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急轉直下

急轉直下

夜裏的時間過得飛快。

萬嘉聽到她的兩位同事又回來了，二人輕手輕腳，似乎沒有攜帶搬運任何東西。她猜，他們要麽一無所獲，要麽已經把那些金磚成功轉移藏去了別處。随後困意襲來，她強撐着，迷迷糊糊間隐約聽見了喬川和賈婧的聲音，那時應該是夜裏九點。在那之後，屋外陷入了長時間的寂靜，萬嘉也逐漸沉入了睡夢裏......直到突然感覺有人在耳邊叫她的名字——

“萬嘉。”

“萬嘉，醒醒。”

她半夢半醒地辨認出那是喬川的聲音，很近，就在她的耳邊。

萬嘉瞬間清醒，睜開眼睛竟發現喬川的臉近在咫尺。她恍惚間又置身于在階梯教室後排上課的記憶中，她總是在上課時打盹，身邊的喬川便會在下課時輕輕叫醒她。

——萬嘉，醒醒。

——下課了？

——嗯，吃飯去，想去哪兒吃？瞌睡蟲。

......

眼前喬川的臉被木屋內的黑暗籠罩着，顯得模糊不清。

萬嘉揉揉眼睛，撐着軟墊坐了起來。

對方卻立刻從她眼前站起，後退了半步拉開禮貌的距離，接着說道：“原本準備敲門叫你，沒想到門虛掩着，我怕吵到其他人，就推門進來叫你了。”

萬嘉匆匆點頭，小聲問：“十一點了？”

“是，已經十一點了，你趕緊出來吧。”門口傳來賈婧疲憊的催促聲，“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再耗下去算是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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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嘉循聲望去，一道瘦小的人影無力地靠在門外。

于是她起身，接過喬川遞來的那只手機，屏保上顯示的時間是11:03。

萬嘉走出木屋時，有些抱歉地對賈婧說：“辛苦了，賈姐。”

賈婧沒有回應，順勢打了個哈欠，然後走進1號木屋，輕輕把門關緊。

昏暗的空地上，只剩下萬嘉和喬川二人面面相觑。

“你也辛苦了。”萬嘉有些尴尬地對他說，“趕緊休息去吧。”

喬川遲疑着問：“......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守夜？”

萬嘉搖搖頭。

喬川的面色陰沉而疲憊，萬嘉心裏清楚，每個人都已經強撐了超過24個小時，沒有獎金不說，還被困在山裏的地下，誰都是身心俱疲，打不起一點精神。

“你去休息。”她又說了一次。

喬川猶豫了一下，最終便指着門扉虛掩的6號房說：“我就在那間屋子裏，不鎖門，有事你推門進來叫我就行。”

“嗯。”

喬川走後，只剩下她一個人。

夜裏十一點，按照平常的作息，這時候萬嘉正準備入睡，眼下，她卻有種怪異的感覺，是一種失眠與睡不醒交織的錯覺，清醒混亂卻又疲乏不堪。她反反複複把手機的屏幕按亮，茫然地盯着屏保中那個漂亮女人的生活照，等屏幕熄滅，她就再次點亮，鎖屏裏的時間卻走得越來越慢......

很快，屏保中女人的身影便深深地印在了萬嘉的腦子裏。

龍襄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精致的五官曼妙的身體與那美麗的妝容和奢華的服飾交相輝映着，讓她整個人透出一種松弛而從容的狀态，萬嘉很清楚，她就是常規意義上惹男人愛得難以自拔、又讓女人羨慕向往的那種女人。

而美女和美女也是有差別的，有的總被美好包圍，比如龍襄。萬嘉看得出，她幾乎沒受過一丁點兒苦，所得到的也處處都是善意和優待，可是，萬嘉又想到自己，她在學生時代也算美女，但她沒有那麽多錢去包裝與保養自己，更沒有任何底氣在求學求職甚至擇偶等等人生大事上随心所欲、從容不迫，久而久之，在魚龍混雜的社會裏，她的美貌變得不值一提，她逐漸淪為普通人，然後被觊觎、沾染，甚至沉入最底層的深淵......

說實話，萬嘉很讨厭如今流行“松弛感”這樣的說法。她從來都處在謹言慎行、小心翼翼、擔驚受怕的狀态裏，因為沒有底氣，沒有資本，更無人撐腰，唯獨從容過的那麽一次，是昨夜在黑白游戲裏飾演一個虛構出來的“玫瑰”時。

她很羨慕無業的“玫瑰”，不用看人眼色掙窩囊費，雖說已經30歲，卻看起來年輕美麗，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與從容。

如果再活一次，她希望成為玫瑰，她渴望活得更有底氣些。

萬嘉苦笑着熄滅了手機屏保，垂着頭在黑暗裏擦掉了滑落的眼淚。

......

淩晨1:10，萬嘉被人拍醒的時候，正坐在木屋前的臺階上、抱着膝蓋熟睡。

輕拍肩膀叫醒她的是少年肖聞。

黑梭低聲的責備從少年的身後傳來：“美女，讓你守夜不是讓你偷懶睡覺的！”

萬嘉匆匆起身：“對不起......剛才不小心......打了個盹。”

黑梭從她手裏一把奪過手機，煩躁地擺擺手，眼裏嘴裏都滿是嫌棄：“哎，真是的，要不是我睡得淺估摸着差不多該起來值班了，你怕不是要在這一覺睡到大天亮吧！”

“對不起......”

肖聞在旁呆呆看着萬嘉，他似乎注意到她臉上已經幹涸的淚痕，少年的表情立刻有點無措。

“黑梭老師......”肖聞小聲勸說，“也沒耽擱太久，消消氣，我們繼續值班就是。”

“那還能怎樣？！”黑梭氣鼓鼓地說着，大手一揚，“去去去，你安心睡你的覺去！”

那語氣、那動作，都像是在驅趕一片嫌惡的塵埃。

萬嘉走進再次空出來的3號屋，這一次，她本能防衛一樣，緊緊地合上了門。

***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傳來砰砰的敲門聲，萬嘉立刻起身開門，只見段智正轉身離開，又快步走向隔壁的2號屋擡手開始敲門。

見到萬嘉，他淡淡打了個招呼說：“五點了，我把大家都叫醒。”

萬嘉環顧屋外的空地，卻沒看到李笑。

“笑姐呢？”她問。

“她去地下四層找瘸老頭了。”段智又開始敲1號門，大聲說道，“讓他幫忙去看看雨停了沒。”

這時，6號木屋突然從裏面打開，喬川推開門：“已經五點了嗎？那我上去看看。”

段智回過頭，愣了半秒，随即尬尬地笑了：“那就麻煩你跑一趟。”

這時衆人都被吵醒，推門而出聚在空地上，李笑也從黑門裏出現了。她悶悶不樂地說，剛才在隧道裏遇到了喬川，但沒在地下四層找到瘸主人。

“他去哪兒了？”黑梭皺眉追問。

“不知道。”李笑搖頭，“可能又去了那個監控室？我覺得那個人有偷窺癖，要不，誰再上去看看？”

衆人躲閃着目光，似乎都不想獨自行動。

“那個，萬嘉，大家都餓了，你再去趟儲藏室，給大家拿些吃的和飲用水吧。”李笑的目光投向角落裏的萬嘉，幾乎是命令道，“順便去監控室看看，那個瘸老頭在不在，讓他下來趕緊給我們帶路離開這。”

萬嘉遲疑了幾秒。

“快去吧，大家都餓了！”段智幫腔道，“畢竟之前就是你去拿的食物，你最熟門熟路。”

肖聞在旁察言觀色，似乎意識到了當下氣氛的微妙，便提議：“要不，我和她一起？”

“不用，我自己可以。”

萬嘉拒絕了少年的好意，轉身走向那扇黑門。

“可是，你一個人拿不動——”

“哎呀小夥子你就別多事了！”李笑在身後拉住肖聞，又低聲蛐蛐起來，“你不懂察言觀色麽，她現在去上面，你想想，上面剛才還有誰上去了啊，你放心好了，她有人幫忙，輪不到你操心！”

“啊？”

“你不知道麽？你們都不知道麽？她，還有，他，他們是......”

萬嘉聽得煩躁，快步走進隧道，将那些聲音全都擋在了黑門外。

***

黑門再次推開的時候，衆人還在議論紛紛。

聽到腳步聲，幾道目光急切地投了過去，落在了喬川身上。和昨天不同，今天喬川的身上一滴雨也沒有。

“是不是雨已經停了！”賈婧急切地問。

喬川沉着臉，搖了搖頭。

黑梭第一個察覺到情況不對：“到底怎麽了？”

“離開混沌樓，通往主屋的那扇鐵門，”喬川苦惱地說，“現在打不開了。”

李笑沖到他跟前，大聲質問：“什麽意思？什麽叫打不開啊？”

喬川面色焦慮，語氣卻保持着冷靜和鎮定，他告訴衆人：“那扇門原本只要打開密碼，就可以從裏面往外推開，現在密碼鎖解開，卻推不開了。”

“是密碼被誰改了？”段智插嘴問。

“不是，”喬川繼續說道，“鎖的确打開了，但是門還是推不開。”

黑梭蹙眉：“所以，外面有東西堵上了？”

喬川點頭：“大概是這樣，我猜昨夜主屋可能徹底塌了，那道門被磚瓦房梁之類的卡住了。”

“那我們該怎麽出去啊？”賈婧哭喪着臉，凄慘地低語，“我們，我們不會、要永遠要困在這裏了吧......”

“你少烏鴉嘴！”李笑惡狠狠地打斷她，“大姐你別急，這混沌樓不可能只有一個出口的。”

“是有別的出口——”

突然，一個細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衆人回頭再次看向那扇黑門，萬嘉正拎着兩只裝滿食品物資的塑料袋站在那裏。

她面色絕望地繼續說：“另外的出口也被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