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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願借着那雙手的力量站穩腳跟,輕輕一推,從他的懷抱裏掙紮出來。

小巧的鼻頭翕動,嗅聞那人身上清冽的香味。

有點像是宋知樾的味道,可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她擡了擡頭,努力睜大眼去那人的五官輪廓。

銳利深刻的線條,眉眼漆黑,亮如星子。

沒錯,真的是宋知樾。

“你,你怎麽來了?”辛願抿抿唇,下意識露出一個笑,又趕緊抓着他往洗手間方向走,“別讓他們看見,要不說不清了。”

宋知樾卻站在原地沒動,朝包廂方向看了一眼。

裏面還是很熱鬧,男男女女,起哄聲不絕于耳。

他把視線調轉回來,語氣生冷。

“誰把你灌成這樣?”

“我沒事。”辛願拖不動他,只好撒開手,沖他笑了下,“心裏有數着呢,至少還能再喝兩杯。”

她沒說謊,包廂裏密不透風,出來就好多了,再加上宋知樾身上若有似無的淡淡氣味,清涼好聞,腦子裏昏昏沉沉的感受消失大半,胃液也不再往上翻湧。

宋知樾嘆了口氣,“那剛才是誰差點摔跤?”

辛願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沒有人,是你看走人了,我只是在不小心……”

話說一半,大概是吸了外面的冷空氣,胃又皺縮了一下。

她捂着嘴含糊地說了聲“想吐”,頭也不回地往走廊盡頭小跑過去。

宋知樾輕皺眉頭,保持一步遠的距離走在她身後,一直跟到衛生間外。

路過公用洗手臺時,辛願猶豫了一下。

這裏雖然方便,但是跟在身後的宋知樾會看見自己嘔吐的醜陋模樣,酒水混合食物殘渣的氣味,也實在不好聞。

她選擇保全在丈夫心中的美好形象,強撐着奔進內間,鎖好隔門,才蹲下身,對着馬桶深嘔起來。

啤酒杯本來就大,三杯下肚,足足兩升有餘的容量,生生吐了十幾分鐘才結束。

胃內本來就不多的食物殘渣被盡數嘔出,加上又有紅酒,馬桶裏深紅一片,宛如鮮血奔湧。

有清潔工阿姨進來看了眼,确定她沒事才離開。

辛願扶着牆站起身,閉眼深吸口氣,覺得舒服多了。

她将現場打掃幹淨,才打開門鎖走出去,池小雨竟然站在外面,一臉擔憂地望過來,“願願姐,你還好吧?”

“吐完了。”辛願笑了笑,“沒事的,你怎麽過來了?”

池小雨松了口氣,“哦,剛剛宋總進了包廂,說是無意間碰上的,現在正聊着呢,我趕緊出來看看你有沒有事。”

辛願心頭陡然一驚,“宋總沒說什麽吧?”

“沒有啊。”池小雨有些懵,“宋總問的都是項目上的事,不過他好像坐在你的座位上了,還開玩笑問沈虔老師是誰不吃飯只喝酒。”

辛願按了按太陽穴,在洗手池鞠了捧水漱口,“沈老師怎麽回答?”

“實話實說吧,我沒注意聽,畢竟兩個帥哥坐一起真的太養眼了!”

池小雨嘿嘿笑起來,“不過宋總臉色不大好看,和沈哥喝了酒,挺不客氣地點名讓他喝白的……願願姐,宋總是不是在為你出氣啊?”

“可能吧,畢竟我是寶麗員工。”辛願又将臉沉入掌心的涼水中,裝作不經意地嘆了口氣,“明天一早飛機,我得回家了,你幫我和大家說一聲,再把我的衣服包包拿出來,我就在這等你,可以嗎?”

“不必這麽麻煩,宋總猜到了。”池小雨指了指放在洗手間門口沙發上的包和大衣,“喏,這是他讓我幫你拿出來的,還叮囑我一定要幫你打個車,公司報銷。”

果然,池小雨會出現,一定是他的安排。

辛願扁扁嘴,無奈一笑,穿上大衣,撈起背包往外走。

“宋總好體貼啊。”池小雨攙着她,邊走邊星星眼,“他往那兒一坐,那通身的氣勢,大家都不敢說話了,剛才沈哥那麽虎地逼你喝酒,現在乖得跟個hellokitty似的。”

辛願笑了下,推開西餐廳大門。

已經到隆冬最冷的時候,外面寒風襲來,躁意褪去,凍得人頭皮發麻。

池小雨在軟件上叫了車,等司機開過來的時候,辛願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兩條未讀,一條來自沈虔,關心她要不要緊,以及為他哥哥的行為道歉。

辛願速度很快地在屏幕上敲字,“我沒事,沒關系,回頭劇組見。”

另一條來自宋知樾。

只有四個字。

“回家等我。”

辛願看得臉頰一熱,剛好專車在路邊停下,她沒回,将手機徑直揣進衣兜,開門上車。

“姐,到家跟我說一聲。”池小雨叮囑着,幫她關上了門。

車內密封性很好,又開着空調,辛願覺得腹內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覺又回來了,一路上硬生生憋着,直到下車才緩過來。

“真是年紀大了……”她自言自語上了樓,卻發現門把手上挂了個紙袋,看形狀裝的像是飲料杯。

辛願一愣,她今晚在外面吃飯,根本不可能點外賣。

難道送錯了?

拿起袋口小票,上面赫然是她的名字和手機號碼。

辛願帶着一肚子疑惑開了門,給池小雨報完平安,從包裝袋裏拿出紙杯。

——竟然是杯解酒茶。

她眉梢微微一挑,大概猜出來這份外賣是誰幫她點的了。

他給的好意,自然是要承的。

辛願推開半扇窗戶,放空思緒,就着冷風喝解酒茶。

月亮還是一樣的月亮,不理會人間歲月煙火,雪卻化了一半,樓下小雪人消失不見,被壓彎的枯枝在樓下嘩嘩地響,夜裏的風很冷也很舒适,将身體內部的熱燥吹散。

最後一口又酸又苦的液體入喉,她才關上窗,拿起手機給宋知樾發消息。

“謝謝解酒茶,我好受多了。”

兩分鐘後,宋知樾的回複彈出來——

“我進電梯了,開門。”

辛願心跳如擂鼓,慌亂地跑進洗手間理了下頭發,确定自己看起來面色尚可後,才裝作剛剛看見消息的模樣,不慌不忙打開房門。

穿深灰色粗花呢長款大衣的男人站在過道昏暗的燈光下,手裏還提着兩個食品袋。

“可以進來嗎?”宋知樾看着她,彬彬有禮地問。

“請進。”辛願立刻讓出距離。

玄關處擺了雙灰色布面男士拖鞋,一看就是新買的。

宋知樾換了鞋,起身道:“好,那我不用讓阿姨送鞋過來了。”

辛願“嗯”了聲,自然地接過他手上食品袋,打開看了眼,“這是什麽?”

宋知樾脫下帶着寒氣的大衣,“打包的食物,雞湯小馄饨和山藥奶糊……你今晚吃下去的,只怕全吐出來了吧?”

辛願赧然點點頭,喝下醒酒茶之前,她确實餓極了,正準備随便煮點泡面填肚子。

她抱着餐盒,坐在餐桌邊乖乖吃馄饨,宋知樾在她對面坐下,一臉嚴肅地盯着她。

“怎麽了?”辛願抹了把自己的臉。

宋知樾一字一頓說:“有空回複沈虔,卻不回我消息。”

辛願咬了口滾燙的馄饨皮,差點全吞下去,趕緊放下勺子,吸了口涼氣解釋道:“準備給你回的,只是當時車正好到了……”

宋知樾看她一眼,也不說話,只是将臉微微偏了偏。

辛願彎起唇角,細聲細氣地說:“不好意思,下次不會啦。”

她眼眸在暖黃燈光裏閃閃發亮,像碎金浮動,語氣裏莫名帶了撒嬌的尾音,聽得人心頭發癢。

過了一會兒,宋知樾向椅背一靠,抱着手臂說:“……行。”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吃馄饨,辛願擡起眼,“你這樣看着我,我沒法吃了。”

宋知樾哂笑一聲,拿出手機看了眼,忽然問:“聽他們說,今天那三杯酒,是你執意要喝的?”

辛願“嗯”了聲,頭都不擡,“哪個制片人不喝酒啊。”

然後就把自己喝吐了,可真行。

宋知樾冷淡道:“有實力的制片人就不用喝酒。”

辛願聳聳肩,可憐巴巴地說:“可我現在就是個沒什麽實力的制片人,準确的說,還有人在背後給我貼标簽——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晉升是被小宋總劈腿得到的補償。”

宋知樾眉心一擰,“是誰這麽說你?”

“這個不重要。”辛願搖搖頭,目色坦然清明,“你也別去查,別替我出氣,我要靠自己的能力,讓他們統統閉嘴。”

宋知樾靜而緩地看着她。

其實她的心結,他也曾有過。

接手華天之初,那些董事會的人精怎麽可能聽他一個涉世未深的小毛孩指揮,絆子下了不少,坑也沒少挖,那時Yulia還沒回國,他身邊除了徐行無人可信,硬拼着一口氣面對生意場上的人心險惡,這才有了今天的華天。

“靠自己的能力,這很好。”他贊許了一句,又責怪道,“但是不能不管身體。”

辛願将馄饨湯都喝完,認真地看着她,“我酒量真的沒那麽差,別忘了,我媽開飯店的,從小我就從那些醉酒客人身上學了不少招,別的不說,演喝醉,沒一個演員能跟我比。”

宋知樾較真道:“那還不是吐了十幾分鐘?我就不該管你,讓你摔一跤長記性。”

辛願不理他,反問:“清潔工阿姨和池小雨都是你安排過來看我的吧?”

宋知樾皺着眉不說話。

“今天正好出現在那家餐廳,也是徐秘書跟你說的?”

宋知樾抿抿唇,最後潦草點了下頭。

辛願小聲道:“什麽嘛,分明就是關心我,還嘴硬。”

宋知樾說:“我只是看不慣有人心裏明明很委屈,表面上還要裝雲淡風輕。”

辛願:“……”

她将吃完的馄饨推到一邊,去掀山藥奶糊的蓋子。

宋知樾幫她拆了一次性餐具的包裝袋,用濕巾擦過透明甜品勺,塞進她手裏。

“謝謝你。”辛願認真地說。

宋知樾還是不看她,目光在客廳裏逡巡一圈,最後落在沙發角落塞得滿滿的行李箱上,“什麽時候的飛機?”

“明早,六點就得出門。”

“……好吧。”宋知樾站起身,往玄關處走,“那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等你回來搬家。”

他把搬家兩個字咬得很重,辛願含着一勺奶糊,感覺心跳又快了起來。

“我送你。”她飛快擦了擦嘴,把碗一推。

宋知樾扶着門框換鞋,卻沒有立刻要走的意思。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因為距離很近,二十五公分的身高差,能看清她額頂的絨毛,濃密的眼睫,哞心的金子,纖細的脖頸,和在羊毛衫領口若隐若現的潔白鎖骨。

被凝望的對象此刻垂着眸子,微微眨眼,若有所思。

“辛願。”宋知樾叫她的名字,“你還有話對我說?”

辛願擡起眼,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太久沒攝入酒精了,盡管她恢複得很快,但是可惡的醉意還是侵占了她內心深處本該屬于理智的地盤。

這段時間,面前這個男人總是在散發他該死的魅力。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成熟強大,他的溫柔體貼,他的漆黑眼眸,寬肩窄腰,骨節分明的手,冷白勁瘦的腰,身上淡淡的香氣,鮮活灼熱的氣息……

無一例外,全部正中她紅心。

辛願一把拉住了他的深灰色大衣袖子,用含混但堅定地聲音說——

“宋知樾,我想親你。”

不假思索地,兩片柔軟的唇立刻俯下來,銜住了她同樣柔軟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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