看出了傅生這會兒心情似乎不太好。他原本要張口怼人的,但不知道為什麽,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出去。

之前沒有感覺,直到這會看見,陸離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經不能看了。

除了被自己掐的傷口,還有被趙國強摔在地上的時候,掌心按在玻璃碴上,血肉模糊的一片。

陸離咬唇,睫毛顫了顫,低垂眼睛不去看掌心。

他從小就有點暈血。

傅生見他這副樣子,神情才好看了一點:“現在知道怕了?”

“沒怕。”陸離嘴硬。

傅生笑了一聲:“沒怕閉什麽眼?”

陸離垂下眼眸不吭聲,傅生也不逗他了,垂着眸子将陸離手上的血用棉簽蘸去,又貼上創可貼:“這兩天別碰水。”

陸離小聲地嗯了一聲。

傅生将沾着血的棉簽收拾好,開門向外走。

陸離繃着臉問:“你——幹什麽去?”

“幹什麽去,”傅生沒好氣地說,“買菜。”

他剛搬過來沒幾天,裏面什麽吃的東西都沒有。他頓了一下,其實不論是剛才下樓敲門,還是讓陸離上樓來,都是臨時起意。

現在人都叫來了,總不能讓人餓着肚子吧。

好在松裏窮是窮了點,路邊好多賣菜的攤販,傅生挑了幾樣,賣菜的大媽說:“像你這麽年輕自己買菜做飯的年輕人可不多了。”

傅生禮貌道謝:“多少錢。”

賣菜大媽可能看傅生穿得好,看起來又好說話,将菜稱好了又說:“這幾樣哪夠吃,再多挑幾樣。你看我這個苦瓜,茄子,都是從地裏剛摘的。”

“謝謝,”傅生付了錢,“家裏的小鬼挑嘴得很,不買了。”

他小時候,其實有很多東西不愛吃,這個習慣別人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為當時的條件,根本容不得他挑食。

傅生提起菜離開,後面賣菜的大媽在後面喊:“小孩挑嘴可不行,不能養成這個壞習慣。”

傅生嘴角扯了一下。

回到家的時候,陸離對着門站着,似乎在等他回來。

傅生将手上的菜提進廚房:“吃面,還是喝粥?”

陸離悶了好大會,才說:“粥。”

傅生将粥煮上,收拾菜的時候,陸離一言不吭地就站在他身邊看着他,吃飯的時候也是。

傅生自從重生之後,胃口就一直不太好,只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他看着陸離嘴上的傷,輕聲開口。

“你晚上就睡在這兒吧。”

房子雖然剛收拾出來,住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話聲剛落,一直低着頭扒飯的陸離倏然停了下來。

傅生端起旁邊的水杯,疑惑地看向他。

陸離捏着筷子,憋了好半晌,才悶頭說出來一句:“我不喜歡男人。”

傅大老板從容優雅的姿态差點沒繃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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