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冤枉

第19章 冤枉

◎此事與二弟何幹?(捉蟲)◎

小厮被王氏吓了一跳。

戰戰兢兢回話:“小姐昨日在西市看到此物,認出是您的,便高價買回了,去出貨的當鋪一問,掌櫃的說是有個丫鬟替她家小姐來當掉的。”

“哪家小姐?!”

王氏怒火燃起,擡高了嗓門,“她算哪門子的小姐!”

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接受這門親事,誰料這丫頭卻轉手把她贈的镯子當掉,還可憐兮兮地來認錯!

本來與人有約,此刻也沒了心情,氣急敗壞回了府,到府前,王氏停下來,命令随行侍婢:“今日的事不許說出去。”

回到院裏,謝執正練劍,見她回來,詫道:“不是與大将軍的夫人有約?”

武衛大将軍都督中軍,同時下轄中領軍和中衛軍,乃天子近臣,位比三公,謝泠嶼便在其麾下。

日前,從不主動與京中貴婦結交的将軍夫人突然邀王氏飲茶。

本是好事,可如今王氏哪還有這個心情:“不去了!氣都氣飽了。”

謝執習以為常,繼續練劍。

見丈夫毫不在意,王氏算是明白了,他昨夜不是為了安慰她,而是為了哄好她,讓她不去為難他的外甥女!

真是一個好兄長!好舅舅!

王氏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謝執肯定會勸她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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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咽不下這口氣!

*

次日請安時。

除了謝泠舟,其餘人都在。

謝老夫人見崔寄夢神情頹靡,還在為丢了镯子自責,喚來管家:“傳話下去,誰找到镯子,賞二十兩!”

崔寄夢更內疚了,“外祖母,镯子是我弄丢的,這賞金該由我來給的。”

謝老夫人笑了:“好孩子,你那點銀子還是留着買脂粉首飾吧,論富,你可比不過外祖母呦!”

好孩子,王氏暗自冷哼,哪個好孩子會把長輩的心意拿去當了換錢還撒謊?

謝執趁機安慰外甥女,“實在找不着也無妨,你舅母通情達理,不會怪罪。”

去你的通情達理!王氏更窩火了,深吸一口氣,竭力壓抑着怒火。

過去她就常因暴躁易怒把原本有理的事變得沒理,這回她得長記性。

王氏強忍不悅,和聲問崔寄夢:“怎麽掉的?夢丫頭可還記得。”

崔寄夢以為她問這話是為便于尋找,一五一十将摔跤的事道來,“當時朱嬷嬷還扶了我一把,只是我摔懵了,快到皎梨院才發現镯子丢了。”

王氏已有猜忌在心,無論她說什麽都認為是別有意圖,反問她:“阿夢的意思是朱嬷嬷知道镯子在哪?”

崔寄夢沒想到舅母會這般理解,忙笑着解釋說自己并非此意。

但朱嬷嬷還是被王氏叫過來問話了,衆人都當她是尋物心切,且由她去了。

朱嬷嬷知道夫人脾性,并不擔心,“表姑娘是摔了一跤,但镯子……老奴真沒注意到,怪老奴老眼昏花,路沒看清,連镯子丢了也沒留意……”

她頻頻向崔寄夢彎腰致歉,把所有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朱嬷嬷跟了王氏多年,她越自責,王氏越覺得是崔寄夢心思不正,想誣陷她的忠仆,心中不悅堆滿了,也忘了先前下決心要穩住脾氣的事,她冷哼一聲。

把拿镯子從袖中拿了出來。

镯子拿出來,衆人皆面露驚訝。

謝泠嶼高興地湊到镯子跟前,“镯子找着了!這下表妹不用自責了,話說阿娘從哪找到的?我連湖裏都搜了也沒個影。”

話說完,王氏的臉色已然繃不住了,兒子竟為了給這丫頭找镯子下水!她徹底冷下臉來,沒好氣道:“在當鋪找到!”

往日王氏待她親如女兒,因而崔寄夢根本想不到舅母會冤枉她,只驚訝道:“是誰拾到當了去?”

“下人私自當掉主家物品,是大罪。”謝老夫人拉下臉,沉聲囑咐管家:“去查查,究竟是誰!”

朱嬷嬷藏在袖裏的手抖了抖。

她趁表姑娘不備偷走镯子,盤算着換些錢,還能報複大小姐——

日後夫人問起手镯,表姑娘若拿不出來,自然會被夫人懷疑。

可她沒想到镯子會這麽快出現在王氏手中,雖說這次她很小心,找了位在別府做事的表親出面,但也保不準會出岔子。

還是先下手為強,夫人已經懷疑了表姑娘,不如添一把火。

朱嬷嬷作恍悟狀:“難怪昨日老奴看到有婢女拿對牌出了西門,往當鋪去了!”

這話一出,除了王氏以外的人都以為是府裏下人作惡,老夫人厲聲吩咐:“找來門房,問問昨日都有誰出去了!”

門房來了,“昨日出府的除了大公子,二公子,尋常采辦的那幾位,還有朱嬷嬷,和皎梨院的采月姑娘。”

朱嬷嬷口中婢女是誰不言而明。

廳內陷入安靜,崔寄夢率先回過味來,反問道:“可嬷嬷您為何會知道她是去了當鋪,難不成您有意跟蹤我的人?”

朱嬷嬷誠惶誠恐道:“表姑娘這話是何意?您覺得老奴有意栽贓您?”

不等崔寄夢回答,她先跪下朝王氏磕頭,“夫人!老奴冤枉!老奴見那婢女鬼鬼祟祟才去跟上去的……”

她抹了把虛無的淚,“但老奴不知道那是表姑娘的人啊!更不知道表姑娘當的竟是夫人送的東西……表姑娘,您把長輩送的镯子死當,還污蔑老奴!這哪是大家閨秀能幹出來的事啊!”

“死當?”崔寄夢倏然擡眼,“舅母沒說,嬷嬷如何得知是死當?”

朱嬷嬷意識到說漏嘴,但這問不住一個老油條,索性怒斥崔寄夢:“老奴不過随口一句,姑娘就咬着不放!不是心虛是什麽?虧得老奴看在姑娘将來是二房主子的份上,對您像對夫人一般恭敬……罷了,有這樣的主子,老奴就是餓死也不伺候了!”

說罷一甩手,從地上站起,捂着臉哭着要往門外走去。

将來二房的主子?王氏琢磨着這話。

這丫頭還未嫁過來就已頂着張純善面龐把人蒙得團團轉,将來不得把她這婆母欺負得連骨頭都不剩!王氏不悅地攔住朱嬷嬷,“嬷嬷別走,就算要走,也不是您!”

她轉向崔寄夢,語氣竭力平緩,以免被衆人說成是欺負她柔弱,“當鋪的掌櫃也說了,來當镯子的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稱是替主子來的。”

雖未直說,但也近乎點明了。

朱嬷嬷心中大喜,開始哭天搶地,為自己、為主子抱不平。

謝執不在意真相,只顧着外甥女名聲,喝道:“讓這搬弄是非的潑婦住口!”

他是武将,自帶威壓,這一聲吓得朱嬷嬷停下哭喊,以手掩面忍淚吞聲。

王氏看出來他有心偏袒崔寄夢,可都到了這種時候,竟還護着那孩子!

多年委屈悉數湧上,她含着淚,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謝執你夠了!那年我把清芫給你做的平安符弄丢,你說那是亡妹留給你的唯一念想,整整倆月不理我,如今我母親留下來的镯子丢了……你妹妹是親人,我母親就不是親人?”

朱嬷嬷看主子吵起來了,忙上去攪渾水,“夫人,千錯萬錯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看錯了,不關表姑娘的事!镯子說不定是被那侍婢瞞着表姑娘當掉的!

謝泠嶼看了眼崔寄夢,她一動不動坐着,仿佛周遭一切與她無關,茫然的目光讓他想起辭春宴那一日,不由心疼。

他站了出來,安撫母親:“嬷嬷此言在理,表妹溫柔孝順,不是那種人,不如找那位婢女來盤問盤問?”

說完征詢崔寄夢意見。

但崔寄夢沒回答,腦中只不斷回蕩着二舅母方才同朱嬷嬷說的那句話,“就算要走,也不是您走。”

舅母的意思是?該走的人是她?

她怔然望着腳下,謝府宅子裏的地磚都是從蘇州運過來的,紋路典雅大氣,鋪得平平整整,縫隙都微不可見。

可她卻想起了桂林郡崔家老宅,家中地面用的是青磚,年久失修,已變得凹凸不平。祖母嚴厲,而她偏偏愚笨又認死理,每當祖母覺得在對牛彈琴,都會無奈地拿手杖敲擊地面,久而久之,地磚被敲出一個個凹陷的小坑。

當年,祖母就是敲着手杖,一遍遍教導她,“必要時,可棄卒保車。”

若按照祖母當年所教,眼下她無法自證清白,顯然把自己摘出來更穩妥,必要時甚至可以找替罪羊。

但采月跟了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崔寄夢咬咬牙,從座上起身,聲音低弱但很堅定:“冤枉我可以,但冤枉我的人,不行。采月跟了我十年,我信她,況且昨日派她出府的人是我,只是未去當鋪。”

王氏冷聲追問,“那是去作甚?”

崔寄夢低垂着眼皮,長睫顫了顫,“去抓藥……我夜裏多夢睡不好,聽說城西有大夫善治此症,便譴采月去抓藥。”

這話落在王氏耳中,除了替自己辯駁,還有博取同情的意思。

她平生最看不慣那些矯揉造作,用柔弱來博取憐惜的女子,不禁冷笑:“可這能說明你的人沒去當鋪、能抵賴掉你目無尊長還謊話連篇的事麽?”

“夠了!”謝執咬牙低吼一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麽大。

一直旁觀着的謝蘊揉了揉額角,他本不願越俎代庖,但他們再鬧下去只怕會氣得老太太犯病,遂冷靜道:“寄夢這孩子秉性純質,大抵不會說謊,何況也不一定是昨日出府那幾人所為,這镯子至少值數百兩銀子,當鋪向來只給現銀,不妨先在府裏搜搜看有無贓款,若不成,再想別的法子。”

他知道這個法子不能準确找到罪魁禍首,只是想讓王氏暫時罷休,以免鬧大了讓孩子難堪,晚輩們敬重大伯,紛紛附和。

朱嬷嬷則竊喜,她把錢存進錢莊裏了,銀票縫在衣裳裏,搜也搜不到。

就算皎梨院那裏也沒搜到,最後嫌疑最大的人,還是表姑娘。

但謝執不敢冒險,擔心結果對外甥女不利,索性和王氏服軟:“府裏那麽大,随處挖個坑黃金萬兩也能藏得好好的。芸娘,當初因為護身符責備你,是我魯莽對不住你,橫豎镯子找回來了,就算了吧。”

丈夫脾氣執拗,在公爹跟前也沒服過軟,居然當衆同她認錯,即便知道這是為了袒護崔寄夢,王氏耳根子也軟了。

可心裏還是不平衡,放柔了聲音:“我方才是一時心急,不是非要跟夢丫頭過不去,只是不查的話,我心裏會一直留個疙瘩,将來對婆媳關系也不利。”

謝泠嶼自告奮勇要帶人去搜:“我相信表妹!阿娘要覺得只有找一找才能打消疑慮,那便找找。”

他轉過身,溫聲對崔寄夢道:“表妹放心,我定會還你一個清白。”

但崔寄夢只覺他異想天開,“倘若搜不到呢,二表兄會懷疑是我麽?”

謝泠嶼不假思索:“不會的,表妹冰清玉潔的人,一看就不貪財。”

崔寄夢竟覺哭笑不得,誠如二舅舅所言,府裏多的是藏東西的地方,更何況,朱嬷嬷興許早已把錢挪到別處。

她已經能猜到接下來的事。

真相查不出來,只不過在二舅舅勸說下,二舅母不會再計較。

但大家心裏會埋下懷疑的種子。

然而她不能攔,阻攔意味着心虛。

可惜了,祖母那麽用心地教她,希望她将來不靠他人憐惜,也能在謝氏立足。

可才剛來沒幾個月,一個朱嬷嬷,一個手镯,就讓她無力招架。

崔寄夢緩緩坐回座椅上,無奈笑了笑:“那便辛苦二表兄了。”

謝泠嶼篤定點頭,心裏其實沒那般篤定,但母親說得對,他不得不去搜,哪怕搜不到,只要他願意,也能在過後找由頭替崔寄夢開脫,再淡忘此事。

但若不搜,反倒會一直惦記着。

他狠下心往門外走去,剛要跨出門檻,險些撞上來人,踉跄着後退。

“兄長怎麽回來了?”

謝泠舟餘光落在那道杏色身影上:“事忙完了,回來給祖母請安。”

謝泠嶼知道昨日兄長連夜被叫去衙署,想來忙了一宿,回來不忘給祖母請安,卻碰上家中出亂子。

此事牽扯到了他的未婚妻子,謝泠嶼覺得他也有責任,帶着歉意道:“家中出了些小事,給兄長添亂了。”

但這話對崔寄夢來說不是袒護,而是在她心上紮了一刀。

二表兄把責任往身上攬,不就意味着他潛意識裏也認為是她在添亂?

她低下頭,扯出一抹苦笑。

只能極力寬慰自己,雖說镯子不是她當的,但也的确是她粗心導致的。

而謝泠舟聽了堂弟的話,勾了勾唇角,笑得意味不明。

“此事與二弟何幹?”

作者有話說:

弟弟:兄長此話何意?

男主:你想的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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