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6

第二天一早，辛願收到了沈虔的消息。

作為當前流量生裏第一梯隊的存在，沈虔的走紅與寶麗影視發展的軌跡可謂一路重疊。

雖然他不是華天集團的簽約藝人，而是自己注冊成立了單打獨鬥的工作室，但是他幾乎可以說是被Yulia慧眼相中，量身打造劇集，規劃發展路線，一手捧起來的。

好巧不巧，那幾部劇都是辛願擔任的執行制作人，他們在劇組可以算得上朝夕相處，年紀又相仿，因此沈虔對她，比對Yulia這位伯樂還要熟稔些。

既然辛願有沈虔的微信，又知道他喜歡親自看劇本，那天和星言視頻商定請他出馬擔任男主後，便第一時間将劇本和大綱發了過去。

不過兩三天，沈虔已經全部讀完，興沖沖道：“辛制片，這個本子寫得真好！我很感興趣。”

辛願捧着手機坐在沙發裏，琢磨着怎麽回複。

她了解他的審美，知道《明燭天南》必能投其所好，不過他的語焉不詳也着實令她頭疼。

感興趣，并不代表一定願意出演。

她明白，沈虔有沈虔的顧慮，比如歷史正劇暫且還不在他規劃的路線裏；比如《明燭天南》的制作周期太長，萬一參與拍攝，今年可能會擡不上劇，面臨空檔和跑粉；比如Yulia離開公司後。他和簡智明在微博上互動了好幾回，粉絲都在猜他要成為引力之虹的第一個簽約藝人，對方必将為他搏一部大戲作為見面禮。

該還寶麗的人情早就還光了，在這麽多利益誘惑面前，和辛願的那點交情，份量就顯得太低了些。

辛願抿了抿唇，她是做實事的人，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彎彎繞上。

深思熟慮後，她在對話框裏敲字道：“沈老師願意接嗎？寶麗給的費用可能沒法和引力之虹比，但是劇本質量在這擺着，平臺是星言，導演我們找了阮惠敏，這是她複出後的第一部戲，我覺得明年很有希望沖獎。”

沈虔這幾年賺得錢足夠花三生三世了，所以片酬低根本不用擔心。而他又是個藝術上有所追求的人，比起金錢，更沒法抵擋獎項的誘惑。

果然，半個小時後，沈虔發來回複：“成功說服我了，不過我哥還是擔心今年不露臉的問題……”

和內娛很多藝人工作室一樣，沈虔的團隊也是家庭作坊，他哥擔任經紀人，嫂子當助理。

辛願在劇組裏和沈虔接觸多了，也覺得他蠻可憐的，因為一張中了基因彩票的臉，被全家人趴在身上吸血，連選項目的自主權都沒有。

對于他哥的顧慮，她早有準備：“麻煩替我向沈哥問好，我在做備案時争取了電影項目，套拍一部前傳電影，九十分鐘的那種，春天開機的話，十一月就能上。”

十一月是個冷檔期，但倘若電影上映，從古偶咖搖身一變進電影圈，再加上後面上星正劇加持，聽起來逼格多高！

她放下手機，敲着膝頭等待，五分鐘後，沈哥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辛制片啊，那個您好您好，好久沒聯系了，聽說您最近升職了啊，還沒來得及跟您說聲恭喜！”

辛願笑了聲，平靜地打招呼：“沈哥。”

沈哥說：“《明燭天南》這個劇本我們虔虔很喜歡，只是引力之虹的簡總也遞了本子，藝術性肯定不能比，但是片酬方面呢，簡總确實給的比較多……”

辛願聽得明白，肯定是沈虔想接《明燭天南》，但是團隊覺得片酬太低呗。

她單刀直入地說：“明白，Yulia跟我說過，做影視，其實就是做生意，既然沈哥您提錢，我也就跟您談錢，如果沈虔願意接，我們簽獨家優先合作協議，挂出品人頭銜，除了片酬外，貴工作室還可以參與後期分紅。怎麽樣，夠有誠意了嗎？”

沈哥果然很心動，語氣笑盈盈的，“辛制片敢開空頭支票，看來對項目很有信心啊。”

辛願說是，“這是宋知樾宋總親自争取的項目，您應該了解含金量。”

“行。”沈哥爽快地說，“我們商量一下，半小時後給您答複。”

結果十分鐘剛過，池小雨就在群裏哇哇亂叫，“願願姐！沈虔團隊聯系我們簽合同了！天啊，發生了什麽，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辛願笑笑，朝對門方向投去一瞥。

她的兩番說辭固然功不可沒，不過宋知樾的響亮名頭才是讓沈哥确定心意的真正原因。

做生意嘛，談成就行，管她用什麽方法！

昨晚被方永萍電話擾亂的沮喪心情一掃而空，她惬意地哼着小曲，打開電腦加班審合同。

沈虔簽《明燭天南》的消息在圈內不胫而走，還沒到中午，就有好幾位一線女演員主動抛來橄榄枝。

星言視頻的鄭姐也不再堅持用平臺的太子太女了，跳出來說：“剛和老總聯系過，願意給咱們項目增投一筆資金！”

群內立刻彈出滿屏歡快的表情包，一整個下午，辛願和阮惠敏篩選了幾名女主男二女二的人選，向他們的公司一一發函，确定下周試鏡的時間地點。

這一忙就到了夕陽落山時，辛願想着宋知樾難得休息，沒去打擾，點了麥當勞外賣，邊吃邊挑影碟看。

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響起，聯系她的竟是好久沒見的Yulia。

還以為Yulia聽說了沈虔簽約的消息，特來打電話恭喜，沒想到對方一張口，聲音沉重而嚴肅。

“辛願，我剛聽說一件事，必須現在就告訴你。”

-

宋知樾接到徐行的電話時，剛開完一個視頻工作會議。

外面天色陰霾，黑雲壓城，他坐在書房的落地窗前聽完秘書的講述，眉心輕輕蹙起。

“确定是宋樘說的嗎？”

徐行給出肯定的答複，“藍小群錄音了。”

宋知樾頓了下，又問：“遞給項目組的選角名單處理了嗎？”

徐行說：“Yulia親手把名字删了。”

宋知樾松了口氣，“行，不用驚動辛願他們，下周試鏡正常推進。”

他目光在腕表上停留了一下，“晚上估計有大雪，辛苦你過來加個班，我們把預案過一遍，酒仙公寓這邊有客房。”

徐行說好，挂斷電話。

宋知樾從扶手轉椅上起身，走到昨天他和辛願并肩停留的落地窗前，望着遠方晦暗不明的雲團。

徐行方才說的話，在腦中盤桓。

《明燭天南》上午敲定了沈虔為男一號，組訓和女一男二女二的試鏡公告也已發出。

華天作為主要投資方，旗下藝人近水樓臺，紛紛詢問經紀公司能否參演。

按照華天的規定，參加試鏡自然沒有問題。

只不過，有幾名藝人想走後門直接進組，其中有個叫藍小群的年輕男孩，膽大地找到了宋樘。

藍小群條件不差，本來是華天重點培養的藝人，然而他出身貧寒，三個月前被曝出曾偷遍全高中的醜聞。

這件事上報到宋知樾這裏，藝人經紀公司的總經理老黃替他說了情，最終華天決定暫時雪藏，等大衆遺忘這件醜聞，再幫他找找機會。

沒想到藍小群苦于掙脫雪藏局面，去找了宋樘，更沒想到的是，宋樘竟然給他畫餅，拍着胸脯保證和《明燭天南》制片人熟悉，一定能将他塞進劇裏。

而這段對話還被錄了下來。

得到小宋總的肯定，藍小群迫不及待在粉絲群裏報告了這個好消息，經由瓜主的傳播，很快上了文娛榜熱搜。

當前熱度還在30名左右，但是上升勢頭很快，實時廣場上，藍小群的黑粉大肆抵制，那樁陳年醜聞又被翻了出來。

《明燭天南》自然不會選用劣跡藝人，Yulia在醫院閑來無事，比公關部門更早看見輿情，畢竟這個項目是她放在心頭的寶貝，拼着病體也要阻止輿論發酵。

澄清工作并不困難，只要官方微博發一條網傳配角演員并不屬實的消息就行。

但是撥開事件的表層，他更想知道的是，藍小群到底是受了誰的慫恿，跑去找宋樘這個愣頭青。

加上李總故意為難辛願，很顯然，有人不想讓《明燭天南》這個項目順利開拍。

宋知樾抱起手臂，修長手指在臂彎處徐徐敲着。

蒼空風平浪靜，烏雲紙上，波濤暗湧，一切不過是暴雪前的寧靜。

-

辛願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眼，暮雪将傍晚的天染成鐵青色，霭霭重雲将更遠處的中國尊截去一半，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聽Yulia說完來龍去脈，她同團隊再次核對了試鏡名單，确定沒有任何劣跡藝人和隐患後，才将組訓給選角導演，并向沈虔團隊做出保證。

作為項目制片人，她可以參與內容創作，但演員選擇是多方利益博弈的結果，她沒有決定權。

更何況，這件事還牽扯到宋樘，那位她再也不想接觸的前任。

辛願盤腿坐在沙發上，晃了晃腦袋，将這件不愉快的事趕出腦海。

窗下小道上越來越濃郁的白色，雪落有聲，簌簌撲在枝頭，壯麗異常。

對面幾棟樓燈火瑩瑩，正是人間煙火時。

她想起對面一塵不染的廚房，302室的主人實在不像是能自己動手做飯的模樣。

要去順手下個廚嗎？

可宋樘和她交往一年，都沒有嘗過她的手藝。

辛願思想鬥争了一會，才下定決心走進廚房，從冰箱裏找了些番茄青菜雞蛋挂面，速凍的牛排和點心，以及父親上回帶來的燒餅和茶幹。

提着食品袋走到門邊時，忽然想起昨天從他借給自己擦眼淚的手帕。

她立刻折身回來，将手帕洗淨烘幹疊好，才走出房門，敲響了302室。

——無人應門。

辛願困惑地眨了下眼，難道宋知樾不在家？

她無奈地低頭看了眼手上美食，看來今晚某人沒有這個口福了。

轉過身的一瞬間，電梯金屬門忽然向兩邊滑開，讓出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氣質如玉。

她睜大雙眼，與站在裏面的男人四目相對。

宋知樾的黑色大衣肩頭有雪，裹挾寒氣，他卻仿佛毫不畏冷，挽了袖口，露出一截冷白勁瘦的手腕，推着兩個行李箱走出來。

那張冷清的臉随步伐走近而變得柔和起來，像冰雪遇熱，融化為潺潺細流。

他朝她挑挑眉頭：“宋太太，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