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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謝瞻跟沒看見溫珧這人似的, 拿起茶盞慢悠悠吃了一口。
溫珧一愣,還以為他是沒聽見,又叫了一聲表姐夫。
這次叫的聲兒是提高了一些, 卻也不見得有多大,大家不由都停了說笑,轉臉看向兩人。
沈棠寧等了片刻也不見謝瞻回應,頓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不知是不是溫珧哪句話說錯了惹他生了氣。
氣氛一時凝滞。
正當沈棠寧萬分不安之時, 謝瞻終于開了尊口。
他只淡淡地“嗯”了一聲,眼皮子都不擡一下, 繼續喝着茶。
溫珧臉一陣紅一陣白。想發脾氣,良好的修養和兩人之間懸殊的身份卻不允許他當堂發怒, 憋得一張白皙秀氣的臉通紅。
“舅舅!”
沈棠寧适時地開口道:“您上次不是說阿珧二月裏要縣試嗎, 是考完了嗎, 考的結果如何呀?”
溫濟淮忙回道:“考完了考完了, 你表弟也就讀書上面有點兒小聰明,三天前剛發榜,你表弟過了縣試,五月裏府試在迩, 夫子說叫他趕緊準備府試呢!”
這茬就這麽被揭了過去。
一直到上飯前, 多半都是沈棠寧和溫濟淮在聊, 溫雙雙時不時地接幾句話茬插科打诨,姚氏默然無語,溫氏在一旁笑。
謝瞻也不大說話,垂目吃茶, 偶爾擡眼,瞥見溫珧眼珠子偷偷摸摸往沈棠寧身上瞟, 目光灼灼似賊,沈棠寧若輕言細語和他說兩句好話,少年清秀的臉耳根子都紅透了。
謝瞻臉色陰沉,捏着茶盞溢出水來,“咚”的一聲往桌上一扔,吓得衆人皆一大跳,溫珧亦回過神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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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有些燙。”謝瞻面不改色。
大家都松一口氣。
沈棠寧看他手背上有水漬,從袖中抽出條帕子遞給他。
謝瞻要接過她的帕子,餘光瞥見溫珧又偷看過來,心內冷笑一聲,改了主意,直接把手伸過去,一動不動。
沈棠寧只當他大爺脾氣犯了,給他手背仔細擦拭幹淨,又讓丫鬟換了溫溫的茶水,才将帕子收起來。
謝瞻再擡眼,溫珧垂頭喪氣,他心裏才舒坦許多。
聽說大家族吃飯講究食不言寝不語,今日家裏來了這麽一尊佛,溫家人難免提心吊膽,用飯的時候都悶頭苦吃,沒人敢說話。
溫雙雙湊過去和沈棠寧說笑,姚氏伸筷子打她,溫雙雙輕哼一聲,不改,還是湊過去黏着沈棠寧。
姚氏教訓溫雙雙,大家看謝瞻并不說什麽,逐漸開始小聲說話。
謝瞻給沈棠寧夾肉。
“別光顧着說話,吃光。”
沈棠寧見大家都瞅過來看他倆,不由大加窘迫。
“我知道了,我在吃!”
過了會兒他還在夾,她心裏已經有些煩了。
“你別夾了吧!”她無奈地道。
溫氏眼睛看不見,耳朵卻比尋常人靈光敏感。
聽到女兒女婿的竊竊私語,她微微側過身子。
只聽女兒低聲埋怨女婿總給她夾肉,似乎并不太畏懼這個女婿。
而女婿和他們說話時語氣不冷不熱,遇到女兒,語氣卻和緩了許多,一慣倨傲冷淡的人也變得體貼溫和,一時不知是喜是憂。
一頓飯吃得沈棠寧卻頗有些心力交瘁。
她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沒說過這樣多的廢話,既要努力緩和活躍氣氛,又要時刻注意提防謝瞻的情緒,明明沒什麽胃口還得一口接着一口吃謝瞻夾過來的肉。
終于盤子見了底,溫雙雙迫不及待地給她使眼色,想趕緊和她回屋。
姚氏見她面上有疲憊之色,便體恤地道:“雙雙,和你表姐去房裏躺着歇會兒吧,你表姐肚子大了,你好好看顧她。”
沈棠寧忙說不用,她不累,謝瞻卻說道:“你去罷,記得有什麽事打發丫鬟過來。”
沈棠寧只得由溫雙雙扶着站了起來,她不放心地看了姚氏一眼,姚氏沖她含笑點頭,沈棠寧心神方定了定,随着溫雙雙去了她的閨房。
……
溫雙雙仍是小孩子心性,一進屋就按捺不住地道:“表姐,表姐夫長得好俊,像那話本子上寫的什麽姑射山上的神人一樣!他平日裏在家對你好不好?他今日怎麽會忽然過來了,你到底喜不喜歡他呀!”
沈棠寧被她雙手晃得頭暈,“你一連串問了這麽多問題,叫我該先回答你哪一個好?”
姐妹兩人并排躺在床上,溫雙雙翻了個身面朝着沈棠寧,“表姐夫肯定喜歡表姐呀!”
說得信誓旦旦,沈棠寧詫異地看了一眼她,本想否認,沉默了片刻,心裏嘆了口氣,心想她和一個孩子說這些做什麽呢,她又不懂什麽叫做喜歡,也就未置可否。
姚氏不喜謝瞻,上回沈棠寧回家時溫雙雙就想問問謝瞻待她如何,沒敢問,這回終于能問出口。
百聞不如一見,這位鎮國公世子果真是生得俊美無俦,看他濃眉鳳眼,鼻梁英挺,身材高大而寬闊有力,十分有男子氣概,怪不得是京都閨秀們的夢中情郎。
難得的是他身上還有種同齡男子沒有的不怒自威的威嚴氣勢,那是一種久居高位者才有的、也代表了只有位高權重者方有的風姿氣度,能看一眼便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畏懼之心。
溫雙雙的小姐妹裏面不乏對謝瞻癡情愛慕者,聽說謝瞻是溫雙雙的表姐夫,紛紛羨慕極了,叫她一定仔細認真記住謝瞻的模樣,回來講給他們聽。
那時溫雙雙心想,我表姐都不一定能見到他,她哪裏能這福分見一面謝瞻?
今日見到謝瞻,溫雙雙好奇歸好奇,卻并不敢多看。
因為她第一眼看到謝瞻就知道,這樣的男人,她叫人家表姐夫,人家不一定當她是姨妹。
“表姐,那他對你好嗎?”溫雙雙小聲問。
“他對我……很好,也是一個古道熱腸,很有擔當的人。”
“可是他看起來很不好親近,人也怪冷的,你看他席間都沒和我們說幾句話呢。”
還不叫姑姑岳母,稱呼什麽溫夫人,一點禮貌都沒有!
溫雙雙怕沈棠寧傷心,強忍着才沒把蕭硯搬出來兩人作對比。
“嗯……他只是和你們不太熟。”
沈棠寧試着和溫雙雙解釋,“我剛開始嫁到謝家的時候,他對我也是這樣——但其實他人很好的,他對國公夫人,也就是我的婆母很孝順,你和他熟了就知道了,他不是故意不理睬你們,只是他一向不是個健談的人。”
除了這些,沈棠寧實在也擠不出來這人還有什麽優點了,刮刮表妹的小鼻子,轉而問道:“小丫頭,你打聽這個做什麽,光問表姐,你就還沒遇見一個令你心儀的男子?”
溫雙雙今年十三歲,是到了該物色婆家的時候了,溫濟淮布莊裏有個賬房先生姓高,年紀與溫濟淮相仿,高賬房的長子今年二十歲,去年剛中了秀才,這兩年一直在私塾裏當教書先生。
溫濟淮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偏還喜歡讀書人,想給小女兒和那賬房先生家的秀才兒子做媒。
溫雙雙卻覺得那高秀才瘦成個竹竿兒似的,反而她很喜歡家後街上那個滿身腱子肉的鐵匠。
尤其每回路過那打鐵鋪的時候,見到鐵匠光着上半身大汗淋漓認真打鐵的模樣,她就會情不自禁地臉紅心跳。
可惜姚氏是絕不會同意叫她嫁給一個鐵匠的。
姐妹兩個說了半天私房話,小憩片刻,午睡起後姚氏叫兩人去上房吃茶。
……
上房中。
溫濟淮兩杯黃酒下肚,嘴巴就開始關不住門了,一個時辰了還在喋喋不休地和謝瞻炫耀着他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謝瞻面上不動聲色,實際心裏早已厭煩,如果不是為了沈棠寧,此刻他立即就會拂袖離去。
溫濟淮逢人就喜歡吹噓自己兒子讀書多用功努力,尤其是當着謝瞻的面,他自然看得出來謝瞻瞧不上他溫家,心裏面憋着一口氣,想給外甥女争臉,兩人的話題只能回到溫珧的身上。
但溫珧又受不了謝瞻打量他的那種目光,犀利,時而似笑非笑,又夾着一種不加掩飾的輕蔑,叫他如坐針氈、如芒在背。
“阿珧,你夫子前兩天不是還賣給你一套題冊嗎,說這次府試出的考題都是從這上面挑着出的,你快把題冊拿過來給你表姐夫瞧瞧,你表姐夫從小就飽讀詩書,讓他給你參謀參謀。”
溫珧緊張時說話就容易結巴,“這題冊就是*……沒,沒什麽好看……夫子他,他就那麽一說罷了!”
先前溫珧考的叫做縣試,主考官是知縣,一般在各縣舉行,縣試通過發榜後,通過縣試的學子将會在五月份繼續參加府裏舉行的府試,縣試與府試都通過了的學子被稱為“童生”。
只有成為童生才有資格參加下一級的由朝廷正式負責主持的考試院試,成為秀才,獲得進入府學與縣學學習的機會。
府試的主考官與出題人是順天府尹,而書院售賣的題冊一本就要十兩銀子,書院的夫子們都說府試的考題從這上面出,其實多半為揣摩之言。
畢竟當今順天府尹是由朝中的三品大員禮部尚書兼任,他們哪裏真能弄到考題,學子們都心知肚明。
只是夫子們都這麽說,學子們卻不敢真不買,因為誰就能擔保那題冊裏面就當真沒有蒙對的考題呢?
除了溫珧的書院,其它書院的考題他們亦會一并買來,不過只為求個心安罷了。
溫珧不善言辭,也懶得和謝瞻解釋這些事,偏溫濟淮又吃多了酒,難免就有誇大其詞的嫌疑。
沈棠寧随着舅母一起來到上房,剛掀開簾子,就聽屋內一人冷笑道:“心術不正之人,就算拿到考題又如何,考生舞弊一經查實,将終生不得再參加科舉考試,為了區區一次府試便铤而走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參加會試。”
“這般求勝心切,我看你便是去考了也榜上無名,榜上有名,亦早晚有一日被革職查辦!”
溫雙雙走至中途一摸耳铛掉在床上了,又回去拿,一來一回故落下兩人許多。
等她來到上房時見沈棠寧與姚氏兩人杵在門口不進去,不由上前拍了拍姚氏道:“娘,表姐,你倆怎麽站這兒不進去呀!”
屋裏的人一驚,這才扭頭朝門口看去。
卻是姚氏正立在門口,她的臉色又青又白,十分難看。
“小廟難敬大佛,我姓姚的眼皮子淺,天生不會谄媚逢迎說好話,伺候不了這等貴人!”
說罷竟是撇下一衆人,怒氣沖沖地拂袖離去。
“娘,娘您去哪兒!”
溫雙雙看了一眼沈棠寧,給她使個眼色,急忙追了出去。
“舅母!”
沈棠寧忙也想追過去,卻聽那廂屋內溫珧又大聲叫道:“你,你血口噴人!姓謝的,你什麽意思,有,有話說清楚,我,我何時便是那心術不正之人了!”
“我什麽意思,你自己心裏不清楚?”謝瞻反問。
“你——”
“好了!”
沈棠寧趕緊掀簾進了屋,只見本就不算大的明間裏,謝瞻橫眉冷對,沉着張臉坐哪兒一動不動,隐有怒容。
溫濟淮低頭悶聲不響地喝茶,實則一臉尬色。
溫珧剛要頂回去,看見沈棠寧進來,揚着下巴扭過了頭去。
“這是怎麽了,剛吃飯的時候不是還好好兒的嗎?”
沈棠寧勉強從臉上扯出一絲笑,走到謝瞻身邊,拉了他的衣袖,低聲乞求道:“別這樣……”
謝瞻沒說話,也沒搭理她,只是臉色很僵。
沈棠寧又柔聲對溫珧道:“阿珧,大家以往沒有來往過,不熟悉各自的脾氣為人,說話有磕絆很正常,但咱們不要傷了親戚的和氣。”
溫珧冷笑道:“寧姐姐,我們拿他做親戚,好生招待伺候,你可知我們在他眼中是什麽?說不定他以為我們不過是在搖尾乞憐,想從他手裏獲取好處罷了!我們溫家人在他眼裏就是個跳梁小醜!那我告訴你姓謝的,你們謝家的阿堵物,我們這些下賤的商戶也半點不稀罕!”
“混賬,給你臉了,你算個什麽東西!”
謝瞻原本就看不上溫濟淮一家,尤其是溫珧,他很讨厭溫珧看沈棠寧的眼神,好似原本是屬于她的人,被旁的男人惦記上了一般。
他适才雖說了幾句譏諷的話,不過是在忍怒,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看罷了。
哪曾想溫珧看着文弱,實則也是個血氣方剛藏不住事兒的,眼下溫珧這番話,算是徹底點燃了謝瞻心頭積壓的怒火。
一直一言不發的謝瞻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掀翻了眼前的案幾,案幾上的茶水茶盞灑了遍地,掉在地上稀裏嘩啦碎成了一片,拳頭直沖着溫珧面門揮去。
溫濟淮大驚失色,兒子怎麽可能打得過謝瞻那一身腱子肉,連忙撲過去攔在兩人中間。
“溫珧,你瘋了!別讓你表姐難做,趕緊給我滾出去!”
溫珧卻毫不示弱,撸起袖子沖上前。
謝瞻氣得額上青筋亂跳,擡手就要去掀溫珧瘦弱的膀子
突然從一旁沖出個人攔在溫珧的面前,謝瞻将欲收手時為時已晚。
沈棠寧感覺肩膀劇痛,忍不住痛呼出聲,謝瞻立即松手,既心疼她受無妄之災,心內又因溫珧憤怒至極,硬聲道:“你別攔着,我今日不教訓他他不知天高地厚!”
沈棠寧抓着他的手,“不要!他們都是我最親的親人,你不要和他們計較,他們對你沒有惡意,求你別這樣,別……”
她的目光已近哀求,溫軟的掌心緊緊地握着他的手掌,似是安撫,又似在顫抖。
謝瞻兩肋邪火熊熊,仿佛存着口惡氣般上不去下不來,還從未有人敢這樣指着他的鼻子說話!他能容忍沈棠寧,是因為她是沈棠寧,別人敢這麽和他說話——尤其還是個粗鄙市儈的商戶之子,他剁了他的手!
謝瞻指着溫珧。
“別讓我再看見你。”
說罷摔門而去。
沈棠寧呆呆地看着滿地的狼藉。
耳旁傳來溫珧與溫濟淮的争執聲,“你這混賬,你這樣沖動讓你表姐以後怎麽在婆家做人!”
溫珧餘怒未消,張口結舌,半天從嘴裏憋出一句話,“他敢欺負寧姐姐,我和他拼命!”
“混蛋,你有幾條命拼!”
……
給舅舅舅母親自去賠完了不是,沈棠寧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溫家的大門。
謝瞻早已不在。
錦書和韶音看着她,似乎有話說。
沈棠寧疲倦地道:“先回去吧。”
馬車停到鎮國公府,沈棠寧掀開帏簾,看見了謝瞻。
謝瞻臉色依舊不好看,見她過來,立即扭過了頭去。
然而等到她要下車的時候,卻又快走幾步上前,朝她伸出了手。
沈棠寧扶着錦書的手,徑自跳了下去。
謝瞻像是被人當衆在臉上打了一巴掌,呈現出羞怒之色,丢下沈棠寧率先進去了。
進了屋裏,沈棠寧頭越來越重,實在心力交瘁,便閉着眼靠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
片刻,聽到外間傳來聲音很重的開門與腳步聲,先是一驚,繼而就猜到是謝瞻,她左肩仍在隐隐作痛,渾身有氣無力,所幸有簾子擋着,也就懶得沒動。
誰知謝瞻竟直奔床榻,一句話不說,過來就掀了她的簾子。
“我給你請了大夫。”他說道。
沈棠寧心中自然是存了委屈的,她不願去理會他,只想一個人裹在被子裏靜靜地舔舐傷口,偏他上來問也不問就蠻橫地侵犯了她的領地。
沈棠寧擰了眉。
“我沒事,我不用看大夫。”她擡手去拉簾子。
謝瞻絲毫沒意識到她現在并不想理他,拽住簾子說道:“大夫已經過來了。”口氣很是強硬。
沈棠寧無奈,只得坐了起來。
兩人沉默了片刻,謝瞻問道:“你的肩,怎麽樣了?”
“沒有,我沒事。”沈棠寧回道。
“阿珧對你沒有惡意,他也不可能會是那等鑽營之人……”
見他臉色又要變,沈棠寧只好把嘴邊解釋的話暫時咽了下去。
“以後,你不想去,我們就不去溫家了,”頓了頓,她苦笑着喃喃道:“是,都是我的錯……”
舅父的壽宴被她毀了,所有的人都因此鬧得不愉快。
她不該把謝瞻帶回溫家,她明知道謝瞻的脾氣性格,以及他很讨厭她家的這些親戚。
“不是你的錯,以後,你少和溫家來往,這樣鄙賤的親戚不要也罷!”
謝瞻突然冷冷道。
沈棠寧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竟然,說她的親人下賤……
“你是謝家的少夫人,你腹中的孩子姓謝,溫家不過是個低賤的商戶,孩子生下來,你莫非還要讓孩子喊那些人表哥表姐,學他們唯唯諾諾,一身市儈之氣?”
沈棠寧死死地抓着身下的被子,半響道:“可我姓沈,我不姓謝,我也并不是你們謝家人……”
“你嫁進謝家,從今往後便是謝家人!”謝瞻打斷她。
他的話有多麽強硬多麽擲地有聲,這一刻,他的面龐就有多麽地冷酷陌生。
沈棠寧渾身冰涼,如堕冰窟。
她終于明白,她與謝瞻之間不僅是身份地位的鴻溝。
盡管她曾經無數次地提醒自己,她配不上他,如果不是那場機緣巧合陰差陽錯,她與謝瞻這輩子就像兩根并行的琴弦,永遠不可能有重合交集的那一日。
是她太天真,錯把他施舍給她的那一點憐憫當成了,以為她真的有和他做朋友的資格。
沈棠寧忽然極輕地笑了一聲。
“我早就知道,你瞧不起我,也瞧不起我的家人。”
謝瞻看着她,慢慢皺起了眉。
“我幼年失怙,叔父懦弱,嬸嬸将我與娘視作沈家的累贅。那幾年我娘身體不好,一直是舅舅和舅母在接濟我。”
“風光時他們不曾來沈家熱絡攀親,落魄時亦未曾因此抛棄我這個體弱多病的外甥女,我把他們當做我的至親,珍之重之。”
“世子,我感激你這段時日對我和我娘的照料幫扶,如果可以,我願意竭盡我所能銜環結草回報你,你可以羞辱我,但你羞辱我的至親,遠比羞辱我自己,更要讓我難受,讓我痛苦千倍萬倍!”
沈棠寧說着,淚水已是從眼角悄然滑落。
謝瞻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反駁道:“我沒有瞧不起你!”
“你還不明白嗎,你瞧不起他們,就是瞧不起我。”
“我說過了,我從沒有瞧不起你,你為何非要把你和他們混為一談?!”謝瞻聲音中透出怒意。
沈棠寧低下頭,淚水争先恐後地奪目而出,一字字一句句反複想着他說的那些話,先是默默抽泣着,後來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謝瞻盯了她一會兒,臉上陰晴不定,想要發怒讓她閉嘴,那話卻怎麽也吼不出口。
聽她越哭越凄涼,終是無奈道:“沈棠寧,不許哭了。”
“你再哭我就把你的兔子都殺了!”
“我收回剛才的話,你和溫家來往我不攔你!”
“沈棠寧!”
謝瞻走來走去,不知怎的,一根柔腸竟被她哭得七零八碎,心裏酸澀,難受至極,他焦灼,卻不知該如何安撫她,他憐惜,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
他低着頭湊到她的面前,低喚她的名字,指尖想去給她抿去眼尾那顆顫巍巍傾斜而下的淚珠兒,她卻一偏頭避開他。
他捧住她的肩,急道:“你究竟要怎樣?”
然而沈棠寧疼得叫了一聲,他只好悻悻地立馬放開,只覺得眼前這女子就是顆琉璃珠子,下手輕了鎮不住她,下手重了她又嬌弱得一碰即碎,在她面前根本束手無策!
他的忍耐終于到了極限,對着她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就惡狠狠地兇道:“沈棠寧,你煩不煩,你要哭到幾時?幾時!”
沈棠寧最恨他威脅她,連哭都不許她哭,憑什麽!
他越不讓她哭,她的淚水就掉得越急。
謝瞻耐心徹底告罄,一腳踹在一旁木制的六扇烏梨木屏風上,口中不知罵着什麽粗話,給那繪滿花鳥的漂亮屏風上踢出一個森然大洞,“咣當”一聲轟然倒地。
沈棠寧吓得哭聲噎住,瑟瑟發抖,以為他下一刻便要來掐她的脖子,謝瞻卻在那扇屏風上狠狠踩了兩腳,回頭瞪她一眼,見她還在哭,轉身怒氣沖沖地離去。
直到錦書和韶音飛奔進來,沈棠寧依舊呆愣愣地坐在床上,仿佛聽不到兩個丫鬟擔心的喊聲,兩顴染着抹不正常的紅暈暈倒在了錦書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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