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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入春之後, 天氣逐漸轉暖。

春日爛漫,天朗氣清,正是踏青賞花的好時候。

謝家郎君個個生得芝蘭玉樹, 一聽說謝家要辦賞花宴,還有馬球賽看,哪個小娘子能不動心,紛紛應約登門, 故今日謝家門庭前是絡繹不絕。

來的幾位姑娘中, 有三位姑娘是四夫人頗為看中的。

一位是吏部尚書曹尚書家的曹三娘,一位是皇親國戚, 東海郡王家的小女兒朱小娘子,一位則是書香門第、太子少傅的孫女孫七娘。

有了王氏幫忙挑選, 四夫人對這三個姑娘品貌都十分滿意, 宴會上笑得合不攏嘴, 派人三番兩次催促謝睿來後院吃茶玩耍。

晌午時校場的空地上就搭起了數十個彩棚與茶桌, 管事嬷嬷邀請各位貴女夫人們前去觀看馬球賽。

“嫂嫂,你猜我七哥會選哪位小娘子下聘?快點兒和我一塊去瞧瞧!”

沈棠寧有歇晌的習慣,晌飯後她準備躺下休息片刻,還沒等她換好衣服, 謝嘉妤就風風火火地掀簾沖了進來, 拉着她的手就盛情邀請一起去看馬球賽。

沈棠寧不愛湊熱鬧, 奈何謝嘉妤興致正高,壓根不容她拒絕,上來便道:“今個兒來得人多,正熱鬧着, 許多是我閨中密友,素聞嫂嫂美名, 央求我帶嫂嫂出來見上一面,嫂嫂該不會讓我這個東家沒面子吧?”

說罷不由分說,招呼丫鬟來給自家嫂嫂換上一身顏色鮮亮的衣裳,重新梳妝,仔細打量許久,終于滿意了,架起人便去了新搭建的馬球場上。

彩棚之中,小娘子們哪有心情喝涼茶甜酪,正滿面嬌羞,目不轉睛地盯着馬球場上那英姿飒爽,揮汗如雨的青年們。

這次馬球賽,謝三郎與謝四郎特意叫來了幾個平日裏私交甚好的朋友給自家兄弟撐場面。

自然,這些朋友的品貌是不能賽得過謝睿的,畢竟謝睿才是今日的主角兒嘛。

大家都有意讓着謝睿,讓他出盡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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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足下這球甚是靈活聽話,謝睿不禁一掃胸口多日沉郁,打得更是拼盡全力,酣暢淋漓。

四夫人知道謝睿不願相親,故一點兒口風都未提前給兒子透出去,以至于謝睿絲毫不曉得今日這場馬球賽暗藏玄機。

前段時日母親四夫人就總在他耳旁唠叨相看娶妻一事,已叫謝睿心中十分煩悶。

他根本就不想随便娶個合他母親心意的妻子,他想要娶的應該是他謝睿真心悅慕的女子。

只是謝睿一想到這樣的女子,腦海中便總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他那二嫂的身影。

……

晌午時分,謝瞻下衙回了家。

門口聚集着一輛輛豪華的翠幄清油車。

“今天什麽日子,家裏來這麽多人?”謝瞻問。

安成笑道:“主子您貴人多忘事,今兒是花朝節,咱們夫人和四夫人定了花宴請京城的貴女們上門來為七郎相看,現下幾位爺正在校場上打馬球賽呢!”

謝瞻“唔”了一聲,進門卻是沒再看見那個常坐在羅漢床上的身影。

他又徑直進了內室,內室也無人,唯有床上遺落了一件她常穿的那件繡海棠花的粉色小衣,随手丢在床榻邊,看着像是匆忙出的門。

謝瞻撿起來嗅了嗅,趁着沒人若無其事地塞進懷裏。

“怎麽,世子夫人也去了?”

安成在簾外回話道:“去了,您沒回來前我還看見,世子夫人和咱們四姑娘手拉着手去了馬球場呢!”

……

謝瞻的突然到來,在馬球場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了解謝瞻的人都知道,他這人生性狂傲自負,雖身為鎮國公府世子,謝家嫡子,但凡是謝家的一切聚集活動,他都極少露臉,全憑着心情行事。

“咦,二哥今天怎麽會來?”謝嘉妤也有些奇怪。

沈棠寧順着謝嘉妤的目光看過去。

彩棚搭建在校場北側,謝瞻換了一身更精煉的窄袖短袍,從一側的角門處昂首闊步走來,後面跟着安成和長忠兩個随從,引得一衆貴女不顧端莊姿态,顧目四盼。

不得不說,謝瞻的确是有驕傲的資本。

安成與長忠兩人的身段在鎮國公府那也是拔尖兒的,今日與謝瞻站在一處,卻愈發顯得謝瞻寬肩窄腰,身量挺拔,猶如鶴立雞群一般。

一張冷峻的臉上,便是不做什麽表情,已足夠令衆女為之傾倒。

謝瞻的目光在彩棚中逡巡過,不知是不是巧合,恰與沈棠寧對上。

“他剛剛是不是在看我!”有小娘子忙激動地道。

“你胡說,他剛明明是在看我,我們眼神兒都對上了!”另有一貴女道:“早知今日我便将唇脂塗豔些了!”

大家都興奮地議論起來,沈棠寧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謝瞻是特意來尋她。

兩人本就都不是話多之人,雖說眼下關系莫名其妙地緩和了些,平日裏同住一個屋檐下,依舊不怎麽交談,尤其是那日他像是發脾氣一樣,生氣地離開尋春小榭之後。

謝瞻看着沈棠寧移開了與他對視目光。

他立即順着沈棠寧的目光看去,待看見她注視的那球場中央之人是他的好弟弟謝睿之後,面上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從長忠手中接過馬缰,驀地一躍而上,大喝一聲。

只聽他胯.下那匹白蹄子的駿馬仰天嘶鳴,竟是從搭建起的彩棚旁直沖着馬球場中央便疾馳而去,引得彩棚中的貴女們連連尖叫。

沈棠寧卻是被這叫聲唬了一跳,面前的小案幾一震,溢出的茶水濺到了她的身上,害得她不得不手忙腳亂地去擦拭自己濕了的衣袖。

銅鑼敲響,第一回合結束,場上的謝三郎退下去,換成了謝瞻。

球場上七人為一小隊,分為紅藍兩隊,謝家兒郎個個英勇矯健,自成一隊自然難以服衆,是以便分散在了兩隊之中。

謝瞻到了謝睿一隊之中,馬辔與球杆上皆系着藍綢,對方紅隊中以謝三郎為首,大家都注意着分寸,知曉今日是弟弟七郎的相親宴,故而都讓着他些,特意讓謝睿大出風頭。

哪曾想謝瞻甫一上場,便将風頭盡數搶盡。

謝瞻可不會讓着謝睿,胯.下的白蹄烏風馳電掣,撒蹄狂奔,不過一時半刻的功夫便進了三個球,将藍隊的主将謝睿遠遠甩在了後頭。

衆人倒被激發出了男兒血性,早将謝三郎囑咐過的話抛之腦後,也想見識見識這位五軍營都指揮使的能耐,紛紛使出渾身解數。

一時場上男男女女的歡呼聲,議論聲、敲鑼聲響震不絕,更勝從前。

打到暢快淋漓處,連衣襟都被汗水濕透,謝瞻扯了腰帶脫了上衣,竟是直接露出了肌理層壘的上半身,引得彩棚之中貴女又是尖叫連連,一陣耳紅心跳。

流淌的汗水宛如蜿蜒的溪流,陽光照耀在男人蜜色結實的肌膚上,遠遠看來似是閃爍的瑩瑩的珠光。

沒過多久球場上的青年們便紛紛光裸了上半身,未出閣的少女們總要避諱着些,縱使再戀戀不舍,也被各自的長輩訓誡着離開了校場。

因衛桓恰好在謝瞻那一隊中,謝嘉妤被王氏逼迫着離開,只好央求沈棠寧幫她觀戰勝負。

沈棠寧自幼養在深閨之中,從小到大除了堂兄沈宵與叔父沈弘謙,見過最多的男人便是蕭硯,何曾見過這等叫人血脈噴張的畫面。

馬球場上的男人們早已混戰在了一處,紅藍兩隊打得不可開交,她看着只覺遠處盡是一堵堵流着汗水的肉牆,至于臉是誰的早已分不清楚。

身旁有大膽的婦人議論起來男人之中誰的身材最好。

“你瞧瞧人家謝郎,他生得最高,人群之中我一眼便能看見他,那蜂腰,猿臂,螳螂腿……做他的媳婦可不知多快活!哎,我家那個死鬼平日裏虛得要命,沒幾下就能完事!”

“那你當真可憐,怎的就沒請個老大夫給你家那個看一看?”周圍有貴婦憐憫地道。

“看什麽看,他才不承認自己不行!”那婦人啐道:“吃幾粒胡僧藥便張狂了,将我給騙了去,哼,誰知不過強硬一時罷了!”

有個年輕些的婦人便接話道:“要我說找男人,可是門講究活,是騾子是馬,還是得拉出來遛遛才是。”

說罷纖手朝着謝瞻身上遙遙一指,還神神秘秘地拉着周圍的幾個婦人也去瞧。

“你瞧瞧那兒,就是那匹黑蹄子的白馬,馬鞍旁邊……你們快瞧!”

接着,衆女便不知瞧見了什麽,紛紛心照不宣地湊在一處偷笑起來。

沈棠寧有些好奇,就也朝着她們描述的地方看過過去。

謝瞻渾身只下半身套了條黑色的綢褲,此刻綢褲被汗水濕透,緊貼在大腿上,勾勒出大腿久經訓練的健壯輪廓。

而他在馬鞍處那鼓囊囊一大團是……

沈棠寧瞪大雙眼,突然意識到她們在讨論的是什麽,急忙紅着臉別開自己的目光。

她們竟當衆在說男女之事,當真是膽大豪放!

所幸沈棠寧坐的位置周圍似乎只有她能聽到那幾人說話的聲音,生怕她們再說出什麽虎狼之詞,她不敢再多待下去,挽了錦書和韶音的胳膊,借口有些疲倦和王氏告辭,逃也似的離開了球場。

王氏坐在主座的上首,沈棠寧與謝嘉妤坐在她的左手側。

謝瞻有幾回餘光無意從王氏左側瞥過時,都能與沈棠寧對上。

有時,還能看到她紅着臉,神情也是頗為激動的模樣。

謝瞻頓時便感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用不完的力量,打得愈發賣力。

可這一回再去望她,卻意外地沒再看見她的身影。

“二哥!”

謝四郎好幾回見謝瞻頻頻停下來,不知在向彩棚中張望什麽,也頓住馬喊道:“二哥你愣着做什麽,還剩最後一刻鐘我們這一回合就勝了!”

沈棠寧不在了,謝瞻打得就有些意興闌珊。

一刻鐘之後,謝四郎與謝三郎還躍躍欲試地催促謝瞻再來一局。

謝瞻卻跳下馬套上衣服,把球杆丢給了謝四郎,大步走了。

“玩膩了。”

-

黃昏時分,暮色四合,晚風習習。

從校場出來,略吹了會兒風,沈棠寧臉上的熱度才漸漸退了下去。

錦書和韶音正高興地商議着晚上吃什麽,走到一處粉牆下,忽見一團黑色的影子正坐在一塊太湖石上托着腮發呆。

“那是七郎?”韶音扯扯沈棠寧的袖子,小聲說。

沈棠寧也看見了謝睿。

看他的模樣,發髻淩亂,衣上都是些汗漬塵土,似乎有些心緒不佳。

沈棠寧記不清謝睿是何時下場的了,只*是今日是他的相親宴,他既不回家相看,怎會坐在此處呢?

雖然謝睿待她很是友善,但謝瞻本就誤會她性情放蕩,為了兩人的名聲考慮,她不該與謝睿多有來往。

沈棠寧猶豫了片刻,轉身剛欲走,身後的謝睿就發現了她。

“二嫂?”

謝睿一喜,忙走過來向沈棠寧施禮,問道:“可是球賽結束了,二嫂這是要回去?”

“尚未結束,只是我覺得有些困倦,便提前離席了。”

沈棠寧輕聲提醒道:“外面風大,七叔還是早些回家換身衣服吧,免得着涼。”

謝睿看了看自己,終于意識到自己此時的形容打扮并不甚妥當,赧然一笑,退後兩步道:“多謝二嫂,我馬上就走。”

可在沈棠寧轉身之時,他又忍不住出聲叫住她道:“二嫂,你……你會不會覺得我挺沒用的?”

沈棠寧一怔,停下了步子,回身看向他。

“七叔何出此言?”

謝睿低下頭去,“都怪我自己技不如人,若不是因為我拖後腿,我們那隊也不會險些輸給四哥……輸給自家兄弟并不丢臉,我只是覺得自己挺沒用的,幾個嫡出的兄弟裏面,大哥勤懇謹慎,早早有了功名,二哥精通騎射,為國為民立下汗馬功勞,三哥四哥聰慧能服衆,唯有我最高不成,低不就。”

說着,謝睿苦笑了起來。

上頭有這麽多能幹的兄長,他自幼生活在他們的光環之下,與之相比,才幹略顯平庸,這也是為何他的母親四夫人執着于為他尋一門好親事的緣故。

只是謝睿并不願遂母親的意願,随便娶一位四夫人眼中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

尤其是今日在馬球場上,幾位兄長配合得骁勇默契,而他卻頻頻給大家拖後腿,初上場的自信全被打擊得潰散零落。

各種的因素交織在一處,連日來心頭的苦悶猶如石頭一般沉甸甸地積壓在了他的心頭,心裏別提多難受了。

也不知為什麽,從第一眼見到沈棠寧開始,謝睿便對她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明知不該,卻還是忍不住想将心頭的煩悶傾訴于她。

“七叔何必要妄自菲薄?龍生九子,尚且品性各不相同,囚龍凡事不争,寬和仁厚,而二弟睚眦則心胸狹窄,锱铢必較。七叔年紀雖輕,性情卻謙和守禮。常言道,君子以仁禮存心。仁者愛人,愛人者人恒敬之愛之,抱樸守拙,行穩致遠,又何懼他人之言?”

沈棠寧微微笑着。

謝睿略作思忖,恍然大悟。

原來沈棠寧是告訴他,他們兄弟幾人各有擅長,莫說是人、龍,萬事萬物皆是如此,此乃天性。

既然無可更改,那他只需要堅守自己寬和仁厚的本性,總有實現抱負的那一日。

“原來如此!多謝二嫂,我受教了!”

謝睿一拍自己的腦袋。

到底是少年心性,臉上藏不住情緒,傾慕的女子誇贊他品性純良,并以此鼓勵,他高興地給沈棠寧連作了兩個揖,這才不好意思地快步離開。

……

“咦,姑娘那件粉色的小衣呢,錦書你瞧見沒有,我剛明明就放這兒了呀!”

“還說呢,你專司姑娘衣物,姑娘這段時間丢了多少東西了,不是玉佩便是帕子,現下連小衣都找不到了……”

簾外忽有人咳嗽了一聲,韶音和錦書急忙跪下。

沈棠寧剛回尋春小榭不久,确實有些疲倦了,便洗了個澡,正換衣服,準備等下上床躺會兒歇息。

還沒系好腰間的帶子,就聽有腳步似是大步流星,朝着內室走進來。

她趕緊掩好胸口的衣襟,幾乎是同時,便聽“嘩啦”一聲,簾子被拉開,所幸她已系好了衣服,擡眼一看,那罪魁禍首正光着個膀子,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瞧着她。

“你瞪我做什麽?誰家女子像你這樣給人做媳婦的,夫婿回來了連杯熱茶都不沏,躺在床上和我大眼瞪小眼?”

這人回來不知道梳洗換衣便罷了,也不知道遮掩一些,從沈棠寧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一些不該看的。

沈棠寧扭過頭說:“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謝瞻冷哼了一聲,突然擡手朝她還沒幹的發伸了過來。

沈棠寧被他險些扯住頭發,連忙在床上一滾避開,卻是直接滾下了床。

謝瞻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頭發。

這就是威脅她的意思了,若是她不肯去,他就要拽她的頭發。

沈棠寧懊惱不已,只好去給他倒了杯茶。

茶已是冷了,這人竟一無所覺般,謝瞻喝光了她端來的茶盞,又越過她,拎起茶壺直接扔了蓋子往嘴裏灌水,“咕咚咚”接連牛飲了兩壺冷茶,看得沈棠寧瞠目。

便是在沈家,她的幾位堂兄弟也從未有過此等失禮的舉動,謝家簪纓世族,竟能養出謝瞻這般……渾然無拘之人。

謝瞻喝完了茶水,手往她腰間一抽就抽走了她的絲帕,在嘴邊随意抹了兩下,瞥着她慢吞吞地道:“站住,你去哪兒?不是說自己不舒服嗎?那你去球場做什麽?”

沈棠寧往後退步。

“嘉妤盛情邀請,我不好拒絕,”又道:“我還有些事,先出去了。”

可惜自然是走不成,謝瞻霍然兩步上前擋去了她的去路,男人濕燙的手掌攥住她手腕的那一刻,沈棠寧悚然一驚,只見一具精壯光裸,還散發着男人陌生氣息的身體已赫然朝着她籠罩了過來。

她慌忙閉上眼睛。

“我讓你去你就不去,嘉妤一開口你就盛情難卻了?”謝瞻冷笑道。

聽他這口氣,似乎很是不滿和生氣。

見她身子不住向後躲他,又像是找到了什麽惡趣味似的笑了起來,笑得也很是不懷好意,湊得她越來越近,嘴巴都快貼到她的臉頰上了。

“你別!”沈棠寧大驚,連忙抵住他的胸口道:“我今日當真不是有意的拒絕你,的确是……有些不舒服,卻也不好拂了嘉妤的好意。”

她耳後染上了大片的紅暈,因着慌張,語氣也軟軟的,頗有幾分撒嬌求饒的意味。

男人麽,自然都好享受女人在他們面前展現出的畏懼與柔弱可欺。

謝瞻心裏受用了,也就松開了她。

“你來不來,與我有什麽幹系。”

沈棠寧後退兩步,看他幾眼,忽然說道:“今日在球場上,世子爺骁勇善戰,當真是風采奪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謝瞻本因她那日對他的斷然拒絕和無故缺席心中郁悶,聞言不免就有幾分自鳴得意,暗暗站直了身子,面上卻作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哦,是嗎,那你倒是說說,我何處便骁勇了?”

沈棠寧說道:“我一介女子,自小也懂得謙讓,家和萬事興的道理,您身為一府世子,更不必提了,始終謙讓着幾位兄弟不說,若非是您帶隊,只怕今日球場之上的頭籌,還不知會被哪位郎君搶去,豈非有損咱們鎮國公府的顏面,叫人看着背後議論咱們國公府”

謝瞻聽着聽着,臉上笑容卻逐漸變得僵硬了起來。

“我怎麽覺得,你這些話不像是在誇我,倒像是在損我?”

他眯起一雙狹長的鳳眼,看着沈棠寧的眼光中也透露出危險來,尤其是這幅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沈棠寧自然是姿态恭敬地道:“那一定是您聽錯了,今日坐在場下,我便聽聞許多姑娘傾心于您,今日一見,您的風姿果然名不虛傳。世子爺乃人中龍鳳,既然我沒法伺候您,不若您選幾個妹妹入府,我絕不會只置喙半句,更不敢鸠占鵲巢,屆時我離開國公府,您再想擡哪位妹妹為繼室,豈不是順理成章?”

她這前半句話,倒是順耳得很。

只是越說到後面,謝瞻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說完,臉上更是一絲笑容也沒了。

“你倒是很會盤算讨好,在沈家的時候,莫非也是這麽奉承得郭氏,叫她給你挑戶好人家嫁了?”

“啊——”沈棠寧忍不住痛呼一聲。

謝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惱怒道:“我謝瞻怎麽做人做事,想要娶哪個女人,莫非還要你來教?!”

沈棠寧瞪大雙眼。

她承認自己是有諷刺他的意味,可是适才勸他納妾那番話,卻是真心實意的!

“你幹什麽……”

沈棠寧以為伸手他是要來打自己,忙掙紮着去躲,誰知他一只手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竟然掐住了她的後脖頸,将她往後面一拽,将她整個人制了在懷裏。

“有本事你再給我說一遍!”

沈棠寧的發髻全被他扯亂了,吓得她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嘶——沈棠寧,你真是作死,還敢咬我!”

謝瞻一巴掌扇過去。

“啊!”

屋裏接連傳來“啪啪”的清脆聲,男人的冷笑聲,以及女人驚恐的求饒尖叫聲。

兩人一開始只是争執了兩句,韶音和錦書便在外聽得心裏七上八下,到後來聽到謝瞻竟然還動起了手。

二婢頓時大驚失色,立即想闖進屋去救主,誰知門卻被人直接從裏面反鎖上了。

安成在一旁插嘴道:“你倆急什麽,我家爺從來不打女人,何況小夫妻打架有什麽稀奇的,這叫夫妻情趣懂不懂!”

“呸!你家主子都打我們姑娘巴掌了,你這狗東西還在說風涼話,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韶音憤怒地撲向了安成。

“啊——”安成也尖叫了起來。

一時之間,屋內屋外都亂成了一鍋粥。

屋裏的動靜持續了足有一刻多鐘,才漸漸熄了。

錦書用力推了一下,門一開,兩人便趕緊跑進去。

謝瞻早已不見蹤影,只聽見淨房傳來沖水聲。

二婢心道不妙,一瞬間腦中閃過了無數個念頭,急忙飛奔進內室之中。

只見偌大的架子床上被褥淩亂,什麽枕巾、腰封、繡鞋東一件西一只地丢到了地上,而自家姑娘正衣衫淩亂地卧在床上,将整顆腦袋都埋在了枕下。

“嗚嗚,姑娘!他這是把你怎麽了,是不是他打你了?”兩個丫頭撲到她身邊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豈止是……打!

這個壞胚,壞胚!

沈棠寧又羞又氣,恨不得永遠也不要把頭擡起來才好。

良久,枕下方傳來她悶悶的聲音。

“好了,我沒事。”

-

花朝節過後,四夫人看中的兒媳人選漸漸傳出了些風聲出來,據說是東海郡王之女。

皇親國戚,郎才女貌,年紀也相仿,與謝睿倒是十分登對。

一場春雨一場暖。

每日傍晚,沈棠寧會到景園或者梅林中散步。

花園裏有修剪花枝的匠人與仆婦,沈棠寧走累了,到亭子裏坐下吃茶,順便給母親溫氏寫了封信報平安。

溫氏派人送信來問她與夫婿關系相處如何,沈棠寧光看着自己筆下的這幾個字,什麽“夫妻和睦”,“舉案齊眉”,便覺兩肋氣得生疼。

連那日被這厮抽打之處,也仿佛又隐隐作疼了起來。

原本她只想等生産完便快快和離離開謝家,奈何謝瞻總是三番五次欺負她,那日她因謝睿之故與他拌了幾句嘴,現在想來是有些沖動了,他倒是沒再摔盆砸碗似的發瘋,說來卻更令她難以啓齒。

她還挺着個大肚子,他竟就抓着她的肩,連……連扇了她的臀好幾巴掌!

雖然算不上多疼,但那是什麽地方!沈棠寧簡直是氣壞了,這個壞家夥這幾日見着她,更是過分,會故意去瞥她的臀,看上好幾眼,再挑眉沖她壞笑,叫她又是惱,又是羞,還不好說什麽!

謝瞻搬到尋春小榭的第二天,攬月就急匆匆地出門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郭氏,郭氏十分高興,托攬月給沈棠寧捎過來不少首飾頭面,琳琅滿目。

沈棠寧先給郭氏寫了封信,郭氏給她的首飾她都收着,等和離之後一并還給郭氏。

在尚未與謝瞻和離之前,她再厭惡也只能與郭氏周旋着,懇求郭氏莫要把她有孕的事情說漏嘴。

兩封信都寫了完畢之後,她封好交給了錦書,吩咐錦書明日過府捎回去,便獨自生起了悶氣。

花圃中有個婦人頻頻擡頭向沈棠寧的方向看過去,沈棠寧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可當她看回去時,那婦人又忙低下頭。

沈棠寧并未在意。

過了片刻,有個小厮打扮的孩子跑了過來,在亭子周圍徘徊不前,沈棠寧身邊的老嬷嬷吳嬷嬷是王氏打發來伺候沈棠寧的老人,平日為人很是機警。

見那小厮三番兩次想上前,生怕沖撞了沈棠寧,吳嬷嬷下去一把揪住那孩子向外拖,大聲呵斥道:“哪裏來的小厮,我瞧你面生得很,說,你叫什麽名字,是哪房哪院的,誰指使你過來的!”

小厮忙哎呦呦叫疼,哭聲吸引了沈棠寧。

沈棠寧詫異地走了過去,仔細端詳着那小厮的樣貌,慢慢皺起了眉。

這小厮不知為何,生得竟有幾分眼熟。

片刻後,吳嬷嬷拿着那小厮帶了上來。

“孩子,你叫什麽名字,怎會在此處?”

沈棠寧柔聲問他。

小厮盯着沈棠寧,忽怯怯地叫了一聲。

“大姐姐!”

沈棠寧一怔。

吳嬷嬷立即破口罵道:“什麽姐啊妹的,你這死孩子胡亂攀扯什麽親戚!”對沈棠寧道:“世子夫人,這小厮不像府上的人,奴婢看像個賊,奴婢這就把他扭送去管事那裏!”

“不要!”

一個婦人驀地從花圃裏沖了出來,抱住那孩子就跪倒在地上哭道:“世子夫人,他是你的親堂弟啊!”

婦人擡起頭來的那一刻,柳葉眉,鵝蛋臉,花瓣唇……

沈棠寧臉色一寸寸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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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