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控訴

控訴

天黑壓壓的一片，一場暴雨正在雲層後醞釀。

在第一滴雨落下之前，宓麗乘坐的懸浮車到了城南一處小區門口。

隔老遠門禁系統就識別出了她的懸浮車牌，讓自動駕駛的懸浮車得以一秒鐘的停頓都沒有，直接駛入小區。

宓麗輕瞥一眼門禁的主控，覺得它以後可以删除自己的懸浮車信息了。

這是她最後一次出入這裏。

懸浮車找到空閑車位停穩，噼裏啪啦的雨滴不停砸落在車窗上。

她遠遠見着前女友的房東在前面那棟樓的花壇處等着自己。

宓麗取了把黑傘，撐開走過去。

“久等了。”她平淡地客套一句。

年輕的房東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不久，剛出來。”

眼前的女人個子高挑，面無表情但氣場逼人。

她上半身穿着黑衣白衫，撐着一把黑傘，下身黑褲黑皮鞋。

就是看着她不好相處，自己才堅持要把前房客留下的東西當面交接給她的，免得自己按照她說的扔掉了這個箱子，裏頭的貴重物品還要賠償。

房東臉上挂笑，讨好地對宓麗說：“辛苦你跑這一趟了，我錄個交接視頻哈。”

說着極快地打開光腦，先對着手上拿的又扁又矮的白色紙箱拍了一下，再對着宓麗問：“你是叫宓麗對吧？是這個箱子上寫的聯系人？”

“嗯。”

“好！那我把這個箱子交給你了。看看，箱子上封條是完好無損的啊，蓋子沒有被打開過。”

哪裏是在對着宓麗展示？房東邊說邊拍，很仔細地轉動箱子拍它的前前後後，上上下下，記錄了個清清楚楚。

一通操作行雲流水，保存完視頻如釋重負。

宓麗接手箱子，他就毫不猶豫的轉身往樓棟裏面走去。

路上敷衍地說一句：“我回去了，你也慢走。”

宓麗原地不動，看他走了幾步遠才叫住他。

“等下。”

隔了一段距離，房東感覺女人的氣場弱了些，回過頭，皺着眉問：“你還有什麽事？”

“你們小區門禁，可以把我的懸浮車車牌删除了。”

既然房東是個謹慎的人，那麽宓麗就提醒他更謹慎一點。

這次換宓麗先離開。

走到一處垃圾箱旁，她審視地看了一遍手上的白色紙箱。

鞋盒大小，不曉得裏面裝了什麽，輕飄飄的。

偏偏箱子蓋上用紅筆寫了字：勿扔！勿看！貴重物品！！！幫忙轉交給宓麗，她的光腦賬號：xxxxxxx

前天前女友随她的新伴侶離開了1088行星，并退了在這個小區租的房子。

昨天晚上房東收房時，在客廳裏發現了這個小紙箱，并通過上面的聯系方式聯系到宓麗。

宓麗當時的回複是簡短的四個字：“直接扔掉。”

但房東似乎很怕擔責，強調箱子上面寫了‘貴重物品’四個字，希望她能來取，不然留個地址也行，通過聯邦運輸局給她快遞過去。

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在公司，宓麗都不希望自己的空間裏再出現任何那個女人的相關物品。

只好約定在今天上班之前，來這一趟。

宓麗不記得自己給前女友送過重量這麽輕的貴重物品。

但東西都已經拿在了手上，沒必要再順着那個女人故弄玄虛了。

歪頭夾住傘，一把扯開箱子上的封條。

才揭開蓋子，一股怪味兒就飄到了鼻尖。

宓麗蹙緊眉頭，看向箱子裏的物品。

一條破碎的黑絲，一套布料極少的貼身衣物，還有一張正面向上的紙條。

‘你個保守、禁欲、該死的守舊派，看你這輩子都嘗不到銷魂的滋味兒，好心送你這套禮物，珍藏吧！’

“呵。”

盒子砰然合緊，呈抛物線狀，飛入垃圾箱。

在小區裏尋了處公共廁所，把手搓洗數遍後，宓麗回到車上。

智能主控在她坐穩後，輕快地說：“早上好，宓麗！檢測到目前暴雨，通行車輛多，可見度不佳，建議車速為中級。請選擇目的……”

“開最快，回家。”

洗手前，她的手碰到了傘柄，于是幹脆把傘扔了。

從公廁到車上幾十米的距離，卻也足夠叫暴雨将她淋濕了。

公司有一套備用衣物，可一名管理層人員不應該滿身狼狽的出現在下屬面前。

好在，她做事前總喜歡給可能發生的意外預留出一些時間，用最快的車速開回家換好服裝，再去公司也來得及。

最新款懸浮車車速十分恐怖，宓麗話一落下，智能主控就操控着車子以閃電般的速度行駛起來。

宓麗穩坐在車上，打開光腦，将前女友聯系方式一一删除，剩下最後一個時，她勾唇，冷冽地笑了一聲，點開了聊天框。

“自己不會垃圾分類，就該找個會分類垃圾的伴侶。

其次，如果制造這種垃圾讓你很愉悅，那只能祝你，夜、夜、做、新、娘。”

二十歲到二十七歲，宓麗遭遇過三次情感背叛。

說句可笑的話，光被背叛這一點，她已經不會産生太多憤怒的情緒了。

可這些作為可恥的背叛者的前任們，總要在離開前，言之鑿鑿的攻擊一番她從未隐瞞過的感情觀：保守。

這是最讓她不能平靜的一點。

她不認為一段感情先發展到精神極度契合，再發展下一步是一種錯誤。

如果今天前女友不惡心她這一下，宓麗是懶得删除這個人的聯系方式，并反唇相譏的。

消息發送完，最後一個聯系方式也删掉，宓麗心情剛剛平複，卻在下一秒，連車帶人被撞得橫飛了出去。

“砰！砰！砰！”

三次連環撞擊，車子終于砸在地下。

車內，宓麗陷入昏迷。

“怎麽，會發生車禍？”這是宓麗昏昏沉沉的醒過來，用發暈的腦袋想出的第一個問題。

明明在星際，懸浮車發生車禍的概率是千萬分之一。

處理此次事故的年輕女警察覺她聲音嘶啞，嘴唇幹燥，極其細心的取過床頭櫃上的水，放入吸管，遞給她。

正要耐心解釋，接水的宓麗輕嘶一聲。

“你的右手動不了！快放下。”

宓麗轉動頭部，才看到自己右手從手腕到手指，都被繃帶包了起來，而左手是完好的。

女警說：“你聽我慢慢解釋。”

星際，懸浮車出車禍的概率确實是千萬分之一。

極低的事故率，導致星際沒有交警這個警種。

但在某種或多種特殊情況下，仍有懸浮車發生車禍的可能。

如：暴雨、大霧，車輛多，車速極快，車輛突發故障等。

宓麗這次事故就屬于多種意外重合。

當時她的車子經過一處路口，智能主控沒有識別到路口有車輛駛出，所以車速沒減。

而本停在那個路口的一輛靜止不動的老款懸浮車，突然全速啓動，撞上了經過路口的宓麗。

“宓麗女士，已經排除了這起事故人為的可能，能确定這是一場意外了。”

“撞到你的那一輛懸浮車在您被撞時，是自動駕駛模式。

車主說，兩個多月前，那輛懸浮車就有些起步時車速失控的輕微前兆了，因為使用頻率不高，所以車主一直沒有去維修。”

“您是幸運的，乘坐的懸浮車是最新款，安全系數很高。雖然最先遭受撞擊，但在這場連環事故中，屬于輕中傷。”

女警官又說了些目前這件案件的進程。

“我知道了，辛苦了。”

宓麗沒有處理此類事故的經驗和精力，簡要的告知警官會把後續問題委托律師來辦。

“好，不打擾您休息了。因為沒從您的住籍資料上查到家屬信息，所以緊急聯系了您的公司，待會兒可能有您公司的同事來看您。”

宓麗又道了一聲辛苦。

女警說的比較委婉，自家人知曉自家事。

宓麗是個孤兒，小時候被一名中年離異女性收養。二十歲時，領養她的母親去世，宓麗繼承了遺産，從此一人獨居。

看着女警起身，宓麗準備目送她出門。沒想到，人家往房間裏面走去。

哦……她竟然住的是個兩人間的病房，兩張床中間用床簾間隔了。剛剛旁邊的床位很安靜，宓麗沒有發現這裏還有另一個病號。

那邊交談聲響起，宓麗閉着眼養神。

突然床頭的窗簾被拉開，一顆腦袋探到了宓麗床邊。

“你一個人在呀？剛洗的水果，我給你放一些在床頭吧。”

是一道中年女性的聲音，挺柔和。

“不用，謝謝。”宓麗睜眼，略看了對方一眼，婉拒這份好意。

“那我再倒杯水給你放床頭。”

這句話才使宓麗認真去看對方。

很普通的一位四十歲出頭的中年女性，發絲間已經略帶銀色，面容十分和善，正面帶微笑着看她。

又看仔細了對方手裏的果盤，有香蕉、橘子、蘋果。

“謝謝你剛剛幫我倒水。”

“不客氣呀。”一句謝謝，讓女人笑容更滿了幾分。

捧起宓麗的水杯，又接了一杯水給她。

“喝完再叫我。我姓李，你叫我李阿姨、李奶奶都好。”

宓麗禮貌性地輕一颔首，盡管覺得面前這人對她來說，完全不屬于‘奶奶’範疇，也沒有做多餘表情，或者說一些禮貌性的恭維。

以為話題到這裏就結束了，對方卻又輕聲發問：“要不要幫你把隔簾拉開？照一照自然光，看看外面風景。”

“我想休息。”宓麗閉上了眼。

于是這位李阿姨放輕腳步，從床尾走到了另一邊。

那邊女警還在，交談聲還在繼續，聲音不停灌入宓麗雙耳。

李阿姨的妻子姓林，和宓麗同是早上車禍的受害者。

林女士身上有多處外傷，還有內髒移位。

傷勢重，但她比較在意賠償問題。咳嗽着詢問肇事的懸浮車車主是否有能力賠償這麽多傷者，又問保險能夠賠付多少。

宓麗聽着交談聲，并沒睡着。

阖眼休息了一陣子後，睜開，開始在光腦上搜尋和購買營養品。

營養品和水果，宓麗都毫不吝啬的買了不少。少部分買了兩份，大部分是單份。

點的東西，恰好與公司派來慰問她的下屬一起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