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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因是秘密行軍, 講究急速且不宜聲勢浩大,謝瞻便僅領了一萬餘朝廷軍,八月初三由臨清出發, 大軍疾行了十天十夜,終于在十三這日趕到了河北與山東交界的順德縣。
自叛将張元倫進攻河北以來,節節挺進,已經攻克下了大半城池, 三天前謝瞻接到斥候消息, 如今張元倫正位于河北中部的河間府,全力圍攻饒陽。
叛軍人數衆多, 是謝瞻所領人數的十倍之多,故強援不可取, 只怕最後還會落得腹背受敵, 得不償失。
大軍是在這日的晌午到達的順德, 當天順德縣令就安排謝瞻住進了驿館, 作為他的夫人,沈棠寧自然是被安排與他住在一間房裏面的。
今天一到順德,謝瞻人影不見了,在驿館之中, 沈棠寧卻見到了一個讓她倍感意外驚喜的人。
錦書一見到沈棠寧, 本來還在笑着, 笑着笑着跑過來抱她,待摸到沈棠寧身上瘦弱的腰肢和背脊,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邊哭邊心疼地道:“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了姑娘了!”
沈棠寧也是一陣心酸。
當日在普濟寺後山她給錦書和韶音托付後事去獨自引開宗瑁的追兵時, 确實是存了死志,只是沒想到後來會為謝瞻所救, 兩人一路流離逃亡,與錦書還會有再相見之日。
在路上這十天都是沈棠寧照顧謝瞻,不過除去等聖旨的那半個月外,自聖旨到達後謝瞻就沒好生地躺在床上養病過。
沈棠寧與錦書許久未見,訴罷衷腸,方知那日她獨自引開追兵後,錦書一行便被後續趕來的謝瞻給救了。
謝瞻命長忠将她們暫且安置在深山中,等第二日戰事平息後再護送到鎮國公府。
那時溫氏已經由王氏做主接到了鎮國公府避難,可後來沈棠寧和謝瞻兩人音訊全無,甚至有傳言說兩人已經死在宗逆叛軍手下。
謝溫兩家上下那段時日簡直亂做了一團,溫氏幾乎每天坐在窗邊等消息,晚上偷偷掉眼淚。
“一月前世子給國公府和夫人遞信報了平安,想讓從前伺候過丫鬟來照顧您,說如今各地不太平,姑娘您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京都,奴婢想着您許久沒回家,一定想念夫人和小娘子得緊,所以便同長忠一道過來了。”
錦書自告奮勇,保險起見跟着信差侍衛們一路走水路坐了船過來,所幸一路并未遇到追兵,跟錦書一道過來的還有謝瞻的小厮長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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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寧迫切地想知道家中目前情況,下午的時候兩人便一面聊天一面收拾屋子和行李。
不知不覺說到了傍晚,聽到外面傳來些嘈雜的聲音。
謝瞻回來了。
錦書下了炕笑道:“我去看看晚膳。”
走到簾下時,謝瞻正好走進來,錦書給謝瞻行了一禮走開。
謝瞻走進來,沈棠寧已經拿起了一本醫書看着,謝瞻咳嗽了一聲。
“茶水呢,過來倒茶。”
錦書剛走到簾下,聽屋裏的女主人動也不動,猶豫了一下,進去給男主人倒了茶水。
謝瞻喝着茶水,眼睛卻朝沈棠寧瞟去。
他原以為見到錦書沈棠寧會高興壞了,可事實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坐着連喝了兩碗茶水,沈棠寧仍舊一動不動,謝瞻終于坐不住了,走過去拍了下她的肩道:“你給我重新換一下藥,身上發了汗,我覺得不大舒服。”
“讓軍醫給你換。”沈棠寧說。
“以前都是你給我換,他們毛手毛腳的,沒有你仔細。”
“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沈棠寧把書合上,冷冷說道:“我看你傷勢恢複得也差不多了,從今晚開始你自己一個人睡吧,我讓人給我重新收拾了一間屋子。”
謝瞻臉色微變,擋住她道:“誰說我恢複得差不多了!”
把衣襟就一扯,指着胸口上的一處刀傷道:“我沒拿你當丫鬟,你看,這道傷口是有些發炎,何況旁人又不知你我要和離,你若搬出去了獨自住,讓我顏面何存?”
謝瞻常年使弓,兩臂和胸口的肌肉都十分發達,無一絲贅肉,尤其胸膛處溝壑分明。
盡管沈棠寧曾為他脫了好幾回上衣換藥,但乍見他毫無羞意地在她面前袒露身體,還是感覺很不自在,忙垂了眼道:“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想辦法。”
扭頭就要拿着書走,豈料肩膀被人握住一扳,強行扳了回去。
“為什麽我一回來你就給我甩臉子,我以為看見你的丫鬟你心裏會高興。”謝瞻低聲道。
“你讓我怎麽高興?這一路有多危險你應該比我清楚,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讓錦書過來,我身邊難道還缺伺候的人嗎?謝将軍,我真不敢給您甩臉子,您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一不高興就要大發雷霆,我怎麽敢惹你?”
自打知道冤枉了沈棠寧,那玉牌是被蕭硯自作主張扣下摔碎的之後,再加上趙慶後來還偷偷告訴他,若不是蕭硯故意拖延救援,也就不會死那麽多無辜的百姓和弟兄,謝瞻心裏簡直恨毒了蕭硯。
他知道,蕭硯對他是動了殺心,恨不得将他除之後快。
就算他不死,也要用那塊玉牌來離間他與沈棠寧,且就算日後他告到隆德帝耳邊去,這事也是蕭硯占理。
謝瞻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懊悔,枉他自負聰明了一輩子,竟會被蕭硯三言兩語輕易挑撥,一時的嫉妒沖昏了頭腦,誤以為沈棠寧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和蕭硯雙宿雙栖,還把他送給她的玉牌随意地送給了蕭硯,這才氣得怒火中燒,對她說了那些十分難聽的話。
明明這段時間眼看着沈棠寧待他和從前不一樣了,就因為那幾句話又把她氣哭,就算他裝得可憐能留她一時,卻已經叫她心裏留下了疙瘩。
蕭仲昀此人心機之深沉,手段之狠辣,遠沒有他表面上看起來的霁月光風,難怪他第一眼見到此人便心生厭惡。
只是沈棠寧特意叮囑趙慶,叫他不要把蕭硯軟禁她的事情告訴謝瞻,沈棠寧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畢竟事已至此,外患未平,朝廷內部卻內讧起來,極容易叫叛軍抓住把柄,她不願再因此多生事端。
而謝瞻對于他和蕭硯之間的那些破事,也不想讓沈棠寧知道,所以才千方百計要來了錦書,想借此讨她歡心,卻沒想到是弄巧成拙。
謝瞻沉默片刻,解釋道:“我讓他們走的是水路,不會有危險的,何況長忠不也是這麽過來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既想讓錦書過來陪我,為何不與我事先商量?那回在去濟南的路上,你也是這樣,直接打暈我讓趙慶把我送走,一點解釋都沒有,你若好好和我商量,難道我還會與你置氣不成?”
沈棠寧今天其實挺生氣的。
見到錦書,她固然歡喜,只是如今天下大亂,四處流民餓殍,他讓錦書從京都千裏迢迢來河北照顧她,實在是莽撞,她身邊有誰來伺候不好,萬一錦書在路上遇到叛軍可怎麽辦?
她讨厭謝瞻的自作主張,剛愎自用。
他縱有千萬條優點,脾氣差些,她也能忍了,唯獨這一點她最是難以忍受。
反正謝瞻身體好的也差不多了,如今錦書也過來了,沈棠寧不想再忍辱負重伺候他了,不論他答不答應,給不給她和離書,她都要和錦書一起回京都。
謝瞻被她說的啞口無言。
想開口挽留,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彌補,也不想挾恩圖報,用他救了沈棠寧這件事來威脅她。
那是他的底線,他可以裝可憐,只是想試一試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厭棄了他,但他的自尊卻決不允許他用挾恩圖報的方式去留住一個女人。
“你也知道我這人有時說話沖,我和你道歉,”他輕輕撫住沈棠寧的肩,放緩了語氣道:“團兒,你別這樣,我身上真的不舒服,再過兩天我便走了,你體諒體諒我好不好?”
沈棠寧冷哼道:“你不舒服,那也是你活該,誰讓你自己不好好養傷的。”
“誰活該,你有本事再說一遍?”他立即問。
“你活該。”
“你再說一遍!”他沉了聲。
沈棠寧正在氣頭上,聞言也不禁有些惱怒了,跺腳道:“你活該!”
“再說一遍。”
“你活該,你活該!”
“再說一遍。”
“你……”
沈棠寧擡起頭,看他滿臉戲谑的笑容終于意識到自己是被他給逗耍了,氣得粉拳錘砸在他的身上。
謝瞻就一動不動任由她發洩,口中道:“是我活該,你怎麽打我都行,別打臉就成!”
沈棠寧又捶了他好幾下出氣,突然雙眉痛苦地皺了起來,捂住小腹蹲了下去。
“團兒!”
謝瞻一驚,連忙收了嬉皮笑臉,将她打橫抱到一邊的炕上蓋上被子,擡手時卻見自己手上不知何時沾染了大片的血跡!
“你何時受了傷,怎麽半分不提!”
謝瞻嚴厲地說道,迅速掀開被子去檢查她的腰臀處。
沈棠寧渾身疼得發緊。
她此時才覺得,活該的那個是自己才對。
适才和謝瞻鬥氣,使出吃奶的力氣和他犟,本來這兩天小腹就總墜得難受,料想是癸水将至,一不小心氣血上湧……
她推他好幾下,奈何那小身板和力氣就掙不過他,眼看他就要解開她腰間的系帶掀開她的裙子了,情急之下一腳踢了過去。
謝瞻只當她害羞,精準無誤地攥住她的腳踝。
“團兒,我知道你這傷處隐秘,但你莫要諱疾忌醫,讓我給你看看,簡單包紮一下,我馬上去給你找大夫!”
“我真沒事了!”
沈棠寧死死壓着自己的裙邊,懷疑他是故意欺負她,幾乎都要哭了。
“你……你難道不知女人的小日子……是天癸!混蛋,快放開我!”說着一腳朝着謝瞻的臉就狠狠踢了過去。
謝瞻被沈棠寧踢愣了。
二十多歲的男人,又在軍營裏混,怎麽可能不曉得天癸。
但他實在不知道,天癸會流這麽多的血……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道由遠及近的尖利喊聲:“姑娘!”
錦書氣喘籲籲地沖了進來。
原來錦書在隔壁屋坐着,聽到沈棠寧哭着喊什麽混蛋放開我,以為主子遭遇了不測,連忙就往屋裏沖去。
兩人的屋門沒拴,她剛沖進去便見自家姑娘淚眼婆娑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雪白的腳踝和足被男主人抓在手中,扛到了肩膀上,衣裙上還沾染着大片的血漬,怎麽看怎麽像……
錦書瞪大雙眼。
“滾出去!”
伴随着謝瞻的一聲怒吼,錦書急忙捂着眼滾了出去。
在門口焦急地站了一會兒,聽到那人似乎是大步流星地從屋裏出來離開了,忙又返回去撲到床邊,看着沈棠寧欲言又止。
“姑娘,你……”
“你身上還不方便着……怎麽能這樣犯傻,不愛惜自己!”憋了半天嗫嚅道。
“……”
顯然錦書誤會了。
沈棠寧額上冒出了一層冷汗,沒力氣再解釋,只能閉着眼一語不發。
過會兒有大夫來給她把了脈,說她是體虛精氣不足,又一路颠簸,這才疼痛難忍,給開了些滋補氣血的藥。
夜色深了,錦書服侍着沈棠寧睡下,在一邊給沈棠寧守夜,心裏忍不住埋怨謝瞻把沈棠寧弄成這樣,卻又半天見不到個人影。
說曹操曹操就到,謝瞻悄然從外面進來了,對錦書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走到床邊,見她臉蛋蒼白若紙,娥眉颦蹙,與從前和他吵架時臉蛋通紅的模樣大不一樣。
默默注視着她坐了許久,忽輕手輕腳地脫了衣物,也不管她白天說的話,上就床與她蓋了一床被子,還把人摟在了懷裏。
寬厚的大手得寸進尺且輕車熟路地鑽進她的衣襟裏,落在了綿軟的小腹上。
睡夢中,沈棠寧感覺仿佛有一團熱氣聚在她墜疼的小腹上,舒服得她哼了幾聲。
繼而,緊皺的雙眉也松開,沉沉睡了過去。
-
三日之後,謝瞻預備與盧坤義進攻距離饒陽只有二百裏的常州。
臨走之前,他又回了兩人的屋裏。
沈棠寧不想和他睡一屋,這兩天他只好都睡在了外間的地上,看着臉兒白白的沈棠寧,謝瞻實在有些詞窮。
沈棠寧見他一語不發地坐那兒,終于主動開口。
“你有事?”
謝瞻撓了撓頭道:“你肯理我了?”
沈棠寧垂下眼,看着膝上的書。
“我記得,你以前最是讨厭我。”
謝瞻怔了一下,“那*不一樣,我現在是把你……當成朋友的,我若有錯,你能直言不諱告訴我,我很高興,但你若不理我,我心裏也會難受。”
沈棠寧訝然看着他。
謝瞻似乎有些不太自在,扭過頭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和離書,并非我不願放你走,那日我說的都是氣話,是我……讨厭蕭仲昀,你求他來救我,我一時口不擇言才會說那些氣話,而且我其實也知道,蕭仲昀不願來救我……”
沈棠寧暗暗吃驚,剛要開口,謝瞻便繼續道:“團兒,你不必跟我解釋,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有男人間的解決方法,但如今大敵當前,我自不會不顧全大局與他争鬥,那只會叫小人鑽了空子。”
他說得如此坦然,倒叫沈棠寧心裏愧疚了起來。
她不知蕭硯與謝瞻從前有什麽樣的龃龉,兩人至今都閉口不願談論,可蕭硯不願去救謝瞻,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
“陛下命我讨伐張元倫,我今晚要走了,少則半年,多則一兩年。”
頓了頓,“雖然我知你心裏不情願,但我仍希望能暫時留在順德,不要回京都。如你所言,這一路流民四起,叛軍不知凡幾,你一人上路我不放心。”
“且如今陛下剛對我委以重任,正是我施展抱負之時,團兒,你若在此時與我離心離德,執意和離,會讓我淪為衆人笑柄,甚至遭禦史彈劾,說我德行虧損,國公府家宅不寧。”
他眼底有着懇求之色。
沈棠寧心下兩難。
她自然也不想因為自己妨礙了謝瞻的仕途,可……
猶豫了半響,終于還是點頭應道:“我答應你,你就安心去吧,這事我暫且不會提了。”
謝瞻松了口氣,這是他想了數日才想出來的好借口,微笑道:“好,那你先安心住在這裏,一旦有事,退可回濟南,等我拿下張元倫項上人頭,屆時親自來接你回京都!”
“嗯……”
沈棠寧說完了,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架勢,便輕聲道:“怎麽,你還有其它事?”
謝瞻“唔”了一聲,說道:“也沒什麽事了,就是你這兩天還流那麽多血?我今天出城巡視的時候順道給你打了野雞,已經叫竈上炖給你了……”
“好了我真沒事了!”
沈棠寧大窘,為了防止他再問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連忙打斷他道:“你明兒一早不是就要走嗎,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
第二天淩晨大軍開拔,沈棠寧被外面的動靜吵醒了,睡不着,索性讓錦書扶了她出去。
天色昏蒙蒙的,大街上除了排列整齊鴉雀無聲的士兵,一個人也無。
謝瞻開拔的手勢剛落下來,見她出來微微一怔。
沈棠寧對他點了下頭。
謝瞻似乎還有話想說,周圍的人已經行動了起來。
他最終好像也朝她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麽。
……
謝瞻不在,有錦書陪伴的這段日子沈棠寧倒也不算太寂寞。
安全起見,謝瞻離開後安排沈棠寧住進了當地的縣衙中,那縣令夫人得知她是鎮國公世子夫人,為了巴結她,十分殷勤地邀請她搬進當地富商所建的大院。
沈棠寧婉拒了。
她本就不愛交際,以前都是被郭氏逼的,近來迷上了看醫書,因為謝瞻離開時叮囑她不要總出去,她閑來無事就只能呆在縣衙裏看醫書,幾乎與世隔絕。
一轉眼兩個多月過去,期間謝瞻給她寫了兩封信。
那時是謝瞻剛離開的第一個月,他便打了個漂亮的大勝仗,僅用一萬多名步兵騎兵,三千人的弓弩手就攻克了河北的常州縣,俘虜了張元倫的親弟弟叛将張玄,并從張玄口中得知了取勝張元倫的良策。
對于這事,雖然他在信中一筆帶過篇幅不多,卻能看的出來字裏行間透露出的得意自負。
沈棠寧看着也忍不住一笑,仿佛他高傲的模樣就浮現在了眼前。
信的內容不多,除了這件事,便是簡單的幾句寒暄問好。
沈棠寧沒什麽話說,也就回信囑咐他注意身體。
收到第二封信是兩個月後了,謝瞻說常州失守後張元倫立即就領兵氣勢洶洶地包圍了饒陽。
而他則按照張玄的計策按兵不動以逸待勞,時日一長,張元倫率領的薊州騎兵果然疲憊松懈,銳氣大減。
此時謝瞻再與饒陽堅守的朝廷軍裏應外合,把張元倫的三萬叛軍打得屁滾尿流,一路沿着沱河倉皇而逃,盧坤義又率領了三千人埋伏在張元倫援軍的必經之地,全殲了來增援的叛軍。
這一戰後,朝廷軍便成功收複了常州九縣,士氣大增。
午後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沈棠寧坐了馬車驅車前往城門處。
這是她兩個多月來第一次出門。
縣令夫人與她約定好這兩日都城門口開倉赈濟因戰争無處可去的流民,因縣令夫人家中有了急事先行離開,下午時分結束沈棠寧便與從人一道回了府。
馬車穿過胡同行到大街上,因恰好是開市時間,街上人來人往,行至一處馬車忽撞上了塊大石,“咣當”一聲停了下來。
沈棠寧不得不下了馬車。
長忠仔細查看,發現馬車的車軸被撞斷了,離家還有近半個時辰的車程,總不能走不過去。
長忠遂告知過沈棠寧,并指揮小厮趕緊去重新買一輛馬車過來。
誰知等他準備轉過身要去引沈棠寧到旁邊的陰涼下站着稍作休息時,前面突然發生了混亂。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菀菀姑娘來了!”整個大街瞬間猶如沸水入鍋一般沸騰了起來,衆人瘋狂地朝着前面跑去,轉眼的功夫整個大街就變得擁擠不通。
沈棠寧被夾在人群中間像後擠去,她的聲音也淹沒在了衆人呼喊聲中。
不知不覺中,有人悄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大力向後扯去。
“放開我!錦書!”
沈棠寧一面掙紮,一面揚聲喊着錦書和長忠的名字。
錦書和長忠急忙四處環顧,卻只能隐約聽到沈棠寧微弱的喊聲,就是看不到人。
沈棠寧懷疑自己可能遇上拍花子了,急中生智,急忙拔下頭上的發簪和耳環向一側的人群中丢去。
“誰的珍珠耳铛和赤金簪子丢了!”
接連喊了數遍,果真大家都轉而争着去搶那黃燦燦的赤金簪子,沈棠寧也終于看到了長忠和錦書。
正要再開口呼喚兩人,突然嘴巴被人捂住向後拖去,讓她再發不出任何聲音,動作也比先前更加迅速果決。
不知拖行了多久,就在沈棠寧即将絕望之際,那人卻莫名停住了。
捂在她嘴間的手被人強行扯下,攥着她手腕的那雙手也被迫松開。
“滾!”男人低聲喝道。
接着,她便因幾乎窒息而暈眩着跌入了一人的懷中。
“夫人,夫人……醒醒!”
臉上傳來清晰的痛感,被人用力拍了數下,沈棠寧嗚咽兩聲,終于睜開了眼。
“你沒事吧?”那人問道。
這是個陌生的青年,看起來約莫二十來歲的年紀,身上着淡青色的長袍,面龐清俊,氣質儒雅溫和,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卻宛如鷹隼般堅毅銳利,正關切地看着她。
見懷中女子睜眼向他望過來,青年不禁一愣。
只見懷中女子一雙杏眼黑白分明,柔媚似水,她的肌膚更雪白若凝脂一般細膩,竟是個十分美貌青春的小婦人。
饒是這青年見過不少的美人,眼底還是忍不住閃過一抹驚豔。
雖是如此,他手上的動作卻依舊十分禮貌規矩。
沈棠寧被他扶着站定,感激地道:“多謝公子相救,不知恩公名姓,來日妾身必定親自上門道謝。”
身後的錦書和長忠這時也趕了過來,青年卻溫聲道:“某路過而已,夫人不必上門道謝。只是這世道不太平,常有心懷叵測之人企圖渾水摸魚,夫人生就天香國色,日後在路上還是多加小心,切勿一人獨行。”
待這青年走遠後,錦書和長忠将沈棠寧扶上了新買來的馬車,沈棠寧先行回府,由長忠派人去搜查那幾個拍花子。
傍晚長忠方歸。
“屬下無能,那幾人似早有預謀,圍聚的人群散去後屬下便立即帶人去尋,那幾人早已逃得無影無蹤,城內遍尋不得。”
沈棠寧說道:“你既說他們早有預謀,又怎會讓你輕易抓到,不必自責,這事不怪你。”
女主人不僅沒有追究他無能,還反過來安慰他,叫長忠心中忐忑頓時去了大半。
當初謝瞻傳信讓他來河北,長忠還以為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心情無比激蕩,誰知主子離開前卻命他留下照顧沈棠寧,長忠覺得大材小用,還曾暗暗有過不滿。
但這段時日相處下來,女主人善解人意,溫柔和善,長忠愈發覺得自家主子找了門好親事,待沈棠寧比先前更多了十分的真心和用心。
沈棠寧叫錦書給長忠搬來錦杌端來熱水,長忠忙謝着接過。
“夫人,我們白日見到那青年似乎并非我們周人。”
沈棠寧一怔。
“何以見得,我見那青年言談舉止分明都是中原人的模樣。”
長忠說道:“屬下随世子曾北征契人兩年,那青年言談舉止的确活脫脫周人模樣無疑,但他的兩名随從走路姿勢卻如同紮馬步般,這是因契人常年騎馬留下的走路習慣,絕不會差。至于那為首的青年為何看不出絲毫異常,我實在便不知了。”
沈棠寧默了片刻。
長忠擔心沈棠寧放了那三人,立即道:“夫人萬不能因那青年救了您便掉以輕心,如今咱們大周內有叛軍作亂,外有契人虎視眈眈,正是內憂外患之際,夫人決不能心慈手軟!”
“我曉得,”沈棠寧輕聲道:“長忠,你去查罷,我信你,倘若那三人胸懷坦蕩,自不用擔心被查。”
“夫人英明!”
……
朱儀君看着沈棠寧的馬車逐漸遠去,皺眉道:“她怎麽會在此處?”
朱儀君的父親睿王封地便在河北,睿王前段時日正奉命平叛,而他平日裏卻是無诏不得離開封地。
河北距離京師只有四五天的路程,因此朱儀君自年幼時起便時常會随着母親秦氏去京都拜見太後和隆德帝。
丫鬟說道:“姑娘忘了,謝世子如今不是正在饒陽攻打叛軍張元倫嗎?”
說起這事朱儀君便生氣,謝瞻來到河北竟不去拜見她的父親,要知道她的父親可是今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我當然知道!可男人打仗她一個女人過來摻和什麽!”
“這,這奴婢便不得而知了。”丫鬟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郡主的臉色。
朱儀君不想再見到沈棠寧,立即讓自家馬車調轉了馬頭。
卻說今年朱儀君年方二八,正是碧玉年華,以她的年紀和尊貴的身份原本應當早早就定下了婚事,然而這兩年她卻遲遲不肯定親,見着誰都不滿意,可把母親睿王妃秦氏給愁壞了。
奈何朱儀君是秦氏老蚌懷珠,三十五歲時意外懷上的,因此與睿王都格外疼惜這個小女兒些,幾乎是集萬般寵愛與一身,當做眼珠子來看待。
朱儀君不願定親,每回被催婚都撒嬌說還想多陪爹娘幾年,睿王不知,秦氏卻是心知肚明。
女兒戀慕的是那京都中的鎮國公世子謝瞻,若是那謝世子的确是個極好的婚配對象。
可朱儀君生來便是天潢貴胄,謝瞻的父親謝璁手握重權,除非隆德帝昏了頭,否則絕不會讓兩家聯姻。
朱儀君正是知曉其中關鍵,黯然神傷,這才多年來不肯成婚,只因她覺得見過了謝瞻那等英武能幹的男子,其它的男子便如雞埘豕圈中的爛泥一般庸俗無用。
朱儀君自是不知宗逆叛亂當日京都中發生之事,今日無意見到沈棠寧,以為是謝瞻打仗之時都離不得沈棠寧,要帶上她,更是難受極了,越想越覺得心裏堵得慌,回到家就纏纏綿綿生了場大病。
在她生病的這一個月的時間,京都及前線戰場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日朱儀君無所事事地坐在她的閨房中彈琴,睿王妃秦氏忽歡喜地走了進來,一進來就屏退左右,握着女兒的手上下看着笑,越看心裏越高興,說道:“瞧瞧我女兒如今出落得碧玉似的人兒……女兒啊,你終于要得償所願啦!”
朱儀君疑惑地看着秦氏。
“母親說的,女兒怎麽一點兒不明白?”
秦氏笑吟吟道:“還能是哪件事,自是你心中夙願!陛下有意将你許配給鎮國公世子謝臨遠為妻呀!”
朱儀君騰得從羅漢床上坐了起來,驚喜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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