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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3章 第 13 章
◎我給你一個家◎
傅生下意識地朝着陸離伸手,很自然地在他額頭上試了一下。
這也不熱啊。
“今天怎麽這麽有良心?”傅生手戳了一下他的臉笑着問。
“你不是累了,”陸離躲開,又很認真地說了一遍。
傅生目光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哭笑不得:“你這個小身板,背得動嗎?”
陸離烏黑的眼睛看着他:“背的動。”
背的動我也不能讓一個小孩背啊,傅生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說:“行了,我逗你玩呢,再不回去你蔣文叔叔摸魚摸到天上去了。”
對于傅生不讓他背,陸離有些失望:“摸魚?”
傅生這才想起來,這個年代還沒有摸魚這個詞。
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手在陸離肩膀上拍了幾下:“走了。”
陰沉的好久的天,這會兒放了晴,夕陽拉長了兩個人的影子,陸離低頭,看着影子,竟然希望這一刻希望無限延長下去。
剛進古董店,蔣文就噌的一聲在沙發上坐了起來,快速地拿起掃帚。
“你們回來得挺快啊,”蔣文說。
傅生邁進房門,笑了一下:“是不是還沒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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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文剛想說是,但是擡頭看着傅生笑的眼睛,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是個坑:“沒有睡,我這麽敬業的人怎麽可能睡覺?”
傅生嗤笑了一聲,但是也沒有計較,蔣文見此高興了,看着陸離說:“來小孩哥,你的位置我給你讓出來了,過來坐吧。”
陸離看着兩個人的對話,也知道傅生不在的時候蔣文肯定是偷懶了,所以傅生說的摸魚就是偷懶的意思?
好可愛的描述。
陸離唇角彎起來細小的弧度。
蔣文站在一旁,卻像是看到什麽稀奇事一般:“我靠我靠,傅生你看到了嗎,這個小冰塊剛才笑了。”
陸離:“……”
一個月的時間,就這樣轉瞬即逝,傅生每天放學去接人,陸離臉上的傷也越來越淡。
趙國強沒在家,放學的途中也沒有人找他打架,這是陸離從搬來這邊過得最好的一個月。
“這是你的工資。”傅生将一沓錢交到了蔣文手上,蔣文眼睛裏都要放光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傅大老板。”
他将錢拿在手裏,快速地數了一遍,整整三十張。
蔣文抱着錢重重地親了一口。
傅生彎了彎眼睛,向桌子前邊走了幾步,陸離正在寫作業,聽到動靜擡頭看了一眼。
“還沒寫完。”傅生問。
陸離快速地一把将自己的字用胳膊遮擋上。
傅生笑了:“你蓋上我就看不到你狗爬的字了?”
陸離:“……”
眼看着他的臉又癱下去要咬人,傅生不逗人說:“行了,別苦着臉了,這個給你。”
陸離低頭,看着傅生修長的手指上握着一沓紅彤彤的鈔票,眼睛微微睜大:“給我?”
“嗯,”傅生說,“打碎玻璃的錢已經從裏面扣了,剩下的是你這個月的工資。”
陸離看了一眼,那一搭不少,差不多有十幾張。
看着他不動,傅生在一旁催促道:“不拿我可都給蔣文了。”
蔣文一聽,眼睛一亮:“那拿來吧。”
陸離護食一樣将錢揣進兜裏:“我的。”
“行行行,你的,”蔣文說,“瞧你小氣的那樣。”說完,他就抱着自己的錢去一邊嘚瑟了。
只是傅生卻發現,陸離攥着錢,長長的睫毛卻垂了下去,并沒有多高興。
“錢都到手了,還苦着臉,”傅生在他旁邊坐下,“這是嫌我給少了?”
陸離抿着唇,好大一會才開口:“是不是,明天我就不用來了?”
感情是在擔心這事,傅生說:“你要是不想來的話——”
陸離沒有等他說完就開口:“想。”末了可能是覺得自己說話太簡短了,又說了一遍:“我想來。”
“那就來,”傅生說,“那明天我在這裏等你。”
陸離眸子中陰霾消散了一點,握着筆在本子上飒飒地寫,動作都輕快不少。
傅生在一旁瞥了一眼,就快速地移開眼睛。嗯,那字也更難看了。
“這都十點了,陸離怎麽還沒到?”蔣文坐在院子裏,看着這個大太陽說,“不會是以後不來了吧?”
傅生也皺眉,陸離雖然上學吊兒郎當的,但是很少遲到。
他開始回憶這段時間,好像也沒有出什麽大事。
“等等。”他說。
兩個人從中午等到下午,傅生皺着的眉更深了,終于,他在沙發上快速地起身,連衣服上的褶皺都沒來得及平整,就邁着長腿向外走。
“幹什麽去?”蔣文在身後問。
傅生:“去松裏。”
蔣文也快速地起身:“我也去。”
兩個人走進弄堂就引到不少人圍觀,傅生最讨厭嘈雜人多的地方,若是平日裏一定換一條路,但他今天根本沒時間注意這些。
走到陸離的門口,敲了敲門,果然沒人,傅生的眉心皺得越來越深,可能是敲門聲太重,隔壁住着的錢姨露出頭來。
“小傅?”
傅生回頭:“錢姨,知道這家人去哪了嗎?”
錢姨見是自己的租戶,這才放心地出了門:“小傅啊,你也是要賬的?”
“不是,”傅生說,“我找陸離。”
“陸離?”錢姨臉上唏噓一聲,壓低聲音說,“別提了,昨天他那個賭鬼爹回來了,那稀裏嘩啦的聲音,這小陸啊,我估計又挨打打得不輕。”
傅生聽着,眸子瞬間沉下來了:“錢姨,那你知道他現在去哪了嗎?”
“現在,”錢姨想了想,“我早上的時候,好像去樓上了,在你門口停留了一會。”
傅生道了聲謝,轉身朝着樓上走,之前他将樓上的鑰匙給了陸離,陸離說不定就在那。
蔣文也跟在後面快速地上去。
錢姨還挺喜歡傅生的,畢竟長得好看,又有禮貌,她在後面喊:“聽姨一句勸,別和這家人太多交集。”
傅生現在聽不進去任何話,蔣文回頭對着錢姨說:“謝謝姨。知道啦,你去忙吧。”
樓上上了鎖,傅生眼神暗了一下,面無表情地開着鎖。
蔣文心驚膽戰地在旁邊看着。
其實傅生這會情緒很穩定,也沒急,也沒躁,只是臉上沒挂着笑而已。但是蔣文莫名地感覺到傅生陰郁的可怕。
一直到門打開,傅生走進房間裏,裏面很幹淨,自己上次走的時候什麽樣現在就是什麽樣。
蔣文看了一圈說:“沒人,看來不在。”
他剛想說,要不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就見傅生徑直地朝着桌子前走過去。
上面放着個東西,用牛皮紙包着。
蔣文也湊過去,疑惑道:“這是什麽?”
傅生睫毛低垂,手指緩慢地打開那個牛黃紙,雙蛇玉墜在裏面滑落出來。
蔣文震驚道:“這個是——他知道——”
傅生睫毛顫了顫,陸離一開始就知道,接近他是另有目的的。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把玉墜給他了。
他胸口倏然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
“哎,陸離除了悶了點,其實還挺好好的,”蔣文對于坑騙一個小孩這事突然有點過意不去。
傅生沒說話,半晌抓着玉墜轉身就出了門:“我出去一趟。”
“去哪啊?”蔣文看着傅生的背影說,“真不用我跟着?”
那道身影只是恍了幾下就不見了,連點回音都沒有,蔣文長嘆了一口氣:“哎,這一天的都是些什麽事。”
*
傅生大概知道陸離會去哪裏。
松裏這邊雖然殘破,但是也有一點好的地方,穿過那個長長的陡坡,會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
他抿着唇,記得以前,每次心情煩悶的時候,他就會坐在海岸的那塊巨大的海礁上。
那是他少時,唯一屬于他一個人的地方。
走到海邊,閑濕的海風吹面而來,果不其然,水天相接處,一個孤獨的身影正坐在那裏。海風鼓動着他的衣服,一段段的海水拍打着他的腳踝,陸離卻像是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前方。
傅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心口處那種棉麻的痛意又升了起來。
他緩慢地走了過去。
從他的視角剛好看到陸離唇角的淤血,還有大大小小數不盡的青紫,甚至完好的皮膚都看不到一點。
傅生看着傷口,從心底倏然升起濃重的戾氣。
這一個月,陸離身上的傷剛剛養好,如今又變成了這樣。
“是他打的?”傅生黑着眸子問。
陸離對于傅生的到來沒有一點驚訝:“你要的東西不是都拿到了,還來找我做什麽。”
傅生緩慢地俯下身子,看着他臉上的傷口:“疼嗎?”
怎麽可能不疼。
傅生也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但他不知道要對自己說什麽。
“傅生,”陸離平靜地開口,這是他第一次喊這個人的名字,“我媽媽——不要我了。”
他打了趙國強,蘇梅不要他了,他只是打了趙國強,他媽媽就不要他了。
明明是平靜的一句話,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傅生卻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少年的自己,難過地讓人胸口發酸。
他看着人,像是給陸離聽的,又像是給自己聽的,他說:“不要就不要。”
陸離眼眸低垂,看着自己的手上的傷:“沒有人要我了。我沒家了。”
明明陸離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很冷也很平靜,但傅生卻在裏面聽出了一絲委屈。
他的出生就是錯的,從生下來開始,就像是被随意丢棄的垃圾,輾轉在各個親戚手中,但是他性格又不讨喜,最後只能丢回了蘇梅手裏。
他的親生母親也不喜歡他,陸離怕唯一的親人再把他丢了,才六歲的他只能緊緊地拽着蘇梅的衣服,寸步不離地跟着,個字不高,抓不到衣角,就只能抓着蘇梅膝蓋的裙邊。
但現在,蘇梅也不要他了。
傅生緊緊地捏着手中的玉墜,十幾年的僞裝在這一刻潰不成軍。
無論是冷血還是殘忍,最終敗都給了自己。
好半晌,他擡手,将手中的玉墜又帶回了陸離脖子上,低聲緩慢地說:“以後願不願意跟着我,我給你一個家。”
傅生在這一刻才知道那細密的痛意就是心疼的滋味。
其實在巷子裏看到陸離的第一眼,他就已經做不到像對旁人那樣冷眼旁觀了。
沒有人要他,他要。
他會把這些年虧欠的,都還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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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